本书由www.cncnz.net(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 作者:安如遇   ☆、第一章 重男轻女强夺子   鸡鸣破晓,清晨的炊烟从烟囱里缓缓升起,宁慈躺在床上,人分明已经醒过来,却迟迟未能睁眼。周围并不安静,时而有木门开关的声音,时而有舀水泼水的声音,时而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最后,是有人低语的声音。   感觉到有热热的气息喷到脸上,宁慈这才微微张开眼,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胖胖的脸蛋。   金玉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轻轻戳戳宁慈的脸,小声的问:“二姐,你醒了吗?”   宁慈的眼睛微微张开,听到金玉的话,又重新闭了起来,金玉急了,噔噔噔跑出去将大姐拉了进来:“大姐,二姐刚才醒过来了,可是又睡过去了!”   吉祥听到妹妹醒了,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进得屋里来,她心急的看了看床上的人,虽然眼睛还闭着,可那微微跳动着的睫毛已经说明人的确醒了。吉祥强忍着眼泪,将弟弟和妹妹带到外面让他们好好吃早饭,自己则进到屋里来,凑到妹妹身边。   “如意,你是不是醒了?”吉祥声音轻而柔,问的很小心翼翼,宁慈闭着眼,心烦意乱,并不想回答,吉祥又叫了她几声,她依旧没有回答,吉祥无法,只能又安慰了几句,她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等到吉祥出去了,宁慈才重新睁开眼。   就在几天前,她还在费尽思量的想着如何应战一个月后的南北美食大赛,她是师父全部的希望,从小到大,她放弃求学,一门心思都在烹饪之上。连续一个月,她不眠不休,都是在想要以什么样的菜式惊艳四座,以弥补师父当年的遗憾,可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和她朝夕相对的好友会和她最爱的男人一起陷害她!   连着一个月的劳碌,宁慈早已疲惫不堪,从楼梯上滚下去,再睁开眼,竟然已经置身在这个破旧的茅草屋!浑浑噩噩那几日,她隐隐约约能从这具身子里残留的记忆弄清楚来龙去脉——这户人家姓何,当家的何明德早早离世,只靠着母亲何叶氏将她们姐弟四人养大,可就在几天前,连何叶氏也终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何家四姐弟中,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大姐何吉祥身上,年幼的金玉和满堂都还小,剩下的如意,又一直是体弱多病,多愁善感,因为何叶氏的死,将这些事情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终日郁郁寡欢,很快也一病不起。   何家连受打击,吉祥抗下重担,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如意这一病,几乎快要花光最后的积蓄。   宁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何如意的身体里醒过来,可她绝不能留在这里!她是师父的希望,她也绝不能让那两个奸人得逞,她必须回去!宁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也许,她再死一次,就可以回去了!?   谁料,安静还没一刻,屋外就传来了大响动。宁慈蹙眉,仍旧不想理会外头的响动。   何李氏绷着一张脸,坐在堂屋里,吉祥恭恭敬敬的递上去一杯热水:“奶奶,请喝茶。”   何李氏冷哼一声,把满堂拉到自己怀里,看了看满堂手里的浆粑粑,呵斥吉祥:“你是怎么照顾你弟弟的!?你怎么能给他吃这些?”   吉祥低着头,想要辩解,可她心里明白,说多错多,   何李氏并不打算这样跳过话题,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孙子:“你们那个没用的娘已经去了!难不成你们还要跟着她一起去!?你们去也就去了,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我们何家养你们,难道还指望过有什么回报?看看你们弟弟,阿堂还这么小,你们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怎么照顾好他!?”   何李氏将满堂手里的浆粑粑拿过来扔在地上,吉祥忙不迭的过去捡起来——为了给如意治病,家里的钱已经快花光了,就连这粗粮,也快要没有了。何李氏将满堂抱起来:“从今儿个开始,满堂跟着我!你们三姊妹的婚事,由我这个做奶奶的做主!”说着就要带满堂离开。   满堂从生下来,就是吉祥帮何叶氏带着,爹娘已经去了,如果连他们四姊妹都不能在一起,这个家就真的散了!吉祥扑通一声跪在了何李氏面前,仰起头:“奶奶,求您,别带走满堂!娘尸骨未寒,我们家不可以散!求您了……求您了……”   何李氏拉下脸,推开吉祥,满堂看到吉祥跌到,也跟着哭了起来,一直躲在一边的金玉也跑过来扶吉祥,何李氏心疼孙子,连忙把满堂放下来哄逗,恨恨的斥责吉祥:“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你弟弟跟着你们,看着你们这些丧气样子,能好吗!?”   “大姐……我要大姐……我要娘……”满堂哭喊着,可何李氏这次是狠了心,她紧了紧自己怀里的满堂:“哭啥哭!吉祥,今儿个我就是来带满堂走,你们三姐妹要呆在这,我也不拦着你们,满堂是你们爹娘最后的苗子,你们谁说都没用!”说着,直接将满堂抱走,吉祥哭着追出去,金玉也哭着跟出去,满堂被何李氏死死箍在怀里,根本挣脱不开。   何李氏是铁了心带满堂走,吉祥向来孝顺温和,是绝对不会和何李氏动手,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满堂被抱走。金玉跟在她后面,扯着她的衣角,哭的越来越凶狠。吉祥抹干净眼泪,蹲下身哄她:“乖,金玉,二姐还在房里休息,我们不要吵到她……”   金玉才十岁,她和满堂只差两岁,算是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吉祥知道金玉难过,可是如意还在养病,她不希望如意再胡思乱想,如意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不能再让如意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西屋的门口,宁慈倚着门板,透过帘子看着前院里哄金玉的吉祥,转身回到床上躺下。   看着茅草屋顶,宁慈心里渐渐有了担忧——固然她想要回去,可是如果她回不去,以后该怎么办?   这一头,何李氏将将把哭哭啼啼的满堂带回来,李秀娥就已经将满堂抱了过去。满堂不喜欢李秀娥,还在挣扎,李秀娥温柔的哄满堂,满堂毕竟年纪小,又没了娘,现在被李秀娥抱着,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气,满堂的哭声渐渐小了,李秀娥又拿了早几天就准备好的红枣糕给他,满堂没有吃早饭,一见到红枣糕,立马抱着吃起来。   何李氏看着李秀娥,真心觉得自己这个三儿媳妇是个贤惠能干的好女人。她一共三个儿子,大儿子不听劝,娶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可那女人天生是个灾星,把她儿子克死了,现在还把自己给克死了!二儿子是个不机灵的,娶得女人也是个粗野婆娘,上不得厅堂,下不得厨房,三个儿子里,她最疼的是小儿子,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三媳妇,李秀娥。   李秀娥进门这么些年,处处都得何李氏喜欢,更是生了一子一女,长相清秀,持家有道,把满堂给她带,是最合适不过的!   何李氏有自己的打算,那灾星女人虽说生了满堂,可也生了三个赔钱货,现在把满堂给李秀娥,多少还是给李秀娥家里添了麻烦,现在看来,只有赶紧先将那三个赔钱货给嫁出去,得些彩礼钱,加上老大家的田产和房子,也算是让老三媳妇减轻些负担了。   满堂把红枣糕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就拿在手里。李秀娥摸摸满堂的头:“咋不吃了?”   满堂乖乖的捧着半块红枣糕,奶声奶气的说:“我要留给三姐吃……”   何李氏没好气的哼一声:“还三姐三姐的!看金玉那个丫头吃的胖得要死,这好东西都被吉祥那个死丫头给金玉吃了!”   李秀娥笑着将满堂带进屋里,满堂还想着吉祥她们,扯了扯李秀娥的衣裳:“三婶婶,我啥时候可以回家啊……”   李秀娥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满堂乖,等你想大姐的时候,三婶带你回去看他们好不好?”   满堂点点头,在李秀娥怀里安静下来。   何李氏前脚刚从吉祥这边离开,二嫂子王凤娇后脚就拉着丈夫何明华来了老三家。   一见到何李氏,王凤娇捅了捅丈夫,何明华低着头,搓着手,就是不说话,王凤娇恨铁不成钢,狠狠地瞪了何明华一眼,自己开了口:“娘,我咋听别人说你把老大家的满堂带过来了?”   何李氏哼气儿:“我老婆子做什么,还得跟你打招呼?”   王凤娇那双小眼睛一瞪:“娘,这三嫂子家有柳儿和福寿了,您咋还把满堂放三嫂子家呢!?您不是给三嫂子添堵吗!?”   何李氏要是还猜不到王凤娇那点小心思,就真白活了:“哼,你三嫂子生了福寿,知道咋带男娃,你管好你家香芝得了,其他的,你甭操心!”   王凤娇那个恨呐!这个死婆子,不就是嫌弃她没能生出男娃来吗?恰好李秀娥带着满堂出来,王凤娇一瞧见,立马就开始撒泼:“老三媳妇你来的正好,我问你,你凭啥就把满堂带到自己屋里!?”   李秀娥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王凤娇声音有些大,吓得满堂直往李秀娥身后躲,李秀娥护着满堂:“二嫂,您这是什么话,满堂还小,又没了爹娘,我们这些做婶婶的,还不是能帮衬就帮衬些……”   王凤娇眼睛一瞪:“那你把满堂给我们家带!”   ☆、第二章 养儿为财窝里闹   王凤娇气势汹汹,言行举止又十分粗鄙,现在同李秀娥站在一起,越发把李秀娥衬成个天仙儿般的人物。   满堂又往后躲了些,何李氏气不打一处来,可又觉着王凤娇就是个不要脸的粗妇,这要闹将起来,别人看着都不好看!她不跟王凤娇对着干,就指着何明华大骂:“老二!大清早的,你就带着你媳妇上这儿来闹腾!?叫别人看见了笑话我们家还是咋的!?你大哥家死的死埋得埋,我们现在是帮你大哥留种!你大哥只有满堂一个儿子,我老婆子做啥还不是为了这个独苗苗!你看你媳妇这样子,是像能好好待满堂的样子吗!?”   何李氏忽然话锋一转,直对着王凤娇:“老二媳妇,既然你今天来了,那你这个做婶婶的,那也是有心的,这样吧,既然老三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满堂就给他们带,你和老二不是想帮着带孩子吗,没事儿就帮衬帮衬老大家那三个闺女!三个都是死脑子,守着那旧物不肯走,不走就不走吧,你左右也是她们婶婶,就跟着照顾照顾吧。”   王凤娇快气死了!   好啊!儿子给老三带,到时候老大这家产都是满堂的,自然也就是老三家的!三个女儿就是赔钱货,叫她王凤娇去照顾,到时候拍拍屁股嫁了人,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啥也得不到!傻子才会答应!   见两人还立着不动,何李氏眼睛一横:“老二,还不带着你媳妇回去!地里没事做了!?大清早的跟个喳鸡子一样,赶紧回去!”   何明华尴尬的笑笑,伸手去扯王凤娇的衣裳。   婆婆明显就是偏心老三家,王凤娇气的肺都快炸了!她瞪了一眼何明华,甩开她的手,噔噔噔的走了,何明华来不及跟何李氏打招呼,赶紧追出去了。   何明华跟在王凤娇后面,声若蚊蝇:“早就说了娘有打算……”   “娘娘娘!你跟你娘过一辈子还是跟我过一辈子!老大家就算再穷,那房子和那田也是实打实的票子啊!你个没出息的胳臂肘往外拐,每回叫你说话屁也不放一个,你要你顶个屁用!我们娘俩要是靠着你早就饿死了!”王凤娇气的快跳起来了,看着懦弱的丈夫,更是火冒三丈,偏偏何明华还多问了一句:“那……那老大家三个闺女,咱们还管不管……”   王凤娇不可思议的看一眼何明华,然后爆出一句:“管个屁!”   就这样,一个骂骂咧咧,一个低眉顺眼的,两人回了家。   吉祥牵着金玉,躲在一个草垛后面,看着二伯和二婶走远了,她才牵着金玉又半路折回去,金玉手里还吃着刚才被何李氏扔在地上的半个浆粑粑,走回自家门口的时候,她吃的差不多了,便抬头看看吉祥:“大姐,我们啥时候把弟弟接回来?”   金玉的声音清脆响亮,却让吉祥忍不住掉下眼泪,可当着妹妹面前,她又不能太软弱,于是,她飞快的擦好眼泪,蹲下来看着金玉:“金玉,阿堂跟着奶奶……会比在咱们家吃的更好,我们……我们过几天再去接他吧……”   金玉一听到吃,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可是听完这大概只有阿堂能吃到,自己吃不到那些好东西,她有些沮丧,嘟哝道:“大姐……我也想吃……”   吉祥挤出一个微笑:“可你看,二姐还病着啊……我们要先给二姐吃,让二姐好起来,然后咱们再多赚钱点,到时候,就把阿堂接回来,我们都有好吃的,好不好?”   金玉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开心一些,她低下头,声音更低:“可是我想阿堂了……”   吉祥死死咬着唇,忽然蹲下来,把金玉抱在怀里,小声的哭了起来,金玉看见大姐哭了,也跟着哭起来:“大姐……阿堂……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想阿堂……我想娘……”   提到娘,吉祥仿佛将多日来压抑的悲伤统统都释放出来了,抱着金玉,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支撑。她们没了爹,又没了娘,现在,连弟弟都不能和她们团聚在一起,吉祥害怕,怕梦到九泉之下的爹娘,他们会责怪自己,连一个家都守不住。   宁慈发现,自己近来,好像连一点点小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院子里传来的哭声,就算她努力地捂住耳朵,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宁慈也有一个弟弟,可是自从弟弟出生以后,她就被送到了姥姥家,由姥姥照顾。姥姥的手艺很好,做出的东西都十分美味,单纯美好的童年时光,宁慈是在姥姥的小厨房里度过的。   之后,她没有读书,而是拜入了当地有名的大师门下做学徒。她七岁入门,从洗菜端盘子,到成为关门弟子,全国数一数二的顶级技师,用了整整十八年时间,十八年的时间,她除了没日没夜的练习刀工,还要自己认字读书,了解各种食材,各地美味。   她没有尝过有父母疼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更没有尝过那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滋味,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有个姐妹该多好。所以,认识赵晓琴之后,她是真心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她们是同一期的学徒,赵晓琴的刀工是她的死门,宁慈就陪着她练习,和她一起钻研,连男朋友沈岩都能放到第二位。   可她,就是这个最好的姐妹,勾引她的男人,然后两个人一起想置自己于死地。   她虽然想要回去报仇,可是真的回去之后,她能面对那样的局面吗?除了过世的姥姥,年迈的师父,还有他存在多年的遗憾,那边的世界,还有她值得眷恋和牵挂的吗?她为了得到师父的肯定,将师父的愿望当做自己的愿望,可是,那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看着吉祥和金玉,宁慈有些忍不住的想,会不会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真的赐给她一个温柔善良的姐姐和一个单纯可爱的妹妹?   ☆、第三章 何二嫂借题发挥   吉祥心细,听到了西屋门板发出的声音,立即带着金玉跑进来,然后就看到下了床的如意,整个人吓得不轻,连忙叫金玉一起把她扶到床上:“你怎么就下来了,想要什么你就告诉我,大夫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宁慈终于开口说了她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哪有那么娇贵……”   吉祥让她靠坐在床上,金玉小小的个子,吃力的将厚厚的棉被扯了过来想要给宁慈垫在背后。吉祥拍拍金玉的脑袋,让她出去玩,自己则坐在如意身边,拉着她的手,开始姐妹间的知心话:“如意,你千万别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你是爹娘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金玉和满堂的姐姐,金玉和满堂是我带大的,你也是我带大的,你身子不好,咱们就慢慢治好,你怎么能做傻事呢!?好在老天怜悯我们,没有收了你,可千万别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宁慈垂下眼:“如意……何如意……”   苍天不公,何来如意?   吉祥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是!如意,你是我的妹妹,何如意。如意,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再也受不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当做大姐求求你,好好活着,陪着大姐,和大姐一起看金玉和满堂长大,好不好?”   宁慈的眼眶一热,抿着唇,没有说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忽的,外面传来了金玉的哭声和王凤娇的打骂声,吉祥这才想起来她刚才让金玉自己出去玩了,现在这情况,可千万不要是惹了什么乱子啊!   吉祥心里着急,可又不想让如意担心,便先关上了西屋的门,这才跑了出去。等跑到院子里,正巧看着二婶家的香芝一把将金玉推到了地上,金玉手里的半块红枣糕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泥巴,她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吉祥赶紧去把金玉扶起来,王凤娇把自己女儿护着,对着吉祥破口大骂:“吉祥,你们娘怎么教你们的!?先前你奶奶还让我和你二叔帮衬着你们些,可你们倒好,一块破糕点,搞得小气吧啦做啥,你看看,看看你们家金玉满堂把我们香芝打的!”   吉祥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多严重,王凤娇抓着香芝的手往吉祥面前凑,吉祥认真看了看,只有手背上被抓出的两条红印子,可是金玉呢,被香芝推到地上,手掌都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王凤娇瞪了香芝一眼,香芝立马哭了起来,这下王凤娇更有话说了:“都是一家兄弟姐妹的,咋对香芝这么小气!?我们香芝可是老何家最好看的姑娘,这以后都是要嫁大户人家的!要是擦个皮破了相,你们能赔得起香芝一辈子吗!?”   金玉自己爬起来,走到吉祥身后憋着眼泪,吉祥低着头,任由王凤娇破口大骂,一边有人指指点点,王凤娇虽粗鄙,却也不傻,老大家才死了人,她要是做的太难看,别人就该说她这个做婶婶的黑良心了,可今天在死婆子那里受了气,还要他们来照顾这三个赔钱货,王凤娇就是看到她们就觉得来气,这会儿有人在边上,她不骂了,扯着嗓子给自己喊冤:“我说吉祥,这香芝是金玉的姐姐,今儿个做姐姐的被妹妹给抓了,我还不能说上几句了,这乡里乡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王凤娇霸道,欺负你们一家孤儿孤女的!你可得把话先说明白啊!”   吉祥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她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还没及自己腰身的金玉,忽然狠下心,一把将金玉抓到中间来,扬手就朝她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大骂:“我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的!?告诉你要听话、要让着姊妹们,你咋这么坏!?我没有你这个妹妹、没有你这个妹妹!快跟婶婶和香芝道歉!”一下一下,吉祥是实打实的打在金玉身上,一下一下,也是打在她自己身上。   王凤娇根本没有一点要拦着的意思,香芝看的笑呵呵的,把地上的红枣糕捡了过来,剥开外面一层,吃里面的,王凤娇将香芝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怕吉祥那个丫头打到自己的女儿。   金玉哇哇大哭,看着香芝把红枣糕捡走了,她哭着要去抢回来,吉祥心痛如绞,却不想再让二婶落口实,抓着她的衣裳将她拽回来,一只手扬的更高……   “住手!”   “住手!”   上山打柴回来的何元吉丢下身上的柴,飞快的跑到吉祥面前抓住她的手,拦下了那已经用足了力道的一巴掌,另一边,宁慈则是披着衣裳从房里跑了出来,将哭着的金玉拉到自己怀里,看向二婶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愤怒……   ------题外话------   安哥有话说:也许会有亲觉得有些慢热,开篇这么久了女主为嘛还病怏怏的,说好的牛逼哄哄呢!?说好的顶级厨艺吃的所有人在食物入口那一瞬间都像一道雷电劈过后脑呢!?(中华小当家中毒已深者……)   其实安哥滴设定很简单,什么事情都有一个背景,事件发生总有一个身理和心理上的熟悉过程,俺已经尽了全力简洁的将这个环境背景烘托出来,不过不会很长了~马上女主就要开始一个个斗法了!脑洞开的不大,金手指不是机缘巧合赐予,而是女主十几年辛辛苦苦得来的,在故事中,俺的女主辣么聪明,自然要有一个过程来烘托她滴聪明素不素!(绝不罗里吧嗦!)   所以,心急剧情心急爽梗心急男主美色的……乃可以先收着,慢慢养肥哟~   ☆、第四章 豁然开朗明前路   宁慈转而看着吉祥:“你为什么要打金玉,她哪儿错了!?”   何如意是老二,又带着病,王凤娇不和她计较,却把炮火朝向了和何家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何元吉:“我说何元吉,我们老何家的事情,啥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何元吉正想开口,却被吉祥拦了下来,她瞪了两个人一眼:“我说过多少次,现在我是家里做主的,我教训弟弟妹妹的时候,你们都别出来拦!”她望向王凤娇,语气低了下来:“二婶,这一次是金玉的错,请您原谅金玉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会好好教她!”说着,她将金玉从宁慈的怀里扯出来,对着王凤娇,呵斥道:“还不跟二婶和香芝姐姐道歉!”   金玉哭的一张脸都红了,磨破皮出了血的手掌背在身后,横膈膜一边抽一边说:“二婶对不起……香芝姐姐对不起……”   王凤娇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一点,也不理吉祥和金玉,就牵着香芝回家了。香芝走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跟金玉做了个鬼脸,笑呵呵和王凤娇回了家。   吉祥深吸一口气,走到金玉面前,想看看她的手,可金玉狠狠甩开了吉祥的手,转身扑到了二姐如意的怀里。   虽说这具身子灵魂已然易主,可何如意的身子的确是不行,就算是金玉,这样撞过来,也险些让她倒在地上,可是看着哭的泪眼汪汪的金玉,宁慈心中有些恼怒,这些恼怒不仅有对王凤娇的,还有对吉祥的。   宁慈不看吉祥,使出所有力气,将金玉抱回了屋。   吉祥被金玉甩开,有些呆愣,看着二妹把金玉抱进了屋,她的眼泪才慢慢的流了下来。何元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上前说两句,可吉祥根本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也跟着进了屋。   何元吉神色有些黯然,他将刚刚打好的一担柴放在了吉祥家的前院,默默地回去了。   屋子里,金玉还在哭。宁慈向来讨厌小孩子哭,从前,她弟弟只要一哭,爸妈就会没来由的责怪自己,所以她从不觉得小孩子哭是一件可怜的事情。可今日不一样了,她看着金玉哭,就真的像自己的妹妹被欺辱了一样。直到心脏处传来的阵阵清晰的痛楚之时,她才惊觉,也许,这身子里,还残留着真正的何如意,对这个家,对这些姊妹们的牵挂和爱。   吉祥走进来,身后没有跟着何元吉,宁慈将金玉带到西屋,让她等着自己,这才出来质问吉祥:“大姐,你为什么要责怪金玉?香芝是孩子,金玉也是啊!她还是我们的亲妹妹,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此刻的吉祥,早已经没有了在外面时候的凶悍,面对如意的质问,她最先想到的,还是她的身体:“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先去躺下休息。”   宁慈拂开吉祥的手,吉祥竟有些无措——如意从来都是最温顺的,她怎么……   看着妹妹质疑和责怪的目光,吉祥终于对她坦白:“如意,你想过没有,娘没了,今年地里的收成也不好,没错……二婶……的确是蛮横了些,可以后我们要求人家的地方多着啊!咋能让二婶不舒坦呢。再说了,二婶总归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咋能跟她们对着干呢……”   宁慈越听越气:“所以,你就用金玉来消二婶的气?你怎么下的了手!?”   吉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她觉得,好像从如意醒过来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西屋门板传来了响动,两人一起望过去,金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后面。她腆着小肚子,把受伤的手背在后面,吸吸鼻子,小声嚅喏道:“大姐……我错了,我不该对香芝姐姐小气……不该跟大姐生气……二姐……你不要生大姐的气……你要好好休息……”   吉祥咬着唇,冲过去将金玉抱在怀里,心疼的捧着她的手,去给她洗手,金玉忍不住,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吉祥终于将所有的心疼释放出来,温声的哄着金玉,小心翼翼的给她清理手掌。   宁慈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终于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间破旧的屋子——茅草屋顶,黄泥墙面,桌椅板凳都已经有些摇晃,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像吉祥说的,在这样下去,她们迟早都得饿死……   宁慈陷入沉思中,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一个顶级技师,烹饪大师的关门弟子,最后的下场,竟然是饿死?可是因为这个笑,反而让她将一直堵在胸口中的那口郁气给吐了出来,也让她终于想明白一些事。   会饿死吗?可是连老天都舍不得让她死!   死而复生这种事,放眼世间,发生的几率能有多大?这样珍贵的机会,都被她捡了回来,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她非但要好好活着,还得让吉祥,金玉,满堂,都过上好日子!   与其任人欺负,不如让自己一步步强大!也许有一天,她还能再回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世界,可绝不会是再以从前的模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绝不能让何如意继续做从前那个何如意,是同样的道理!   耳边还有吉祥低声哄和金玉抽鼻子的声音,宁慈起身,走到了灶房里,伸手握住了搁在锅里的大勺,冰冷的触感透过肌肤渗入她的骨血,一颗心,却越发的坚定——从今日起,她就是何如意。   什么叫以后的日子,求着别人的地方还多着?   来日方长,谁求谁,还不一定!   ☆、第五章 早起人儿有菜偷   金玉的手有擦伤,吉祥给她清理干净了,一整天都陪着她哄着她。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妹妹,还没多久,两姐妹就又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了。   何家有东西两间屋子,何叶氏还在的时候,都是和如意睡一个屋子,方便照顾她,吉祥则与金玉和满堂睡另一间屋子。现在何叶氏走了,满堂又被奶奶抱走,三姐妹自然而然挤在了一张床上,临睡前,吉祥还听到了如意的两声咳嗽,她心中免不了担忧——最后几副药喝完了,是不是得去婶婶家里求一点药钱?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醒过来,如意竟不见了!   何家村是沿着村外的一条小河坐落成居,用水十分方便,如今正是玉米成熟的时节,沿着大路走出去,边上的田地里都是拔节高的玉米地,好看极了!一大清早,如意就披衣起身,就着晨光微曦,开始晨练。   她对这幅身体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了,真正的何如意之所以久病不愈,和心理状况有着极大的关系。现在她要慢慢养好这具身子,除了必不可少的美食,心态也十分重要!   虽说近几年,她声名大噪,为了比赛,更是连着一个月都埋头在自己的厨房里,可是在之前努力的十多年里,她做的最多的,莫过于自己开垦菜地,自己种植最新鲜的食材,除了没有在外婆家的小院子里画个猪圈搭个鸡棚之外,这田间的大小细活,她并不陌生。   如意迎着晨光,微微吸了一口气,再长长的吐出,一种身心舒畅的愉悦从眉心直到脚底,因为起的太早,还没什么人,她沿着大路走,直接走到了一大片玉米地。正是玉米成熟的时候,细细的须子一缕一缕的从玉米尖儿处冒出来,有些粗壮的,直接都将玉米叶子撑开了许多。   她们家的几亩地,熟了的一批玉米早就被扒拉下来吃了许多,原先打算一起种花生,可吉祥放在院子里的花生种子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为此吉祥自责了许久。这花生种子是怎么不见的,也就无人知晓了。   “如意!?”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惊讶。如意回过头,只见何元吉背着大大的篮子,腰间还挂着把砍刀。何元吉准备今天多打几担柴,所以起得早了些。   是不是他睡得不够,起得太早,所以眼花了!?他看到了什么?吉祥的妹妹如意竟然下地了!?还跑到这里来了!?   何元吉赶忙走过来,和吉祥一样的口吻:“这……这不是我眼花吧!?如意,你咋上这来了?先前吉祥不是还说你都快死……哦不是,说你身子不好啊!”   何元吉喜欢吉祥,在何家不是秘密,奈何他带着一个年迈瞎眼的娘,家里连田也没有,常年只能凭着一身力气做活儿。何老大家三个女儿虽不得何李氏喜欢,可也绝不会让她们嫁给这种就算成亲还得自己家贴钱的男人……彩礼钱,是何家女儿唯一的价值。   如意不做解释,只是笑了笑。何元吉一时间找不到话说,他看看如意,又看看面前的田地,有些不解道:“你……在你二婶家的田前干啥?”   如意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缓缓转过头,望向何元吉,双眼微眯,嘴角含笑,颇有意味的说了句:“啊……是二婶家的啊……”   语气调侃,让何元吉有些呆愣,配上那样的目光,看的何元吉浑身发麻,顿时就不自在了:“如……如意,你还是快回去吧,吉祥见不着你该着急了!”   此刻,如意的目光已经从何元吉身上落在了他身后的大框子上,旋即就要探手去取,可怜那何元吉吓得还以为如意要摸她,触电般闪开,神色惊慌,面色绯红。如意无奈,只能上前一把卸了他的背篓,直接朝田里走。   何元吉被卸了背篓,身子还是僵硬的,目瞪口呆的看着如意小小的个子在高高的玉米地里穿来穿去,将她二婶家的玉米直接掰了下来,丢在了篮子里,在她掰到第四个的时候,他终于冲上去阻止她:“如意!这要是被你二婶看见,那就没完没了了!”   如意致力于面前那根肥美的玉米,双手上阵,拧着玉米,头也不转:“不让她看见不就好了嘛……”   何元吉急得不行,一来男女有别,他不好对如意硬来,二来他又害怕如意被发现,惹得吉祥再受什么委屈……   结果,几番焦急挣扎还没结束,如意已经摘了一大框子!抬头看这片玉米地,中间无端端就空了出来……   如意摘完玉米,微微有些喘,身上也有些运动之后的发热,她指了指框子,帅气的发号施令:“背上,跟我来。”   ------题外话------   嗷嗷嗷!要开始做好吃的了!   ☆、第六章 其人之盗还其身   何元吉终究一整天都没能打成柴。   何家后院,吉祥看着那一筐子玉米,急得直跺脚:“元吉,你是咋回事!二婶家的东西咋能偷呢!?这要是让二婶知道了还得了!?你这不是帮我,是害我!”   何元吉支支吾吾的看了看如意,又指了指自己,还没张口,一个冷静利落的声音已经替他发话:“不是元吉摘的,是我摘的。”   吉祥和何元吉有了先前一样的表情和动作……   如意去偷玉米!?这这这……这绝不可能!   可为什么一大早的,元吉会和如意在一起!?如意从前不爱出门的!如意说话,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元吉在紧张些什么?还是说……如意在护着元吉?   吉祥没有说话,可她的心里,有了些独属于女儿家的酸楚。然而,一个家庭的重担和作为姐姐的责任让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儿女私情,她指着地上的玉米:“如意,我不是责怪你,这包谷……是绝对不能摘的,摘……摘这么多,更是不应该,这样,你和我一起去二婶家,我们跟二婶认个错……”   “二婶拿走我们家花生种子的时候,可没想过回来道歉。”如意打断了吉祥的话,她声线带着些冷清,是常年精心做菜练就出来的从容不迫,看着吉祥的眸子里,更是没有半点偷玉米的心虚。   听到这话,吉祥着实愣住了,可她立马就摇头否认:“如意,不要乱说……”   看着吉祥的坚持,如意终于将当初被正主瞧见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大姐,这是真的,那天你把种子放在院子的板凳上,我从西屋的窗户看出去,亲眼瞧见是二婶进来把我们的种子拿走的。”   吉祥的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如意看着吉祥面露难色,也知道她努力维系与婶娘和叔伯间的关系,不过是为了照顾她们几个,语气也就软了下来:“大姐,你信不信我?”   夏日的太阳很快就从伴着晨间水露的晨光转为了灼人刺眼的艳阳。何家大门紧闭,后院却忙得热火朝天。   金玉好奇的蹲在剩下的半框玉米前面,伸手玩着玉米须须,吉祥洗完玉米,直接被赶到一边,就那么看着向来弱不禁风的如意,稳稳地一手拿玉米,一手拿刀,手起刀落,一层玉米已经被削了下来,再转一侧,又是一削,很快,一个玉米棒子就被削的干干净净。   她把棒子都捡起来和剩下的半框玉米放在一起,然后让何元吉将剥下来的玉米泡在大木盆里。等满满一盆的玉米泡好后,她淡淡道:“放在后院,泡两天。”   昨天她和吉祥有过短暂的对话,旁敲侧击的知道,这里是大周南边的一个小村庄,大周位于九州南部,因为吉祥没什么机会出门,除了去过最近的金桥镇,其他的也一无所知。且她悲哀的发现,吉祥竟不知道什么是芡粉。芡粉,行外话也叫淀粉。淀粉在历史上的使用时间其实不短,但涉及到这个未知之地,它所有的烹饪用料,看来都要全部洗牌一一了解。   吉祥虽然奇怪如意的那些话题,可她细细想了想,还是很负责人的多加了一句,她不知道的,并非就没有,兴许是她见识太少……   现在,见识多少都没关系了,如意决定——自制芡粉!   从前还没有风光的时候,外婆家的经济条件有限,厨房里的东西师兄师姐们都不让随意碰,所以更多时候,如意都是绞尽了脑汁的研究怎么凭自己的本事做出自己要的东西,她初初接触到芡粉的时候,心血来潮的查过它的制作方法,它和面粉有什么样的关系。基于技术条件限制,她现在的制作方法十分粗劣,成功与否也是未知之数——可这又不是他们家的玉米,她不心疼!   可吉祥的想法就又不一样了,玉米已经是家里主要的粮食,如意一下子就削了半框子,她又没下过厨,最多不过是帮忙蒸过馒头,吉祥有些害怕糟蹋了那些玉米,更害怕二婶发现之后又扯出些没完没了的纠纷……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不安,刚刚泡好玉米,外头就传来了王凤娇骂骂咧咧的声音。   “个臭不要脸的屁穷贼,到老娘的地里偷包谷,老娘要是抓到了这群偷东西的小贱人,踩烂那双贱手……”如意走到门口,就发现王凤娇不偏不倚,正好是站在她们家门口骂骂咧咧。   吉祥心虚,以为是王凤娇发现了,正准备出去的,被如意和何元吉一把拦下来了,吉祥觉得趁早认错的好,如意却让何元吉先到后院把玉米都藏好,这才对吉祥说:“还看不出来?她要是有证据,早就来‘踩烂贱手’了……”   吉祥看了看外面,王凤娇果然还是站在原地,骂骂咧咧的,有其他村民路过,都得将她看上一看。   ------题外话------   猜猜要做什么!?真的超好吃的咩!至少俺喜欢吃~   不是吃淀粉啦!      ☆、第七章 骂词不敌厚脸皮   如意想的一点没错,王凤娇还真的不知道是谁偷了自己家的玉米,她是故意对着吉祥家骂,觉得这样骂起来更解气!本来这么大的田地,偶尔被哪家的孩子掰几个去烤了吃不是什么稀奇事,可王凤娇当家这么久,仗的就是这副子霸道脾气,别说掰她一个玉米,就是一粒玉米那都得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换句话说,你要想在她身上讨什么小便宜,那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于是乎,在这个清爽的早晨,如意顺手给了她个痛快。   其实,真正的如意是个心细如尘的姑娘,更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奈何她身子太弱,又知道自己娘亲在婆家地位低微,自己几个姐妹也不讨喜欢,许多事情,她也学着吉祥,有些事家里人知道,就都憋在心里,有些事家里人不知道,她就独自憋在心里。   如意还是宁慈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她是个不苟言笑做事认真的女人,常常为了钻研一道菜,就把自己关在私人厨房里,可以半个月不出门。可没人知道,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花了多少功夫,明争暗斗挤掉过多少和她一样堪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师兄姐弟妹,如果将她的默默无闻当做一种软弱,那就真是这个人看走眼了!   如果说赵晓琴和沈岩是当初的宁慈唯一一次走眼,让自己多年努力付诸东流,那么如今的何如意,不会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这好日子她是过定了,谁要来使个绊子,伸手剁手,伸脚砍脚,管杀不管埋!   王凤娇骂了近半盏茶的功夫,人都有些喘了,一边的几个嫂子笑嘻嘻的问她啥事儿一大早这么气,她便又卷土重来将骂过的词儿一字不漏的重新骂一遍。   屋里,吉祥听得不是滋味,她是个实诚的姑娘,即便没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平日里只要长辈们随意说上两句,她都得自惭自愧,如今罪名坐实了,她更加坐不住,王凤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打在她脸上的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不行,如意,咱们还是跟二婶认个错,左右这玉米已经摘了,她到底是我们二婶啊,难不成还真能看着我们饿死?如意,爹和娘从小就教过我们,做人不求比别人有多富贵,可一定要问心无愧!你这……”   如意眼一把拉住要出去的吉祥:“大姐,玉米是我摘得,让我去吧。”   吉祥自然是不肯,她是大姐,就得担事儿!如意也不勉强,放开了她,却又问道:“大姐,你还想让满堂回来和我们住吗?”   提到满堂,吉祥免不了一阵伤感,连在一边的金玉听到满堂,也小声的说想他。如意坐回堂屋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大姐,你现在出去,跟二婶坦白,依二婶的性子,估计到了下午,全村都该知道我们何家女儿是小偷了,奶奶本来就反对我们带满堂,这样,不是给了奶奶一个更好的理由吗?再说了,虽说事情是我一个做的,可这种事情,你敢保证不会牵连到金玉?就算你和我都不打算嫁人了,也让金玉被人指指点点吗?”   如意一番话,句句都中了吉祥的心窝,可她又如何能硬起心肠来责怪如意呢?   见到吉祥动摇了,如意微微一笑:“大姐,这几天你总是跟我说,要让我好好活着,陪着你,看着金玉满堂长大。我仔细想了想,也有了些想法。我知道我的做法想法你不认同,可是我希望我们一家子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一次,算作我不对,大姐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厚一次脸皮,省一堆麻烦,好不?”   “好!”在一边的金玉一副听懂了的样子,噔噔噔跑到吉祥身边,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看着吉祥:“大姐,你就原谅二姐吧!我们再也不去二婶地里摘包谷了!”   吉祥彻底的动摇了,外面王凤娇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她却艰难的点点头:“我去做早饭……”   如意将金玉拉到身边,两人笑着跟对方眨眼。如意摸着金玉稀疏发黄的头发:“金玉也不喜欢婶婶是不是?她们总是欺负我们是不是?”   金玉张张嘴,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可这个反应,已经让如意了然。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是非观念,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吉祥做人太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以为努力就一定有收获,道歉就一定能被谅解,这样的性子,不被欺负,还能如何?   她将金玉轻轻抱到怀里:“金玉,过两天,二姐就把满堂接回来,好吗?”   金玉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如意点头,金玉立马高兴起来,兴奋地跑到里面告诉吉祥这个好消息,吉祥听了,心中却奇了——难道起死回生一回,真的连性子都变了?这话,这是如意说出来的?   何元吉帮忙藏好玉米就翻墙回家了,连早饭也没留下来吃。还剩最后几个浆粑粑,吉祥蒸好了,三个人就着这点粮食裹了腹,谁知道早饭刚吃完,外头就来了客人——住在邻村的赵媒婆。   ------题外话------   其实骂的不冤枉有木有~   如意(冷笑):我又不会少快肉……   ☆、第八章 被算计人财两贪   赵媒婆的突然造访,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闹腾。   吉祥她们的娘何叶氏年轻的时候,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家道中落,被人贩子卖给了何明德做媳妇,虽然多年来遭受婆家嫌弃,可何明德是当真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连地里的活都没怎么让她插手。何叶氏别的帮不上忙,但是在儿女的婚事上,算是操足了心。   赵媒婆来说的这趟亲事,是为了吉祥,也是何叶氏去世之前张罗好的。前一阵子赵媒婆去了外地,这会儿回来才听说何叶氏已经去了。   这家里有白事,恐怕这亲事也要延后了。如意坐在一边,看着赵媒婆说着亲事的事情,吉祥的神色却并不怎么好看。她心里大概有了数,吉祥并不想嫁出去,和何元吉脱不了干系。   之所以说何叶氏是费了心,那是因为赵媒婆找的这户人家当真不错,姓郑,是镇上一个木材商的独生子,家里管着一个作坊,这样的条件,算是富户了!   吉祥委婉的表示家中情况以后,赵媒婆便先回去了,语气中自然是觉得可惜的。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了,谁知道一直站在门口骂骂咧咧的王凤娇早就将这些事情看在眼底,赵媒婆前脚刚走,得知消息的何李氏后脚就将一家人召集起来,在何家老三的堂屋里说起了这件事情。   老头子死得早,现在家里,何李氏说了算,王凤娇和李秀娥一左一右的坐在何李氏身边,儿子女儿也挨着,满堂被李秀娥抱在怀里,可真是一家人的距离,倒是吉祥如意和金玉,就像三个犯人似的被审问着,何李氏冷着脸要吉祥把赵媒婆来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如意冷着脸将金玉抱着,吉祥则老老实实的将郑家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王凤娇的眼珠子都发绿光了——在镇上有个作坊啊,还是家中嫡子啊!这要是让香芝嫁过去,以后就直接是当家主母,连财产都不怕有兄弟来分!这可是天大的好亲事啊!这可绝不能让吉祥家捡了便宜!   王凤娇的反应太过明显,只要看着她的脸,就能晓得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如意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这老婆子又在出歪心思,定然是不会让吉祥顺顺利利做郑家的儿媳妇,如果吉祥此刻还是个懵懂少女,郑家倒不失为一个好人家,可她现在,分明是喜欢何元吉的,何元吉家的确是穷了些,可倘若何元吉能来帮自己,如意很有信心,钱财不过是信手拈来,所以,即便这老婆子要夺了吉祥这门亲事,倒也无妨,左右还剩了个麻烦事,可如意没有想到的是,何婆子的招更狠!   “吉祥,我总说你娘自己不把自己当自家人,啥事儿都瞒着我们,这是啥意思?像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有多生分似的,你以为,你们姊妹几个的婚事,我这个做奶奶的就一点不关心?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这爹娘没了,婚事就能你自己做主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年前,大概在你娘找赵媒婆之前,我就已经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就在咱们下村,家里几个弟兄,父母也在,家境虽然比不上郑家,可也算是和睦,你嫁过去,也不算高攀,到了婆家,不至于抬不起头!”   就像大惊,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何李氏却打断她:“你啥也甭说,这事儿是我点头答应了,板上钉钉的!我们老何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我答应了下村的,你就得嫁到下村去,之于这郑家的婚事,我再寻摸寻摸,给你旁的几个姐姐。你就不要操心了!”   吉祥的连瞬间苍白,何李氏话音刚落,一边的李秀娥和王凤娇神色都有些微妙——两家都有女儿,这事儿可真有的商量了。   吉祥脸色发白,连手脚也有些软,险些没站稳,身后传来了王凤娇和香芝的嗤笑,就在吉祥差点撞到大门的时候,一双凉凉的手将她稳稳地扶住了。吉祥的心情有些乱,看着如意的神色带了些无助。   何李氏似乎还嫌不够似的,继而道:“我话还没说完!吉祥,你那个没用的娘,从嫁到我们家,就跟个千金小姐似的,你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人都给累得早死了!你们那些家产我看都被你娘败得差不多了,再看看你们家那两亩地,被你娘折腾的,都产了些啥?这再好的田,到了你娘手上都能成荒地!我看你要照顾如意和金玉,这田地,就暂时给你二伯和三伯家帮忙打理着,等有收成了,自然会给你们送些过去,你们好好长点良心吧!”   吉祥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了,她垂着眼,缓缓闭上眼。   何李氏交代完了话,便遣吉祥几个回去。   如意缓缓松开扶着吉祥的手,让金玉将她扶好。呵,还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他们给捡走了,天下可没这么美的事情,老虎不发威,发威就是毒死你的敌敌畏!   ------题外话------   我承认……慢热了!八过,孩子也抢了,财产也没了,连好男人都被觊觎走了~   古语有云,千金散尽还复来~意思就是,当什么都木有了之后,就要否极泰来~一点一点回来了~   ☆、第九章 硬心肠抽刀护弟   如意缓缓松开吉祥,让金玉扶着她往外些,自己则回过身,面对着一大家子,神色坦然的看着何李氏,淡淡道:“奶奶,我们什么也不要,我们只要满堂。”   满堂并非一点也不懂事,从吉祥她们出现的时候,他就一直扭动着小身子,现在一听到如意的话,他又开始挣脱着李秀娥的怀抱,嘴巴里还念着“我要回家”。   何李氏眼珠子一瞪:“这里也是你能说话的地方!?要满堂跟你们回家,回家一起受苦吗?想都别想!?”   如意冷冷一笑,笑的所有人都莫名的颤了一颤,电光火石间,如意拎起一边的柴刀,直接对准了李秀娥:“把满堂还给我们!”   吉祥吓坏了,整个人脚一软,歪在了地上,金玉也吓得哭了起来,何李氏气坏了,啪啪啪拍着桌子:“反了!反了!老二老三,给我把这个死丫头抓起来!”   何明华和何明远一个懦弱,一个没用,看着如意冷冷的表情,还有她手里的柴刀,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何李氏急了:“没用的东西,老娘就不信了,你还敢对我动手!”说着,上前就要来夺刀,如意的身子虽不行,可她最擅长的莫过于拿刀,何李氏的逼近,她没有半分退让,手腕一动,何李氏的手上就多了一道口子!   这下整个何家都乱了套,王凤娇和李秀娥纷纷扶着何李氏坐下,而一边的何明远和何明华见如意是来真的,更是不敢上前了!   王凤娇见状,大骂着转身就要去寻菜刀,何李氏愣了一下,旋即嘶吼起来:“你这个不孝女!我是你奶奶!快!快!把这个不孝女抓起来!我要撕烂她的嘴,打断她的手,让天王老子劈死她!”   “娘!”李秀娥见王凤娇真的拿了菜刀上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怀里的满堂一把推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巧将满堂推向了如意的刀口!   好在如意收的快,一把将满堂拉到自己背后。王凤娇一副要上来干架的样子,却被李秀娥死死地拦着:“如意!快回去!”   如意看着扯着自己裤腿的满堂,再看一眼这一屋子所谓的亲人,心中不可谓不心寒。何李氏还在哭号,如意扬声将她的哭喊打断:“奶奶!我娘尸骨未寒,我们四姊妹要为娘守孝,所以,一个也不能少!我们什么都可以不要,可如果你们要来抢满堂,就是拼了命,我们也没法子让您如愿了。”   “你……”何李氏气的肺都快炸了,可手上的伤口还生生作痛。   如意冷冷看她:“您年纪大了,少操心的地方还是别操心,省的和我娘一样,操心多了,命总是短的。”   “你……”何李氏已经气得快要晕过去了,何明华和何明远觉得如意简直可怕极了!都不敢上前,于是纷纷到何李氏面前做孝子,王凤娇被李秀娥拦着,啥也不能坐,香芝向来娇气,就跟别提敢跟如意硬来,如意最后再扫一眼他们,手里还提着柴刀,带着满堂走到了吉祥身边。   “大姐,我把满堂给你带回来了。”如意让满堂到吉祥身边,吉祥已经处于崩溃状态,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如意将柴刀放到身后,摸摸金玉和满堂的头:“乖,我们回家,从今天开始,二姐来保护你们。”   金玉和满堂看着如意,纷纷擦干眼泪,扶着吉祥回家了。   身后还传来何李氏的嘶吼声,以及王凤娇的谩骂声,如意让金玉和满堂带着吉祥回去休息,自己则扔了柴刀,去了何元吉家里。   何元吉的老母亲眼睛是瞎的,为人却格外和善,如意见到何元吉,话还没说,就先挤了两滴眼泪,何元吉以为是吉祥怎么样了,如意拦下他,把刚才在何老三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完,何元吉已经是气的青筋暴起:“他们要把吉祥嫁给下村的人!?这可是真的?”   卧槽,如意暗暗低骂,除了这个你是不是听不到别的重点了!?   如意擦干眼泪,再一次重复重点:“元吉,大姐为了照顾我们,已经快把自己累坏了。她最希望的,就是我们四姊妹能在一起,哪怕过苦一些,日子也是甜的,我现在就怕,我奶奶她们会拿我刚才的事情说事儿,你……你能帮帮我们吗?”   如意从何元吉家中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还没到傍晚,没过多久,几乎整个何家村都知道了上午何李氏家发生的事情——何家婆子夺了何老大家的独苗苗,撇了三姐妹就要她们自生自灭,何老大家的闺女不要田不要亲事想要弟弟回家,何婆子非但不肯,还拿刀动了手,结果自己把自己给削了……   ☆、第十章 先发制人欢乐多   如意先发制人,反咬一口,要利用的,无非是村里那些没事干,光长了一张能闲不住的嘴、一颗八卦心的婆娘们。舆论的力量,无分古今。   得知事情的何李氏当场就要出来辩解,说是如意那个死丫头拿刀对着自己,还污蔑自己,这话一出去,顿时嘘声一片——这何婆子,连谎都不会撒,说吉祥还靠谱些,那如意,可是和老大家妥妥的药罐子,常年弱不禁风了,说话文文弱弱,说她拿刀砍自己奶奶,那不如说何老大从坟地里爬出来了更让人容易相信!   何李氏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居然还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两个儿子都是大男人,还不敢跟一个小丫头乱来,孙子孙女躲在娘后头不出头,李秀娥更是一句话也不多说,到是王凤娇那个粗妇,这会儿骂骂咧咧的帮着自己说了好一阵子,可她平日里就是那么个霸道样子,村里好些人吃过她的亏,只把她当做欺负了吉祥一家在找说辞!   何李氏这回气的真不轻,人都快气病了,可她还没倒下,另一头倒是传来吉祥被累病了的话,这下子可真是认栽了,好事的人都认定了是何李氏他们欺负和老大家孤儿孤女,更是同情吉祥如意几姊妹,何李氏一气之下,索性坐实了说法,直接扬言不会给吉祥她们这些个不孝女接济,天王老子都会劈死她们!   李秀娥带着儿子小福寿安慰何李氏,小福寿奶声奶气的说了几句宽心话,听的何李氏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这才觉得自己真是犯傻,孙子又不是只有满堂那一个!抱来这么久,天天嚷着要回去,跟自己一点不亲,再看看这小福寿,何李氏铁了心——让她们自生自灭去!   大概真是气晕了,她连满堂也不要了。   李秀娥陪着何李氏,眼珠子瞅在她那枯皱的手上:“娘,这伤还疼不?”   何李氏一把年纪,手已经皱皱巴巴,加上如意那一道口子划得不是特别深,流的血也就不多,可是疼是真心的疼,被李秀娥这么一提起,何李氏冷冷哼气儿:“这些个不孝女,老娘非得给她们找户好人家!”   李秀娥凤眼低垂,有意无意道:“那郑家的亲事,娘准备咋办?”   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福寿和满堂一样大,女儿何柳儿比如意小一岁。何李氏心中一动:“柳儿也到了该说人家的时候了。”   换了王凤娇,这时候定然要抢话说,可李秀娥只是笑着低着头,这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很得何李氏的意,她抓着李秀娥的手宽慰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柳儿是好姑娘,我这个做奶奶的,定不会委屈她!”   李秀娥笑笑:“何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何李氏闻言,冷哼气儿不再说话。   另一头,何老二家里,王凤娇又是大发雷霆,指着何明华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是不是男人了!那个小蹄子还真敢把你怎么样咋啦?要不是老三媳妇拦着我,我早就把她撕烂了!还有你,真不是个东西,看着娘被气了,你也不知道好好表现表现?现在地已经拿回来了,亲事也在娘手上了,你就不为咱们香芝想想!?”   何香芝坐在一边的板凳,一脸傲气的看着自己的娘数落着自己的爹,拿着木梳子梳头发,她和如意都是十五岁,也是要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况且,她还是老何家最漂亮的女儿,要嫁人,就得嫁最好的!   何明华被骂的大气儿不敢出,王凤娇看着他窝囊的样子,连带着被偷玉米的气一起又涌上来了,继续破口大骂。香芝听得烦了,一板梳子进了房里,还把关门声哐的老大!   王凤娇骂的累了,就进屋去休息,香芝凑了上来,娇嗔着抱怨:“娘!奶奶肯定更喜欢柳儿,要是娘把柳儿指给那郑家做媳妇,我可不依!”   王凤娇小眼一瞪:“你不依?你娘我就依了!?那何柳儿是个啥货色,跟我女儿比!?”这话说的香芝心里喜滋滋的,越发认真的梳起头发。   王凤娇眼珠子一转,开始想法子——要是郑家真的要和我们做亲家,那郑姓的小儿子肯定得来这一趟,只要她把那郑公子的行程摸清楚了,呵,这郑公子看上谁,要娶谁,可不是那个死婆子说了算的!   ------题外话------   啦啦啦~这里是美腻的存稿箱~过几天俺就要出去嗨森了~   没错!就是出去烤肉的!已自备孜然辣椒胡椒粉~等俺把自己烤的香喷喷的时候再回来~到时候乃们表客气~嗷呜一口吃掉吧~   ☆、第十一章 当家上位奔小康   如意让何元吉放话,是真假掺半,可吉祥病了,却是真的。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好不容易将满堂带回来,何家那边不再来找麻烦,如意这一病,又让金鱼和满堂守在床边哭了好一阵子,连何元吉都忍不住过来看望吉祥。   全家人里头,只有如意一个淡定自若,见何元吉火急火燎的要去看吉祥,如意将他拦了下来。她坐在堂屋里,看着水里泡着的玉米,漫不经心道:“你怎么看她?你是她兄弟还是她丈夫?”   何元吉被如意的一盆冷水破了个清醒,有些颓废的坐在如意身边的板凳上,眼珠子却还是不惜死心的看着吉祥睡房的方向。如意检查了一下玉米泡的程度,拿过抹布擦干手,将何李氏要给吉祥找人家的事情重述一遍,何元吉越听越冲动,恨不能下一刻就冲到下村去告诉他们吉祥不会嫁!   如意看这氛围渲染的差不多了,话锋一转:“其实,不让吉祥嫁到下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句话燃起了何元吉的希望,可是再看如意,他又面露疑惑。如意看出他的心思,不紧不慢的解释:“元吉,人总要长大的,大姐照顾我们这么多年,现在她病了,娘没了,就是我撑着这个家,前些日子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像把人也整的清醒了些,从现在开始,我得让大姐好好休息,这个家,由我来当。”   何元吉面露讶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送走了何元吉,如意觉得这具身子有些累,刚好金玉和满堂从屋里出来,说吉祥已经睡着了,如意笑着摸摸他们的脸,一左一右的抱着她们,三个人一起蹲在大木盆便看着水利泡着的玉米粒。   金玉好奇的伸手捞一把在手里玩,满堂向来喜欢学金玉,胖胖的小手也捞了一把,金玉歪着脑袋问:“二姐,这个做啥用啊?”   如意看着水中泡着的玉米粒,微微一笑:“做好吃的。”   一听到吃的,两个小家伙眼睛都亮了。   把金玉和满堂哄去午睡,如意去看了一次吉祥。吉祥睡得不深,几乎是如意一进来,她就醒了。看着如意,她心里觉得好笑,就在前不久,还是她守在如意床前,现在,竟是如意守着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如意在吉祥开口前就抢先说话:“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大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照顾我们这么久,这一回,换我们来护着你。你放心,我有法子让你不嫁去下村。无论是家里的生计还是我们姊妹四个的婚事,从现在开始,都不需要你再担心,你只管好好养身子,好好过日子。”   吉祥张了张嘴,话还没说,眼泪却先下来了:“如意,当家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这一次,咱们算是真的惹怒了奶奶和叔伯婶婶……”   “既然怒了那就怒了,换个清静不是更好?大姐,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我们娘受了多少起,咱们家闷不吭声的被欺负了多少回?你敢说,娘的死,就没有奶奶和婶婶的原因?从爹死了以后,他们真的照顾过我们一天?不是数落娘,就是让香芝福寿欺负我们,我们都忍了!可很多事情,能忍一时,并不代表能忍一辈子!大姐,求你,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的如意,比谁都知道该怎么好好活下去,你说过信我的,你忘了吗?”   吉祥沉默很久,如意握住她的手:“我保证,无论做什么,我都告诉你,不让你担心!”   面对如意的坚持,吉祥思忖再三,终于苦笑着点点头——傻妹妹,哪有争着要吃苦的呢?   如意回到堂屋里,将吉祥给的钱罐子倒了个底朝天,呵呵一笑——五十六文钱。   家里现在一天只吃两顿,吉祥身子不用说,金玉和满堂更是长身体的时候,跟着她,要是连吃都吃不饱,那她倒不如再去死一次。现在当务之急,得先让吉祥解了婚事烦忧,不仅是吉祥,还有自己和金玉,那个老婆子要是回过神来卷土重来,她可得做好准备才行!   晚上的时候,家里只剩最后一个粑粑,如意做主,蒸了四个玉米。蒸的时候,香气从甑子里溢了出来,把金玉和满堂高兴坏了,连在西屋里躺着的吉祥都闻到了香味儿。晚上,如意把矮桌搬上床,四姊妹脱了鞋袜,吃了一次久违的第三餐!   喷香的玉米每一粒都饱满甜嫩,吃的金玉最后直接抱着棒子咗上面的甜水儿,看的吉祥笑得不行。如意自发的揽下了所有的收拾工作,吉祥想帮忙,被按了回去,金玉和满堂像两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如以后面,帮着收盘子擦桌子,如意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的暖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意盘算着明天要去一趟镇上,正觉得困意袭上头,睡梦里的金玉忽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娘,这样一来闹醒了满堂,满堂也跟着哭了起来……   吉祥觉得如意忙了一天,不想再把她吵醒,带着金玉和满堂去了外面,将两人一左一右抱在怀里,低声哄着,可是听着他们喊娘,吉祥哄着哄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清辉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户透过几缕进来,洒在吉祥留着眼泪的脸上,如意躲在房门后面,无声的陪着她们……   ☆、第十二章 初入镇百味飘香   第二天一大早,如意早早起身,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看泡着水的玉米。她的做法很简单,要让这玉米被泡个透彻,让胚芽分离,再磨成浆,倒在簸箕上,把从簸箕下面流出的浆液放在木盆里,晾干,等晾干后的块状物,再磨成粉,也就是粗劣的玉米淀粉了。   何元吉家有一口大石墨,他家没有田,有时候会靠给人磨麦子什么的赚些小钱,靠力气吃饭。见到如意,何元吉甭提有多给力,今天天气不错,何元吉一个上午还没过完就已经把一盆子的玉米粒磨完了,又按照如意说的步骤一步步去做,等到把那一盆子浆水放到自家后院的时候,正值午饭的时间。   何元吉干活的时候,如意就拉着何大妈在厨房里闲聊。   何大妈一个人拉扯何元吉,所有的苦水都是往自己肚里吞,平日里十分和蔼可亲,从没见过和谁红过脸,也不爱嚼舌根子,如意陪着她说话,她十分开心。何大妈家里的灶台上和自己家差不多,统共就看到酱油,醋,盐,自己家比他们家还稍稍富裕一些,多一罐子猪油。可是经常吃猪油不论肥胖还是体质偏瘦的人都是不利的,当务之急,得将材料给凑齐。   何元吉帮了忙,如意直接让他领着自己去了镇上。   对于镇上,何元吉还是十分熟悉的,村里农忙的时候,他总是在镇上找活做,在镇上还当真认得几个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人刚到镇上没多久,就发现长长一条街上竟排着队。如意好奇道:“平常也有这场面?”   何元吉一脸迷惑的摇头,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准备带着她走另一条宽敞的街,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如意已经直接走上了那条长长的队伍。   顺着队伍一溜的看过去,它的头起于一间叫做“百味楼”的大酒楼,排着队的大多数都是男人,中间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个个伸头踮脚的看着里面。如意上前询问缘由,一个头上裹着巾子擦着汗的男人好心解释,听说是这百味楼要迎接以为大人物,这大人物十分不好伺候,吃食方面格外挑剔,百味楼之前送上了菜样,结果都被打了回来,这百味楼已经是镇上最好的酒楼,老板无计可施,只能放出聘贴,招大厨!   如意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个厨子,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   那汉子一脸“你不懂”的神情,大概也是他等的久了无趣,好不容易有个嫩生生的小妹妹搭讪,如何能狠心不理呢?他冲着如意咧嘴一笑,解释起来——原来,这百味楼的大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据说有几个,还曾和宫中御厨学过几年!大厨难当,可一旦选上了,工钱高不说,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昂的,可以说是酒楼里除了老板最威风的人!   何元吉不知道如意在凑什么热闹,他想着吉祥在家中等着她,她还有心情在镇上凑热闹,不禁有些不快,想要催促如意快些买了东西回去,否则吉祥就该担心了。谁料如意一把把钱袋给他,说了句“全部买鸡蛋”便继续和那汉子交谈。   何元吉无奈,只好交代她在此等候,不要乱跑,自己则去买东西。   那汉子跟如意说了好一会儿话,一边维持秩序的酒楼伙计指着汉子告诉他他可以进去了,如意却身形一闪,对着那大汉莞尔一笑:“好哥哥,不如让我先吧!”说完,还未等大汉反应过来,就已经闪进了酒楼里,后头有人不满,却被受了半天热,更加不满的伙计们呵斥住。   虽然是开在一个镇上,可这百味楼里的无论装潢设施还是服务,还真有些星级酒楼的样子。走进酒楼,人都聚集在一楼,正中央,一个大大的“味”字牌匾前摆了三张桌子,后头做了三个男人,左右两边都是大厨的打扮,四十来岁左右,中间的男人一身绸缎华服,细长的眼睛里透着一个生意人精明的目光。   而与三张桌子相对的,是五个临时搭起来的灶台,一次有五人比试。如意原先还奇怪,既然是大酒楼,自然是要求严苛,可那长长的退伍,似乎是什么人都来试,等到她站在自己的台子前,看着此次聘招要求做出的菜式时,才恍然大悟。   百味楼招大厨,只考一道菜——虎皮尖椒。   ☆、第十三章 百味楼技惊四座   在如意前世的宁慈时代,辣椒是明末传入的食材,可是在大周朝,辣椒不但有,品种还甚多,价格并不贵,更是家常菜,正因为这道菜的家常之处,才使得上至专业大厨,下至家中煮妇,都生了一颗跃跃欲试的心。   正中央的男人朝一边的伙计抬了抬下巴,伙计会意,吆喝一声,顷刻间,如意身边全都是锅烧碰撞,烧油下蒜的滋啦声。一轮五个人,四个人都开始热火朝天的炒菜,唯独在最边上的如意先是不紧不慢的研究了一下灶火,再是用筷子挨个挨个尝了桌上的酱油,粗,盐,糖,然后抬眼望了望坐在正中央的三个男人。   殊不知,她的格格不入,与另外四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一边看热闹的食客,伙计,包括坐在前面的三个男人,都不自觉的望向她这一边。一边计时的伙计从如意走进来开始就瞧在她身上了,要知道,他都在这里站了一个上午了,这可是唯一一个年轻姑娘啊!   站在男人的天性上,他心中是默默地支持这个小姑娘的,可是都喊开始了,其他四个人都忙活半天了,她居然在那里吃吃醋舔舔糖,末了,还低着头拿着小勺子将那些调料混在了一起!伙计着急了,你以为你在玩吗!?   八成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跑进来凑热闹,现在吓到了吧,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吧!?   伙计都替她着急,正准备提醒她等会儿可以从后面偷偷离开,不会和她计较,突然间,只见那小姑娘放下手中的调料碗,灵巧的握住大勺,在油碗里轻轻一勾,在锅中一个挽花,舀上的油便从铁锅四壁汇聚中央,紧接着,葱姜蒜过味儿,滋啦一声响,他还没看清楚那尖椒怎么下进去,“轰”的一声,火花儿已经沿着锅烧了一圈儿!   快炒,下料,翻炒,动作一气呵成,伙计还没回过神来,一盘虎皮尖椒已经入了青花瓷盘,没过多久,五盘虎皮尖椒酒杯端上前。   又是一轮试吃,周遭的活计都伸长了脖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老板平日里就知道骂他们,现在看老板嫌弃别人,他们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因为如意外貌在五人中最出众,三个男人对视一眼,纷纷将筷子伸向了如意炒的那一盘,三人先是放在鼻尖一嗅,接着浅尝了一口……   三个人都嚼着口中的尖椒,一边的伙计一个个脖子伸的老长,忽的,最边上的男人厚唇一抿,双眼圆睁,手脚无措的前后转悠,紧接着,另外两个男人也跟着有同样的动作。   “水!水!水!”三个被辣了的男人就差跳到桌子上了,看茶的伙计赶忙将空了的杯子重新续上茶水,一边几个伙计看的直捂嘴笑,对灶台前那姑娘戴上了几分同情——长得好看有啥用,辣死人不偿命啊哈哈哈哈……   谁料三个男人刚刚喝完水,竟又将筷子伸向了那盘虎皮尖椒——虎皮酥脆,一嚼就碎,与辣椒肉身紧合,外皮之下就是嫩生的口感,入口带着咸香,几番咀嚼,辣味再现,口感极佳,辣味够爽!   最左边的大厨模样的男人吃完最后一口尖椒,几乎不看其他四盘,大喝一声:“好!爽快!”   陈师傅刚刚说什么!?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呆了——一个上午了!能让陈师傅不皱眉头吃下去的都少啊,这这这……居然就直接“好爽”了!?   一边计时的伙计看着自己一开始就看好的姑娘得到如此高度赞扬,第一个带头鼓掌,这一下,带动了一片连吃都没吃一口却跟着和螺丝的伙计们——大家仅从老板和两个大厨的眼神就能看到赞扬了!   一片热闹之中,二楼的最角落处,墨衣男子一手执扇,一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茶盏,笑出了声。伺候着的青岩看了看楼下的热闹,跟着奇了:“想不到这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技艺!?”   男子放下折扇,一手端茶杯,一手捏住盖子,微微扫开面儿上浮着的几片茶叶,刚扫了几下,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顺着盖沿望向了楼下灶台前,一直处变不惊的小姑娘,薄唇微勾,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可不是,这民间向来是奇人辈出,即便年纪小,有这样的厨艺,也不足为奇……”   青岩看着三个吃相夸张表情更加夸张的男人,有些不屑:“再好吃能如何,我就不信比咱们府里的厨子做的还好!”   男人笑意不减:“咱们府里的厨子的确不错,不同的是,咱们的厨子做菜,可没这番心机。”   ☆、第十四章 抬身价天降榄枝   做饭炒菜这类事情,还能有心机?青岩还是第一次听说,自然表现的好奇了些,男子星眸黑亮,勾唇含笑间满是魅惑之姿,他收回目光,缓缓道:“百味楼选尖椒为考题,是因为这道菜只给出了四种调料,寻常百姓的家常菜,自然比不得富贵人家乃至皇宫大院那样精致,是以,要将这家常菜做绝,就要拿捏火候,翻炒功力,还有一个脑子。”   男子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看楼下那个娇娇小小的姑娘,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她刚才的举动——周围都已经热火朝天,她还能淡定自若,她不着急,却先尝了调料,定然已经知晓,有几样调料掺了水,调和之时,自然会多下几勺,她观察座上之人,自然是为了判断三人的口味轻重与否,最后,自然就是一手真本事了。   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   如意做的一盘菜被吃光了,虽然本来就没有几条辣椒,可三个男人还是吃的辣吁吁的,末了,老板李恒才冲伙计点点头,一边的伙计笑脸相迎的将如意领了下去:“姑娘好手艺啊!咱们陈师傅可严厉着呢,烦请姑娘先随小的在后堂稍后片刻!”   如意猜到自己应该过关了,两人恰好路过门口,她一眼瞧见了正在人群里张望自己的何元吉,她伸手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告诉你们掌柜的,想要找我,自己去何家村。”说完,还不等那伙计反应过来,她已经闪身出了门,身后的伙计还在嚷嚷,她却已经蹿到何元吉身边,一把拉着他就离开了百味楼。   “别别别、如意!”何元吉一张脸涨的通红,大街上,男女授受不亲啊!他囧的不行,便随便找了个由头:“鸡、鸡蛋……快松开我,鸡蛋要掉了!”   鸡蛋!这可是个重要的东西,如意果然松开他:“你把鸡蛋给我提。”   何元吉只是为了化解尴尬,如意身体不好,他又怎么会让一个姑娘家受累?他红着脸打了几个哈哈,便提着一堆东西往回走了。如意跟着他,细细打量起何元吉——一身粗布短褐,露出来的膀子肌肉精壮,个子有一米八左右,是个十分壮实的小伙子。且为人热心,心善,倒是个不错的男人。   如意正在思索着让何元吉做自己姐夫究竟可不可行,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何元吉第一个站到如意前面将她挡着,对来者问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   青岩已经慌张的找了好一阵子,甫一见到如意,总算松了一口气,叉着腰边喘边道:“姑娘方才技惊四座,我家‘小姐’甚为佩服,近日我家小姐痴迷庖厨,见到姑娘厨艺,想要结交一番,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呀,这么快就能交到朋友了!?如意本想着给自己造个商机,这样的天降之谊倒是她没想到的,可她还没做回应,何元吉已经将青岩驱走——骗子!一看就是骗子!他就没听过如意会做饭,还技惊四座!   青岩本是受了公子之命追出来,看着如意像个善解人意的柔弱姑娘,怎么身边跟着的人都这么粗鲁没礼貌?青岩近几年地位有所提升,还真是许久没有见识过这样的质疑眼神儿了,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公子要与你结交,那是看得起你!还做出这么一副假清高的样子,拒人千里!   如意自然比何元吉要机灵许多,她将何元吉拉到自己身后,对青岩报以歉意:“这位小哥真是对不住,我兄长向来将我们姊妹几个看的紧些,今日之事,实在是我瞒着兄长偷偷跑去耍乐的,还请这位公子不要介怀。我与兄长就住在何家村,若是贵府小姐看的起我,我十分愿意与小姐做个朋友,不过今日我们的确还有事情要赶着回去,真是得罪了……”   何如意多年来卧床修养,几乎没有下地干活,一身的肌肤白白嫩嫩,说话声儿又细,仿佛羽毛拂在心上似的,瞬间就将青岩刚才的火气给抚平了,非但如此,还让青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抓抓脑袋,声音放小些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着实不打扰姑娘了,青岩自当原话转告‘小姐’!”   于是乎,两道人各回各家。   路上,何元吉有些意外:“你刚才做啥了?”   如意冲他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何元吉笑了笑,不再多问。   而另一头,青岩飞奔回府,见到自家公子又换了身蓝湖衫子,坐在院中自斟自酌,好不风流倜傥。他轻咳一声,凑到公子面前:“公子……”   “人没和你一起回来?”男子挑眉。   青岩毕竟跟了他许久,偶尔也会起些玩性,此刻,他捏着嗓子做出一副媚声儿:“咱们家‘小姐’心比天高,今日难得看上个小姑娘想做个手帕交,人家却害怕高攀,不肯一同回来呀……”   男子笑出声来,长腿一展就要踢上青岩的屁股,青岩机灵,立马躲开,他也是个有分寸的,晓得玩笑不可开过,便将如意的话如实转告。   男子饮了一杯酒,星眸微眯,似在回味:“何家村……”   ------题外话------   没错~这里是美腻可爱的存稿箱~   俺粗去玩鸟~   胡吃海塞花天酒地好嗨森~   ☆、第十五章 何元吉真情立誓   如意和元吉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之前晒着的一盆子浆水已经干了,何元吉把它撞到麻袋里,和鸡蛋一起提给了如意,如意正准备回家的时候,何元吉叫住了她,他跑回屋子里,不多时,拿出一个钱袋子。   如意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何元吉有些窘迫,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放心吧,我娘……她不知道……这是我前几天帮镇上的王掌柜盖房子得的一点钱……你本来就身子不好,吉祥都病了,金玉满堂都还小,你们又……又和那边闹翻了……”   如意静静地看了何元吉一会儿,忽然道:“你明明喜欢我姐,为什么不去提亲?”   何元吉被如意问的一怔一怔的,嘴巴张了老大,一张俊俏的脸先是变红,再是变白,他缓缓低下头,思考片刻,神色间多了几分坚毅:“如意,我要娶吉祥,可我一不会读书做官,二不会做生意挣钱,空有一副蛮力,我、我怎么给她幸福!?吉祥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就该被好好的对待,娶回来好好疼爱……我……我不希望吉祥以后要为一斤肉,一件衣裳的钱愁得几个晚上睡不着!”   其实,在如意看来,她一直以为何元吉是一个愣头小伙子,因为喜欢吉祥,所以有一股子冲进,他有男孩子的青涩和热血,却欠缺沉稳。可今日的何元吉,却让如意十分意外,他的话,更是让吉祥不由得想到自己原来的家——因为弟弟出生,家里又不富裕,所以才会把她丢给外婆照顾,每个月五百块钱。   何元吉说的很对,贫贱夫妻百事哀,即便真的成了亲,还要为那些琐事天天烦心,就算是开心粥,总有一天也会吃成泪泡水。真正的何元吉,有如意意料之外的成熟和认真,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你一辈子都赚不到能娶到吉祥的钱,那又怎么样?”   何元吉咬咬牙,道:“我有能力,我就娶,我没能力,就一直陪着吉祥找到那个有能力的男人!如果那个人半途而废,我一定废了他!”   何元吉的样子,让如意忽的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则消息中的一句话:若你安好,我备胎到老!   如意忽的抬手,将钱袋子还给了何元吉,何元吉有些不解,不料如意问道:“好,你的真心我看见了,可是元吉,为什么你一定认定吉祥要穷困潦倒的等着命中的人来对她好?如果有一天,我们家一改现状,吉祥成了前呼后拥的大小姐,她如你所想,再也不用为一斤肉,一件衣裳而愁得几个晚上睡不着,可你依旧穷论潦倒,你还会陪着她,一辈子对她好?你说的不错,有了钱的确很好,可是正是因为你没有过过有钱人的日子,你才不清楚,物质享受能让一个人多么快的变质。”   如意从他手里拿过了鸡蛋,让他拿好自己的钱,毅然决然道:“现在开始,是我当家。我会让吉祥,金玉,满堂,都过上好日子,可假设是吉祥变了,你又会怎么样?元吉,我们没了爹,也没了娘,这个世上,只有我们四姐弟彼此疼爱彼此,所以,如果不是最好,最对的那个人,我一定不会成全!”   如意转身就要走,何元吉愣了好一会儿,见她要走,这才拔腿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如意……你……你是什么意思?”   如意微垂的眸子忽的抬起,一双杏眼流光溢彩,她微微一笑:“你不用觉得不懂,你很快就会明白我今天说的话。我先回去了,吉祥她们还在等我。”   等到如意回到家里的时候,黄昏的余晖已经将家里染成一片橙黄色,如意刚踏进门,金玉和满堂就跑过来抱住她的腿,金玉似乎哭过,细声细气道:“二姐,刚才二婶过来了……”   如意眉间一拧,带着金玉满堂进了西屋,果真就看见吉祥慌忙的擦掉眼泪撇过头,如意坐到床边,将吉祥硬拉过来:“王凤娇又搞什么幺蛾子?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她打你们了!?”   “二婶没有打我们!”金玉脆生生答道:“可是她把大姐弄哭了!”   如意转而望向吉祥,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说什么了?”   吉祥擦了擦眼泪,笑了笑,握着如意的手:“没什么,二婶说,再过几天里正的四十大寿,会把镇上的郑家和下村的人都请来……到时候……再商量亲事……”   亲事!?如意闻言,不禁冷笑。看来何李氏还真是铁了心了,在里正的寿宴,上村下村的人都看着,想就这么定下来让她们无从反抗?   吉祥的神色十分不好,无奈道:“原先我们的婚事都是娘做主,现在娘不在了,奶奶会为我们做主,如意,你还是不要和奶奶对着干了,她毕竟是我们的奶奶,镇上也好,下村也好……总归是有个去处的……”   如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何元吉坚定的神情,她让吉祥先躺好,让她不要担心。吉祥最终还是在忧虑中睡了过去。   ☆、第十六章 如意黄金玉米烙(一)   水浆蒸发后,沉淀出的粉末凝固成块状,如意把金玉和满堂都叫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将粉块磨成了粉末。如意将买的鸡蛋拿了出来,金玉和满堂看到鸡蛋,眼睛都亮了——从前他们家也有鸡的,可是后来因为跟二婶家借粮,那些鸡就被拿去抵了米钱。   镇上鸡蛋两文钱一个,如意用家里最后的钱买了二十多个鸡蛋,金玉和满堂围着鸡蛋看了好一会儿,如意看着觉得好笑,让金玉和满堂坐在一边,把蒸好的玉米撇成两截给他们解馋,她则在一边将蒸好的玉米粒都掰下来,金玉和满堂看着如意,也不啃手里的玉米了,学着她的样子把玉米粒掰下来放到碗里,如意笑道:“想让我们等会都吃你们的口水吗?”   一句话把金玉和满堂逗得笑呵呵的,两人还是不啃停下来,咬一口剥一下,很快,三个玉米棒子就被剥干净了,如意再将光秃秃的玉米棒子放进锅里煮了一下,煮出一锅甜水,再将磨好的芡粉按照比例和玉米粒混在一起,打下三个鸡蛋,加入些许甜水,搅拌开来。等油锅烧开,摊入锅里,她手执锅铲,因为没有平底锅,就是能飞快的用铲子翻面儿,很快,一大块金灿灿的玉米烙就做好了。   金玉和满堂瞪大了眼睛在一边瞅着自己家二姐变魔术一样把一大块玉米烙翻来覆去,因为千分比例和鸡蛋搅拌匀称,愣是没有让玉米散了出来。如意让金玉和满堂将木锅盖子翻了过来,将那一大块玉米烙平摊上去。   刚刚炸好的玉米烙甜香味道已经扑鼻而来,因为起锅快,玉米烙上还有滋滋啦啦的声音,拿出光线不打好的灶房,就能看到一块金灿灿的玉米烙,样子十分好看!   如意拿刀,三两下将玉米烙切成十二块,她下刀快,每次切下去,都会有脆脆的声音,这回如意还没吩咐,金玉已经噔噔噔跑回灶房拿来几个盘子,笑嘻嘻的递给如意,如意拿她没法,用手捏了一块给她,金玉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接过玉米烙,然后又飞快的放到一边多出来的盘子里——太烫了!   满堂看在眼里,也哼哼唧唧的黏上来了:“二姐阿堂也要吃!”   如意便给了他们一人一只盘子,盘子里都放着一块玉米烙。金玉和满堂煞有其事的搬来两个小板凳,把盘子放在矮桌上,两人就对坐着,看着对方,谁也不先动口——孩子就是这样有小心思,在吃食有限的时候,先吃完的那个就要看着没吃完的那个吃……   吉祥是在一阵阵香味中醒过来的。她刚一睁开眼,如意已经坐在床前了,她笑着将吉祥扶起来:“大姐,吃点东西吧。”   如意想把矮桌放到床上,这样吉祥也不用下床,她朝外喊了一声“金玉满堂”,结果没人搭理她,吉祥皱眉——金玉满堂向来都很听话,而且老是粘着你,咋没声了?   如意又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结果传来一声盘子碎了的声音,这就把吉祥吓到了,她赶紧穿鞋下床,如意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出房门,然而,在她看见蹲在碎盘子面前眉头紧锁的金玉满堂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两个人手里一人拿着两个金灿灿的饼子一样的东西,看到吉祥和如意的时候,眼神惊恐,可即便如此,那两张小嘴还在吧唧吧唧的啃着,因为吃相过于凶猛,嘴边都是油,吉祥指着他们手里的:“这……你们在吃啥!?”   “呜呜呜呜……”金玉嘴里塞得都是玉米烙,鼓着腮帮子“呜呜呜呜”,吉祥转头看如意,大惊:“这……这是你做的?”   如意将吉祥扶到一边坐好,没有急着回答吉祥,而是先一脸严肃的看着金玉和满堂:“怎么回事?盘子是谁弄掉的!?还有盘子里那些玉米烙呢!?”   二姐从没有这么严肃过的!金玉满堂被吓到了,努力地咽下嘴里的玉米烙,可刚咽下一口,又忍不住往嘴里再塞一口,金玉比满堂大两岁,受吉祥和如意的影响,她也有了做姐姐的自觉,她往前一站,小胸脯一挺:“呜呜呜呜呜……”   一边的吉祥忽然笑了出来,看着金玉那个傻乎乎的样子,如意也忍俊不禁,可人还是严肃的:“咽下去,好好说话!”   这边金玉还没吃完,那边的满堂已经吃完了,他砸吧砸吧嘴,嗷嗷的兴奋不已:“大姐,二姐给我们做的吃的,太好吃了!”说着还舔了舔手指和嘴角。   “好吃也不能吃这么多!还有大姐那份呢!?还有我那份呢!?还有这个盘子,你们两个谁承认错误?”小孩子贪吃,她并不责怪,可既然要做他们的姐姐,有些时候,应该严厉。   两个小东西对望一眼,纷纷低下头,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玉闷闷的说:“是我抢的时候弄掉下去的……”   满堂紧接着说:“我也抢了……”   那么大一块饼子啊!三个玉米棒子啊!居然都吃完了!?   如意看着吉祥一脸笑意,语气放缓了些:“把头抬起来!”   两张小脸抬起来,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可怜和无辜!   如意终是笑了:“错了就承认,我和大姐便不怪你们!吃没吃相的,让大姐把嘴巴给擦了,我再去做一份!”   听到最后一句话,两人的眼睛噌的一下又亮起来了,纷纷撅起嘴巴要给吉祥擦。   吉祥看着两张油嘴,躲都躲不过,笑着给他们擦干净,还问了句:“二姐做的啥,真的那么好吃!?”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金玉和满堂表情浮夸,手舞足蹈的都快飞起来了:“可好吃了!”   ☆、第十七章 如意黄金玉米烙(二)   吉祥万万没有想到,从前那个病殃殃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意,有一天会让金玉满堂两个这么闹腾的孩子巴巴的站在灶台边上,挺直了小脊梁骨,一动不动的看着如意做吃的,两个眼珠子仿佛就快飞出去黏在那烙饼上了似的。   直到那股子无法抗拒的香甜味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子里时,她才惊讶不已,和金玉满堂一样,站在一边看着如意。吉祥很肯定,如意几乎从来没有做过粗活累活,包括下厨做饭!可是眼前这个站在灶台前的二妹,专注认真,动作利落,一把锅铲,翻压舀和,灵活至极,一块完完整整的烙饼一眨眼就出锅了。   如意的刀法也基准,那么大一块饼,她每一刀都似乎下的极为随意,毫不犹豫,可切下来的十二块烙饼,大小全然一样,仿佛她看一眼就晓得该如何下刀。如果说一开始是惊讶,以后的时间里,吉祥简直就将如意的动作当做表演来看了,如意将切好的玉米烙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你……你啥时候就会做饭了?!”吉祥还沉浸在刚才如意的潇洒利落中,问题也就脱口而出。如意也不答,直接捏起一块递给她。   吉祥忙不迭的接住,顺势咬了一口,香甜滑腻的口感让她猛的一怔!这玉米烙真的太好吃了!吉祥三两口吃完一块,她满肚子都是疑惑,如意却已经将盘子端到她面前:“大姐,快趁热吃,冷了味道就没这么好了。”   吉祥也觉得这东西当真是趁热好吃,正准备再吃一块,却不由得发现了身边几道炽热的目光……吉祥忍俊不禁,又将剩下的玉米烙分给了金玉满堂,谁料如意竟拦了下来:“还吃?!吃多了油着自己难受的还是你们!今天只许吃这么多了!”   一听到不能再吃了,金玉满堂的眼里露出了不能再爱了的失望深情……   吉祥虽然疼他们,却也是有原则的,听了如意的话,她便将盘子收了起来:“二姐说的对,吃多了难受我可不管你们,这些给你们留着,明儿个再吃。”   “大姐。”如意继续阻拦她,从何叶氏去世之后,吉祥一个人挑起重担,因为照顾他们,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通通都留给她们,如意从没被这么悉心照顾过,可吉祥对她好,她都知道:“如意的玉米烙,有金玉满堂的,就有大姐你的。今日有今日的吃食,明日有明日的吃食,金玉满堂有她们应得的那份,你也不该少了自己这份。我和金玉满堂可以少吃甚不吃,却决计不能少了你!”   如意矮身将金玉满堂搂到怀里:“快让大姐趁热吃。”   金玉满堂对视一眼,纷纷收起了对玉米烙的爱,奶声奶气的说:“大姐,我们已经饱了,你快吃吧,可好吃了!”   手里的玉米烙隔着青瓷盘子,热乎乎的烫着吉祥的手,暖着她的心。   如意的一盘黄金玉米烙,自然是将三姊妹的胃口全部吊了起来,吉祥因为身子不好,吃完了便被如意拖到床上去休息,吉祥觉得很是不习惯,可是在如意的坚持下,她终于还是妥协,可她一再的叮嘱如意,如果有事,绝不可憋在心里,他们是一家人,有事情就该一同解决。   当着吉祥的面,如意自然是百般顺从,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要让何李氏还有那两个婶子消停,只怕没这么简单,这些事情,吉祥能少掺和一些,就少掺和一些。   因为做黄金玉米烙,一半的玉米被做成芡粉,而另一半也在金玉满堂的馋嘴下做的差不多了。如意计算着里正的寿辰时间,想着该如何让何李氏收了那龌龊心思,让她们姊妹们安心过日子。   身子好坏和心态十分重要,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如意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副身子的柔弱,可是久而久之,她也渐渐开始习惯,拿个锅铲握个刀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体力上仍旧有欠缺。   从前为了资格证的考试,常常为了研究一道菜,通宵达旦,熬夜最伤元气,所以如意很注意自身的锻炼以及保养。现在成了何如意,她决定像从前一样,先让自己有个健康的身子。   何家村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虽说庄稼人辛苦了些,可承蒙天公眷顾,一季季的收成倒也能安心度日。可若没有个田地,生活就难免苦了些。   自从和何家闹翻,何李氏当真把他们的田收了去,现在是给老三家种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该插秧了,不偏帮的说,她们的娘何叶氏的确是做不来农活,吉祥虽能干,可一个女孩子,体力终究不比男人,如此,她们家的田地的确贫瘠了些,再过一段时间就该插秧了,如意站在自家田地边上,脑子里却是在飞快的思考着里正大寿的事情。   “嘿,这不是何家小姑娘嘛,哟呵,今儿个咋没带刀啊?”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密密厚厚的包谷地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一个比何元吉略小一些的男孩从地里蹦了出来,站在如意面前。   ☆、第十八章 嫁祸计一石二鸟   面前忽然钻出个人来,样子十分痞气。他刚一钻出来,后面接二连三的跟出好些男的,一个个年龄都十分相近,连那股子痞气也如出一辙。   打头的男的不是别人,正式里正的小儿子何远。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才中的举人,是何家村都知道的事情,这才使得里正说话更加有魄力——人以后还是官老爷的爹呢!   正因为有上头这个哥哥,里正对小儿子何远也就更加溺爱,长到十七八岁了,还天天跟个小霸王似的,笼络着上下村一些同样游手好闲的兄弟伙们欺负人,里正为此没少操过心,奈何就是狠不下心,这才使得何远从心头肉变成了心头病。   如意看着何远,忽的甜甜一笑:“何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笑,笑的一群男人都愣住了!   如意皮肤白皙,样子娇小,但凡男人看在眼里都是想要撩拨撩拨的,更何况是这群穷的叮当响还没讨上媳妇的男人们?   其中一个笑的贼兮兮的:“如意妹子,咱们何家村姓何的可不止阿远一家啊,你这是叫的哪个何大哥啊?要不你挨个叫叫,哥哥们给你好东西?”   何远一听,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看出何远不悦,连忙噤声,站到后面去了。   其实从前何远对何家如意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可是自从他听说何家村的何如意拿着刀砍了自己奶奶的传言之后,就有了些印象,刚才在地里和几个兄弟们偷玉米,其中一个忽然发现了玉米地外头站着的好像是何家的女儿,何远毕竟是个男人,也就生了调戏的心,灵活的钻了出去。   如意漫不尽心的看了看玉米地里的战况,忽的扯开嗓子大喊:“快来人啊!有人偷玉米了!快来人啊!”   这一喊,几个小伙全愣住了!   从前何远没少带着几个兄弟去偷偷玉米红薯,因为他爹是里正,他又带着几个人,别人看在眼里,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可今天,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居然敢喊人!?   虽然大家给何远他爹面子,可对于别的那些偷自己家菜的人,是不会手软的!就算偷得不是自己家的,保不准下一回就来偷自己家了!所以,如意话音刚落,已经好些村民注意到了,声音是从何明华家的田地里传来的,有人就对王凤娇说了声。   王凤娇一听是有人在自家田那里偷玉米,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几日的小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撸着袖子就要去干架!   这一头,纷纷赶来的村民们一看到何远带着几个混混站在那里,就什么都明白了,原先一个个都是火冒三丈的像是要把人打死一样,这会儿全给蔫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这里正的四十大寿马上就来了,要是现在给他老人家抹一把黑……啧啧!   如意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在眼里,忽的夺过一把锄头,对着何远几个就要打!一边挥还一边喊:“你们几个偷包谷的小贼!这可都是我二嫂辛辛苦苦中的!”   虽说是混混,可到底上下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远又最怕自己的爹,如意这一锄头挥过来,他吓得抱着头就蹲着了,一旁几个也都是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一个个都呆住了,跟着躲,恰好这时候,气势汹汹的王凤娇赶了过来,如意一指地上蹲着抱头的人:“二嫂!就是他们偷玉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凤娇气的忘记了自己有多不待见何家几个女儿,当即就抄着刚刚过来时候捡的打滚子,对着地上的一群小崽子一顿胖揍!   如意很有安全意识的躲到一边,村民个个早就看何远不顺眼,想修理他一顿了,可打狗还得看主人,一个二个都是敢怒不敢言,今天有个出头的,还不看的他们个个神清气爽的!?   王凤娇常年下地干活,家里的粗活重活也没少干,她刨笋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带劲,顿时打的地上几个小崽子嗷嗷乱叫!   王凤娇刚嫁来的时候,她娘就教过她,人善被人欺,她不发威,人家就得当她是好欺负的小媳妇,所以这么多年,她一丝丝都不介意人家说她凶悍,因为每一个敢把便宜讨到她王凤娇身上来!所以,王凤娇觉得这是个杀鸡儆猴的好时候,打了这群贼子,也让旁的有贼心的人看在眼里,看他们还敢不敢在她王凤娇田地里摘走哪怕一根草!   “你个狗娘养的狗爹教的!敢到老娘地里来偷东西!老娘打得你狗爹狗娘都忍不住你……”巴拉巴拉巴拉的骂词从王凤娇嘴里蹦出来,一句比一句难听,直到她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的时候,一边观战的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如意早已经在一片混乱中抽身而出,优哉游哉的听着身后的谩骂嗷叫,享受着阳光沐浴。   这可真不怪她,前一刻她还在想着对应之策,后一秒这何远就萌萌哒的跑来二嫂家偷玉米,不嫁祸他嫁祸谁?!真是好样的!   如意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心头病就算是个绝症,那也是里正的一坨心头肉,等到二嫂收了棍子住了骂词,就看何李氏用什么脸,去找里正做主婚人!   ------题外话------   嗷嗷嗷~俺肥来了!   这几天天气超赞~   ☆、第十九章 惹大祸为贼开脱   何家村出大事了!   何明华家的媳妇把里正的小儿子打的里正这个做爹的险些没认出来!   这何里正平日里亲和待人,即便家中没有一个举人,大家也同样尊敬他,这回里正派了何远来请村里一些老人参加寿宴,没想到来的时候还是个俊朗精神的小伙子,回到家就是个鼻青脸肿哭的稀里哗啦的大猪头!   何里正的心头肉啊!   再说王凤娇,神气扬扬的给自己立了威,打完之后都没发现自己揍的是里正的小公子,等到一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真是应了一句歌词——最后知道真相的她眼泪掉下来……   何家也闹翻了!王凤娇还没焦急死,收到风声的何李氏已经风风火火的带着老三一家子杀到了老二家,劈头盖脸的就把和老二骂了一顿!何明华原本就是个软脚虾,被何李氏一骂,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就连霸气的王凤娇此时此刻也心里打颠——她打的可是里正家的儿子啊!   何李氏从来就看王凤娇不顺眼,粗鄙又庸俗,这回先不说里正家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就说她好不容易逮到王凤娇一个小辫子,不好好骂一骂,就对不起她这些年的不顺眼!   李秀娥一直和何明远站在一边,何李氏骂的喘不过气了,她还会上前宽慰几声,递杯茶。弄得王凤娇看李秀娥的眼神恨不能吃了她!这个死婆娘,总是爱在婆婆面前装出一副懂事的模样,她看这个李秀娥不顺眼很久了!   王凤娇到底不是个软柿子,可何李氏的骂词让她没法子还击,毕竟这人的确是她打的,骂也的确是她骂的,可……王凤娇脑子忽的一醒,她忽然想起来这根本是如意那个死孩子误导她!   王凤娇不甘心,骂骂咧咧的把如意故意误导她的事情说了出来,气哼哼的:“我算是明白了!如意这个小蹄子,是她害我!”   何李氏骂爽了,心里畅快的很,王凤娇这么说,换做以前,她也决计不相信,可经由上一回,她一听到如意的名字,心里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发怵,同时也不得不开始想法子该怎么跟里正家赔罪了!   王凤娇听到何李氏不骂了,忍不住又嘀咕起来:“那他偷我家包谷都是大伙儿瞧在眼里的!我们可没冤枉他!”   一席话又让何李氏的脾气冒上来了:“还说!几个烂包谷,里正要是恼了,明儿个就让你们滚蛋!你个死脑筋,真是气死我了!”   虽说里正平日里亲和,可是关他的心头肉,王凤娇也被何李氏带的有些担心起来了,偏偏她又加了句:“要不……要不咱送些包谷给里正家吧?”   何李氏快气死了!一旁的李秀娥和何老三都忍不住想笑——现在还送包谷,是要提醒里正家儿子偷包谷?再说了,里正大寿,那必定是得出个红包的!   李秀娥思忖片刻,上前一步在何李氏耳旁道:“娘,依我看,这个包谷,还是该送的!”   前一刻对着王凤娇还怒气冲冲,这一刻对着李秀娥,何李氏硬生生的把脾气压了下来,声音还是有些粗:“送包谷?”   李秀娥微微一笑:“娘,您咋就想不明白呢?这让里正难堪的,不正是何远偷包谷吗,咱们直接让二婶告诉里正,这包谷压根就不是何远要偷的,是二婶本来就要送给里正的贺礼,就让何远自己去摘了,谁晓得被如意误当成贼,还让二婶也跟着误会了……”   李秀娥一席话,让大家顿时豁然开朗,何李氏满是赞许的看三媳妇一眼,虽说这个法子也是无奈之举,可无论如何,都得把里正儿子偷东西的话给吞回去!再者,用这个说法,就无形间把矛头指向了如意——   本就是里正的二儿子来帮忙摘包谷,如意什么也不懂就胡乱大叫,让大家都误会了,也让二婶误会了!说来说去,都是如意不懂事!   何李氏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去你二婶的地里,再摘三筐!咱们去一趟里正家!”   王凤娇急了:“还摘我家的!?”   何李氏眼珠子一瞪:“那你自己去!”   王凤娇咬咬牙……蔫儿了……   这一头,吉祥和金玉满堂在家里听了外头的话,急得不行:“如意!那何远偷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你干啥要惹祸上身啊!”   如意正好找出一个小盒子,洗干净擦干了,将剩下的芡粉放了进去,也算是多了一位调料,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吉祥身边:“大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第二十章 百味楼上门寻厨   何李氏真的带着一家子去了里正家,先是送上了三筐包谷,又格外给了两个大红包,何里正的脸色并不好看,无论是包谷还是红包,都没有要收下的意思,态度甚至有些冷,这可急坏了何李氏和儿子媳妇,硬是把红包塞给了何里正,说尽了好话,赔尽了不是,就差跪下来一哭二闹了,这番作为非但没有感动何里正,他老人家的一张脸反倒越来越黑,最后,何里正没说话,里屋却传来了里正夫人的一声大吼:“嚎嚎嚎,嚎啥嚎!嚎丧啊!”   知情的人都晓得,如果说何里正把何远当宝,那里正夫人简直就是把何远当命!现在儿子被打成这样,她简直半条命都没了!一听到外面死婆子的声音,她没出去用扫把赶人就算好的了!   这回事是真的摸清楚了里正家在气头上,何李氏连个屁都不敢再放,还是放下了包谷和两个红包,带着一家子夹着尾巴跑掉了,什么里正寿宴,什么证婚亲事,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何里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屋里,何李氏们刚走,夫人就哭的惨兮兮的出来了:“老爷!你看看咱们儿子都成啥样了!连嘴巴都动不了了!我……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何里正的心也急肿了:“大夫开的药快给他吃啊!”   里正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他连饭都不想吃!还咋吃药啊!我的儿啊……”   就在里正两口子为了儿子的事情烦心的时候,镇上忽然来了人!   镇上的百味楼,那是远近驰名的大酒楼!听说不仅镇上有,连京城里也有!人家开到镇上,开的是个格调,多少慕名而来的食客,都为了一尝百味楼的滋味。里正大寿的时候,也想过请一个百味楼的师父,可人家百味楼的师父在楼子里都是神气活现的,哪里说请就请的来的?是以,哪怕何里正想要张张面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这回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那百味楼的老板李恒才走南闯北的,怎么说也是个人物,来到何家村,居然还带了礼!   何里正受宠若惊的招呼李老板,连里正夫人都来不及哭了,张罗着烧水泡茶。   要说这李恒才还真是下了功夫,自上一次百味楼招厨之后,他便心心念念的记住了那个小姑娘,之后试过的菜都不是那个味儿,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辣味被盐给掩了就是又咸又辣,只有那一盘,深的所有人喜爱!   可这小姑娘心气太高了!转眼就没了人影!要不是上头的事情迫在眉睫,他也不会亲自跑到这个小村子来找人,更何况这个村子有些偏,他心里有些打鼓——会不会是被那个丫头给骗了!?   李恒才和里正寒暄了几句,终于将话题扯到了“神秘的女子”身上。可话刚刚一说完,里正就懵了——何家村啥时候有过什么女神厨?   李恒才是个生意人,光是从里正的脸色都能看出那股子迷茫的劲儿,他心一沉——果真是被耍了!?   就在这时候,何元吉忽然跑来了里正家。   因为听说里正家办寿宴,所以何元吉想来请个帮工做做赚些钱,可他没想到的是,刚跨进大门,李恒才身边的伙计忽然指着他大喊:“我认得他!上回那姑娘就是和他一起走了!”   伙计的一席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导了何元吉身上,何元吉吓了一跳,里正赶紧把何元吉拉到座上,想要弄个明白这百味楼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何元吉不过是想来请个帮工的活儿做,还不知道能不能弄到,可忽然被里正当做上宾一样奉着,他真不习惯!   李恒才这回是抱着必须找到人的决心来的,伙计既然说了那姑娘是和他一起的,那就没错了!他姿态十分恭敬:“这位小哥,不知道方不方便为李某引见一下那位姑娘?”   何元吉心中警铃大作:“你……你们到底找她做啥?是不是她捣什么乱了!?李老板,如果如意做了什么事情,那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李老板,我求你,您千万别跟她计较,她是不是打烂什么东西了?”   何元吉急得不行!吉祥她们和何家闹翻了,日子本就难过,现在要是再惹上什么麻烦,可就是雪上加霜了,何元吉暗自后悔,近日就不该来里正家找活儿做!   岂料下一刻,李恒才道:“小哥,是这样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聘如意姑娘为我百味楼的大厨!”   百味楼!?   大厨!?!   ☆、第二十一章 约三章口出惊人   何元吉如遭雷劈,呆愣当场!不仅是何元吉,连何里正都惊呆了——百味楼的大厨啊!这这这……居然还是如意?   何里正干咳几声,好心的做出解释:“李老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何家村的何如意……怎么也不可能做贵宝店的大厨啊!她……”   李恒才抬手制止了何里正的话:“何里正,李某既然今天来了,自然是打听清楚了,如意姑娘能不能做我百味楼的大厨,李某心中有数,现在李某只希望何里正能为李某行个方便。”   何里正和何元吉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何里正到底要稳妥一些:“李老板,这如意姑娘,我们何家村的确是有一个,您既然来了,不妨在我家中先候着,我先去将如意找来,您再看看是不是您见过的那位姑娘。”   李恒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何里正是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很快就去何家将如意请了过来。如意出门的时候,吉祥还躺在床上休息,如意原以为里正是为了何远的事情,可当她瞧见李恒才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恒才一看到如意,整个人激动地都站起来了:“就……就是她!里正!这位正是李某找的姑娘!”   何里正不淡定了,何元吉也不淡定了,何元吉急急走到如意身边:“如意,这到底是咋回事啊!?那日你到百味楼,是去做厨子!?”   如意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不动声色,现下一屋子的眼珠子都看着她,她一丝丝紧张都没有。她坐在椅子上,知道这李老板是专程来何家村请她做大厨,这才不紧不慢道:“李老板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家中尚有姊妹,姐姐卧病在床,弟妹年纪尚小,镇上与村子隔得有些远,如意实在离不开半刻。”   李恒才何其精明,几乎是两眼放光:“李某还当是什么事,姑娘放心,我百味楼的大厨自是不比别家,姑娘仍旧可以照顾家人,酬劳方面更是好说!”   这诚意实在是太足,听得何里正和何元吉都是一愣一愣的!   如意闻言,微微一点头,坦言道:“李老板是生意人,生意场上讲的就是信誉,酬劳方面暂且不谈,不如来谈些别的。我听闻李老板此次急招大厨,是为了一位大人物,想必要招待这位大人物,就不会是一道虎皮尖椒就可以交差的吧?”   李恒才眼中光芒一闪,大笑出声:“看来,如意姑娘已经是胸有成竹了!”   “李老板先别急,如意还有话说。”   原本以为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三言两语下来,李恒才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并不简单。心思缜密,考虑周全,也让他越发相信,这何如意定然是有些本事。   李恒才微微一笑:“何姑娘但说无妨。”   如意一点儿不客气:“第一,如意乃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做百味楼大厨,势必整日与男子打交道,是以,如意的第一个条件,是要有自己的厨房,所有的锅瓦瓢盆,全部都要按照我的规定去准备!”   口气还真不小!李恒才有些意外,就算是他百味楼里资历最高的师父,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李恒才微微一怔,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说。   如意勾勾唇角:“第二,所有如意做出的菜式,必须在菜式之后标注,但凡有盗用嫌疑者,如意定然追究到底!且每一次的新菜,由客人点单的数量,我与李老板三七分成。”   何里正和何元吉皆倒抽一口冷气,连李恒才都忍不住笑道:“这个说法可真是新鲜,鸡鸭鱼肉,还不是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意姑娘的确是有些本事,可千万别是自吹自擂。”   如意并不在意:“第三,我不会与百味楼定下任何契约,百味楼也不可以任何形式束缚如意的自由!如意卖的是厨艺,不是如意这个人。”   三个条件,却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何元吉和何里正自然不必说,就连向来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李恒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么可笑的要求!他脸上的笑容早已不是淡定自持了,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笑。   如意从他的神情就已经看清了他的心思,不慌不忙的起身:“如意也知道李老板是个商人,自然不会做亏本买卖,如意有一个建议,不知李老板是否愿意一听。”   李恒才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听了刚才那些匪夷所思的话,现下也淡定了:“呵,说说。”   如意淡然一笑:“里正的四十大寿,如意自请为厨,所有菜式,都有如意一手承办,若李老板有意,可前来试菜,也当是给里正的寿宴,增添一份福气。不知李老板意下如何?”   李恒才转而望向何里正:“不知里正的意思如何?”   何里正如梦初醒,忙不迭道:“自然是可以的!”   话毕,他却忍不住带了些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如意。   就在这时候,里正夫人又苦兮兮的出来了:“老爷,远儿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何远?   如意心中一动:“夫人,不如让如意来试试吧……”   ☆、第二十二章 如意三碟治挑食   因为家中有了个举人,又逢大寿,里正家年前就把房子翻新了一遍,三间相连的大屋子,中间连着后头的大灶房,气派的紧!   来到这个地方这么久,里正家中的灶台上东西算是最为齐全的!不仅有猪油菜籽油,酱油,白糖,醋,盐,竟然还有一罐子自制的辣椒酱,一边的葱姜蒜也都切好了,看来里正家做菜还算是十分讲究。   后院有一株山楂树,如意思忖片刻,摘了一捧子的山楂,洗净,放在锅里,倒入清水,小火开始慢熬。   灶房的中央有一张长木桌,木桌中间支了架子,上头挂着蒜头姜块,木桌上头放着各种新鲜的蔬菜肉类,如意将大米洗净泡在水里,剥了玉米放进甑子里蒸,再将香菇和胡萝卜切丁,这中间,他还让何元吉去她家拿了她装好的玉米芡粉。   等做完这些,差不多有两盏茶的时间,锅里的山楂熬得差不多了,捞出来擦过细罗,去掉皮和籽,在过滤过的山楂酱中加白砂糖,再以小火一边搅拌一边熬开,最后将芡粉活水一点一点加进去,直至熬成一锅酸甜香味四溢的果酱,站在灶房外头的人隔着门板就闻到了香味,连里正这样正直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到果酱熬好了,如意飞快的将其倒入碗中,再放到盛着冷水的木桶里冰镇。做完这些,她转身重新刷过,将泡好的大米加菜籽油和香菇粒开始慢熬,等到开锅,再加入胡萝卜丁和蒸好的玉米粒,一刻不停的搅动,等到鲜香四溢之时,再撒入了一小把火腿丁。   等到浓稠度差不多,再用青瓷碗舀起来,撒上些葱花,一碗鲜香的香菇玉米火腿粥便做好了。   最后,如意直接洗了两根黄瓜,拍碎后加入葱姜蒜,酱油醋和少许白糖,再用烧好的油往上一淋,滋啦一声响,调料的香味都在烫油中混合,搅拌几下,就是清爽味美的凉拌黄瓜。   等到开胃粥和小凉菜做好了,一边冰镇着的果酱金糕也差不多了,将碗倒扣着倒出搞,如意一手持刀,飞快的将金糕切成了可爱的形状,用小碟子装好,还做了些装饰。如此,糕点也算是做好了!   香菇玉米火腿粥,凉拌小黄瓜,果酱金糕,三样都是开胃清单的食物,且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那香味像是长了翅膀似的,灶房外的里正夫妇和百味楼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里正夫人端着餐盘进了,里正就领着李恒才和如意在门口守着,起先是里正夫人的一阵阵好言相劝,那何远还哼哼唧唧的不吃,最后里正夫人自己竟馋了,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尝了尝……   “儿啊!太好吃了!”里正夫人两眼放光,又舀了一勺递到何远嘴边,何远嫌恶的就要扭脸,可是在他扭脸以前,那香味前仆后继的往他鼻子里钻,他脖子一僵,看着自己老娘激动得不得了,不知怎么的,就张嘴含了一口粥。   香菇滑嫩鲜美,胡萝卜面柔香甜,连着微微带着咸味的火腿肉都是入口即化,明明盛在碗里的时候一是一二是二的,可一入口,各种香味就混在一起了,吃下一口,何远觉得胃口好像打开了!他砸吧砸吧嘴,又张了口。   里正夫人快喜疯了!赶紧又喂了粥,接着还投喂了一截黄瓜。   这凉拌小黄瓜看似简单,可是在调料的比例和油温上就有了讲究,尝一口,脆爽味足,味道极好!何远腮帮子鼓鼓,那响亮的咀嚼声已经让里正夫人有些把持不住了。   何远很挑食,不吃的东西一大堆,可今日,他竟然三两下就将粥和凉菜吃了个精光,一开始是里正夫人喂,最后他嫌娘动作慢笨手笨脚,干脆自己来!   这前一刻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儿子,后一刻就生龙活虎,里正夫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何远的胃已经吃开了,他看着那红红的果酱金糕,捏起一块嗅了嗅,是山楂的酸味,他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咬上一口,先是面儿上一层甜味儿,嚼起来,那酸味儿就渐渐来了!里正夫人也跟着尝了一块,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何远——要知道,何远从不爱吃酸,后院那颗山楂树,他愣是一个都没吃!可这盘糕点带着酸酸味儿,酸酸甜甜的,口感极细腻,很是能开胃消食!   等到何远一点儿不客气的将餐盘里的三个盘子全舔干净了,里正夫人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   外头的里正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他儿子吃饭可从来没这么老实过啊!   李恒才已经不再说什么了,如意将刚才做的东西刻意剩出一些留给了里正和李恒才,两人终于能尝上一口,那神色自然是各异的!   里正擦了擦嘴:“如意,那寿宴的事情,可就拜托你了!”   李恒才则是道:“何姑娘,李某就在百味楼恭候大驾了!”   如意莞尔一笑:“百味楼的事情如意自然记挂在身上,只是里正寿宴的事情,如意还有一事相求。”   里正此刻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但说无妨!”   如意指了指在一边呆了很久的何元吉:“让元吉来里正家帮我,我们两个都得算工钱!”   里正哈哈大笑:“自然!自然!”   如意冲着一边的何元吉眨眨眼,可此时此刻的何元吉,早已经魂飞天外……   ☆、第二十三章 馋香芝厚脸馋嘴   如意不仅给里正和李老板留了,还私下给何元吉还有吉祥她们也留了一份,里正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些,最后,如意大大方方的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家。   何元吉接过如意递过来的食盒,震飞的神智还没飞回来……   送了何元吉,如意又回了自己家。金玉满堂正在院子里帮着摘菜,吉祥见如意手里拿着个食盒,有些好奇。   如意冲他们眨眨眼,金玉满堂蹬蹬蹬的搬好了椅子和桌子,如意打开食盒,吉祥,金玉,满堂都瞪直了眼睛。如意给他们分好分量,吉祥本能的要将东西多分给金玉满堂,却被如意拦下来:“大姐,你也吃。”   他们三姊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那份好看的果酱金糕金玉满堂简直舍不得吃,拿在手里看了好久好久,才小小的吃了一口!   吉祥喝完了粥,整个胃都是暖烘烘的,原本她还想给金玉满堂留一些,可吃了一口,就当真停不下来!一碗粥一下子就见了底!   吉祥有些惊喜:“如意,这……这是哪里来的!?”   如意面不改色的给她们拿糕点:“我做的呀。”   吉祥大惊:“你……你做的!?”   如意思忖片刻,将里正大寿的时候去做厨子的事情坦白了出来。吉祥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何元吉,如意根本不会做饭啊!似乎早就料到吉祥的惊讶,如意只管让他们吃:“大姐,你别担心我,我有分寸。大概我真的有天分呢!”   吉祥自然是不同意的,如意还是个黄花闺女,要这样抛头露面的去做事,以后该怎么嫁人!?   “你们在吃啥!?”一个尖尖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他们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瞧见香芝巴巴的在篱笆门那里往里面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因着王凤娇的影响,香芝向来都不会对她们一家子客气,倒是吉祥,看着香芝都来了,便把金玉和满堂的金糕拿了些过来想要分给香芝。   如意一把拿回来,重新分给一脸委屈眼巴巴看着吉祥的金玉满堂,头也不回的对香芝说:“在吃饭呢。”   香芝向来好吃懒做,她还真是闻着香味儿过来的!她们家的饭菜可没这么香过!娘明明说了,吉祥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迟早得回来求着他们!可……可他们家咋有这么香的东西!?   吉祥看了如意一眼:“别这样,给香芝分一点!”   如意沉着脸,说她小气也好,说她记仇也好,香芝这姑娘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就算给她吃了她还不一定会给她们好脸色看,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吉祥性子软,什么事情都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更加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被人欺负到头上也是苦水往肚子里咽,这对人好,也得看值不值得!   金玉满堂虽然很想吃,但是看着大姐的脸色,金糕拿回到手里,还是不敢就这么吃下去,捧在手里看着大姐。   香芝一点脸不要的还趴在那里,眼珠子都快粘到他们手里的金糕上了,可如意愣是不买她的账,直接拿着金糕喂给金玉满堂,扬声道:“香芝啊,想吃不?”   香芝高傲惯了:“我才不吃呢!”以往这时候,他们要是有啥好吃的,吉祥自然而然会送过来,可今天她都等了半天了,她们愣是不给!香芝越想越气,一扭头一跺脚,回去找王凤娇了!   吉祥的脸色又多添了几分忧愁:“如意!左右不过一块糕点,给了便给了,我们还是不要和二婶她们闹翻了!”   如意给金玉满堂把糕点切得更小块:“不是早就闹翻了吗?”她拍了拍金玉满堂的脑袋:“赶紧吃!等会香芝再过来了,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这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金玉满堂互看一眼,再不管吉祥的脸色,低头飞快的吃起来!   吉祥又好气又好笑,看一眼如意,如意立马为她一口果酱金糕,吉祥终究还是没忍住,张口吃掉了!   如意没有把百味楼的事情说出来,现在她该好好琢磨寿宴的事情了。   吉祥的病更多的还是心病。家里的地被何李氏拿走了,吉祥总算不用每日下地劳累,原本马上就要到农忙时节,吉祥要是忙完了,也该累坏了,如意原本还该感谢何李氏有此一举,谁料吉祥又开始担心他们会坐吃山空,迟早饿肚子。   如意看在眼里,只能无奈。   这一边,香芝气呼呼的跑回家,一阵子踢门摔椅子:“娘!吉祥她们家咋有好吃的!还不给我吃!”   王凤娇正在忙,一听这话,一边擦着手一边追问:“咋了!?”   香芝委委屈屈的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王凤娇立马不干了:“这咋可能!他们家连一片地都没有,吃啥!?吃自己啊!”   香芝猜测:“是不是三婶他们送了吃的给她们啊!?要真是这样,那么好吃的东西,她咋不送我们啊!?”   王凤娇这会儿真听进去了,她怔了怔,立马收拾好准备出门:“我去老三家问问!”   香芝一听,觉得可能会有好处,笑着跟在王凤娇后面一起去找李秀娥。   ☆、第二十四章 何柳儿慷慨送食   李秀娥是出了名的温婉,哪怕对着蛮不讲理的王凤娇,人前人后的,礼数都是做足了的。王凤娇蛮横惯了,走到老三家门口,看到正在门前那片菜畦上捣弄的李秀娥,张口就问:“老三媳妇,你们家是不是给吉祥那几个小蹄子送啥东西了?”   李秀娥一听这话,有种吓了一跳的感觉,慌忙把手往身上擦了擦,看了看屋里的方向,匆忙的走过来,细声细气的解释:“我的二嫂,这可不能乱说啊,娘还在气头上呢,我可不敢。”   王凤娇没好气的哼哼:“那香芝咋看见他们家吃香喝辣的!这香味儿都飘到我们这头来了!”   李秀娥神色一动,旋即绽出一个柔和的笑来:“这可真没有。不过这靠山吃山的,还愁她们找不着东西吃吗?是不是香芝丫头嘴馋了,瞧着她们吃啥都觉得香了?”   王凤娇眼珠子一瞪:“你这是啥意思!?”   香芝也被说的不高兴了,在王凤娇后面直翻白眼。   李秀娥低眉顺眼的又说了几句好话,将送吃食的事情瞥了个一干二净,又为吉祥她们说了几句好话,最后还是回屋给香芝拿了一块刚从镇上带回来的枣泥糕,这才把她们二人哄得和颜悦色的回了家。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李秀娥若有所思的回了屋。   何李氏最近的腰不好,还躺着休息在,李秀娥刚一进屋,一个穿着绿色碎花棉布裙子的女孩子便跑了出来,她眨眨眼,也从门口探出头去看了看离开的王凤娇和香芝,对李秀娥道:“娘,出啥事儿了?大伯母真的去了?”   李秀娥闻言,赶紧将何柳儿的嘴巴捂住了:“嘘!叫你奶奶听到大伯母家里的事情,又该不开心了。”   李秀娥的娘家在镇上,却并不算富户,只是在整个何家村听起来阔绰些,嫁到何家,是家里人的决定,她也并无异议,加之何李氏又疼爱她,这家中的好东西,多半是给她和三儿子何明远留着,照现在这个情况看,等到老婆子做了主,她只要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他们家一家就会有两家的田,兴许连吉祥她们家的房子也会是自己家的!   李秀娥心中暗暗爽快,看着女儿回来心情更好:“在姨娘家住的可舒服!?”   何柳儿一听,先是撇撇嘴,然后说道:“娘,你可别说,这姨娘还真是攀上大户了!那房子可气派的呀!”   何柳儿口中的姨娘是李秀娥的妹妹,因着进来被抬做了夫人,越发神气活现,还专程接了柳儿去镇上玩了几天。也许何李氏之所以喜欢李秀娥,她娘家人的原因也是有的,虽说在何家不算极富裕,但李秀娥心中清楚高门大户里的阴暗,留在这里,都是些粗妇婆娘,对付她们,随意一个小手段已经绰绰有余,这钱总归可以慢慢赚,日子还是得舒服的过。这一点,李秀娥倒是想得开,她伸手戳了戳何柳儿的脑袋:“姨娘家好,那你还回来干啥!?在那认下姨娘,做个大小姐不是更好!?”   何柳儿一哼:“可姨娘下作起来的样子,你也是没瞧见的!她院子里还有几个大娘留下的孩子,可讨厌了!我才不要呢,我还是想娘,想回家!”说到后面,何柳儿已经笑嘻嘻的扑倒李秀娥怀里。   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还真是一点没错。李秀娥觉得,自己这女儿才应当是大家小姐的命,比何家村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好!   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王凤娇的话。李秀娥将何柳儿拉到身边:“这次回来,姨娘是不是给带了好些吃的?”   何柳儿点点头:“还好吃的很呢!枣泥糕啊云片糕啊花生糕啊……”   “好了。”李秀娥忽然打断何柳儿的话,她先是看了看何李氏睡得屋子,然后对何柳儿把吉祥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当中不乏同情悲悯之情,听得何柳儿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感叹一声:“原来她们这么可怜了啊……”   李秀娥将何柳儿带回来的一些糕点包了一部分:“你把这些给吉祥她们送些去吧,这几日都不晓得他们吃的什么。”   何柳儿一听,赶忙又多抓了几块:“都给他们都给他们!这些东西我都快吃吐了!”她大气的装了一大口袋,差不多把自己带回来的糕点装了一大半,然后在李秀娥的嘱托下,绕开了王凤娇家门口,去了吉祥那边。   ------题外话------   最近几天没放存稿~上的有点晚~   顶锅盖逃走!   ☆、第二十五章 心隔肚皮心炎凉   在何如意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何柳儿的。因着李秀娥平日里低调做人,连带着她的儿子女儿也不像香芝那样张扬跋扈,加之何柳儿更喜回李秀娥娘家玩儿,是以平日里几乎很少与吉祥这边有交道。   何柳儿悄悄提着一大篮子的糕点过来的时候,吉祥出门去洗衣服,如意则是在想新的配料。甫一见到何柳儿,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何柳儿笑呵呵的进了门,金玉和满堂甜甜的喊人,何柳儿一人拧了一下小脸,把一篮子的糕点都给了他们,然后看着如意歪歪脑袋:“怎么,不认得我啦!?”   如意好半天才搜索到一丝丝的记忆,她淡淡一笑:“柳儿。”   何柳儿甜甜的应了一声,眼珠子却四处打量起来,如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招呼她坐,何柳儿的性子有点藏不住,扒拉着如意就问:“听说你们和那边闹翻了!?那你们吃啥啊!以后咋办啊!”   她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悲悯和同情,如意眼观鼻,鼻观心:“乡下地方,还怕找不着吃的?”   何柳儿看了一眼金玉满堂,又看了看如意:“你身子好了吗?从前不都是在床上躺着呢吗!?你说你也太不懂事了,吉祥大姐一个人照顾你们三个这么辛苦,你们干啥还梗着脖子闹翻啊!这说几句好话,奶奶还不就把吃的送来了!”   如意看着何柳儿一副说教的嘴脸,心中觉得好笑。何李氏对她们有多绝情,她这个得宠的孙女又真的明白?现在端着这副说教劝解的样子,心里是不是还在为自己点赞?   一边金玉满堂向如意征求意见:“二姐,我们可以吃吗?”他们说的自然是他们手上的糕点,如意向来都不会让他们少吃,自然是应允了,金玉满堂欢呼一声,似乎是怕昨天香芝的事情再发生,人小鬼大的带着一篮子糕点进屋子去了。   在整个何家,香芝的确算得上是有几分姿色的,可真要论到娇养,李秀娥在何柳儿身上可没少下功夫。乡下姑娘,别说进镇子,就是平日里出门串个门子,那也得有该有的顾忌。李秀娥能顶着何李氏的眼光时常将何柳儿送进镇子走走,一来是为了给女儿开眼见,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一个目光短浅粗鄙庸俗,向王凤娇那样的乡下女人,二来,她也是希望女儿能长些本事,见得多了,自然就不会那么好欺负。   是以,倘若不将如意这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算在内,柳儿当真算得上一个行为举止都能在众多村姑中脱颖而出的姑娘。   换做旁人,顶多也就觉得柳儿的确是能干见识广,自惭形愧了。可是在如意眼里,哪怕何柳儿再怎么掩饰自己,她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越感已经让如意十分不能苟同。   思及何柳儿,如意不得不想到她的母亲李秀娥。不知为什么,如意一直觉得李秀娥看似温婉的外表下总有一股子让她不舒服的气场,因着这个,她也不可能跟何柳儿交心。谢过了何柳儿的糕点,又听了她几句劝解,如意将她送出了门。   何李氏向来不将她们几个孙女当孙女,先是带走满堂,再是夺田,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怕这间用她娘的嫁妆起的房子,也该被她们卷了去!   何李氏不会对她们这些赔钱货留情,王凤娇和李秀娥自顾不暇,两人明争暗斗,膝下子女利益随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二伯三伯更是懦弱无能的男人,好吃懒做,满腹黑水。放眼整个何家村,除了他们姊妹四人相依为命,还有谁真的能护她们怜她们?   如意准备起身去做饭,打水时,水缸里倒映出了她头上的一朵百花。   从何叶氏去世之后,她们四姊妹都为何李氏守孝,里正寿宴对请如意为大厨,也曾有过这方面的思索,觉得请守孝的人给自己大寿做厨不大合适,最终还是因为舍不了她的厨艺,叮嘱寿宴那日,她只需待在灶房即可,那一日也万不可披麻戴白花。   呵,守孝之人连寿宴也怕红白相撞,那还结什么亲?如意勾勾唇角,心里有了底。   恰逢吉祥洗衣裳回来,如意想着何柳儿送来的糕点,准备让吉祥尝尝,可里面忽然传来了金玉的哭声!如意和吉祥还没反应过来,金玉已经哭着跑了出来:“大姐!满堂要死了!快救救他!”   吉祥一听,手里的一盆衣服都掉在了地上,发疯似得冲了进去。如意也吓了一跳,她跑进房一看,满堂的脸已经通红,呀呀的哑着嗓子,似乎喉咙很不舒服,身上似乎痒得慌。吉祥赶紧把他抱了起来,和金玉一起急的直哭。   如意一眼就看到掉在地上的一块糕点,她太阳穴一跳,忽的将糕点捡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一张脸瞬间惨白!   糕点里有榛子和杏仁……   是过敏!   ☆、第二十六章 心慌入镇寻良医   过敏是会死人的!   如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死亡。她看着越发难受的满堂,不顾吉祥的惊慌,将满堂抱到了自己怀里,带到了后院,然后直接将满堂倒过来,伸手指在他的喉咙里给他催吐!   “如意!”听到了满堂的哭喊声,吉祥慌忙赶过来,看着如意不顾一切的抠满堂的喉咙,她哭着要阻拦:“如意!你别这样!他难受啊!”   孩子的喉咙格外的纤细脆弱,如意情急之下更是动作有些用力,满堂被难受的一阵一阵的作呕,小小一张脸憋得更加通红,哇哇叫着,眼泪一波接着一波。如意急的一把推开吉祥:“再不清除过敏原他会死的!”   吉祥不知道什么是过敏原,可以是听到“死”字,她整个人呆住了,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魂不守舍的倒在一边,喃喃道:“怎么会死呢……他怎么会死呢……”吉祥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再次扑倒如意面前,却不敢碰她,颤抖的哭声里尽是悲痛:“如意……满堂怎么会死!?他前一刻不是还好好的吗!?”   眼看着面前已经吐了一大滩,如意赶紧把满堂平放好,抬起了他的下肢。满堂哭的有些狠,那细嫩的脖子已经红了一圈,有些肿的样子,可是好歹被放平之后,大大的吸了几口气。   呼吸应该是通畅了,如意松了一口气,再看他的脸和身上开始起的小疙瘩,她二话不说,背起满堂就往外跑:“大姐,我带满堂去镇上!”   吉祥这会儿也冷静了些:“去什么镇上啊!下村就有大夫啊!”她更担心的是去镇上的路途远,耽误了满堂。   如意此刻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冷冷道:“大姐,这件事情一定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带着满堂出去玩了!”   吉祥完全闹不懂了:“你……你到底在说啥!?”   如意却不再理会她,背起满堂就咬着牙往外跑。她挑着没人的时候跑到了何元吉家,何元吉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看起来是和吉祥刚刚一起洗了衣裳,这会儿看见如意,本想打招呼,可再一看她背后的满堂,脸色就沉了下来:“满堂咋了!?”   如意一把抓住何元吉:“帮我送满堂到镇上!一定要快!不然他可能会没命!”   如意虽然已经恢复了很多,可是要抱着满堂去镇上,她可能没有那么多的精神气,因为不可以让旁人看见,所以何元吉给满堂包了一件衣裳,将他放在了背篓里,然后带着如意抄了一条小道赶往镇上!   小路要近很多,可是却难走。这是何元吉自己发现的一条路,更是少有人出没。虽说在这个家并没有待多久,可是她是打心眼里喜欢金玉满堂,加之留在这个身体里真正的何如意对姊妹间的不舍之情,如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明明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这一刻却已经半昏迷的危在旦夕,如意死死咬着唇,在何元吉后面扶着背篓,深怕何元吉不慎摔了满堂!   穿过了一条荒芜的小路,两人很快到了大路,再往前走一点就是镇上,如意让何元吉在镇口等着她,自己则很快的找到了百味楼。   百味楼里的伙计认得如意,一见到她慌张的跑过来,立马笑脸相迎的上去:“哟!姑娘,是你啊!”   如意一把抓过一个伙计:“李老板在不在!?我有急事找他!”   伙计被如意逼问的一愣一愣的:“老……老板今日去了刘阁老家中商议菜式……”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如意已经打断:“那你们楼里还有没有能做主的在!?我已经和李老板谈妥,我要预支工钱!”   这下伙计是真没办法了!虽说老板求才若渴,楼里的大厨神气活现,可真正的财政大权还是掌握在老板手里,这工钱的问题,除了老板,还真没有人能做主!”   如意有些站不稳了,一个酿跄,直直的向后倒去。伙计一声惊呼,连如意都本能的闭上眼!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微微一个用力,便将她整个人都扶稳了。   如意觉得头有些沉,抬眼一看,面前却是个墨衣公子。   墨衣公子身形修长,一头黑发束于木冠内,器宇轩昂,带着些浑然天成的贵气。他手中一把玉骨扇,啪的一下展开,悠然的扇了扇:“竟然是你?”   墨衣公子身后跟着以为随从,见到如意也十分意外,如意虽不认识墨衣公子,确认的那个随从——这不正是上回来镇上,半途追上她说是府中小姐有意相交的那个小厮!?   ☆、第二十七章 心生狐疑思黑手   精致的红木雕花大床上,满堂瘦瘦小小的身形被衬托的越发薄弱。如意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几乎把大夫的一举一动都都在眼里!床上的满堂嘤咛一声,那原本嘶哑的嗓子似乎恢复了一些,能喊出声儿了。   何元吉和墨衣公子都在门外等着,何元吉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精神力还是主要放在房间里的动静。   青岩从回廊一侧走来,恭敬道:“公子,茶点已经准备好了,客房也已经收拾出来了。”   何元吉一听,立马拒绝:“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如意她们,只要治好了满堂,我们就回家!”   青岩有些为难的看一眼自家公子,并不作声。   江煦阳对何元吉的敌意并不在意,冲青岩嘱咐道:“先备着,记得让膳房准备午饭。”   青岩领命,恭敬的退下。何元吉一听,正准备拒绝,江煦阳不紧不慢道:“即便你不饿,何姑娘忙前忙后,只怕也又饿又累了吧。”   何元吉被堵得没话说,只能作罢,继续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为满堂诊脉的大夫沉默片刻,从药箱中取出一副金针来,摸着穴道扎下几针,满堂哼了两声,旋即十分安然的睡过去了,如意心中一紧:“大夫……您这是……”   大夫沉吟片刻:“为他施针,可消除红肿,老夫再开出两剂药,让这娃娃服下即可……”   如意仍旧有些担心:“那这身上的疹子,可会留什么疤痕?”   大夫听了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些疤痕算什么。”   如意挑眉:“谁说不重要!?我弟弟就得什么方面都是最好的!您就直接告诉我,这疤痕打不打紧!”   老大夫笑着摇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支小瓶子:“倘若消了肿,疤痕还未消,涂这个可以除疤痕。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兴许消肿之后,疹子也会一并消失,只要守着他不让他抓破就好了!”   好神奇的药!如意将药瓶子拿在手里,大夫开始收拾东西,如意摸了摸身上空空的荷包,抿着唇不说话。眼见着大夫没有半点要收诊金的意思,如意反倒忐忑起来。   等到大夫起身出门,江煦阳和何元吉跨进门来,何元吉走到床塌边看了看:“满堂没事了吧!?”   如意也看了看已经睡过去的满堂,摇摇头表示已经没事了。何元吉本来想让如意快点带满堂回去,可那老大夫开的药已经在熬,总算放下些焦虑的何元吉终于对江煦阳露出几分感激之色:“江公子,多谢相救!”   江煦阳摇摇扇子,笑的如沐春风:“当日于百味楼得见如意姑娘出神入化的厨艺,如今能为姑娘排忧解难,乃是江某之幸。二位不必客气,相比小公子还需要好好休息,药已经在煎了,二位如不嫌弃,不妨去前厅稍作休息。”   如意心系着满堂,摇摇头婉拒:“满堂还睡着,我不放心,劳烦江公子带我的朋友去休息休息吧,他带着满堂来镇上,也费了不少力气。我想陪陪满堂。”如意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几分难色:“江公子,您救了满堂一命,如意铭记在心,用不了多久,如意一定将诊金双倍奉上!”   江煦阳抬手制止了她:“何姑娘这是哪里话,既然姑娘都已经说江某是在救人,又如何能要姑娘这诊金!?江某宁愿不要这诊金,与姑娘做个朋友!”   江煦阳的热情让如意反倒生出几分警惕,她不在多言,只是想着在百味楼拿到工钱后,再来还诊金,他要不要是他的事,这钱,她必须得给!   因着如意坚持照顾满堂,江煦阳也不勉强,带着的确显得有些疲惫的何元吉去了前厅稍作休息。如意关好门,重新坐回榻边。   睡梦中的满堂并不安生,虽然脖子和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些,可一双小手仍旧忍不住在身上脸上乱抓。如意怕他抓破了,索性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满堂被痒的不舒服,小声的哼起来,她便用袖子,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轻拂,帮他挠痒。   没有了刚才的慌张,如意的思维也冷静了下来,对满堂的这次意外,她多少产生了些怀疑。如果说之前她对李秀娥还是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那么现在,她越发怀疑,这李秀娥绝不是什么善茬!   犹记得她刚刚醒过来,还在床榻上躺着的时候,香芝曾经因为一块糕点和金玉满堂打了架。那块糕点是满堂偷偷留给金玉的,按理说,李秀娥既然是奉了何李氏的命照看着他,自然要格外小心,否则出了什么岔子,她这三婶容易招人话柄了,可当日,香芝分明说是金玉满堂一起和她打架,既然都打架了,难道李秀娥真的没有瞧见!?她就不怕满堂受伤!?且之后是金玉一个人被香芝和王凤娇拎回来,也就是说满堂已经在她们出现时被带走,这才免了王凤娇一顿无理谩骂。   再者,当日她在何李氏面前用刀划伤了何李氏,当时虽然情况混乱,可她分明清清楚楚的看见何李氏借着阻拦拿菜刀的王凤娇,将怀里的满堂推向了她的刀口!当时她也有些慌,所以没有深想。   可是,再联系今天的事情,如意心里越发肯定,这李秀娥不简单!   乡下的确有杏树,山上也有榛子,可是真正要制成点心,也就只有城里,镇上才会有,且价格不低。以她们家这样的穷困,自然是吃不到的,满堂对这一类坚果过敏的事情,如意也从未听吉祥她们提过,相比是因为之前不曾吃过,所以不晓得。   过敏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意从前在做饭的时候,师父对食物禁忌方面强调诸多,她也深知过敏有多严重。   如意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恰好这时候,一直处于昏睡中的满堂悠悠转醒了……   ------题外话------   ~o(>_<)o~为毛一条留言都木有!   这样平淡无波的故事让乃们无语了吗……   默默蹲墙角……   ☆、第二十八章 深思熟虑心中定   见到满堂醒过来,如意第一时间是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最难受的那一阵已经过了,如意又给他催了吐,现在满堂除了觉得身上痒痒,渐渐没了别的难受。如意一颗心落地,心中一动,她俯身到满堂面前,柔声问他:“满堂,你告诉二姐,以前在咱们家的时候,你有没有这样不舒服过!?”   满堂一副刚醒的样子,似乎是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如意继续耐心问道:“那之前住到三婶家的时候,你有没有像这样难受过!?”   满堂又想了想,点点头。   如此,如意心中已经大定。如无意外,应当是满堂在那边呆着的时候,吃了李秀娥给的糕点,照这样看,当时应当是刚吃没多久,满堂就不舒服了,所以症状不严重,却被李秀娥得知了这件事情。她千方百计的害满堂,除了要夺取满堂身为男子,能得到的这份家产,如意还真的想不到其他原因!   总共不过房子和田产,却能让她这样下毒手!如意简直无法接受!偏偏她人前人后一副和气温柔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她如此工于心计!   如意再一深想,不禁心中一阵寒恶。   因为何李氏对满堂这个孙子的偏爱,所以让她的小福寿被冷落,她兴许是害怕何李氏太过心疼满堂,反倒把她们应得的都给了满堂做弥补,所以才慌了神!当初何李氏让她带着满堂,让她身份尴尬,不好让满堂出个什么意外!意外之下让她发现满堂的病症,所以她才会帮着她们让满堂回家,不惜冒着触怒何李氏,一改平日的温和拦下王凤娇。却在她们带回满堂后送来糕点。   只要满堂不是在她那里出了岔子,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为自己的子女谋福利,且何李氏一定会更加厌恶她们三姐妹,早早寻一户人家将她们嫁出去。   届时,没有满堂这个争财产的,又有房子又有田产,还不是她李秀娥的囊中之物!?   虽然一切尚处于猜测,可是越发清晰的思路已经让如意越发心寒愤怒!   她出来时不让吉祥张扬,就是怕可能在一旁守株待兔的李秀娥会施计让何李氏来找茬搀和!这过敏一事,处理不当不及时,那就是性命之忧。李秀娥是镇上嫁过来的,见过这样的症状不奇怪,要是被何李氏耽误,满堂可就真的小命不保,李秀娥不费一言,只凭一个何李氏的火气就足够让她和吉祥吃不了兜着走。   若想证明猜想是否属实,只要回去的时候看看没有等到满堂出事的消息的李秀娥是不是主动来了她们家,自然就能明白。   只是如今满堂还未痊愈,如意并不大想让他回去。   看着重新睡过去的小弟,如意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冰冷起来。   她双拳紧握,朱唇紧抿。   原本只是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既然你们不想好好过日子,那就都不要好好过罢!   江煦阳的丫头端了药进来,如意给满堂喂了药,忽然想到既然满堂有这个症状,她日后就得更加小心的给他喂食,这药方她得留一张,这样想着,如意不禁问道:“姑娘,不知刚才给我弟弟问诊的大夫是否还在府上!?”   那丫头十分懂礼,对如意丝毫怠慢也没有:“在的,陈大夫是住在附上的。”   住在附上!?难不成这府里还有人生病了!?   如意来不及想那么多,继而问道:“不知姑娘可否带路,我想向大夫讨一张药房!”   丫头自然是答应了,带着如意拐过长长的回廊,穿过花园,谁料忽然出来一个丫头,急急将她叫住,说是青管家有急事找!丫头面露难色,如意便笑道:“不敢麻烦姑娘了,姑娘为我指个路,我自己去寻便好!”   青岩是管家,平日里纪律严明,对下人的管教十分严格,她们不敢忤逆,是以那丫头当真就给如意指了路,过了假山左转的第三间厢房就是陈大夫的房间。   如意得了路线,便自己去寻,好巧不巧,她还没走两步,就看到陈大夫匆匆忙忙的带着药箱赶了出来,如意叫了他一声,不知是他年纪大了还是太过匆忙,并没有听见。   如意见他走远了,也跟了上去!   陈大夫没有走多远,总共不过穿过一个月亮门,就在里厢房不远的一个清幽的院子停下来,院子门口站着几个男子,见到陈大夫去了,赶忙将他迎了进去,如意不由得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却被一个清朗的声音叫住。   江煦阳摇着玉骨扇,墨衣翩跹的走了过来:“何姑娘怎么会在此!?”   如意神色一赧,知道自己失礼了,她也不隐瞒,将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江煦阳一直微笑着,听完她的话,点点头:“姑娘放心,江某定然会将有关令弟病情的东西准备好。”   如意见他这么有诚意,难得的关心了一句:“江公子府上也有人生病!?”   江煦阳微微一怔,旋即回复微笑,淡淡道:“姑娘可还记得,当日青岩冒昧打搅姑娘,是因为有一位女子想要与姑娘相交!?”   如意自然是记得的,她点点头。   江煦阳:“此人正是江某常年体弱的妹妹,江叶。”   ------题外话------   喵喵~有木有人~   来个留言呀~让俺瞅瞅乃们呀~   ☆、第二十九章 没错这货是男主   妹妹!?如意一听到这里,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守在院门口的几个男子——那样类似侍卫的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女子闺阁该有的配置啊!   难道大周朝与众不同,小姐院子前都不是奴婢成群,而是俊男排排站!?如意联想到小姐身子虚弱,难道是因为这些男宠们太多了!?   江煦阳自然是猜不到如意此刻脑中的邪恶,他的笑意渐渐隐去,带着些感慨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兄妹二人从城里来此,无非就是想寻一个清静之地,能让小妹修身养性,我兄妹二人也好过些安逸日子,小妹平日足不出户,也不曾有什么朋友,无非是在家中绣花练字,吟诗下厨。当日在百味楼,小妹见到姑娘技艺,便忍不住结交,还望何姑娘念在小妹平日里孤单无伴,莫要嫌弃!”   江煦阳这样一番解释,如意就明白多了!不说他颜值爆表,就说他救了满堂一命,自己也该好好报答,她心生一计,开始于江煦阳打商量:“不知江公子介不介意我弟弟在府上多打扰几日,我们不会白住,在府上的伙食就由我来做,一点绵力,还望江公子不要嫌弃,若是江小姐有什么指点,如意乐意之至!”   江煦阳眼睛一亮,当即应下。   如意不再多待,和江煦阳打了招呼便回了满堂那里。江煦阳看着她显瘦的背影,唇角笑意越发浓厚,他收了扇子,踏入院门。   房间外还守着两个侍卫,江煦阳推门而入,冷不防一个东西朝着他当面飞来!江煦阳眸子一利,侧身多开!那东西应声嵌入了房门之上!江煦阳定睛一看,方才看清这东西竟是个茶杯盖子!   盖子能不粉碎而嵌入门中,这该是何等功力!?若不是这货手下留情,力道再狠一些,那他就是插翅也难飞,这盖子就该嵌在他脸上了!   江煦阳这才发现背后一阵阵冷汗,见到卧在摇椅上的人,摸摸鼻子笑了笑:“啧,既然是养伤就好好养,弄这动静,太吓人了!”   闭目养神的男子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的桌上,淡淡道:“手滑了。”   江煦阳讪讪一笑,伸手将那杯盖子从木门上拔下来,谁料刚一拔下来,那瓷杯盖子竟碎了一手!   闭目养神的男子缓缓睁开眼,一双桃花眼中竟是冰冷与不屑,因着是一副养病的模样,他并未着外袍,如墨长发披散下来,一身月白袍子松松的穿在身上,一个眼神,就已经是倾城的勾魂夺魄!   江煦阳看着粉碎的杯盖子,挑了挑眉:“你这是做什么!?下手也太狠了!”   男子勾勾唇角,声线冷清:“我不是你妹妹么,跟哥哥开个玩笑,无伤大雅吧。”   江煦阳一怔,反应过来身上都开始冒冷汗——卧槽,人都成这样了听力还这么叼!?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江煦阳毕竟不是第一天认识江承烨,他一撩衣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正经:“咳咳……这不是对外宣称嘛,你向来不在乎这些的,左右一个称呼,你难不成还和我计较!”   江煦阳笑着,将手放在扶手上,下一刻,他一声痛呼惊坐而起!抬手一看,手臂上赫然插着一根针!   江承烨单手支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我刚刚绣了花……真不好意思……”   这个小气的男人!江煦阳心中冒火,却又连带着心虚不已,他回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果不其然,他还没开口,江承烨已慢悠悠道:“诚然我是不小心伤了你,不如今晚我来下厨吧,我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做饭……”   吃完了,他大概也没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江煦阳气闷,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当即反抗,抬出了身份:“江承烨!我好歹是皇子,和你乃是堂兄弟,你……你这叫残忍弑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承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江煦阳自知失言,摸摸鼻子又坐回去,只是坐下前,认认真真的检查了椅子上还有没有暗器,确定安全了才坐下来。   看着江承烨仍显苍白的脸色,再看一看一旁的饭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语气还是放软了:“你就算武功再高强,气质再脱俗,也还没到了不适用人间烟火的地步吧,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江承烨直接闭上眼继续养神,不再搭理他,江煦阳自觉无趣,又想起那个傲娇可爱的小厨娘何如意了!   百味楼的时候,他不过是见到了她的心思,厨艺倒还没有真正尝过,看看摇椅中闭目养神的男人,江煦阳忽的心中一动——我倒是要看看,是小厨娘厨艺厉害,还是你的定力更佳!   ☆、第三十章 留宿江府亲下厨   如意已经打定主意让满堂在这里休养好,百味楼的工钱她当做诊金会还给江煦阳,只有安顿好了满堂,她才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该做的事情!   如意静静的看着睡着的满堂——她早就说过,谁不让她好过,不让她们家好过,伸手剁手!伸脚跺脚!   如意给满堂盖好薄被,去了前厅找何元吉。这回何元吉不似之前那么焦躁了,似乎是在这里坐了坐,人也变得理智些,如意还未开口,他已经先拿了主意:“如意,今晚你便和满堂在这里打搅一夜,我先回去告诉吉祥一声,免得她着急,等到满堂好了,你记得早些带他回来!”   何元吉想的自然是好的,可如意觉得李秀娥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再度挑起何李氏怒火的好机会,如意现在还不想将她和百味楼的关系暴露,所以这件事情还需要好好斟酌。   恰好此时江煦阳来了前厅,见到两人站着,稍稍一猜就猜到了二人在讨论些什么,他摇摇扇子,笑言道:“二位可是担心出门太久,家中有人会担心!?”   如意如实回答:“不瞒江公子,家中尚有一姐一妹,因为出来的太急,也一直没有向家中通报一声,难免她们在家中担心。我留下照顾满堂,所以元吉要想着回去的说辞。”   江煦阳闻言,只是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妨事,这个小忙,江某还是力所能及的!”   如意和何元吉对视一眼,都对这个“力所能及”抱有一定猜想,江煦阳向身后的青岩看了一眼,那青岩竟直接转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文房四宝,江煦阳提笔几笔,将写好的信函交给青岩,便对他们说道:“何公子若是信得过江某,便由青岩送你回去,还是能省下不少时间的。”   何元吉此刻已经是信任大于怀疑,感激不尽的抱拳:“有劳江公子!”   何元吉走之前,如意将他拉住,嘱咐了几句,何元吉不傻,从她让他做的那几件事情,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如意,你咋这么说!?难不成……”   “先别问!先照我说的!回去之后,只要安抚吉祥,顺道不要让那边兴风作浪就好了!”如意冷静的打断他,何元吉目光闪烁了几分,默默点头,转身离开。   等到何元吉走了,如意再看江煦阳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无论如何,这个男人的来历一定不简单!即便没有敌意,她也不会傻到百分百的信任。面对如意的保留,江煦阳恍若未察,两人坐下来,他反倒是对如意的厨艺十分感兴趣!两人一番闲谈,江煦阳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如意姑娘,请恕江某直言,当日在百味楼,无论是那里的老板还是当中的大厨,少说都有二十年的经验,可姑娘……只怕不过及笄之年,能得三人的肯定,实在是让江某和舍妹叹为观止。”江煦阳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光彩。   如意垂眼,并不急于回答。   她七岁学厨,十八年的时间,按照前世的年龄,她已经活了二十五六岁,眼前的江公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严格算起来,他还得叫自己一声姐姐。   十八年的时间,她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将所有的心思扑在这上头,能以25岁之领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特级技师,成为师父圆梦的唯一希望,所有的成就,都是一天一夜,一分一秒的努力换回来的。   真正痛过的人反倒难以落泪,真正努力过的人,所有的辛劳怨念,到了最后,也只是嘴角一个淡淡的笑。   如意勾勾唇角:“有心做好,自然能成事。”   江煦阳脸上的笑意不减,可打量她的神色却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深意——分明是最朴素的打扮,却全然没有乡里姑娘的胆小羞怯和未经人世的懵懂,相反,抛开厨艺不谈,就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绝不是一个村姑该有的举止!   可她的年龄就摆在这里,也成了江煦阳最为好奇的地方!   如意并不想和江煦阳继续这个话题,在他继续开口询问以前,她率先转了话题:“先前听江公子说过府上的江小姐常年体弱,却好庖厨,天色渐晚,不如今晚就由如意献丑,也希望略尽绵力,能使江小姐开开胃口。”   江煦阳闻言,眉毛一挑,折扇一收,在手中一敲:“如此甚好!”他心中不禁想起那个常年冷漠的男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恶趣味一点一点的浓厚起来——要是他那样的男人变成一个吃货,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啊!   江煦阳在心底默默地为小厨娘点赞——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三十一章 荷绿冰粥排骨香   江府的院子大,似乎已经有些年代了,从前厅通往膳房的路上,会路过一片大大的荷花池,如今夏日将至,荷叶已经探出头来,大小不一的一片挨着一片,如意心中一动,顿时想到了该做些什么。   她取了最嫩绿的荷叶,捧着走到膳房。饶是已经见过何里正家中对吃食的讲究,进了江府的膳房,如意还是有些意外。这江府,显然更加对吃食有讲究!   从前如意和师父一起研究满汉全席的时候,师父曾说过,御膳到了清代,就已经奢华到了一个程度,仅仅是因为,食物已经不仅仅是用来果腹,更是用来体现帝王家的威仪和华贵,推而广之,上至宫廷内阁,下至富庶人家,都会想尽办法从各方面体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高贵,衣食住行,食物便是重要的一项!   民以食为天,绝不是一句口耳相传的玩笑话。   再说这江府,照江煦阳的话来说,他们兄妹二人似乎是初来乍到,若真是这样,一来就能买下这样一幢颇有历史与风味的宅子,那么这两个人,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因为知道如意是公子的客人,府上的下人教养极好,每一项都与如意交代的清清楚楚,一旁还有好几个伙夫和丫头,是给如意打下手的。   从前,如意有自己的私人厨房,来到这里这么久,在最简陋的环境下做饭,会让她回想起求学最艰难的那几年,现在站在江府厨房,她不仅想起自己最为风光的近几年,心中竟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因为炉灶的使用不便,她只留下一个很会烧火的伙夫,其他人都放在一边。   如今天气渐渐炎热,最适合的莫过于一碗开胃味美的荷绿冰粥!   将绿豆用水泡发后,绿豆用水泡发后,另用水将绿豆煮开花,制成绿豆汤。   如意将煮好的绿豆汤放置一边,令伙夫开大火,端一锅清水煮沸,再将已经在冷水中泡了半个时辰的粳米放进沸水中,继续以大火煮至沸腾,再转小火慢煮。   粥近半熟时加入绿豆汤、糖,一起煮开,这中间,如意不断的搅着粥,每一次加料进去,火候便要变一次,加进去的时候令其沸腾一次,再以慢火煮;等到粥熟后,一锅粥已经呈酥稠状,最后,她将粥盛起,把新鲜的荷叶盖在了粥上头,放在一边。   府中荷叶一直长得好,却没有厨子将它采了来做饭,一旁的下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一个个觉得这粥做起来也没这么难嘛,正一个个说着小话,那一头如意已经开始忙活配菜。   选一块上好的肋排,切小块,过水煮焯,紧了肉之后,再放入油锅,稍稍炸成金黄色便捞起来,将调好的味料倒进锅里,再把排骨倒进去,翻炒两下,白糖遇热成焦糖色,酱排骨染得十分好看,如意动作利落,等到酱汁已经稠稠的将每一块排骨包裹后便盛了起来,和刚才的荷绿冰粥一起凉着。   前厅里,江煦阳一直等在圆桌旁,玉骨扇放在一边,手搁在桌子上,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瞧着桌面,不一会儿,便有丫头跑过来:“少爷,已经做好了!”话音刚落,已经有下人端着餐盘过来了。   江煦阳这几年吃遍大江南北,对美食最是不能抗拒!乍一看到一片荷叶盖着粥,他微微一怔,以为是如意玩的什么花样。   如意也不解释,走过来将荷叶揭开,仔细一看,整碗粥都是绿色的!   冰粥冰粥,顾名思义,熬好之后,是放凉了的。揭开叶子的那一刻,香味并不浓烈,可荷叶从面前拂过的那一刻,带着一种好闻的清香。   因为米熬得稠烂,每一粒都开了花,而后的绿豆在泡过后又经几番火煮,已经煮烂了,和稠烂的米混在一起,看着就觉得绵糯滑舌,江煦阳也不客气,拿起一勺要了送到嘴里,原本准备好好咀嚼一番,谁料那粥看起来绵糯滑舌,吃起来更加绵糯滑舌!在碗里时还能看到开花的米粒,一放到嘴里,几乎不费什么劲,咕咚一口已经下咽,下一刻,米粒,绿豆,糖早已混为一体,一口下咽,回味余香中,竟还有淡淡的荷叶清香!   不得不说这碗粥的火候掌握的极好,口感味道都为上等!最为惊叹的就是它的滑腻,江煦阳的毛病又犯了,但凡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将心中的疑问问个明白,平日这时候,许多师父大厨往往将那些机密当做宝贝,不肯泄露,可到了如意这里,她倒是大度的很。   粥之所以滑腻,是因为她加了一滴油。   江煦阳闻言,顿悟的“哦”了一声,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那碟子排骨上。   山珍海味他吃的多,这排骨也不是第一次吃,金黄色的排骨周身都是亮亮的酱汁,面儿上还有翠绿的葱花,看着倒是十分好看的。   江煦阳还是微微皱了眉:“看起来似乎有些油腻,承……诚然我妹妹喜欢吃肉,可是不知他现在吃不吃得下……”说话间,他已经夹了一块排骨送到嘴里。   如意这道糖醋排骨,是做得个凉菜。凉菜的香味浓郁不如热菜,可吃起来便回味无穷!酱汁是如意按比例调好的,从下锅到捞起不过片刻时间,再凉下来,好比一层酸酸甜甜的外衣包裹着排骨,而先煮焯再炸成金黄色的排骨,骨与肉极好分离,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骨头便自己掉了出来,从酱料到酥皮再到嫩肉,最后咀嚼成极其美味的糖醋排骨!   江煦阳吃完一块,忍不住就去吃第二块,分明是荤菜,却毫无油腻之感!配上极其清淡开胃的荷绿冰粥,味道更加相得益彰!   如意坐在一边,看着欢天喜地吃着饭的江煦阳,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江公子……唔……还是给令妹留一口吧……”   ☆、第三十二章 鲜美飘香引男神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江府的厨房却依旧灯火通明,与刚才不同的是,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伙夫丫头们,已然变成墨衣飘飘风度翩翩的江煦阳,倘若没有嘴角那一抹没擦干净的酱汁,也许他会更加风度翩翩。   厨房内安安静静,如意抱着臂靠在灶台前,目光无波无澜的看着正做出一副认真思考模样的江煦阳。不知是那副眸子太过清澈还是如何,江煦阳竟被看的一愣,弯唇一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如意点点头,伸出手指在嘴角的位置点了点,江煦阳一怔,飞快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对着灯光一看,那张白皙的俊脸刷的一下红了!   丢人!太丢人了!   江煦阳暗暗捶胸,多年来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怎的这一回就这么失态了!?好在他多年交际应酬脸皮已经磨得深厚,潇洒的将那帕子往袖中一拢:“姑娘厨艺惊为天人,江某失态,还望姑娘见谅。”   如意心里担心满堂,可为他兄妹二人做饭又是自己许下诺言的,要是这时候撂挑子不干了,实在是有些违背信用,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江煦阳看着斯斯文文,一吃就不可收拾,那么大一盘啊!她可是按照两人份做的!   他风卷残云的把排骨干掉之后,又势不可挡的吞下了一锅粥,最后剔着牙对着如意璀璨一笑,淡淡道:“啊……我想着这东西兴许舍妹并不大喜欢吃,劳烦姑娘为她再做些吧!”   原本做就做吧,可已经站在厨房大眼瞪小眼半天了,江煦阳都没能说出他的妹妹究竟喜欢吃些什么,一副说不出来的样子,却又做出一副正在努力想的样子……   如意思忖片刻,转过身就要舀水刷锅:“若是江公子不介意,还是由如意来做主吧。”   江煦阳眼珠子一亮,扇子一合敲在手心:“就这么定了!”旋即又露出几分笑意:“若是舍妹不爱吃,江某定会统统吃光!”   如意淡淡看他一眼——呵呵,你想的美。   将锅重新刷了一遍,如意又挑了刚才那个火烧的不错的少年,开始琢磨做什么菜。   江煦阳说过,他妹妹鲜少踏出房门闺阁,却又体弱不禁风,所以重口味的菜应该是不可以了,她站在江府放食材的长桌前转了一圈,摸着下巴思考——看来这道菜,不仅仅得从口味上开胃,还得从香味上吊胃!   转了一圈,如意拿了几样蔬菜,又让江府下人帮忙打了下手,江煦阳瞧见了,说了一句:“啊,我也可以帮忙的!”如意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忙活。   这样的被忽视,江煦阳有些意外!要知道,还没有女子敢在他说话的时候爱答不理!可是看着昏黄的灯光下,面容姣好的女人低着头洗菜切菜,江煦阳竟有些呆愣,呆愣之于,竟蹦出一个十分让他心惊的想法——刚才,她应当也是这么认真的做给自己吃吧!   厨房一阵热火朝天,没过多久,如期飘出了香味。   因着刚才江煦阳暴饮暴食事件,不过片刻江府上下都知道府里来了位厨艺了不得的姑娘,公子那样谪仙似的人物,吃饭的时候就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狗一般!刚才一个个觉着如意做菜并无新意的丫头们一个个够长了脖子看,那香味从厨房里溢了出来,一个个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翻滚了!   三盘菜放到灶台上的时候,砂锅中的老姜鸡汤已经飘出厨房老远。   一个婢女扯着一个家丁的袖子踮着脚张望,时不时的还要抱怨一句:“你低一点啊,我都看不到了!”家丁本来就是好心让她搭着自己,她长得又没有里面那个姑娘美,为什么他要受气!   这么一想,家丁也不干了,一抖肩膀将那婢女推了推:“自己长得矮怪谁!”   婢女一个酿跄,直接向后跌去,原以为会摔个四脚朝天,谁料入眼的竟然是几把阴森森的长刀!   婢女还来不及叫,就被人捂着嘴拖到一边,堵在厨房门口的下人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纷纷脸色苍白的低下头退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一左一右的佩刀侍卫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袭黑发就这样随意披在身后,只在发尾用缎带齐齐绑住,一身月白的宽大袍子披在身上,他手中还执着一卷书,步子却不由自主的走到厨房门口。   一旁的侍卫低声请示:“公子,夜深露重,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江承烨看一眼侍卫,拿着书卷的手微微将他推开,手里的书也一并给了他,同一时刻,看的津津有味的江煦阳无意间瞥了一眼门口的动静,当即脸色一变,趁如意不注意,转身出去。   江承烨这副模样才真真如谪仙,人常说“君子远庖厨”,可就有那么一类人,无论他往哪一处一站,哪一处就因他而改变,就像如今,这个常布油烟的厨房,因为江承烨往这里一站,平白的增添了几分贵气!   江煦阳几步走过去,先是望了望里面的动静,确定如意没有发现,这才对江承烨低声道:“你如何出来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左右的侍卫,眼眸中带着责备的厉色,侍卫无辜的垂下脑袋,不敢辩驳。   江承烨的目光却一直望向里面,看也不看江煦阳,淡淡道:“闻着味道了。”   江煦阳太阳穴一跳,心中那个激动的小人开始变得亢奋——难不成真的被馋住了!?   他心中激动,面上却一派平静:“啊……是新认识的一位朋友,咳咳,厨艺不错,我见你这几日胃口不佳,便委托他照料几日伙食。”   江承烨闻言,抬脚就要往里面走,江煦阳当即将他拦下,低声急促道:“这……这不合适,还是我稍后送到房里吧!你大伤初愈,还是好生休息!”   江承烨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不是为我做的吗?我若是不去尝一尝,岂不是浪费了你和这位朋友的一番心意么……”   江煦阳脸一沉,终于说出实情:“可……可我告诉她你是我的一个妹妹!你……若是她晓得我骗她,难免觉得我居心叵测啊!”   江承烨步子顿了顿,颇有深意的看一眼江煦阳,了然的点点头。   果然是贴心的知己好友!江煦阳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到一个凉凉的声音道:“唔,那你就继续诓她说我是女扮男装。”   江煦阳:“……”   恰逢此时,厨房里头传来了如意的声音:“江公子,汤熬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尝一碗?”   ☆、第三十三章 不舍孩子不套狼   这江家公子在生什么幺蛾子如意不清楚,可是听到他慌慌张张进进出出的,形态间没了往日的风姿潇洒,倒显得有些猥琐,她不动声色,心中开始思考这江煦阳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如果他真的意图不轨,自己又该如何!?何元吉已经被带走,会不会已经遭了不测!?   他会不会是个贩卖人口的人口贩子!?   如意心中一惊,知道这时候才有些后悔自己过于相信他!他这么有钱,府中又有一个神秘的妹妹,还从未见过其人,会不会是被拐骗来的姑娘!?   江煦阳不知在外头做什么,可是透过窗户,她似乎看到了阴森森的刀光,如意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却强自镇定,谋定后动。   而外面这一头,江煦阳情急之下将江承烨推到一边,顾及他的伤口,他还推的十分温柔,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恳求:“当我求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江承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江煦阳咬牙:“你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还在乎男女之别嘛!如今你是我堂弟,做我一回堂妹你会少一块肉吗?!”   江承烨转过眼望向窗户上映着的那个纤细身影,徐徐道:“我记得,去年你得了好几块珍贵的玄铁,你宝贝的很,一直带在身边吧?”   江煦阳倒抽一口冷气:“你……你总不至于要卑鄙的诓我的玄铁罢!”   江承烨神色淡淡:“两块。”   江煦阳脸色一白:“你这可过分了!”   江承烨理理袖口:“四块。”   江煦阳脸色一青:“你不如去抢!”   江承烨拢一拢外袍:“全部。”   江煦阳面如死灰:“你……你以为我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会让你得逞!?”话中明显底气不足,隐隐带着些撑不住的无奈和悲哀。   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越发浓厚,江承烨点点头:“我进去尝尝菜的味道。”说着,抬脚就要往里面跨。   “成交!”江煦阳大手一横,拦下江承烨,几乎是从牙缝儿里头蹦出的这两个字。   江承烨淡淡一笑,足尖儿方向一转,施施然回了自己的屋子,走前还不忘嘱咐他一声,记得把饭菜送过去。   江煦阳此刻的心,就像是被人挖了个大口子,他觉得自己吃龙肉都不会有味道了。   千年的玄铁啊!北疆进贡时不过十块,一只小箱子就装满了!当日他正巧立了一个功,便得了父皇的赏,虽说江承烨的确是帮了他,可他也好生谢过送过去两块了!想不到这个阴险的男人一直觊觎着自己这里剩下的八块!   江煦阳:嘤嘤嘤嘤……怎么就答应了呢……   “江公子!?”清脆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江煦阳抬眼,就见如意俏生生的立在厨房门口:“已经好了,要给小姐送过去吗!?”   送个龟蛋!   江煦阳暗暗咬牙,坑走他八块千年玄铁,还想吃饭!?   这样一想,江煦阳背脊一挺,正色道:“如意姑娘有所不知,方才下人来传话,舍妹晚间时候有些不舒服,我吩咐了大夫去瞧一瞧,这些东西,她应当吃不下了!不过姑娘费心做了,江某须得好好尝一尝!”   如意垂眸微笑:“江公子赏脸,是如意的荣幸。江公子随意。”   江煦阳笑笑,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三菜一汤上,香味扑鼻而来,将被坑了的阴郁扫掉不少。江煦阳捏着筷子,在三道菜前来来晃晃,一直没能下筷子,最后又抬头看一眼如意。   如意会意,拖了椅子坐下来,细声道:“都是家常小菜,江公子不要嫌弃。”   江煦阳颇有兴致的点着菜盘子:“即便家常菜,也该有个名堂。”   如意拿起一双筷子,点在第一道菜上:“这盘是茄汁脆皮豆腐,这边是西葫芦鸡蛋片,这个是凉拌鸡丝。”   江煦阳微微挑眉,夹起一块豆腐,微微皱眉,旋即又夹起一块,一块接着一块,如遇见他吃的欢快,借机道:“江公子,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满堂,我先回去看看他。”   江煦阳此刻已经完全停不下来!   脆皮豆腐外酥里嫩,外面裹着的这层酱汁味道十分独特,他吃过如此多的家常菜,却没有哪一道有这样的滋味!西葫芦鸡蛋饼的卖相也极为好看,薄薄一片西葫芦上贴一片薄薄的鸡蛋片,鸡蛋滑嫩,西葫芦清爽味美,简直就是清单菜色中的极品!   凉拌鸡丝是熬过汤的鸡肉手撕而成,鸡肉的精华尽显汤中,老姜熬出的鸡汤喝下之后十分暖身,鸡肉看似无味,可这道凉菜十分入味,拌出的味道极好!   江煦阳吃的两腮鼓鼓,连连点头,如意看他一眼,转身出了厨房。等到如意离开,一大群婢女下人们却没有作鸟兽散,而是继续趴在厨房门口,一个个看着自家谪仙少爷……野狗般的吃相……   如意出了厨房,飞奔至满堂的房间,见到他好生躺在床榻上,一旁还有婢女照料,多少放心了些。婢女十分温和有礼,将满堂照顾的也十分好,他睡着时因为痒痒会抓自己,可是现下他那张脸和身上依旧是白白嫩嫩的,想来这婢女还是十分细心的。   见到如意回来,婢女恭敬的就要退下去,如意心中一动,将她叫住:“这位姑娘,我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打听。”   婢女甜甜一笑:“如意姑娘不必客气。”   如意笑笑,斟酌一番,道:“不知……府上是不是有一位……常年体弱的二小姐!?”   一听到二小姐,那婢女似乎是愣了一愣,甚至露出些茫然的神色。如意心中一紧,刚才那些不好的想法又冒上心头!她冒险无所谓,可绝不能让满堂受到什么伤害!   江府这一头。   江承烨挑起一根鸡骨头,在眼前转了转,扔回碗里,扫一眼餐盘中的残羹冷炙,凉凉道:“这就是……你那位朋友专程为我做的!?”   江煦阳剔着牙,几乎将逼空对着他,哼气儿道:“是啊,你最近不是胃口不好么,我想这你也吃不了多少,就替你吃了些……嗝~”   江承烨勾勾唇角,扔了筷子,目光忽的一利,望向门口。   江煦阳也立马坐直,对着门口道:“谁!?”   “公子,是如意姑娘送了吃食过来。”侍卫在门外回禀。   何如意!?她怎么就过来了!?侍卫话音刚落,门口便有如意闯过来的声音:“江小姐!?”   江煦阳猛地望向江承烨,他神色淡淡的,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摇椅的扶手。   如意手中端着刚刚做好的一碗粥,原本只是想来试探一下江府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位江小姐,如果江煦阳在撒谎,那这个地方她便不能久留。只是在外面站了好一阵子,里面似乎都没什么动静。   里头,江煦阳回味着刚才那番滋味,终究还是向江承烨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承烨不紧不慢的拎起一支兔毫,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扔给江煦阳,江煦阳拿起一看,只觉得两眼一黑——   “前几日你高价买回的铁桦木,我瞧着不错。”   ☆、第三十四章 辞江府打道回府   如意端着餐盘,心中不断地思考着自己要如何应变,随着房内迟迟不曾传来声响,她心中的疑惑也就越重。   “江……”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身白衣的女子,面容显得有几分憔悴,见到如意时,还忍不住轻咳几声,挤出一丝笑。如意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江……小姐!?”   女子从容一笑,微微福身:“如意姑娘。”   如意赶紧腾出一只手扶住她:“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女子笑意不减,任如意将她扶进房。如意把人扶到床榻前坐好,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将手里的红豆薏米粥递过去:“方才听说小姐不舒服,想必那些菜您也没胃口,所以我擅作主张重新做了一份,江公子于我有恩,我便自己过来了,打搅小姐的地方,请小姐不要见怪。”   女子柔柔一笑,接过粥,却并不怎么吃。   如意漫不经心的环视周围一圈,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搅江小姐休息了。听闻江小姐也喜爱下厨,哪日若有空,定要讨教讨教。”   “江小姐”垂眸一笑,点头应允。   如意收了笑容,转身出了房门。   房梁之上,江煦阳摇着扇子吁了一口气,看一眼闲闲坐在一边似笑非笑的人,没好气道:“想笑就笑吧!东西都被你诓到了,也不差你这一番嘲笑!”说着,一跃而下,点地无声。他抬头看一眼还坐在房梁上的江承烨:“还不下来,难不成要我抱你下来!”   江承烨终究还是笑了笑,落地声比江煦阳更加轻,几乎察觉不到。假扮“江小姐”的女影卫将粥递给江承烨,江承烨却微微拂开。   江煦阳挑眉:“你竟不吃!?我不夸张的说,不吃就真真是暴殄天物!”说着,作势要去抢那一碗粥。   江承烨不做解释,示意影卫将粥给他。   那小妞的确有些本事,同样都是那些菜,仿佛她做出的,香味都要独特许多,然而,这些她是做给江家小姐的,他又不是,为何要吃那东西!?他既然要吃,就得吃她专程为他做的那份!   勾人的桃花眼瞟一眼一边化身饿狗的堂兄,江承烨扯扯嘴角,走到卧榻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耳边还有江煦阳边吃边赞美边唏嘘的声音:“我今日吃的有些多了,稍后还要消消食再睡,啊,你说她方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应当没有吧!?”   江承烨懒懒的看着江煦阳,心中只能无奈一笑。那丫头可比他想象的机灵不少。这影卫是他训练出来的,身上难免带着几个伤,方才影卫伸手接粥的时候,他在上头分明看见那丫头身子一僵。想必是看到了影卫手上隐一半露一半的刀伤,却并未揭露,而是赶紧离开。   倒是个聪明的人。   江承烨兀自一笑,起身将吃的正欢的江煦阳提起来踹出了房间,转身去睡觉。   江承烨猜的一点没错,从那个“江小姐”房中出来,如意立即舒了一口气,朝满堂的房间走。之前她打算让满堂在这里呆几天,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看人看眼角眉梢,如意再三斟酌,回想与江煦阳相交这几日,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并非一个歹毒之人。可既然他有心隐瞒些什么,她知道的越多,也许不会是一件好事。   现在她要费心的,是满堂的身体,要用心的,是寿宴和百味楼,要狠心的,就是给那个险些害了满堂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几番思索后,如意还是决定带着满堂一起回去。   这一晚,她守在满堂床边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确实被毛绒绒的痒痒给闹醒的,睁开眼,满堂已经笑嘻嘻的坐在床榻上,抓着她的头发逗她的脸。   如意将他报到怀里,伸手探他的额头,已经不再发烧。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红肿已经消得差不都了,身上的疹子也全不见踪影!   这大夫果真医术高明!   她这边有了动静,外头立马有婢女进来服侍她和满堂梳洗。等到他们梳洗完毕,江煦阳便再度翩翩出现,摇着扇子笑道:“姑娘早。”   如意:“江公子早。”   江煦阳其实是来要早饭的,他觉得如意的菜吃了会上瘾!好像吃了她的菜,其他的菜便都没了色彩!今日一早他便开始琢磨自己要喝什么粥,可还未等他琢磨出来,佳人已经提出要离开的话!   江煦阳脸色一沉:“可是府上的下人照料不周!?”说这话时,他有些不悦的看着一边的人,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死死低下头。   如意笑着摇头:“我与满堂都是山野人家的孩子。江公子府中处处讲究,倒是我们两个将府中拖出几分寒酸气了。原想劳烦公子为如意照料满堂几日,却不想他与如意一样,皆挂念家中姊妹的紧,所以今日便要向江公子请辞了。”   江煦阳还想说什么,如意却打断他:“原本说好为公子和江小姐做上几日的菜,如今也该食言了。不如便先欠着吧,有缘再见时,如意定然不让江公子失望。”   “有缘再见”几个字,竟听得江煦阳心中一动。   如意最终还是领着满堂离开了,连带着江煦阳好心准备的马车一并推拒,只是收下了满堂的药房和没有喝完的几服药。她用“山野人家”的身份搪塞江煦阳,他自然也不傻,心中明白,便不再勉强。   目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离开时,江煦阳无意识的念叨着“有缘再见”,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厨房之中那个认真忙碌的身影,有些失神。   ☆、第三十五章 为巴结强抢人情   昨日何元吉回来之时,如意让他做了几件事情。   第一,留意她们三婶一家的动静;第二,留意里正家的动静;第三,万不可让吉祥将堂的事情讲出来,若有人问起,是在不行,便只说新鲜,吃坏了肚子。   这一次她们被三婶阴了一把,原本她是做足了准备要好好阴回去,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到真正回来之后,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原来,昨日何元吉被江煦阳的管家青岩带了回来,却并没有急着去吉祥那里报平安,而是先去了何里正家!回来时青岩多带上了一人,到了里正家才晓得,那竟然是府衙中的人!两人于何里正低语几声,何里正立马拍拍胸脯,说这件事情包在他身上!   何元吉还没怎么闹明白,青岩便带着那位官爷打道回府了,何里正笑眯眯的同何元吉来了吉祥这里,亲自向吉祥报了平安。   何里正何许人物!?不止何家村,就说到上下好几个村,他都是说得上话的人,如今他竟然能亲自上门给自己保平安,吉祥都有些受宠若惊,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些,加上何元吉几番作保说她们当真没有事,便真正放下心,只等着她们回来。   当如意带着满堂回来的时候,吉祥看着活蹦乱跳气色红润的满堂,近乎喜极而泣,金玉也在一边呵呵笑着,说着思念满堂的话。一直密切关注他们家的何元吉晓得如意回来了,便立刻跑来将他回来以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如意细细思忖,皱眉道:“我三婶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过!?”   何元吉摇摇头:“是不是你多心了!?”   如意看一眼何元吉,她知道他的心思都系在吉祥身上,他们二人之间的破事已经够烦人的了,这些自己家的事情,他不卷进来也罢,这样想着,她便打了几个哈哈,这件事情就算揭过了。   此次事件,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意对吉祥说了有关满堂过敏症的事情,倒是将吉祥惊了一惊,无措道:“这……这可咋办呀,他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不能吃!?满堂可不能再出事了!”   如意笑着安慰她,坚果是属于常见的过敏原,通常知道对这方面过敏,饮食方面都会注意,往后连海鲜一类的发物,也应当少沾,况且只要发现及时,诊治及时,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吉祥连连点头,似乎记得很是用心,而对于她们在镇上的事情,她并没有多问。   对于李秀娥并没有出现的事情,如意心中其实还存着一个疑惑,究竟真的是她想得太多,还是李秀娥藏得太深。直到第二日,也就是里正寿宴的前两日,如意才知道李秀娥为什么没有出现,由此,她越发肯定李秀娥的确是存了害满堂的心。   自从与何李氏闹翻以后,他们真的就再没管过她们,可第二日,何李氏竟带着一大家子又过来了,不同于上一次的脸红脖子粗。这一回,除了何李氏略显僵硬的语气和勉强挤出的几丝笑意,倒也算是一个和睦的会面。   李秀娥自始至终都是和颜悦色的,来了之后就像足足担心了好多日,对着吉祥几个嘘寒问暖的,末了,还拿来一小袋子面粉。吉祥想着上一回闹得那么僵,三婶却还这么客气,一时间老毛病又犯了,从前的委屈伤心一扫而光,只有为自己和弟弟妹妹不懂事而生出的愧疚,而李秀娥,正是看透了这一点。   如意搂着金玉满堂坐在一边,不置一词,而是由吉祥热情的招待他们。不料何李氏几句话还没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将话锋一转,望向如意:“如意,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啥事情麻烦到里正家了!?”   吉祥走过来,从如意手里接过金玉和满堂,示意她好好和奶奶说话。   如意不想让吉祥难堪,也和颜悦色的回答了:“是,前几天满堂吃了三嫂送来的糕点,我想是他一时间贪吃吃多了,有些闹肚子,我带着他去看病,恰好撞上里正,里正为人热心肠,便带着满堂去了镇上,现在满堂已经好多了。”   被提及的那一刻,李秀娥脸上的笑容出现一丝僵硬,可听完如意的话,她又重新恢复正常——如意的话里,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件事情,并没有赖上她。   何李氏一听完,顿时觉得这两个姐姐又怠慢了弟弟,正欲发火,身后一个人扯了扯她,望过去,却是老三媳妇在向她使眼色。何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初衷,她自恃是家中辈分最高的老人,骂人问话什么的点儿不含糊:“你可真糊涂,竟给人家添麻烦!看看你们家现在这模样,倒是要拿什么谢谢里正家,你给我说说看!”   这样一来,如意终于将这中间的弯弯道道理清楚了,她心中大定,道:“奶奶有所不知,孙女近来无事,便开些火做些食物,一来二去的,倒也摸索出了些门道,特此求了里正在寿宴上做些伙房的差事。”   何李氏倒抽一口冷气,和李秀娥对了对眼神。今日李秀娥跑来告诉她,说里正家的儿子自从吃了老大家如意做的饭,那挑食的毛病更严重了,从前还是有些菜不吃,现下都已经是看也不看家中那些菜了!   老二媳妇打了何远,何李氏正愁要怎么让何里正消气,这样一则重磅消息,让她在惊讶之余,生出了几丝侥幸!   老大家那个病秧子能顶什么用!?老二老三家随便一个姑娘拿出去那不比她强!?   也就到了这时候,何李氏才有了不是自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沾沾自喜。   里正那儿子连如意的手艺都觉着好,说明里正家的口味是从了他们老何家的,届时在寿宴上,若是让柳儿和香芝一人献一道菜,这一来,算是为了这寿宴献了心意,抚平了里正儿子受伤的气,他们再去贺寿,自然就不会碰钉子,再来,那一日镇上的郑家和下村那户人家都会来,众目睽睽下,他们何家女儿的进的厨房出得厅堂的本事,自然就被大家看在眼里,这可是争气的事情啊!   何李氏和李秀娥都没说话,倒是一边的王凤娇没好气道:“你一个守孝期间的姑娘,也不怕扫了里正家的晦气!?我看啊,那天你们就好好在家呆着吧!”   如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似乎不能接受:“可……可我已经答应里正……”   何李氏厉声打断她:“你算老几,你说的话顶个狗屁用!柳儿和香芝难道就比你差了!?看你那个哭丧着的丧气样儿,去扫里正霉头吗!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活该我们老何家欠人家的,就让我们老何家的人来还,别说我们这些长辈没照拂着你们几个,这件事情,你们不要管了!”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是。”   ☆、第三十六章 熊猫少男找上门   何李氏过来胡搅蛮缠一番,将里正寿宴上的差事夺走,为的就是和里正家冰释前嫌,同时又炫耀她何家的女儿。前后连起来,也就不难想通——李秀娥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如意竟得了里正的青睐,为其寿宴做菜。   这可让苦于无法讨好力争的何李氏找到了一个光明的前进方向。   原本如意为里正做菜,无非是想给百味楼吃一剂定心丸,好让他们放心的用自己,也顺便给家里挣些零用,谁料这何李氏硬要进来插一脚。   看着这些但凡有好处就一定要搜刮了去的亲人们,如意竟兀自笑了起来,一旁的金玉好奇的歪歪脑袋:“二姐你在笑啥!?是因为咱们今天中午有吃的了吗!?”金玉说的,自然是何李氏带来的一小袋面粉。   如意听得心酸,蹲下身摸摸金玉的脑袋:“里正寿宴那天,二姐带你看戏,还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金玉眼对看戏没什么执着,可是一听到吃的,珠子一亮,脆生生答道:“好!”   因为满堂回来,吉祥对满堂的照顾越发小心,照顾之余,难免还是对如意道:“虽说奶奶不用我们来还这个人情,可里正帮了咱们,咱们没道理连道谢都让别人代劳啊,如意,你说这里正大寿,我们是不是还要有些啥表示?”   如意正抓了一小指头的面粉在手里搓揉,闻言笑了笑,有些无奈的将吉祥拉到床边坐下,重申道:“你忘记你跟我说过的话!?如今这个家我来做主!我保证,咱们都会过上好日子!”   她把手搭在吉祥的肩膀上:“我的好大姐,里正那里,自然是要谢的,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在家里将自己养的白白嫩嫩,将我们的弟弟妹妹养的白白胖胖。”   吉祥苦笑几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抬眼见到如意一副不悦的样子,便坦言道:“如意,上回咱们家的五十六文钱……都买了鸡蛋……现在,家里没包谷了,也没钱了,鸡蛋也快吃光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可……实在不行,我还是去奶奶家借些粮吧……你看今日奶奶不就挺和气的吗……都是一家人……”   “大姐。”如意果真有些不悦地打断她,可真要她硬起心肠斥责一心为她们的吉祥,她也说不出口,只是在吉祥微微一怔时,狡黠一笑:“你放心,我猜,咱们的食材,今日就有人送上门!”   “啊?”吉祥直接愣在那里,看着如意脸上的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金玉和满堂都饿了,吉祥挽着袖子,小心翼翼的舀出一小勺面粉,准备做个面疙瘩将就一顿,如此一来,这一袋子面粉,还能撑个几天。如意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没有留在家里吃饭,而是转身出了门。   因为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村里的人都回了家,每路过一家,便能闻到各种家常小菜的味道。如意顺着大路,一路走到村口,等走到她们家那片玉米地的时候,忽然步子一停,凉凉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却并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如意笑了笑,转身就要打道回府,就在这时,玉米地里一阵悉簌声,猛地蹦出个大小伙子!   如意并没有被何远的突然出现吓到,倒是被他两个熊猫眼笑倒,一阵毫不掩饰的“哈哈哈哈哈”,直接将何远笑成了一只红脸大熊猫。   何远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小妮子!还笑!都是你害的我!”   如意全然无法直视他的脸,憋着笑扭过脸,还是忍不住“噗嗤噗嗤”。   何远一个着急,直接动手捂住她的嘴想要将她拖到一边的玉米地里以防被人家看到,谁料一个田坎踩空,两人都是一歪,直接倒在了玉米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何远脑子一抽,竟将自己垫在了如意身下,两人就以这样的上下姿势倒在了田地里!   清冽的少女清香扑面而来,何远的那颗少男之心不经意间跳漏了一拍!   白嫩清丽的少女被他用一只手捂着嘴,抓着一只胳膊,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手几乎可以盖住她大半张脸,唯剩下那对露在外头,如黑宝石般的眸子与他对视。   他甚至觉得这一刻四周天地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这样一个英俊少年和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深情对视,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何远的心正悄悄地——噗通!噗通!噗通!   而被他捂住嘴的少女则艰难的——噗嗤!噗嗤!噗嗤!   有口水喷在他的掌心,何远脸一红,立马撤开手,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毫不遮掩的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远恼羞成怒,瞪着他的熊猫眼:“何如意!你还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俊美的容貌已经被毁了!还是被面前这个狡猾的女人!何远觉得自己忍到现在还没有将她狠抽一顿,简直是太宽宏大量了,可她笑个不停,他当真觉得羞恼,最后直接起身就要走。   见他真的要走了,如意才收起嘲笑,叫了他一声。   何远步子一顿,扭扭捏捏的转过身,全然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小霸王模样:“叫我干啥!?”   如意又笑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家告诉我三婶,我在你们家做过菜的事情!?还告诉了她我要在你爹寿宴上做菜的事情?”   见到如意渐渐收敛起的笑,何远才想到自己偷偷跑来的初衷,他鼓着腮帮子质问:“是又咋样,我也问你,为啥今天你们家的人来告诉我爹,说我爹大寿的时候,你不过来了!?你真的不来了!?你不是答应好要给我爹做寿宴的嘛!”   如意挑了一根玉米须在手里玩,漫不经心道:“不正是因为你们家多了一句嘴,所以她们要让何柳儿和香芝去吗?这样一来,我自然就不用去了。”   “本少爷要吃你做的,谁还敢假手?!”何远眼珠子一瞪,高声道。   如意看着他,忽然垂下眼来,神态中有些伤心的样子:“到底是里正家的公子,你想吃什么,你爹娘上天下地都得给你弄到,可我们家这样没爹没娘的,即便我想去你们那儿做分工赚些钱吃饭,也被夺了机会,也是,我们几个姑娘,到底是不讨喜欢的。”   何远大惊:“居然是这样!你可以与我爹说的!我不信她们做的比你好吃!”   何远刚一说完,一声奇妙的“咕~”在安静的田野中响起,何远脸一红,扭过脸去。   这几天,他真的什么也吃不下!   他最讨厌吃酸,可那酸酸甜甜的金糕的滋味,就像是在他舌头上生根发芽了一样,无论再吃什么糕点,都不是那个味儿了!他还跑去后院摘了几个从来不吃的山楂,才咬下一口就悉数吐了!   他们家的粥就是最简单的米粥,谁也不会熬那种好看的粥!又好看又好吃!   他们家拍的黄瓜,要么是全碎了,要么是硬邦邦的!好不容易有个拍的不错的,偏偏谁都调不出那种入味三分的滋味!   只有她!只有这个何如意!   何远饿了,饿的到显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姿态:“喂,你……你再给我做一次吃的,成不!?”他想了想:“你做给我吃,我帮你整他们,咋样!”   呵,到底是个地道的小霸王,如意要的就是这句话,挑眉看他:“想吃东西啊!?好啊,想吃什么,买好了,从我家后院跳进来,我做给你吃!”   何远立刻活了:“当真!?”   如意笑的极灿烂:“当然,不过前提是,带五人份的量来!”   何远顿时就想到了她刚才那一番诉苦,心里顿时将她们家那几个叔婆们骂了一遍,觉得这小妮子就算耍小伎俩,也无非是为了过日子,其实挺可怜的,然后特硬气的挺胸:“本少爷管饱!”   ------题外话------   推文喽推文喽~   小安子的文文让乃们看不爽的就看看其他大大的文文吧~     ☆、第三十七章 香菇盏和香菇饺   何里正是个颇有名望的人,正如之前所说,这何家村乃至上下几个村,他都是说的上话的人,何远即便是他的心头病,却也宝贝的很,何夫人更是当个什么似的护着,平日里的花销从来都是比村里同龄人要多得多,这才使得这个小霸王一呼百应,多得是游手好闲的少年跟着他屁股后面想讨些好。   何远这一趟去了,并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他没事练练拳脚,身手很是不错,手里提着东西,还能轻而易举的从后院的矮墙翻过来。他这么一出现可把在后院帮忙晾衣裳的金玉吓坏了,哇哇叫着有怪物到后院了!   吉祥听到声音,捡了根烧火棍就冲到后院,却见到两眼乌青的里正少爷正提着一块猪肉慌张辩解:“别别别……别叫啊,我……我不是坏人!”   金玉吓得捂着眼睛不敢看他,满堂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把金玉扯在了自己身后,也捡了根烧火棍对着何远,何远看着一屋子充满敌意的孤儿孤女,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悲哀,最后,他索性站定,对着屋子大喊:“何如意!你给我出来!”   吉祥紧张不已的把金玉满堂都拉到自己身后:“你……你想做什么!?我……我们没钱!你要是乱来,我就和你拼了!”   如意正散步回来,听到响动,立马快步走到后院,只见那乡里相邻间横行霸道的小恶霸,如今提着一块大猪肉,怀里还拢着什么,对着三个手无寸铁的人一脸无奈焦急,只能狠狠跺脚。   吉祥稍稍冷静下来,这才看到了何远手上提着的一块猪肉,刚才她想做面疙瘩,如意外出回来之后却将她拦下来,说什么马上就有好吃的,吉祥眨眨眼,看着如意:“这……”   如意摊摊手:“我不是说过吗,好吃的自己会来的!”   一听到吃的,委屈的饿了半天肚子的金玉满堂两双眼珠子噌的一下亮了!   倒是如意,盯着他手里那块猪肉:“你就带了这个!?”   何远自然不肯承认他身上的钱没带够,还是他在自己家偷来的一大块猪肉!他本来还想拿些别的东西,可是他爹忽然就带着何家那个婆子去厨房了,他惊慌之余,就只捞了这一大块肉,面对如意的质问,他脸一红,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还……还有这个。”   香菇是他刚才突发奇想去山上摘来的,都是新鲜个儿大的。   如意盯着他手里的香菇,轻飘飘道:“你还认得香菇啊,吃了不会中毒吧!?”   何远觉得自己男人的威严被鄙视了,挺直了腰板:“你懂个屁,我们家吃的都是我找回来的!”   如意讶然点头:“了不得了不得,你居然还有这项技能!”   何远觉得她是在夸自己,顿时又得色起来,一手拎肉一手抓着一包裹香菇:“啧,我说你不是挺会煮饭的吗,有什么你就做什么!做不出来就是你夸口!”   一旁被晾了很久的吉祥脑子有点乱:“如意……你们这……何二少爷你……”   何远已经快饿死了,金玉满堂也盯着他手上的肉很久了,如意拉着吉祥就往灶房走:“不急于一时解释了,先吃了再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发号施令:“金玉满堂!帮忙!”   “嗷!”金玉满堂笑嘻嘻的跟在两个姐姐屁股后面,四姊妹都去了灶房,何远听着这一屋子的欢笑吵闹,忽然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脑子里竟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刚才那两个小东西如果叫自己姐夫……那是个啥滋味啊……   “何远!”如意的声音从灶房传过来,何远红着脸反应过来,粗起声音:“来了!”   炉火起,把子烧,锅铲响,刀锋亮。   拍筋剁陷,香菇削根,葱姜蒜末,沸水油锅。   金玉满堂并一个何远站成一排在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如意利落的动作和绝妙的刀工,吉祥坐在炉灶前烧火,看着两个孩子和一个大孩子,只能无奈的笑笑。   虽说如今并非饥荒难时,可这鲜美的猪肉,也只有到了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如意思索片刻,便决定用香菇和猪肉做一个香菇鲜肉盏,再用何李氏拿来的面粉擀出面皮,用香菇根和猪肉剁碎,放鸡蛋和在一起的陷,做一个香菇鲜肉饺。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整个灶房已经是满室飘香,连向来不好贪吃的吉祥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香菇鲜肉盏是个又好看又好吃的菜,去根的香菇就像一个小杯盏,盛着肉馅,肉馅中还镶着一粒甜玉米,一边三个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抢着要帮忙端菜,等到新鲜的饺子出锅以后,便是大快朵颐的时候了!   几个人见过饺子,却没见过香菇盏这样的菜,顿时觉得新鲜又好玩,一共做了十五个,每人三个,如意给他们每人碗里加了一个,不料连同吉祥在内,都端着碗对这个小小的香菇盏左看右看——上面的肉可真多啊!   何远最先按耐不住,夹起来丢了一个在嘴里,结果被烫的嗷嗷直叫,如意正在给他们分饺子,低低道了句“活该”。   分明是两样简单的食材,却能相互融合各自的美味!足足十五个香菇盏,不到片刻,就被吃了个干净!如意把自己的三个分给了吉祥、金玉、满堂,吉祥本能的推脱,却拗不过如意的执着,唯有何远在一边巴巴的看着,可怜兮兮的捧起碗里的饺子,吉祥想了想,想要把最后一个给何远,何远本能的看一眼如意,果然在如意眼里看到了弄弄的嘲讽,他一抿唇,难得一次有气概的说:“你自己吃!我在家啥东西吃不到!”   他低头去咬饺子,因为之前吃香菇盏被烫了,这回格外的小心翼翼,吃下一个,他愣了愣,然后飞快的馒头吃起来,同样是不少片刻,他的饺子又吃光了,鼓着腮帮子放下碗:“太……太好吃了!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金玉满堂忙着吃,没空说话,倒是一向秀气温柔的吉祥都夹着半个饺子笑道:“你这脑袋瓜子是咋想的,怎么啥都做得出来似的!”   如意笑了笑:“的把你们三个养的白白胖胖,我这吃食还得下些功夫!”   金玉忽然插了一句:“不要胖!大姐说太胖就没有男孩子喜欢你,就嫁不出去了!”   何远乐了:“嘿,你个蒜苗高的娃娃,还懂这些!?”   金玉被笑话了,哼了哼气儿,继续哼哧哼哧的吃饺子。   这一顿,用何远的话来说,就是可以管到明天去了!金玉和满堂年纪小又没个数,一下子就吃多了,吉祥又好气又好笑,带着他们两个去消食,留下如意和何远还呆在堂屋里。   何远吃饱了,却又迟迟不肯离去,叼了根狗一把草大大咧咧的倒在后院的一个土坡上面,优哉游哉的晒太阳。   如意收拾好碗筷,洗刷一通,擦着手走到何远身边,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还赖在我家,再不回去你娘该着急了。”   何远嗤笑一声,不理不睬的。   如意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娘大概会着急,一急要是不小心急出什么病来,你爹说不定就又得去准备一顿棒子给你了。”   何远忽然变得有些烦躁:“你别提我爹行不行!?”   如意并没有因为他的烦躁而吓到,反倒是笑了笑,心平气和的挨在他身边坐下来,不急不缓道:“心里明明在乎捉急的很,还要摆出这么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累不累?”   后院的阳光颇为明媚,倒在土坡上,身边女子的声音细细柔柔的传过来,将何远一颗烦躁不安的心奇迹般的安抚出了几丝平静。   如意转过头去,有模有样的叹了一声气:“原本给里正做寿宴,也是我自己的一片心意,哪晓得现在没机会了,可怜我想好的寿礼,都没处去送了呀……”   何远噌的一下坐起来,看着如意:“你想好送啥了?!”   如意猜出他是没有想好送什么,却又十分想送个什么,其实这也挺容易看出来,何远本性并不坏,听说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是个武举人,家中有个兄弟姊妹,被比较是必然的,且何远还是个男丁,若是没出息,人家那就是对着何里正的脊梁骨指指点点了,而何远的反叛,也就顺理成章。   只是如今,这个别扭的大小伙子似乎实在是响了很久都没想出来自己该送个什么,他知道如意脑子好,能做出那样漂亮新鲜的菜式,所以她想好的礼物,一定是个好东西!   如意学着他的样子也懒洋洋的躺下来:“这寿礼,定然会是寿宴当日最夺目抢手的!不过我可不能白白交给你……”   何远顿时士气大振:“你帮我这一回!往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招呼我!”   如意狡黠一笑:“成交!”   ------题外话------   推文喽~   小安子的好基友~成玉君~俺们都是小新人一枚,求各位看官大人青睐~各位看官大人看过来~      ☆、第三十八章 各自出招准备时   何李氏从如意那里抢了给里正寿宴献菜的机会,如何远所说,迫不及待的就带上香芝和柳儿去了里正家。何李氏不只是太过得意忘形还是幸喜若狂,一门心思的将何柳儿和香芝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这何家村里,香芝和柳儿的确都算的上是出挑的姑娘,就是放在从前,何里正也是听过何家女儿的赞词的,今日看到何李氏带着两个亭亭玉立的俏姑娘,更是觉得何家女儿个个能干。何李氏将两个孙女往里正面前一放,拍胸脯的保证,那如意不过是他们何家最弱不禁风的姑娘,见识也少,没有柳儿见多识广,更没有香芝秀外慧中,既然是里正寿宴,他们何家自然是派最出挑的女儿来献菜!   何里正原本还有些气恼王凤娇打了他儿子的事情,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何远这个臭小子觉得自己脸上有伤不好看,连出门瞎搞都不去了,一门心思的在家养伤,他娘都好几次喜极而泣了!加上何家如意专程给自己儿子做的那几道菜的确是不错,都是一个家门走出来的,这何柳儿与香芝看起来的确要出挑许多,何李氏都这么打包票了,何里正便当真信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瞧着何里正拧着的眉头松了些,何李氏甭提多高兴。   其实,何李氏还存着一个心思!   镇上那家郑姓人家,是个不错的富庶人家,可老二老三家各有一个姑娘,不够分呀!   正在寻思着是不是将人让给柳儿,再想法子安抚王凤娇,这里正家便撞了上来!里正是个有威望的,他家中两个儿子,老大还是个武举人,将来指不定就是个官老爷,虽说那何远不学无术了些,但里正宝贝他是大伙都晓得的!这以后两老养老,多半还是有能耐的大哥的事情,里正家宽裕,何远哥哥以后就是何远的靠山,他们家媳妇,可就是享福的呀!   从前她不敢肖想,那是因着没有那个机缘,可今日,这里正家的小儿子竟迷上了他们家姑娘做的菜,何李氏是笃定了何如意即便比从前凶悍些,可那三两下子,是决计比不上柳儿和香芝的,若是此次机会,能让柳儿或者香芝将里正这小儿子也拴住了,啧啧啧,这两家一富一贵,无论哪个孙女嫁了哪个,她何婆子以后在何家村,也是能昂起头看人的了!   何李氏越想越兴奋,匆匆带着两个孙女在何里正家的厨房走了一圈,十分用心的听了里正当日寿宴的情况,当即就拍着胸脯又做了个保证!   何里正拧着的眉头完全松了,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意,和气了不少!   兴许是何里正今日忙着大寿的事情,所以忘记告诉何李氏有关百味楼上门寻人的事情。一路做着富贵地主婆婆美梦的何李氏喜滋滋的往回走,两个孙女跟在身边,都乖巧的不像话。   待回到家,两家人又是各不一样的反应。   何李氏确然不是夸口,香芝和柳儿,的的确确是有两把刷子的。香芝的娘王凤娇虽说粗鄙庸俗,可她之所以迷了何家老二做了她的媳妇,还的亏得她那一手绝活儿——手擀面!王凤娇做出的面条,口感筋道,十分爽口,香芝向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王凤娇即便是再怎么娇惯着她,也实实在在的教会了她做这手擀面,王凤娇一合计,决定让香芝到时候负责做长寿面,这长寿面可是寿宴上的主角啊!   反观何柳儿,自回家之后,就一副恹恹的模样,似乎对里正的寿宴丝毫不感兴趣!李秀娥见着女儿这样,只觉得欣慰,拉着女儿细声道:“娘晓得你的心比你香芝姐姐宽的多,这样的场面,也就只有香芝和你二婶那样的村妇放在心头捉急。”李秀娥拍拍柳儿的手:“我的女儿自然是不稀罕做个厨子去讨好旁人,可里正寿宴怎么的也是个喜事,你便当件喜事去做一做,也当让你奶奶高兴高兴。”   一提到何李氏,何柳儿明显的更气不过,将手里的一块棉绢扯来扯去的咕哝:“都是奶奶!这些事情也就她当做个宝贝的不得了的好处抢来抢去!有啥好抢的!我就是不待见她这样!”   李秀娥脸上也露出几分嘲讽与不屑,笑着与女儿并肩坐在床上:“你晓得你奶奶是个无知的老妇,还和她计较什么,左右她这些年没有亏待我们母女两个,更是宝贝你,你也知道她将这些事当做好事,且是把这个好事落在了你头上,你就该晓得以后要有什么好处,还得靠奶奶给你拿来!”李秀娥顿了顿,继而笑道:“前几日你从镇上回来,不是听说县城里开办了一个女子宗学,想去瞧一瞧么,你若是把奶奶哄好了……”她有意不在说下去,却将何柳儿的精神劲儿都调了起来!   提到那女子宗学,何柳儿的神色都添了光彩,若是她现在穿着的是绫罗绸缎而不是村姑打扮,倒真真有几分贵族小姐的自信与神采,她想了想,旋即对李秀娥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来:“娘,放心,女儿一定让里正满意,也让奶奶满意!”   李秀娥心中大慰,笑着拍拍她的手:“这才是娘的好女儿!”   王凤娇和李秀娥,一个明里一个暗里,一直都是不对盘的,可这一次关乎自己的女儿,两个女人倒也和气起来,两家一番商定,决计明日到了里正家,由柳儿和香芝各做一道拿手菜,其余的,就由她们两个娘来负责,村里的女人,要做一桌寿宴,根本不在话下!   就在何家村如火如荼的为里正寿宴忙的热火朝天之时,镇上的百味楼里,同样是一番鸡飞狗跳。   第一号厢房里,江煦阳依旧摇着他的玉骨扇,从微微推开一条缝儿的窗户里看着从门口到大堂再到后头的厨房来来回回跑动着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关上窗户,回过头来,瞧着临窗而立的男子一脸冷色时,不禁又有些发愁:“你来此也有十天半月了,虽说未能找到那人,但好歹也是用灵药将你的命吊着,你跟我说说,最近身体感觉可好些了!?”   他们的厢房是靠里头的一间,推开另一边的窗户,正巧就能看到从大堂通往厨房的后院。此刻,江承烨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他的脸色尚显苍白,目光却专注不移。   江煦阳啪的一声收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你听见我在问什么没!?”   江承烨连看也不看他,声线冷清,终是回答了一句:“无妨。”   他那眼神太过专注,使得江煦阳放映过来他并非在无心出神,而是在看着什么!   这可是个稀奇,自江承烨死里逃生醒过来,便一直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而今,他竟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什么看,那这个东西一定十分特别!   江煦阳来了兴趣,三两步走到窗边,毫不客气的将窗户大开,望向了下面的院子里,一眼就瞧见一个正在削竹子的男人!   江煦阳倒抽一口冷气,在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坚强勇敢的问江承烨是否是在注视这个男子之前,一个素丽的影子忽的跃入眼帘。   素衣棉裙的少女今日格外的神采飞扬,她手里执着一根细棍子,优哉游哉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嘴里还叼了个糕点,不过嚼了两口,脸上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没找着地方处理掉,最后又艰难的看着手里那块味道不怎么样的糕点,带着一种壮士赴死的神情一口吃了下去!   江煦阳忍俊不禁,惊喜之余转过头正想说“这不是如意姑娘嘛!”,却惊讶的发现,身边这张冰块脸上,竟浮出几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院子里还有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的,正哼哧哼哧的削着竹子,细长的部分被他削成了细细的竹管,厚实的部分被削成长条。   如意走过去巡视一番,老气横秋的用手里的小细棍点了点一根细竹管:“这根不行!重新削!”   埋头苦干的少年猛地抬起头,一脸“你有完没完”的神情,不满道:“你指指点点的倒是轻松,我可干了半天活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明朗的少女一脸无辜的摊摊手:“我的良心和刚才那块难吃的糕点一起吃掉了。”然后一脸了然:“哦,你是不想干了是吧,好吧,反正又不是我爹……”说完转身就要走。   少年一脸涨红,咬牙切齿:“何如意!给我回来!本……本少爷没说不干!”   如意转过身,莞尔一笑。   那一瞬间,惊鸿一瞥!   分明是最简单朴素的打扮,不算出挑的长相,可那浑身上下透出的空灵之气,还有面对少年的咬牙切齿露出的狡黠笑容,都让人移不开眼!仿佛看着她,就是一抹最为灿烂明媚的阳光!   江煦阳暗暗平息心中那一阵糟乱不安的心跳,转过头去看江承烨,毫无意外地发现,他看着如意的眼神,越发深远。   院里的如意慢慢踱回来,手里的小细棍再次点上了那根不合格的产品,重复道:“重做。”   小恶霸何二少爷看了她一眼,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闷声闷气的:“喔……”   ------题外话------   啦啦啦啦啦~冷脸男神神马的小安子最稀饭了~乃们捏~   捂脸~   因为这样的男神一旦火热起来就会灰常的木有下限!   噗哈哈哈~   ☆、第三十九章 厚脸皮和当家衣   前些时候如意离开江府,曾对江煦阳说过“有缘再见”这样四个字,却没想到,这缘分竟然这么深厚,不过数日,竟能在这里碰见。   江煦阳固然有见到如意之后的欢喜之情,可是欢喜之余,他似乎觉得江承烨有些反常。   他反反复复仔细思索,都没想出来如意在府上那一日,两人什么时候有过交集,若说他自己是为如意的厨艺所倾倒,那连那些美味尝都不曾尝过的江承烨又是为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煦阳故意移了一步挡住一大部分视野,不自觉的多看了一眼院中那个女子,转过头胡乱的在江承烨眼前挥手。   视线被挡,大手扰乱,江承烨眉头微皱,已露不悦之色。江煦阳只当没瞧见,伸手关了窗户,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不动声色的静候江承烨的下一步动作。然而,江承烨并未将窗户重新推开,而是同样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江煦阳抿了一口茶水,道:“你我盲目找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我实话与你说了吧,先前我早已告知了刘阁老,他老人家毕竟是帝师,如今虽不管事了,可发一句话下去,总归比我们大海捞针的强,你听我一句,见到刘阁老,千万莫要摆这副死人脸!咳咳,诚然女人会觉得你这样十分醉心,但男人见了……”他做出几分严肃的神情:“就只想揍你一顿!”   江承烨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深绿色的茶水上浮着的茶叶末随着杯子的转动浮浮荡荡,仿佛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   江煦阳眉头更深,更加严肃的补充:“还有这爱理不理的性子!又不是强求你见人三分笑,你虽说从小在外头长大,可回来也这些年了,先前我以为你已经有些好转了,谁料这一次死里逃生却让你变本加厉了!”江煦阳忽然想到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凑近几分,神情肃穆:“莫不是你还伤了脑子,笑腺被淤血堵住了!?”   “啪!”的一声!青瓷茶杯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江煦阳躲开茶杯子,却免不了被那烫热的茶水湿了身,饶是他再好的性子,也有些恼怒了,手里拽着那湿了半截的袍子,忿忿道:“你整日这般嘴脸,难不成是做给我看的!?好似我是你的敌人似的!真正不当你是条命的你偏偏豁了命去,当你是知己好友的就该被你这么践踏!?你尽管摆你的谱,本皇……本公子不伺候了!”   说罢,江煦阳拂袖离去,江承烨仍旧坐在厢房里,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上,似乎因为刚才那一番话,反倒多了一丝渗人的笑意。   江煦阳气呼呼的跑了出来,直冲冲的走着,猛地撞上了正从后院来大堂的如意,江煦阳身手好并没有怎么样,倒是如意这副身子被撞的连连退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撞上上菜的小儿,江煦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如意的手,猛一收力,将那副柔软的身子搂入了怀中,拦着她纤细的腰身一个回旋,避开了小二手中满满的菜盘。   “江公子!?”如意有些意外在这里见到他,江煦阳却淡定得多,微一作礼:“如意姑娘,真是有缘。”   清冽的少女芳香仿佛能清火解毒,江煦阳觉得方才的火气都消下去不少,见到如意颇为诧异的神色,脸上的笑意渐浓:“姑娘可是在此做上大厨了!?”   如意微微一笑:“尚且还要再等几日,今天过来只是帮一个朋友做些事。”   江煦阳双眼一亮:“如意姑娘最拿手的便是下厨,莫非这个忙,还是与下厨有关!?”   如意点头,却没有再继续深入下去,江煦阳听出了她话中的结束之意,可他天生就是个脸皮厚的,此番既然遇到了,还遇的这么美妙,就没道理让佳人跑掉,他笑笑:“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曾经的许诺!?不怕姑娘笑话,自从尝了姑娘的手艺,才真真是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不知姑娘此番又有什么美味佳肴,不知江某是否有荣幸尝得一二?”   如意暗暗按捺住大骂他这个厚脸皮的吃货的冲动,憋出一个微笑:“明日寿宴之后,定然亲自登门为江公子送些去。”   江煦阳心中大快:“如此甚好!”   好……好个蛋!   如意匆忙找了个借口,又回后院去忙活了。江煦阳看着美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嘚瑟,再一想到上头厢房里那个愁人的男人,心中便忍不住骂他——成天冷冰冰的,像是谁欠了他似得!如此模样,也就那些未出闺阁的无知女子被迷得死去活来!这般的人,也难怪求不到真心相待!   原本是不想再与江煦阳有什么牵扯,谁料还是被撞见,且他这样有意相缠,实在是有种不爽的感觉。如意有些闷闷的回到后院,苦力小王子何远还在哼哧哼哧的削竹片,见到如意回来,献宝一般亮出几个刚削好的:“哈哈,怎么样,本少爷手艺了得吧!”   如意冷笑:“手艺了得?你要不要去卖艺啊!?去街上摆个摊子,一文钱削一块竹片!”   何远是个低情商的,真的傻兮兮的问:“还有谁买这个?买来干啥!?”   原来真的有人让你觉得连吐槽都是浪费口水,如意拿起细棍子朝着何远后面的衣襟戳了进去:“买回去插坟头上坟啊!”   何远那懵懂的情商终于从如意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情绪,他有点儿委屈,摸摸鼻子:“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第二日,也就是里正寿宴这日,李秀娥与王凤娇早早便带着各自的女儿去了里正家。王凤娇有意让香芝穿上了最好的衣裳,谁料到了这边,何里正才气不打一处来的告诉她们,何远那个臭小子一大早就不知去向,这个不孝子!   王凤娇和香芝的脸上难掩失望,李秀娥与何柳儿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笑,何柳儿更是巧笑道:“香芝,你穿的跟见公婆似的,还能不能去灶房啊,别把那当家衣裳给弄脏了,不然真见公婆的时候穿啥啊!”   香芝立即来了气,她最讨厌旁人将自己与何柳儿比,顿时气哼哼道:“要你多事,我家可多得是新衣裳,这件……这件不过是最撇的!”   何柳儿更开心了:“呀,那咱们现在就去灶房吧,这油烟啥的,也不怕啦。”   香芝的脸一阵红一阵黑,跺了跺脚,王凤娇恨得牙痒痒,可香芝的衣裳最好的就是这件了,弄脏了还当真可惜,她将香芝拉回来,强撑道:“倒不是衣裳金贵,只是穿这身不方便擀面,香芝,回去换一件!”   看着二婶两母女匆匆离开,何柳儿轻蔑的道了句:“俗不可耐!”   ------题外话------   啦啦啦~小安子要透露了~俺的男主——可能也许大概不会是个三好骚年!   内心还有点阴暗……有点变态……有点扭曲……有点执着……有点腹黑……(捂脸:不好这口的妹纸可以点叉叉了……)   所以才需要根正苗红的小厨娘去用爱感化他啊啊啊!   小安子文笔拙劣~看官大人看文辛苦了~O(∩_∩)O   ☆、第四十章 花开富贵长寿面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里正家的前院里,四周立了长长的竹竿,撑起了一块大大的油布,将阳光的灼热挡去了些。被遮挡住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酒席桌椅,一身印着福禄寿花纹暗红袍子的何里正正一一与宾客拱手作礼,里正夫人在礼物招呼女眷,好些人家带来了自己家的闺女,一个个看着里正夫人,神色飞扬。倒是主人家里正夫人,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何远一大早就不见了,明明这几日挺老实的,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出什么岔子!   而另一头的灶房里,王凤娇和李秀娥两个人守着自己的女儿,王凤娇一脸得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手脚麻利动作利落的擀面,反观那何柳儿,总是显得心不在焉的,王凤娇两头都顾及着,忍不住问道:“三嫂子,你家柳儿要做啥啊?”   何柳儿正专心的揉着面,充耳不闻。李秀娥和煦一笑:“柳儿前阵子在镇上吃过一种糕点,她觉得味道不错,便学着做一做,兴许里正会喜欢。”   糕点!?王凤娇心头一紧——是个啥样的糕点,难不成吃了就会做了?柳儿的确是长长出去走动,指不定真的见识就会多一些!王凤娇瞧着觉得十分有危机,难免就把脖子够长了些。何柳儿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的二婶,她要巴着看,她就有意无意的换个方向挡住二婶的视线,把王凤娇气的一瞪一瞪的,越发认真的监督起香芝的进度。   如今外头宾客满堂,灶房请来的其他伙计都开始忙起来,其中一个两个将眼神投向了王凤娇和李秀娥,想问问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眼看着离开席没剩下多少时间,王李二人又嘱咐了女儿几句,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镇上的郑家木材生意做的挺大,每每哪个家中结亲做家具的,都是在郑家定的货,何家村好些家里没田的穷户,就是在郑家的作坊里做工,加之郑家现在兴许会与何家村结亲,无论如何,里正都要请上一请。   这不,远远瞧着一辆马车愈驶愈近,里正就已经迎了几步出去了。可还没走几步,里正便是一愣。那缓缓而来的马车后头,竟然还跟了一辆!   可没听说郑家会来这么多人啊!   何里正心里在打鼓,仍旧笑着迎了上去。郑家的公子郑泽是个十分有生意头脑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却已经是整个作坊乃至家中生意的一把好手。   马车在里正家门口停下来,车夫跳下车,打开车门,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已然先行跳下车,旋即转过身,将车内另一位老者扶下来,这二人,便是郑老爷与他的独子,郑泽。两人方一下车,后头那辆马车上的人也跟着跳了下来,李恒才今日穿的也十分喜庆,走到前头来见到里正,便立即贺了寿,身后的小厮捧着贺礼跟上前,里正一怔,立即将人都请了进去。   郑泽生的十分俊朗,一双漆黑的眼深邃不见底,玉树临风的往那里一站,那些在里屋嗑瓜子的姑娘们纷纷的围到了窗户边巴巴的张望。何李氏晓得郑家的人来了,更是卖力的挤到窗户边,透过窗户峰峰瞧见那郑泽的样貌气质,心里更是美的冒泡,连带着看周遭这些婆娘姑娘们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屑——哼,看啥看,再看也不是你们家的!   何李氏心中一动,立即跑到了厨房。烧火做饭这种事,毕竟是个油烟活,哪怕两个孙女长得再出挑,这带着一身油烟味儿可不好!彼时,香芝的长寿面已经做的差不多,只要下锅滚一滚,放到高汤里头就好,而柳儿的糕点也已经蒸上了。   何李氏告诉两个媳妇郑家公子已经快到了,王凤娇一听,立即叫香芝去换上刚才换下来的衣裳,香芝斜了还慢悠悠的看着蒸笼的何柳儿,哼了一声,匆匆去换衣裳。   马上就该开席了,见到王凤娇母女离开,李秀娥擦了擦手,也带着何柳儿出了厨房,在外头去了去油烟味儿,这才走到前院女眷们待得那个屋子。李秀娥也透过窗户望出去敲郑泽,顿时有些惊讶,这郑泽还当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加上听闻他如今是家中的一把手,李秀娥多多少少动心了些,她看一眼何柳儿,示意她望出去,何柳儿只觉得周围这些巴巴看着男人的女人们都让人难以忍受,自己又如何能和她们一样,便硬气的瞧也不瞧一眼,李秀娥无法,只能憋着气。   外头的酒席分为两边,一边是男客,一边是女客,时间一到,茶倌吆喝一声,便开了席。寿宴最为热闹的时候也到了,大家纷纷上前向里正祝酒贺词,一时间席间热闹非凡。   郑泽坐在郑老爷身边,他背脊挺直,十分的抢眼,与里正同坐一桌,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何家村的规矩是上菜之前先吃长寿面,满满一大锅面,寿星先吃,再一碗一碗的分下去,也是个福寿延绵的意思。   热气喷喷的长寿面上上来的时候,有些玩累了的孩子嗷嗷叫着要吃,被自家大人搂在怀里不许大声说话。大大的锅子摆在中央,里正先行挑满一碗,吃了一口,顿时大赞:“不错!不错!”   王凤娇嘚瑟的不行,可她是个女的,这样的场合不好大声嚷嚷说什么,便只能给自己丈夫使眼色,希望他在那边能说上两句,就说这事香芝做的!可何明华向来是个唯唯诺诺的,要他在这样的场合说什么话,他不敢!   王凤娇气的快不行了,偏偏她平日里霸道彪悍,都没几个婆娘愿意买她的账,有些即便是她有意告知了的,也没人在这时候插上一句。相反,李秀娥平日里不仅得婆婆喜欢,邻里间也处得极好,何柳儿的糕点还没上来,就有几个年龄大些的嫂子笑言道:“秀娥,我听说你家柳儿还专程给里正做了贺寿用的菜啊!快点儿让咱们也看看啊!”   这样一说,不知情的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何家三嫂子和她女儿身上。   何柳儿生的清纯可人,连郑泽都微微偏过头望了过来,何柳儿目光流转,对上郑泽的,却见那一头的男子微微勾唇,点头致意。何柳儿谨记着在姨娘家学的那些大家小姐的礼仪,从容的一笑回应,十分之得体,果不其然,郑泽多看了她一眼。   何李氏看得上郑家,却也把眼珠子盯在了里正家,听到里正称赞,立即道:“这可是我家香芝最拿手的!她还说了,只要里正您吃得开心,往后想吃,直接招呼一声,立马做好了送上您这儿俩!”   下面有人笑话她:“何婆子,你这哪是送面啊,是想送媳妇茶吧!”   院中顿时哄笑一片,里正今日开心,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里正夫人,神情中透着隐隐不悦。   寿星吃完了面,大家也纷纷而上,顿时做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当中还夹杂着称赞声。王凤娇的手擀面,的确不是吹得。   吃完了长寿面,大家呼着热气大喊爽快,好几个小伙子都把眼神黏在了香芝身上,可香芝的眼珠子却一直看着那一边岿然不动的郑泽。   何柳儿见时机差不多,款款起身,去了厨房,将蒸好的玫瑰糕端了出来。她笑盈盈的走到里正那一桌,声音轻细:“里正大寿,柳儿在此祝里正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柳儿不及香芝本事,这玫瑰膏活有些复杂,做出来的不多,只能让里正尝尝鲜,还请里正不要嫌弃。”   何柳儿将盘子递给茶倌,茶倌端到里正面前,揭开了盖子,那飘着玫瑰花香气的糕点赫然立于眼前,下面是白色的面皮,上头捏开了花,带着粉粉的尖儿,真如一朵花绽放一般,味道十分香甜。   周围嘘声一片,这样精致的糕点都能做出来,这柳儿当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何柳儿丝毫不惧周遭的反应,又或者说,她等的就是这样的反应,分明感觉到郑泽望向自己,却看也不看,继续道:“这糕点,衬着今日的好日子,便叫做‘富贵花开’。”   好一个富贵花开!周围都有人专程跑到这一桌来看这个稀奇的吃食。   郑泽微微闭眼,轻轻一嗅,唇角微翘:“香。”   这下那一边的姑娘们看着何柳儿的眼神都快吃人了!何柳儿下巴味抬,更加不去看郑泽,却不料郑泽睁开眼,淡淡道:“却不是这糕点。”   郑泽声音清朗,又是坐在主桌,里正一怔,也跟着一闻,眉头便皱了起来:“当着是香,却不是这糕点啊!”   何柳儿眼角一跳,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那渐渐袭来的香气!似乎是在蒸什么,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柳儿还做了什么好吃的,太香了!   就在这时候,消失了一个上午的何远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叉着腰对着院子大喊:“爹!儿子给您送寿礼来了!”   ☆、第四十一章 吉祥如意寿汤包   吉祥如意寿汤包   何远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对着大片的乡里亲邻,笑的犹如一朵明媚的喇叭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何里正不好朝他发火,里正夫人轻咳几声,扯了扯何里正的袖子。   里正夫人爱子心切,有时候护犊子过分了,反倒让里正火上浇油。   可今日,两老都没料到,何远已经得高人指点,这回来之后一步步该如何,心中早就有了路数,他兴高采烈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何里正面前,扑通一跪,什么都没说就是三个响头!   何远长这么大,除了行家法的时候还没行过这么大的礼!毫不夸张的说,何里正有些有宠若惊,一边的里正夫人更是心惊肉跳的,手忙脚乱将宝贝儿子扶起来,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上沾到的灰土,激动地不能自己:“傻孩子!把头磕破了咋办!”   儿子难得这么给自己面子,何里正觉得自己夫人拦的不是时候,有点不开心。何远记着如意的话,一点不觉得自己磕头是什么大事,兴冲冲的望向老爹,可看着看着,眼珠子里又多了几分羞愧和难过。   “爹,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来没能给您争什么光!我没有大哥那么本事让您长脸,您过大寿,儿子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您做一份寿礼……”   何里正不再不开心了,何里正已经惊呆了——太上老君那个如来佛啊,这还是他那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整日游窜在几个村捣乱无数的二儿子嘛!?   不止是何里正,还有何远他娘,以至于所有的宾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何远今儿是咋了!?吃错药了还是拿错戏本儿了!?   何远暗暗一笑,又来了精神:“爹,快看看儿子给您准备的贺礼吧!”说着,拉着何里正就朝外头走。   一席话落,众人的目光从这一边的父慈子孝慢慢转移到院子外头这个超大的蒸笼上!   这蒸笼大的离谱,下面的大热锅中有沸水正不断的冒着蒸汽,再下面便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大铁炉,时不时的还有火苗子跳出来。   有人觉得稀奇:“何远,这里头蒸的啥啊!咋这么大个蒸笼啊!好香啊!”   何远嘿嘿一笑:“蒸的包子!”   啊……就是包子啊……   虽说那香气袭人,可这么一来,神秘感也就少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里正这一头,都为里正这块心头病能浪子回头而感到欣慰。   何里正难得的对二儿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语态中更是多了一分从未有过的欣慰:“是你的心意,那都是好的!”   “爹,您先看了吃了再说吧!”何远走到大蒸笼边,合着一边几个帮忙的伙计,一同将那个大大的蒸笼盖子打开了。   顿时间,白色的蒸汽蜂拥而出,几个离得比较近的都被那带着香味儿的蒸汽灼的后退了几步,待蒸气散去,大家跟着何里正凑近了看热闹,一个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的确是包子没错!可……可这包子咋这么奇怪!   每一个都有碗口那么大,褶儿捏的细且匀称,却整个儿软趴趴的趴在那里,何远动了动蒸笼,那包子里居然有东西跟着一块儿晃动!   “何远,这包子里包的啥!?”一个好事的多嘴问了一句。   何远十分骄傲的说:“别看这东西是个包子,可我打包票,你们这儿吃过这种包子的,一只手的手指都数的完!告诉你们吧,这里头有肉馅儿,还有汤汁儿!”   那晃动的东西竟是汤汁儿!?这可真是新鲜,这汤汁儿怎么包到包子里去的!?   何远打了个响指,立马就有人又推了个板车过来,何远走过去将上面的布掀开,入眼就是一片青色——粗壮的竹子去掉上头的结巴,再削去一截,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碗,每个竹碗里头,还配着一根儿细细的竹管,何远走到超级大蒸笼边,用手捻起一只大汤包,放进了小竹碗里,那原本瘪瘪的汤包竟因为位子狭小一下子鼓了起来,何远拿着小细竹管往包子心里一戳,递给何里正:“爹,这是儿子在百味楼学的一种特别的包子,这包子须得先用着小竹管将汤汁儿喝干净了,再捻起来慢慢吃,爹,可好吃了!”   吃……吃包子……喝汤?何里正吃了一辈子的包子,第一次见着这么新奇的包子!一边有小孩子立马就馋了!这包子的吃法实在是太有趣了!一个孩子馋了嘴,顿时大家都有些按耐不住。   何远微微一笑:“时间仓促,儿子只做了一百个这样的包子,这竹碗,竹管儿,还有这个最大的蒸笼,都是连夜做成的!您快尝尝!”转过头又对其他人示范了吃法,继而道:“大家也都尝尝吧!”   这下子大家都来了劲儿,这么有趣的包子,还真没人见过!   一个汉子性子急,捏着包子一口吃了大半,顷刻间汤汁儿漏了出来,烫的他哇哇大叫,笑倒一片!何远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的下巴——昨儿个可被烫的连嘴皮子都动不了了!   见到那汉子被烫了,大家都信了何远的话,用小竹管插到包子心儿上,慢慢将汤汁吸了出来,一时间,周围一片吞咽喟叹声。   “太好吃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捏起吸干净汤汁儿的包子咕咚一下吞进嘴里,险些美味的把舌头都咬下来!   也有玩性大的,把包子的汤汁儿喝干净了,用小竹管对着包子吹气,一吹一吸,包子就一胀一憋,那包子皮韧性好,竟没有被吹破,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个个哈哈大笑!家中的煮妇们更是好奇这包子是咋做成的!   在座众人,就连最为优雅得体的郑泽,都完完整整的吃下了一个大汤包。因着汤包用量足,有喝又有的吃,好玩且好吃,最重要的是,没人吃过这样的包子!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那一桌子的寿宴,以及长寿面和富贵糕。   何里正今日何止是欢喜,简直是惊喜!自己儿子的手艺,未免也太好了,他刚才咋说的,是从百味楼学来的!?   整个寿宴里,除了何婆子家一家人没有吃包子,面色难看,最得意的,就是何远了!   这时候,尝完一个包子的李恒才笑着走了出来,对着何里正一拱手:“何里正,您的公子一番孝心,实在感人,李某将百味楼借给令公子,正是因为被令公子一番孝心感动,今日这寿汤包,是李某的百味楼下一季的面点,希望这小小汤包,能合何里正和各位乡亲的胃口,那李某也就不虚此行了!”   “对呀爹!”何远得色的接口:“这一百个寿汤包就是儿子给您的贺礼,要的就是‘包’您万事如意,长命‘百’岁!”何远声音洪亮,掷地有声,许多人听了都觉得何远是在是有心。   “好!好!好!”何里正一连说了三个好,一双眼睛都开始红了起来,捧着那寿汤包竟有些舍不得吃光,里正夫人则是已经开始用手帕拭泪。   一旁有人没听清,却又想打听清楚:“何远,你说这是啥包子!?”   何远正欲回答,脑子里忽然想起如意不愿出面的样子,又想起她家中几个姊妹吃包子的可爱模样,心中一动,道:“寿汤包啊,全称叫‘吉祥如意寿汤包’!”   吉祥!?如意!?   何李氏听到这两个不愿意听到的名字,一张老脸都快成猪肝色了!   王凤娇和李秀娥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看到自家相公捧着包子吃的津津有味,王凤娇恨不能上去把何明远的耳朵给揪下来!   一边被晾着的香芝已经快把下唇咬出血来,唯有何柳儿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不远处的郑泽,他手里还捧着那个小竹碗,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捏着竹管,听到“吉祥”、“如意”的时候,他先是一怔,旋即嘴角微翘……   ------题外话------   ╭(╯^╰)╮,伦家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超级稀饭吃蟹黄汤包!   ☆、第四十二章 猪一样的猪队友   破旧的黄泥墙面坑坑洼洼,吉祥洗好了碗和衣裳,便开始准备做些绣活儿赚钱。金玉乖乖的呆在一边,帮着吉祥理线头,如意则是抱着满堂在一边坐着玩。昨天吃了大汤包,两个小家伙顿时都馋的不得了,从前他们偶尔调皮,吉祥得假装捡根棍子来吓唬他们,现在更好了,把二姐搬出来,光是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就能将他们两个训的乖顺听话。   满堂绕在如意身边咯咯地笑,奶声奶气的说:“二姐,我长大了也要当厨子!我要给你和大姐,金玉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他两只手比了一个好多好多的动作,眼珠子都在发光。   吉祥吉祥做绣活的动作忽然一滞,细细的绣针不慎扎进了手指里,涌出一滴鲜红,人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如意察觉吉祥的心不在焉,微微一笑道:“大姐,怎么了?”   吉祥将手指放进嘴里咗掉了血,神色黯然,却只是勉强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等吉祥抽空出去烧水的时候,如意跟过去将她拦下来,正经道:“大姐,有什么事情你非得一个人憋着,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可以想办法的!”   吉祥还在犹豫,最后如意索性露出几分气恼的神色,她终于缓缓道出心中的心事。   原来,他们的娘叶慧心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满堂这样清秀听话,就是随了娘的性子,他们的娘这辈子都过得不如意,连最好的丈夫都早早离世,因着她的关系,何李氏才会连带着她们一起讨厌排斥。   吉祥说到最后,眼眶不经意红了:“如意,娘只有我们四个孩子,我们两个可以先不说,可你看金玉满堂,他们还那么小……”吉祥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何叶氏,越发的伤感起来:“娘曾经跟我说过,要不是她拖累我们,要不是她家破人亡,她会给我们找最好的亲事,给金玉找最好的姑姑教学,给满堂找最好的学堂念书……可现在她去了,这大概是娘最大的遗憾……”   如意看着吉祥,沉吟片刻,道:“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娘在九泉之下还带着这个遗憾。明天开始我就去百味楼烧菜了,我与那边已经谈妥了,我的工钱都是日结,且与我卖出去菜的数量挂钩,赚钱的事情就交给我!有我在,你照样能嫁一个好人家,金玉照样能被好好教养,至于满堂,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会找最好的书院送他念书!”   吉祥摇摇头:“如意,我不是为了让你辛苦赚钱,只是你刚才提到,我就想到了这个。若是奶奶知道你一个黄花闺女,成日与那些灶头伙夫在一块,抛头露面的,一定会生气的!现在的日子虽然困难了些,可我帮别人做做绣活儿,一日多做几件,咱们再省一些,肯定不会饿肚子的……”   吉祥在为何李氏会不会找麻烦而担心,却不料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应验她的担心,一阵阵的嘈杂声由远及近,两人都是一怔,立即跑到前院,皆不由一愣——原本改在里正家欢欢喜喜的为里正庆寿的一大拨人,正朝着她们家走过来,为首的何里正身边陪着屁颠颠的何远,隔着老远就朝如意挥手大喊:“如意,快出来呀!”   如意心中暗叫不好,恨不得将何远狠狠踩两脚!   明明已经告诉过他,就说那食物是他自己学会的,不要将她扯出来,他怎么就听不懂呢!   世上的事情,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之前,如意觉得自己若是想靠自己的厨艺发家,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可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就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她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吉祥平日里看似乖顺温柔,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在她骨子里,也有她的执拗!在她看来,这何家村是她还有他们爹娘住过的地方,这房子是娘的嫁妆起的,那田地也是娘的嫁妆置办的,这里就是他们的根,仿佛一旦离了这里,便就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倘若没有何婆子这一伙人,吉祥不愿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可如今事实已经很明白,因为不喜欢她们的娘,何婆子从不把她们几个孙女当亲人看,就连满堂那一丝丝宠爱,也被李秀娥狠心强给了自己的小福寿,非但如此,她还痛下狠手!若是说这些只有生理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那就是挖空心思的想从她们姊妹这里弄到便宜,田地,房子,只要是值钱的,有好处的,他们抢过去连眼睛都不会眨!   可吉祥呢!?在她眼里,这些人哪怕再冷情,那都是亲人,只要人家稍微对她有一点好脸色,哪怕只是虚情假意,她都受宠若惊的再无防备!她对这个地方有执念,对血缘这个东西更是有执念,也许在她的心底,这些东西是唯一让她不会觉得自己和弟弟妹妹是孤儿的证明,至少他们还有家……还有亲人……   因为吉祥,金玉和满堂,如意决定和她们一起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好日子!可是,她是在太过低估某些人的贪婪和无耻。百味楼的事情一旦被何婆子知道了,指不定又会想要从这里捞一笔,如意不介意和他们撕破脸皮断绝关系,可是事关吉祥金玉满堂,她就要多多思忖一分。   今日,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何远多说半句有关她的话,只要让她在何婆子面前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就能暗度陈仓的赚大钱,盖房子,让吉祥嫁人,让金玉满堂读书学知识。而何家这些人,谁欠了她们的,谁心中有愧,心中有鬼的,都会付出代价,拿走什么,都得十倍奉还!   可现在,看着紧紧跟在何里正后头,一脸阴霾的何婆子,还有后面几个面色都不好的何家人,想来想去,如意也只能猜到是何远那个蠢货一时间得意忘形,把自己的话忘了个干净!她原本只是想帮何远在寿宴上挣回脸,像他这样的人,浪子回头金不换才是最好的寿礼,甜言蜜语几句,何里正定然老泪纵横,到时候父子两个还有什么隔夜仇!?再者,他一个男人若是能凭厨艺让所有人叫好,那何李氏又还有什么脸面夸何柳儿和香芝?   一个男人做的都比你们家女儿做的好吃,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然而,如今这个阵仗,只怕后面又有麻烦事了,事已至此,如意只能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何远,你给我等着!   ☆、第四十三章 何里正登门请人   何李氏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大家那个病怏怏的药罐子,居然有这么一番好手艺!香芝和柳儿的准备都被这个小蹄子跟何远给搅和了!   果真娘是个灾星,女儿也是个狐狸精,尽迷惑男人做些下贱的事情!她咬牙切齿的带着一家子,跟着何里正到了吉祥这边,到底因为人多,她没能上去质问清楚,只等着何里正发话。   何里正并没能料到何家家中这样一层关系,只是他身为里正,村子里能出些有本事的人,回回在宴席上头,他都格外有脸,且他儿子这般莽莽撞撞的人,要说他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他大多是不信的,若真是如意做的,当着乡亲的面,总不能让她一杯水酒都喝不上,传出去委实不好听。原本是想着让何远将如意请了来,却不料何远高声嚷着,何婆子说了,如意她们一家身上带着孝,来这样的地方红白相撞,不吉利,让他们呆家里不要出来,如意这才教了他这种奇特的包子做法,给何里正贺寿。   之前村子里就有传言何婆子对老大家的女儿动了刀的事情,有些八卦的没事干的闲人立马就想到了这茬,在一边笑话:“何婆子这是偏心啊,都是孙女,一边捧高一边踩低的活儿可做的真是绝啊!”   这话一出,何里正便拉下了脸,竟要亲自过来看一看何老大家的几个孤儿孤女,这才有了这么热闹的一出。   如意已去了方才的惊讶,面色淡定的看着众人,不解道:“大家怎么都上这里来了。”   如意斯文有礼,说话细声细气,何里正笑了笑,道:“如意,今日那寿汤包,可是你做的?”   如意看一眼何远,索性不再隐瞒,坦白道:“寿汤包的确是何公子为了您的大寿亲手做的,如意只是帮忙擀了面皮调了馅儿,其余的都是何公子亲手做的,这寿汤包,的确是公子对您的一番心意。”   何里正笑着点点头:“是远儿的心意,也是你们的心意,既然是好事情,怎么躲在屋里,连一本水酒都不喝,难不成是你做了百味楼的大厨,那寻常宴席,便吃不上口了?”   何里正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这话,句句都打在何婆子的脸上,更不要说一边的老二家和老三家,香芝气的都快哭了,看着如意的眼神里带着狠毒的厉色,而一旁的何柳儿却再次望向了郑泽——自从刚才他吃了包子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自己了!   此番,何里正亲自来请吉祥她们,就是给足了面子!吉祥面露难色,如意则是却之不恭,带着金玉满堂还有吉祥一并去了宴席,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如今这老大家看似孤儿孤女,可如意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旦进了百味楼,那定然是赚钱的!这何老大家,指不定就会有这么一个当家女儿了!   何李氏在一边阴森森的看着那几个小蹄子,她现在气的不轻,连带着看满堂都不顺眼了——就算是个孙子,跟着这几个姐姐,总长不成什么好鸟!   金玉和满堂两个小家伙喜欢热闹,寿宴上人多,还有鞭炮,这下子可开心死了,跟着旁的孩子一起疯疯闹闹的,吉祥在一边看着,生怕他们摔了,因着寿宴还未正式开,何里正吩咐灶房的伙夫将菜热一热,重新开席,而这时候,王凤娇和李秀娥再没半点心情去夸耀自己家的女儿了,一个个恨不得赶紧离了这里回去,光是周围那些时不时投过来的眼光,已经足够让她们羞恼,而这种羞恼,在正式开席之后,上升到了一个巅峰。   茶倌吆喝之后,便有人端着大大的餐盘上菜,很快每张桌子上头都上好了菜,吉祥忙将金玉和满堂倒叫身边吃饭,两只小家伙一坐上桌子,夹了一口菜,便一个个憋着嘴放下了筷子,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隔着大姐坐在另一边的二姐。   呜呜呜……这菜一点也不好吃!他们要吃二姐做的!吃二姐做的香菇盏,香菇饺,玉米烙!   将那忽闪忽闪的两双大眼睛忽视掉,如意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然而,即便这些村民们平日里都是粗茶淡饭,没吃的什么好东西,对吃东西自然不会挑剔,可就在前不久,大家伙才吃了那么鲜美的寿汤包,再一吃这些自己家都做得出来的味道,一个二个的也都失了兴趣,刚才吃过汤包的竹碗做的十分好看,有些孩子舍不得还回去,索性拿着小竹碗舔里面剩下的汤汁,可怜兮兮的隔着桌子望向如意:“如意姐姐,我下次能去你家吃包子不?”   金玉满堂两双大眼睛蹭蹭的望向说话的小伙伴,异口同声:“不可以!”   金玉瘪着嘴道:“我们家没吃的,二姐每次都做一点点,你要分了,我们就没得吃了!”   这样一番话,让许多年长的人听得好笑又心酸,这才想起来何老大家那个弱不禁风的何嫂子已经去了,即便平日里不怎么熟的,也都纷纷开始慰问吉祥和如意。   如意虽说顾家,可是多年的性子已经养成,不喜与人寒暄,便都交给了吉祥来一一回答感谢,她给金玉擦了擦嘴巴,目光不经意的一瞟,正巧就瞧见了一道温柔的目光——坐在主桌上的郑泽正微微偏过头来,与如意目光相对时,微微勾起唇角,点头示意。   如意不认得他,却也没有对着陌生男子笑了笑去的习惯,点点头,便收回了目光,以至于没有看到,郑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探究之意。   ------题外话------   嗷嗷嗷~男主呢!?男主肿么不见了!?   ☆、第四十四章 美妙的第一桶金   里正大寿上,一笼吉祥如意寿汤包,何老大家的几个孩子忽然间就变作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除开对这一家年少丧父丧母的孩子们感到同情,更多的则是对何如意厨艺的惊叹。   寿宴的第二日,如意便去了百味楼做事。   先前约法三章之时,如意态度坚决,口气夸大,令百味楼许多人颇有微词,可这日一早,整笼的寿汤包甫一出炉,便兜售一空!这样好吃有好玩的包子,看着有趣,吃着美味,包子的价格从每个十文直接涨到了每个三十文!就是猪肉也才二十文一斤,由此可见,这只包子已然是天价包子!   仅仅一个早上的时间,百味楼光是卖寿汤包,就赚了近十两!   再也没人对如意抱有微词,且按照先前的约定,李恒才将大大的后院又劈出一块地方,重修了一个小厨房,也就是如意的私人厨房,当中的锅碗瓢盆皆是由她单独使用,旁人不可碰,厨房的钥匙,自然也给了如意。   一两银子,足够一户穷困人家用上一年半,而照约定来看,早上一共卖掉三百多个寿汤包,抹掉零头,也就是九两银子,如意的账是日结,李恒才打完招呼后,她会直接在账房处按三七比例拿走自己那一份,一个早上就赚到了二两七钱银子!   这下家里再也不会愁吃穿了!如意捧着自己赚回来的第一笔钱,心中顿时无限感概——从前她的厨艺,是为了给师傅争光,给自己夺得师门地位的武器,更是那些无数个孤寂的日子里,用来怀念过世的外婆和排解孤独的唯一方法。而如今,她的厨艺,是为了养家,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再没什么,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更为重要的!   早上的包子卖完之后,整个厨房的都等着看午饭时候有什么新菜出来,只是如意那间私人厨房里门上,却挂上了一把锁——人不见了!?   人群穿流的大街上,如意凭着上一次的记忆,一家一家的挨着找,终于看到了江府的大牌匾。她拢了拢手里的大食盒,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管家青岩,一看到如意,先是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啊!是姑娘你啊,有事吗?”   如意笑着递上手中的食盒,解释道:“我之前曾答应过贵府江公子,若是有新菜,定然会让他尝一尝,这里是百味楼早上的点心,我拿过来给江公子品尝。”   青岩自然想到了之前如意的手艺,立马恭敬地收下,却有些遗憾道:“可真是不巧,我家两位公……哦不,是公子和小姐今日出了门,并不在府上!”   如意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本就没兴趣跟江煦阳叨叨,笑容愈发灿烂起来:“不打紧,我也有事情,那就劳烦青管家代为转交了。”   青岩见她这么客气,心中顿生好感,亦笑道:“姑娘客气了!倒是麻烦姑娘亲自送过来!”   东西已经送到,就无谓多废话,如意离了江府,便开始准备买些东西回去,她逛了好一阵子,最后买了二十斤大米和二十斤面粉,用掉了二百四十文,那店家见她出手大方,还便宜卖给她一只手推车,方便她将东西带回去,如意也不客气,最后还在车上堆了三匹上等的棉布和一套新的针线,路过果品铺子的时候,还给金玉满堂各买了些果脯,总共算起来,将近花了九百文。   光是粮食就够吃上一段时间了,钱还能再赚,解决了温饱问题,下一步就是吉祥的嫁妆和金玉满堂的学费了!如意心中计算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百味楼。   门口站着个伙计,一见到如意,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热泪纵横的奔了过来:“姑娘您总算回来了!大火可都等着您呢!”   如意看看日头:“我的确是出去了,可也是按着时间的啊,这还没到午间时候呢。”   那伙计连连称是,立即帮着如意将东西放到了后院,这才道出原委——原来,上午的寿汤包卖的极好,不少吃完的客人全都回来想要接着买,可如意不在,大伙儿急的没办法,只能安抚客人。现在总算将如意给盼了回来,都指望着她再做几百个。   如意淡定的听完伙计的话,打开厨房,将推车放了进去,伙计趁机溜进来,撸起袖子一脸讨好的笑:“姑娘从哪里开始,小的来给您帮忙!”   如意却转身走到门口,面无表情道:“不必了,出来吧,今日的数量只有这么多,至于午间的菜,不到午时,我不会做的。你也不必跟我说什么道理,你只管告诉李老板去,若是他想赚钱,自然晓得这中间的道理。”说着就要锁门,伙计急坏了,没办法,只能偷偷跑去请示老板。   李恒才知道今天早上赚的就是平日百味楼三成的收入了,仅凭一笼包子就可以赚这么多,若是开出几个大宴席,那就更吓人了!他并未急着命如意多做些,反倒是笑了,一边点头一边让伙计出去让客人散了。伙计有些不懂,李恒才横他一眼,道:“愚蠢,一道菜,若是不靠这样的名气,如何传得远?如何招揽更多客人?每日限制数量……呵,我当这丫头只是菜做得好,想不到还有这番思量,也罢,随了她吧,没有这等信心,她也说不出这番话,你只管告诉客人,这道面点费时费力,每日能做出的数量有限,明日请早。”   伙计不懂了,居然还有有钱不愿意赚的,可他不是老板,只能遗憾的照做!   李恒才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的客人带着遗憾的神色离开,心中慢慢开始有了计量,眼中的精明之色越发深重……   ☆、第四十五章 总有高人捻须笑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各家饭馆立于镇中,每一家都是相当的进出人流,唯独一家饭馆,都是客人垂头丧气的往外走,有些自叹倒霉的,只能说明日再来,有些脾气火爆的,便骂上两句“店大欺客”!   青色衫子的小童子背着一个大背篓,还艰难的给身边的老人撑伞,见着百味楼的景象,不禁好奇:“真是奇了,还有这么霸道的店?”   老人一身灰色衫子,花白的胡须在末端编成一个小辫子,翘起一个十分滑稽的弧度,老人笑眯眯的捻须,缓缓道:“就在这家吃!”   小童子解脱般的收了伞,背着小背篓噔噔噔的跑进去占位置。老人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四处打量着百味楼。门口迎客的伙计一见这个糟糕的老头儿,顿时有些不悦:“老头儿,要讨饭这里没有!”   老人并未因为伙计的恶声恶气而恼怒,倒是率先进去的小童子,此刻满脸涨红的跑出来,叉着腰道:“你算老几,也敢这么跟我家先生说话!”   伙计“呸”了一声:“一个老乞丐,还来个小乞丐!讨饭这里没有!”   “你!”小童子年轻气盛,撸着袖子就要去干架,伙计一斜眼:“咋的!还想动手了!?”说着,一下子招了好几个伙计来,小童子这下子慌了,几步退后,一下子就撞上了老人,老人一个不妨,被撞得歪了几步,忽的被人扶住,旋即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您慢点。”   老人转过头,却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扶了他一把,便笑眯眯的道谢,小姑娘生的俏生粉嫩,虽说衣裳穿的粗了些,为人却是极懂礼数的。   伙计一见,立马改了笑脸凑上来:“如意姑娘,怎么出来了?可是要去买菜?”   如意淡淡的看那伙计一眼,道:“来者即是客,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老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如意,倒是那小童子对如意顿生好感,顺着如意的话嚷嚷:“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破馆子,我们还不吃了呢!”   如意看了老人和小童子一眼,眼看着他们要离开,忽然上前拦住:“慢着。”   门口的伙计与小童子皆是一愣,老人依旧是笑眯眯的:“小丫头何事?”   如意收回拦下两人的手臂,微微一笑:“百味楼打开门做生意,承的就是来者皆是客的道理,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们怠慢了两位,如若两位不嫌弃,不如让如意做两道菜,算是为两位赔罪,还望两位能将今日百味楼的无礼当做一个误会。”   伙计不赞同了:“如意姑娘……这……不合规矩啊……”   如意看他一眼,竟多了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食客便是规矩。”转过头,微微一笑:“两位,请。”   小童子有些呆呆的,这姑娘和他差不了多少,可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镇得住人呢!?她是个什么人?看她穿的这么简陋,也不像个大家小姐啊!   如意张罗了两人坐下:“二位今日的餐费,就算在我的头上。”说着转身去去了厨房。小童子有些好奇的问同样呆在一边的伙计:“那是什么人啊?”   伙计回过神来,虽仍旧不待见这两人,倒也和气了些,自豪地告诉他们:“可千万别小看她,如意姑娘可是我们百味楼的招牌!”他眼睛一亮,笑道:“难不成二位也是冲着寿汤包来的?哈哈,不巧不巧,如意姑娘每日只做三百个,多一个不做,少一个也不能,二位明日请早!”   小童子瞪大眼睛:“竟有这样的道理,将客人往外头赶?!”   伙计终于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这可不是我们的主意,只是……”   一边传来几声粗声粗起的咳嗽,伙计望过去,脸色立马变了:“陈师傅……您……”   年近四旬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剥花生一边喝酒,十分不悦的看着这边。伙计低着头转过身来低声解释:“这是我们楼里另一位大厨……今儿个一早,咱们这里的寿汤包大卖,大伙儿都指望着如意姑娘中午的菜色……陈师傅……咳咳……就没什么事干了,两位不必理会……”   小童子扭过脸去,伙计自觉没趣,心想着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们解释,两个穷酸模样的!这样想着,便转身离开了。   小童子忿忿道:“真不晓得这样差劲的地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   老人眯着眼睛捻了捻须,不紧不慢道:“在这吃一吃,不就晓得了。”   ☆、第四十六章 千层豆腐探虚实   如意回到后院,打开厨房就要生火。刚才的伙计在一旁看着,好奇地问:“姑娘不是说午时才开火么?”   如意动作利落的清洗厨具,淡淡道:“钥匙在我手上,开不开火,看我,不看天。”   这伙计正是最初时候如意来百味楼应征大厨时对她十分照顾的那个小伙计,此刻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开始啵啵啵的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他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姑娘实在是……太帅了!   如今,如意已经有了自己的私人厨房,各类厨具虽说并不是十分齐全,比起她从前的那一套三十六式刀种的家伙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总归都是刚置办的,尚且能用。   唯一不足的,就是身处的大周朝里,在饮食调味上是在不怎么精细。   外头怎么样,如意还没有踏出过,只是这百味楼已经算镇子上极好的酒楼,几位大厨靠的都是多年的经验傍身,在刀工和火候的掌握上的确已经十分的到位,可真要论起菜式的讲究,就稍微逊色了一些,更不要提有什么独家秘方,无非是同样的菜色,他们能凭刀工和火候以及普通调料的精准使用而更加出挑一些,所以当务之急,应当尽快齐材料,制作更多的辅料,方能更加出彩夺目。   小伙计按照如意的吩咐,帮忙烧火,然后认真的看着灶台前的如意剁着肉馅儿,好奇地问道:“姑娘是要做寿汤包?”   如意转过头看了一眼勤勤恳恳为她烧火的小伙计,张了张口:“……”   小伙计立马自我介绍:“叫我小四就好!”   如意笑了笑,一边剁肉,一边接口问道:“小四,你瞧着外面那一老一少,有什么特别的没有?”   小四想了想,的确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她知道姑娘似乎格外照顾那一老一少,单纯如他,只能想出这一老一少和如意姑娘一样穿的有些破旧……咳咳,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是穷人,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单纯的小四心中有这样一个想法,却觉得说出来可能会伤害到如意姑娘身为女儿家的自尊心,他咳了咳,很体贴的回答:“没……没看出什么。”   如意笑了笑,没在搭话,而是专心做菜。   一盏茶的功夫,小四便将做好的菜两道菜端了出去。因为是从小厨房里出来的菜,不少伙计都看稀奇似的跟着小四,如此一来,难免将一些正在点菜的其他食客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了。   短短的时间,统共只做了两道菜,如意在小四上菜后洗了手来了大堂,见到老人只是捻着胡须看着两道菜,并未急着动手,心中的猜想隐隐加重了几分。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大方落座,道:“老先生迟迟不动筷,可是这两道菜不合胃口,先生瞧不上?”   老人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须知愈是上等的菜色,愈是要有个说法,能得其深意,方能更好品尝,否则,与牛嚼牡丹又有何区别?”   如意脸上笑容更甚,不再啰嗦,介绍起这两道菜:“左边这一道,叫做锅塌千层肉豆腐,另一道叫做赛螃蟹。”她顿了顿:“不如先生先尝一尝,与其如意一人干讲,倒不如能有人一同探讨!”   “呵,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我一个糟老头子,能说些什么?”老人笑了笑,虽是这样说,却还是先夹起一块豆腐,咬下一口,薄薄的表面是一层金黄酥脆的东西,拿开一看,愣了一愣。一层薄豆腐一层薄肉馅,一层一层,喻意千层,颜色分明,十分好看,而豆腐最外层是一层金黄酥脆的表皮,应当是一层鸡蛋,最为绝妙的,就是其滑嫩口感。   另一道菜叫做赛螃蟹,老人依旧是浅尝一口,咀嚼半晌,笑着放下筷子。   如意眼角一跳:“可是不合口味?”   老人看了看如意:“丫头倒是懂得很多,黄花鱼肉雪白似蟹肉,鸡蛋金黄如蟹黄。此菜鱼蛋软嫩滑爽味鲜赛蟹肉,不是螃蟹,胜似蟹味,而另一道千层肉豆腐,你竟晓得勾芡,呵,这些是谁教你的?”   如意心中大定,她的猜测过这没错。她先前问过吉祥,吉祥却说不晓得芡粉是什么,入进来看,这个时代尚有许多她不曾晓得的情况,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怕今日,就真是让她给撞上了一位!   如意望向桌上的两道菜,声线轻细:“勾芡之法,算作烹煮食物的一个最普通的窍门,如意笨拙,师门学艺未精,不敢夸口,还请先生赐教。”   谁料那老头大手一挥,笑着站起身:“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晓得什么,丫头做的菜不错,下回再来吃,阿武,走了。”说着,带着那小童子就要离开。   “哎……还没给钱呢!”小四嚷嚷着就要追上去,却被如意拦下来,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如意一咬牙,亲自追了出去。   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那桌上只动了两口的菜就被伙计们疯抢一空!   ☆、第四十七章 艺绝财滚红眼多   如意是跑着追出来的,可她没想到,那一老一少的脚程那么快,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四处寻了半天,才终于远远地看到两人的一个背影,她一咬牙,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出了镇子,是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直通县城。而道路两边,则是茂密的林子。如意追到这里的时候,本能的停了下来,道上三三两两的走着人,可林子里就显得荒凉了些。   倘若只是因为一时冲动追进去,若有什么陷阱,到时候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意心中虽有遇到行家的激动,却也没有失去理智,一老一少行为古怪,摆明了就不是一般的食客,做他们这一行,但凡是手上有个绝活儿的,就总有人上门挑衅,如意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每每有人挑战,她都是近身做助手的。   有真本事的人,只要往那里一站,自然就能看出由内而外的一种气度,高手的气度。从前,每每有人上门挑衅,都是师父最为振奋的时候,如意一直跟着师父,久而久之,便也将这样的习性沿袭下来,她渴望遇到一个行家,一个高手!   看着小姑娘顿住步子,犹豫片刻后,带着些遗憾的转身回去,躲在树上的阿武笑嘻嘻的对老人说:“先生您真乃神算子,竟能猜到这姑娘既追又不追。不过她的厨艺还真是一绝,比起先生您……”   白须的老人捻着胡须悠悠的看他一眼,阿武立即噤声,捂着嘴不说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只怕她再过几年,一定比先生您强!”   白须老人眯了眯眼,阿武心道糟糕,下一刻,他臀上一疼,整个人就被踹下了树!   阿武哀嚎一声,捂着屁股再也不敢说话了。老人轻松跳下树,看着如意离去的方向,缓缓道:“艺绝而性谦,内有冲劲,亦冷静自持。哈哈,有点儿意思。”   小武不敢再说什么,跟着先生屁股后面走,两人都会功夫,脚程自然比平常人要快上许多,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穿过林子,进了山口,几番迂回,前方终于隐隐露出个竹屋的顶。   小武还埋着脑袋跟着走,谁料一脑门儿撞上了先生的被,连退好几步,捂着脑袋抬起头,才发现先生已经停下脚步,神色凝重的看着前面的茅草屋。   “先生……”小武有些无措的叫了叫,老人忽的眉头舒展,笑着走了过去:“既然来了,躲躲藏藏的作甚。”   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草丛耸动的声响,下一刻,两个俊美男子从竹屋的一侧走了出来。江煦阳一见到老人,微微一笑,抬手抱拳:“千味大人,别来无恙。”   老人丝毫没有因为见到这两个人而感到讶异,只是目光移到江煦阳身后脸色苍白带着冷色的男子时,眉间多了一丝异样,江煦阳立马道:“千味大人,世子身中剧毒,若非内功护体,只怕早已……”   身边一身风扫过,老人已然跃至江承烨身边,从他的披风中捞出手腕,为其搭脉,眉心渐渐紧缩,对着身后的小武道:“准备金针,热水和火盆。”   小武赶忙去准备,江煦阳看着二人进了茅草屋,心中总算落下一块大石。   找到封千味,江承烨就算真的捡回一条命了。   而这一头,如意有些遗憾的回了百味楼,虽说遗憾,但她心中仍有一个小小的坚定——今日这怪老头,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这样想着,她也不那么不甘心了。踏进百味楼时,正好就是午时,伙计一见到她,立马天花乱坠的跟她描述刚才那两盘菜有多么的抢手!不少客人都好奇的不得了,点名中午要那两样菜,是以问问如意,今日中午的菜色可否就用锅塌千层肉豆腐和赛螃蟹这两份,如意心中有事,确然也不想再费工夫,就着方才没有用完的食材,再一次将中午的销量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如意这才了解这百味楼的油水有多厚,二十文钱一斤的猪肉,两文钱的豆腐,十文钱一斤的鱼,一文钱的咸鸭蛋,平均一盘菜的成本不过几文钱,推上菜单,每一盘八十八文!伙计竟还能笑着说,已经是个吉利又便宜的价钱了。   一个中午,锅塌千层肉豆腐和赛螃蟹几乎成了百味楼的招牌菜,几个年长的大厨在一边脸都快紫成茄子了,偏偏他们做出的味道,就是和那个小丫头做出的不一样,豆腐夹肉不够滑嫩,听伙计说是那小丫头加了什么白色的粉,他们私自揣测是面粉,结果做出的一坨坨面糊糊险些没把一边的小伙计笑岔过气去……   过了午时,再一算账,乖乖,这回可不得了,百味楼上上下下,从大堂到包厢一共三十六桌,取一个六六大顺的吉祥意思,一个中午一共接待了九十六桌,有八十四桌都点了这两样菜式,算下来,仅仅是这样两道菜,又有十几两的收入!   仅仅是这两道菜啊!账房的先生算盘珠子都快弹飞出来了,一张一张的账单传过来,几乎都是锅塌千层肉豆腐和赛螃蟹。   从早上到中午,如意的工钱已经将近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是这些打杂的几个月的工钱!   百味楼里一大片人,尤其是那些有资历的厨子,眼睛已经猩红猩红……   ☆、第四十八章 何如意欲擒故纵   半日就赚了七两银子,实在是一件令人咋舌的事情。   晌午刚过,就有某大厨的心腹伙计去了李恒才那里。   既然是告状,自然而然也就那么些由头,比如如意姑娘实在是有些横,楼中的许多师父即便厨艺不如她,也终究是长辈,她这般无理,实在是不应该,长此以往,只怕连他这个做老板的,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又比如她并未与百味楼签下什么契约,若是寻到更好的下家,一不留神就拍拍屁股走人,前景实在不乐观。   李恒才微微眯眼,露着商人的精明眼光,迟迟没有发话。伙计心里还有些怨气,继而道:“如今楼中不少伙计都指望着跟她做事,连陈师傅那边几个打杂的伙计都想过去帮忙。陈师傅好歹也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   “那又如何?”李恒才自斟一杯酒,目光凉凉的望着他,不紧不慢道:“不要以为我不晓得陈师傅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些年,他们在百味楼趾高气昂,我何曾说过什么?技不如人,就该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打开门做的是生意,不是善事。想要相安无事的做下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否则,别怪我李某人请不起这些大佛!”   伙计心中一惊,赶紧点头哈腰的将自己撇清,又将什么李师傅陈师傅好好数落了一番,觉得他们的确技不如人。   李恒才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去了后头的小厨房。   百味楼的生意,大头都在宴席上。李恒才是个走南闯北多年的商人,如今能落户于此镇开上一个这般有名气的酒楼,自然与他殷实的家底有关。每逢午宴或晚宴,那就当真是珍馐百味齐聚一桌,以菜色的名贵提升名号。是以,若是如意能在晚宴上做出几道招牌富贵菜,那这宴席的油水,指不定又能翻上一番。   李恒才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正在灶炉前坐着发呆的如意。   “怎么的坐在这里发呆,可是在这里做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李恒才站在灶台前,他年近三十,这些年保养得当,倒也十分年轻好看。如意回过神来,见到李恒才来了,刚忙站起来。   李恒才笑了笑:“这厨房是拨给你的,自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下已经过了午时,不怎么忙了,休息休息也无所谓。”   如意有些心不在焉,扯扯嘴笑笑了笑,李恒才看的清楚,默了默,忽而道:“你第一日来做事,厨艺的确上乘,所以难免招惹一些议论。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我要看的是什么,想必你很清楚,所以,无谓的话语,你大可不必介怀。”   原来他是来安抚自己的?如意这才将目光放在李恒才身上,百味楼的事情,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于那些行内间的勾心斗角,她前世早已领略,能爬上顶级技师关门弟子的位子,足以说明她不是什么逆来顺受默默忍受的角儿,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如意更加明白,但凡靠手艺吃饭的活儿,本事才是王道。勾心斗角参谋陷害,那是王宫大院的戏,手上没有活儿,即便你再能巧言善变七窍玲珑,也没办法永远站在最高处。   所以,面对那些可有可无的闲话和师傅们的排挤,她当真是不在意的。可李恒才既然亲自来解释,她也不好让他难堪,说了几句宽慰他的话,让他不必担心。   如意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可她的神色与气度,全然不似一个正常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应该有的表现,李恒才意外的同时,难免再次打量起这个小姑娘。且既然她都说无妨,李恒才思忖片刻,向如意提出了宴席菜色的事情。   年轻人向来气盛,李恒才觉得,哪怕如意再少年老成,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她定然不会放过,有野心的人,就会抓住一切机会,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那种少年心性他最为清楚,他不怕如意恃才傲物,相反,他就是要用她的野心和傲气来控制她!   可李恒才这回的算盘又打错了,如意听完他的话,连思考都没有就拒绝了。   李恒才有些意外,不禁有些好奇:“你可知道,这百味楼里头,你算是最为特殊的一号人物。我知道你求财,你的工钱,已经是一般伙计的好几倍,是不是我没说清楚,这宴席一桌的钱,可比平日里的菜色要多得多,依旧是你的一道菜,三七分成!”   如意笑笑:“李老板您言重了,如意终究只是个乡野丫头,烧烧小菜还没问题,午宴晚宴,顶的是百味楼的名声,我觉得,还是陈师傅他们更加拿手,所以,还请李老板不要为难我。”   “这……”李恒才有些闹不懂了……   如意见他有些犹豫,继而道:“李老板好心收留我,让我在百味楼做菜,是我的福分,只是若是晚上还要做晚宴,只怕回去的时间就晚了,所以如意只在百味楼做早晨的和中午的普通菜色。倘若李老板觉得这个要求太过苛刻,那如意只能另求东家了。”   李恒才神色一凛:“如意你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姑娘家,自然是安全最重要!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再勉强,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做得多,赚的也就多。我晓得你们家的情况,所以,你大可好好想想。”   如意颔首:“会的。”   李恒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如意看着李恒才离开,这才将上午买好的东西和今日的工钱一并收拾好,推着板车准备回家。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小四舍了午休的时间,帮如意将板车推到了镇口,还颇有些担心:“姑娘,你一个人这样推回去,只怕有些吃力啊。”   如意皱眉,她也想过这一点,走得再快,回去了也到晚上了,何如意这双手娇嫩的很,只怕今天推回去了,明天连刀都拿不了了。   正犹豫间,一辆马车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如意瞅着这马车有些眼熟,下一刻,一把折扇挑开了车子的帘子,一张精致俊朗的脸出现在雕花镂空的车窗口。   郑泽见到如意,脸上微微带着意外且惊喜的笑容:“何姑娘,真是巧。”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郑泽,里正寿宴当日如意不过和他一眼之交,是在算不上认识,现在碰见,他似乎有些热情过头,如意看着他,也只能笑笑:“郑公子,真巧。”   郑泽瞥一眼她的推车,微微皱眉,放下车窗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器宇轩昂的踱步过来,他看着一车的东西,勾着唇角道:“这么多东西,要运回去实在是吃力,正好我也要去何家村,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让郑某载姑娘一程吧,这些东西,自有下人送过去。”说话间,马车上的一个小厮已经跳下车,低着头走过来,和气道:“姑娘上车,这些交给小的吧。”   如意挑眉看郑泽一眼,莞尔一笑:“如此,如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泽笑意更浓:“姑娘客气。”   ------题外话------   男主去哪儿~   我的家里~有一个煮妇~   三餐拿手~我好幸福~   她的手掌不像主厨~   牵着我学会了恶扑~   谢谢你煮妇我的小煮妇~   一盘美味堪比情书~   钮扣住一只胃的幸福   爱着你呀我的煮妇~   男主~男主~你要去哪里呀~女主做饭你不吃作死呀~   宝贝~宝贝~为夫在看大夫~强身为你的幸福~   嘤嘤嘤~小安子又卖萌啦~O(∩_∩)O~奉上男主去哪儿小插曲~觉得男女主木有激情的~很快就会粗线了哟~   ☆、第四十九章 当头棒喝痴情汉   马车在狭窄的小道上颠簸着,马车里,如意尽量和郑泽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低着头装睡。车轮忽的磕上一块大石头,马车猛地一颤,如意的身子不由得向一侧撞过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左手臂一紧,整个人被一道大力给拉了回去,跌进一个带着男子清香气息的怀抱。   如意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一派淡定的从郑泽的怀里脱出来,坐回到之前的位置,声调平稳中带着疏离:“失礼了。”   郑泽并未进一步作出什么唐突之举,仿佛他刚才那一抱,纯粹只是避免她受伤一样,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如意,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山路颠簸,如意姑娘小心。”   如意笑笑,算作回应。   知道马车驶进何家村,两人都不曾再说过什么。如意挑开车帘子,见到夕阳西沉,大路小路上都是回村的人,立即让郑泽停下马车。   郑泽微微挑眉,似有不解。如意不由分说的跳下马车,从一直跟着马车后面的小厮后面接过自己的手推车,向郑泽道谢:“郑公子,今日多亏你了,改日去百味楼,如意做东答谢。”她顿了顿,目光扫了扫一边的人,再看向郑泽,郑泽何等聪明,会意道:“此处离姑娘家中应当不远,那郑某就送到这里了,如意姑娘,再会。”   如意笑了笑,推着车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家里走,不再理会身后那辆马车的去向。   今天一天,如意的收入是六两九钱,总共花掉了九钱银子,身上还剩六两。回家的时候,她心中一动,只在身上留下了二两银子,揣着剩下的四两去了何元吉家里。   马上就要开始农忙了,何元吉正在修理自己的器具,以便农忙时候去别的家帮帮忙赚点小钱,见到如意过来,他又是倒水又是拿板凳的,如意没功夫和他多说,直接将四两银子放在了他手上。   何元吉整个人都呆住了!四两银子!他得做多少活才能赚得回来!?如意……怎……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何元吉条件反射的拒绝这笔钱,如意则是在他的推拒中冷下脸来,语气透着冷意,却字字灼着何元吉的心:“何元吉,一个男人是不是条汉子,从来不是看他眼下富不富有,而是看他有没有一股子打拼的劲!你的这股劲我看到了,可是如今年这个局势,你不仅要有打拼的劲,更要有能屈能伸的忍耐力。这钱不是白给你的,你拿去,留作娶吉祥的礼钱,当然,这四两银子根本不够吉祥风风光光的出嫁,后面的钱,我每日都会给你一些,等你取到吉祥,家中有了人,往后的日子,你再慢慢打拼了还给我!我不怕告诉你,我娘临终前,曾给吉祥说了一户人家,就是镇上郑家的公子,可那样的大户,即便吉祥家过去了,也不会有幸福!郑泽身在富贵之家,人也生得好,不可能只有吉祥这样一个乡下姑娘做夫人,倘若你还要固执,我敢保证,你会后悔!”   何元吉的眉头越皱越深,看着这四两银子,良久,他声音暗哑道:“你是吉祥的妹妹,我……我怎么能用她妹妹的钱来娶她……”   如意脸色更冷:“何元吉!你给我听清楚!何婆子他们已经知道我在百味楼做事,这钱,就算你不拿走,也会被他们拿走,况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这钱是我借给你的!如果你真的对吉祥真心,你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娶到她,给她幸福!让她不用再被何家的人欺负摆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结着无谓的男人颜面!”   何元吉猛地抬起头,眼光中带着惊讶和意外。   如意缓了缓语气,道:“再说,我现在帮你,是希望吉祥能嫁给她喜欢的人,而不是在高门大院中当一个日日盼君独守空房,看着新人一个个进门自己却一日日衰老的怨妇!这钱你终究是要花在吉祥身上,我拿给她花和你拿给她花有什么区别?她带着我们三姊妹这么多年,这也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心意。所以,何元吉,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这钱,你要是不要,或者说,何吉祥,你娶,还是不娶!”   何元吉原本有些慌乱犹豫的神色在如意最后一句话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开始变得坚定。大而有力的手们猛地就将银子握紧,他望向如意,毅然道:“我娶!”   从何元吉家中出来,如意才推着满满一车车东西回了家。   其实,对于何元吉,如意心中多少还存着些试探的意思。成全他们,是因为两人的确情投意合。然而,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一颗心永远不变?如意无意间又想到了沈岩和赵晓琴,心中沉了沉。   以后的日子,她会让姊妹们越过越好!   一个男人算什么?如今何元吉的确是真心真意,可一旦他有了别的心思,她能让他娶到吉祥,就一定会拼了命的再让他一无所有!加上何婆子那边要是收到消息,一定会来要钱,她又怎么能便宜他们?   如意推着车,看着今天买的满满一车东西,想象着吉祥她们见到后高兴地样子,心情又开始变得明朗愉快起来。   夕阳西下,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片林子里,小小的竹屋升起了炊烟。   屋内的火盆里,乌黑的血将炭火浇熄,江承烨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躺在竹塌上闭目养神。封千味取回银针一一收好,又取了热帕子擦手。   江煦阳握着扇子站在一边,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手心,见到封千味收了针,立即上前询问:“千味大人,江世子的毒可有的医?”   封千味一脸“你自己不会看吗”的表情,最后他发现自己把江煦阳想的太过玲珑剔透,无奈还是开口道:“毒血已经都清理出来了,没有大碍了。这下毒之人果真阴狠,此毒名为‘千日毙’,需长期服食,平日里根本瞧不出一二来,可一旦毒发,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是吐出的毒血,气味散到空气里,吸入之人都同样会毙命,须以炭火扑之,方能将此毒扼制住。”   江煦阳的眉头越发的紧皱,相比较之下,身中剧毒的江承烨竟比他还要淡定得多,依旧闭着眼养神,丝毫不为“千日毙”这样的毒所动!他就是这个臭脾气,平日里冷这个脸,对谁都爱答不理。这几年,江煦阳算是他唯一能够说得上两句话的好友,可真论起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江煦阳当真一点都不清楚!   这世上,还当真就没有比江承烨更古怪的男人,也没有比自己更加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了!江煦阳啪的一声打开扇子,自恋的想着……   ☆、第五十章 傲娇的千味大人   封千味是个怪老头,所谓怪老头,就是没有一个正常老头的和蔼慈祥,他撇了撇冷着脸躺在那不理他们的冰块脸,忽的举起拳头粗暴的朝江承烨的胸口捶了一拳,江承烨一声闷哼,又是一口血,只是此时的血,变得殷红。   江煦阳瞪大了眼睛:“千味大人……您这是……”   封千味看一眼江承烨,凉凉道:“若非他自愿,世上有什么毒能毒的死他?都是活该!不值得同情!”然后伸长脖子朝后屋嚷嚷:“做饭做到天上去了吗,我饿了!”   “马上好!”那一头传来了小武的声音,不一会儿,一桌饭菜就张罗好了。封千味拉着江煦阳去和他喝两杯,江煦阳还是很有兄弟情谊的看一眼江承烨,不料封千味大手一挥:“少吃一顿饿不死他!”就拉着江煦阳去喝酒了。   小武的饭桌就摆在屋子里,挨在江承烨的竹塌边。江煦阳确定江承烨没事了,也放下心来畅饮。封千味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嚼了嚼,当即就呸呸呸的吐了出来,一边抹嘴一边用酒漱口,骂骂咧咧道:“啥玩意儿!”   早已经听闻封千味古怪脾气的江煦阳不发一言,同情的看着小武。   小武被嫌弃了,一点儿没觉得委屈,或许是早就习惯了封千味这般嫌弃,他努努嘴:“先生您觉得不好吃,那就去找那个做的好吃的人呗,你说江世子死撑着,您自己不也是么!”   封千味气笑了,挥手就是一巴掌。早就习惯了这番套路的小武像只小松鼠一般活跃的跳开,丝毫不害怕得罪先生的样子。   封千味瞪他一眼:“小兔崽子!”   一旁的江煦阳有点迷糊,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尴尬的低头喝酒。小武坐了回来,吃了一口豆腐,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先生,咱们上午没吃完就走了!真是不该!”   一听到吃这个字,江煦阳觉得自己总算迎来了一个能插得上话的话题,一收折扇,笑道:“早前就听闻千味大人的名号,近几年大人归隐,想必是时时都在游山玩水,方才听到你二人聊到吃食,煦阳对吃食,也有几分钻研,不知二位方才说的锅塌千层肉豆腐,是什么玩意?”   江煦阳这样的,说得好听是对吃食有几分钻研,说得难听点,就是只会吃不会做的吃货,封千味明白这一点,很不给面子的哼了哼,没有答话。   这回换做小武同情的看着江煦阳。   江煦阳有些尴尬,便拿了个碗夹了些菜准备给江承烨吃。毕竟是皇子,自家先生能鼻孔朝天的过活,自己却还没那个本事,小武认真想了想,遂说道:“六皇子可曾去过镇上的百味楼?”   百味楼?江煦阳的手一顿,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闻小武叽叽喳喳道:“六皇子!按理说我与先生这些年吃遍大江南北,这美食也吃过不少,可百味楼里那个姑娘的手艺,当真是我这些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一个了!”他夸张的形容着,眼神却真挚。   江煦阳心中一动:“百味楼的姑娘?那姑娘可是唤作何如意?”   江煦阳此话一出,躺在竹塌上的某个人,微微睁开了眼。   小武激动地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她!”   啊!终于找到共鸣了!江煦阳算是真的打开了话匣子,将之前几次尝过的菜一一道了出来,连扭脸傲娇的封千味,都渐渐转过头来,捻着胡须辫子,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说着,一道月白的身影忽的插了进来,江承烨依旧是那张冰块脸,一撩衣摆坐在江煦阳边上,拿过碗筷就往自己面前一放,还倒了杯酒。   江煦阳愣了一愣:“你……你这是做什么?”   江承烨淡淡道:“吃饭啊,你看不出来吗?”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凉凉的看了江煦阳一眼:“原来不止是那几根鸡骨头,还有粥和排骨?我怎么没听过?”   江煦阳这才想起来,当日如意做饭的时候,起先其实还做了荷绿冰粥和糖醋排骨,他一个没把握好给吃光了,这才有了后头重新做的老姜鸡汤那几道菜……咳咳,就连那几道菜,也是被他吃的差不多了才给江承烨端去,最后他嫌弃是吃过的,都没怎么吃,连最最最后的那碗薏米粥,也是自己吃掉的……   可,可事情是江承烨坑自己的玄铁在先,是江承烨不对!   江煦阳暗暗给自己鼓劲,他才没有偷吃,他是光明正大的吃!他一点也不怕!   这一头,小武早就被江煦阳说的那些食物馋上了,如意的厨艺高超,想必做出那些食物,一定很好吃!可自己家先生又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小武决定明天早上偷偷去百味楼再吃一次!   “嘣”的一声,一块银锭子砸到了小武的头,小武捂着脑袋嗷嗷直叫,捡起银锭子,疼的眼睛都泛了泪花。   封千味喝了一口酒,不咸不淡道:“明日,你去将那丫头找过来……唔,再买些食材回来。”他瞟一眼一旁的两个人:“你们两个……”   江承烨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为防万一,江煦阳还是恳请封千味能让江承烨这段时间留在这里,等到他彻底清除余毒,两人再返回京城,此间,江煦阳都住在镇上的江宅里,有时间就会过来。   封千味喝了一口酒,哼了哼气儿,算作答应,一边的江承烨则是举着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放在碗里,光看不吃。   ------题外话------   猜猜看之后会发森神马!?   ☆、第五十一章 贵公子上门提亲   破旧的茅草屋里,尖叫惊喜声时不时的响起,吉祥哭笑不得的去捂金玉满堂的嘴巴,可她看着那整整一板车的东西的时候,心里也是高兴地不得了,热乎乎的。   米和面粉能吃上好一阵子,还有做衣服的布料和小零嘴,另外,在推车的角落里,居然还放着一只小食盒,有些简陋的样子,可里面的剩菜剩饭都是装的满满的,如意想了想,也就猜出这是小四的手笔。   百味楼上菜的伙计都有偷吃的毛病,又或者是客人基本上没怎么动过的菜,他们都会把干净的挑出来带回去吃,只有那些真的不能吃的,才会变成泔水。小四知道她还没吃东西,所以把自己偷偷留出来的菜给了她。   也的确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家里几乎已经没什么食物了,光买米和面哪里够,还有那么多调料用具,鸡鸭鱼肉,她都忘了买!若非小四好心的放了些菜在这里,她们晚上就真的该吃面疙瘩了。   好在世上还是好人多,如意掂了掂那些菜,笑道:“天气有些热,不过你们要是不怕热的话,咱们晚上就煮汤饭吃怎么样?”   有吃的就很开心了!金玉满堂欢天喜地的抱住如意的腿撒娇,如意没好气的一只一只提的老远,吉祥在一边看着,笑的很是开心。末了,如意神色一动,对三姊妹道:“赶紧把你们的零嘴藏起来!还有花布!米和面倒无所谓,快!”她把自己的二两银子给了吉祥一两,自己只留一两。   吉祥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心软,还是劝道:“如意,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些花布和零嘴,奶奶他们还能都拿走不成?到底是一家人,谁会真的逼死谁呢?”   如意知道吉祥的性子,她不和她争执,可一边的金玉满堂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从那一袋果脯里一人抓了两把放到兜兜里,把剩下的一袋递给如意,奶声奶气道:“二姐,我们留一些,袋子里的可以等香芝姐姐他们来的时候给她们吃。”   两个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越是这样,如意就越是心疼。她把手里还剩下大半的果脯递给他们,笑着一人亲了一下:“没关系,二姐还有钱,你们想吃什么,二姐就给你们买,如果香芝姐姐他们想吃,二姐再给他们买,可这些是二姐买给你们的,是不是你们不爱吃,故意留给别的姐姐的?”   金玉满堂对视一眼,飞快的摇摇头,笑嘻嘻的把果脯拿了回去,两个小东西噔噔噔跑到房间里享受零嘴去了。   回来之前,如意的确想过要叮嘱他们不可心软,不可以再让自己被欺负,不仅仅是她保护他们,他们自己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她希望她们强大,勇敢,而不是一味的去宽容那些根本不值得对他们好的人!   可是真的回家之后,看着她们因为这样一点点小的惊喜,就能将之前的怨恨和委屈忘记,金玉满堂那么小,都能毫不吝啬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那些爱欺负他们的姐姐,她忽然就觉得,让他们一直这样也无妨。   她习惯了那些勾心斗角,看淡了丑恶人心,为名为利为权为人,最终不过是为了自己那份欲念。   所以,吉祥她们的这份善良和宽容,越发让她觉得弥足珍贵。他们可以有好的愿望,善良的心,这样的人,活着会更加快乐。   如果要心狠,要坚强,要将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一一报复回去,就让她来!   如意带着满心的暖意去给他们煮汤饭,却不知道何婆子这边,已经是一片惊惶无措。   “啥!?郑公子你……你要娶吉祥!”何婆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郑公子从头到尾,统共都没见过吉祥几次,她以为,就算郑泽想娶,也该是香芝或者柳儿,再不济,如意的可能性都大些,可……可他居然是想娶吉祥!?   郑泽风度翩翩,拱手一拜:“老夫人,吉祥的母亲出自叶家,与晚辈家乃是世交,家父曾经提及叶母前来说亲一事,如今叶母虽然已经去了,可晚辈依旧要履行诺言。”   何婆子向来是厌恶吉祥她们那个弱不禁风没半点用的娘的,她进门的时候,她们家已经破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险些被楼子里的人糟蹋,是她大儿子那个傻小子把人娶了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真没想到她现在人死了还要作怪!母亲女儿果真都是狐狸精,这样好的男人,都被她们勾了去!   不只是何婆子,一边的老二老三两家脸色都不好看,躲在西屋偷听的香芝更是险些把帕子给扯破了!她不服气的一跺脚走到床边坐下:“我就不懂了,吉祥她们是哪里好了!什么好处都让他们捡了去!”   何柳儿神色淡淡的,她在刺绣,似乎丝毫不关心外头的事情,然一个不小心,食指还是扎出了一滴腥红的血。   ------题外话------   不去怨恨和抱怨的人~活得真的就会轻松很多~   如意不仅要让唯一的亲人们生活富足~连精神上都要活得很有质量!   今天晚餐~烫饭么么哒~   不去怨恨和抱怨的人~活得真的就会轻松很多~   如意不仅要让唯一的亲人们生活富足~连精神上都要活得很有质量!   今天晚餐~烫饭么么哒~   PS:有妹纸抱怨小安子的文文太瘦~小安子就来推文喽~   好基友猫婶婶今天首推~《统领大人您夫人跑啦》~坑品有保障~故事很有趣哟~     ☆、第五十二章 里正夫人插一脚   家中独子,学问修养上上等,在镇上有大宅作坊,家中二老通情达理有涵养!   这是多好的一户人家啊!孙女嫁过去绝壁是风风光光羡煞旁人啊!   何婆子富贵地主“婆上婆”的梦啊!   可……可偏偏怎么……吉祥那个小贱人,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勾引到郑家少爷的!?   何婆子的笑容快要撑不住,就在这时候,里正家一个粗使婆子过来了,传了个话,说是里正夫人找何婆子有些事情要说。何婆子一个激灵,立马就跟郑泽连声致歉,说是先去里正家走一趟,儿女婚姻大事,自然要慢慢商量,况且老大家的女儿守孝期间,这婚事只怕还得再行商榷。实则她心中想的是能拖一时拖一时,最好拖到郑泽反悔,不想娶吉祥了才好!   郑泽并未有什么异议,倒是说他也顺道去里正家拜访拜访,便一同去了。这边前脚刚一走,那边香芝和柳儿便出来了。柳儿的神态比较淡定,见到李秀娥还能微微一笑,拉着她说:“娘,其实吉祥也挺好的,嫁给郑公子……倒也是有福气。”   谁料被在一边的香芝听见了,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有福气个屁!凭啥让她捡这个大便宜!”转过身朝着王凤娇一跺脚,也不害臊:“娘!郑公子是我的!”   王凤娇气的不轻,自然也跟女儿同仇敌忾,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李秀娥和何柳儿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不易察觉的轻视与不屑。   王凤娇没心情留意李秀娥她们,她眼珠子一转,拉着香芝就走:“咱们回家!”香芝的不满与抱怨还在继续,只是被王凤娇拉着走,慢慢远了,声音也小了,二叔何明华向来是个没有发言权的,见到媳妇闺女走远了,也摸摸鼻子跟上去回家了。   等着一家子都走完了,李秀娥才真的卸下那柔柔弱弱的样子,拉着女儿到屋里说贴心话。   “柳儿,你告诉娘,那郑公子,你是真不要了?不说别的,娘想让你嫁个好的,又不想让你嫁得太远,邻着的镇子是最好不过的了,娘去看你也方便,这郑公子家的确是个不错的,你……”   “娘!”何柳儿厉声打断自己的母亲,神色间满是坚定:“你把我养大,难道就是为了看我巴巴的去给一个看不上我的男人做媳妇的!?郑泽再好,他看不上我,我便不稀罕他!爱谁谁嫁!”   闺女明显是在赌气,可这又怪得了谁呢?里正寿宴上,因为何如意捣乱,原本可以出彩的柳儿直接被人抛在脑后,那郑公子起先明明不住的瞟柳儿,后来却一眼都没看过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何如意那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   郑泽到了何里正家,直接带着礼物去了前厅拜访里正,何婆子则是在粗使婆子的带领下,去了后院的里正夫人那里。   何婆子原本还在暗骂老天为啥这么不公平,什么好东西都让那些小蹄子捞了去,却没料到来里正夫人这里一趟,竟让她得了个能治住那几个小蹄子的招!   通往后院的竹帘打下,安静别致的后院里面,里正夫人正皱着眉头打理着盆栽花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见到何婆子来,她也只是无力的让粗使婆子退下,就和何婆子在院子里说话。   说到底都是当过娘的,何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瞧出来这里正夫人的神色不好,估计还是和那个愁人的小公子有关!   里正夫人十分为难的看了何婆子两眼,终于开口问道:“何大娘,突然把你找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婆子自然是要客套几句:“您说的啥话呀,您家里正照拂着我们这几个村儿,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见何婆子客套的有些过了,里正夫人脸上的神色越发莫测,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问道:“何大娘,你老大家那几个姑娘,可都说亲了?”   何婆子咯噔一下,心里顿时就出来一阵火气——难不成这里正夫妻也看上老大家的小蹄子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何婆子还没气多久,就又听到里正夫人缓缓道:“如意那个姑娘,厨艺好,手也巧,我这里有几户不错的人家,你看……”   何婆子又一咯噔,慢慢的,她就回味出里正夫人那句话的意思,险些笑了出来!   ------题外话------   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第五十三章 护犊子为婆撑腰   里正夫人压根儿没看上吉祥如意那些个小蹄子,不仅没看上,还有想要赶紧将她们打发了的念头!   这是何婆子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想法,都是当过娘的,那些个心思,应当最为了解,果不其然,下一刻,里正夫人便诉出了原委。   原来,里正寿宴当日,何远难得一次让里正笑开了怀,感动的老泪纵横。这么些年,因为何远上头有个大哥时时将他比着,里正心里就一直噎着一口气——没道理大儿子这么出息,小儿子就是一块烂泥!都是他的种,他还就不信不能来个双喜临门!可何远还真的狠狠地挑战了何里正的信心一回,越玩越没边,如今更是上下几个村人人晓得的小恶霸!为了这个儿子,何里正没少操心,可对他的期盼与对他大哥的期盼照旧是一样一样的!   大寿那日,何远一车的寿汤包让何里正在所有人面前长了一回脸,做了一回浪子回头的大孝子!何里正高兴的同时,对何远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了,一心想着既然他懂事了,也就不会整日游手好闲了。他们家已经有老大从政,里正倒是想着何远指不定可以经商。   可谁也没想到,还没好上多久,何远就梗直了脖子要做厨子!   何里正快要被气死了!他好不容易养大个儿子,竟要做没出息的厨子!整日在那油烟熏天的灶房里给人做菜,真是太没出息了!经这么一闹,原本寿宴上他拿出寿汤包是好事,最后却变成了让何里正火冒三丈的导火索!   何远的确是固执,可何里正是他爹,这固执都是遗传的!何夫人向来宠爱何远,虽然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厨子,可只要何远好好地,她愿意就让他这么开心着过,谁料被何里正晓得了,硬是骂她慈母多败儿!   何夫人万般无奈,最终在何远的种种行为中推敲出了他这些行为的根源是出自哪里。   何如意,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何远这么多年,从来没对什么事请专注过,可这一次却这般认真的要做厨子,何夫人很清楚要让里正服软是不可能的了,可若是将何远的念头给断了,指不定就能让他们父子重归于好了!而要断何远的做厨子的念头,就得先断了他对那个人的念头!   哪怕里正夫人说的再怎么含蓄,何婆子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里正夫人要断了何远的念头,就要让如意与旁人定亲,最好趁早嫁掉!   这简直是老天都看不惯她们了!   何婆子乐滋滋的想着,她觉得里正夫人既然提出来,指不定找的那几家都还不错,她得估摸估摸,给柳儿和香芝留意一番,至于郑泽,是决计不能便宜吉祥她们的!有个狐狸精娘,等嫁到了好人家,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己是决计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里正夫人的一席话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助力,让何婆子觉得自己仿佛有了靠山支撑一样!这样想着,她还真的面露难色的向里正夫人诉苦起来,内容无非是如意不知怎么的,近来会做些菜了,就不将她这个做奶奶的放在眼里,如今更是抛头露面的在百味楼做生意,一个黄花闺女,成日与那些灶头伙夫混在一起,不安于室,只怕不肯乖乖的嫁人!   里正夫人听到这些话,眉头皱的更加深!   其实,她也考虑过一个可能性,既然何远倾心如意,倒不妨向如意提亲,只是碍于老爷如今一听到厨房这个词儿就冒火,她不好提出来,也担心就算娶了如意,何远疼媳妇,非但不安生,还带着媳妇一起做厨子,现在一听何婆子的话,她立即就将心里的想法给打消了——这样的儿媳妇,可配不上他们家!若是以后抛头露面的,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莫说老爷的里正职位,就是对他身为举人的大哥,对往后的仕途,也是有大大的影响的!   何夫人心中清楚自己有两个儿子,不能厚此薄彼,在疼爱小儿子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大儿子,这样一想,她便沉了脸:“再能干也是个姑娘,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他们没了爹没了娘,不是还有叔伯,还有你这个做奶奶的吗!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了父母,你这个家中份位最高的,自然就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   何婆子心中大喜:“夫人说的是,实不相瞒,老婆子年前就给吉祥和如意相上了下村的一户陈姓人家,他们家虽不富裕,可兄弟几个倒也和睦,家中有天,几个兄弟自然是实打实的劳力,她们嫁过去,既是姐妹,也是妯娌,农忙的时候指不定连活儿都不用她们干。老婆子我觉得好,可……可这两姊妹老是拿她们那个死去的娘说事儿,只怕就算给她们订了亲,也安生不下来!”   的确,要想万无一失,最好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只定个亲,实在不保险,更加不敢保证何远那个傻小子不会做什么冲动的傻事!   里正夫人几年来跟着何里正,多少懂一些,她笑了笑,宽慰似的对何婆子道:“我晓得你们老大家是有白事,虽说有守孝一说,可如今还没过百日吧,我倒是晓得,百日之内,可‘借孝婚娶’,你只管给她们定下亲事,今早成婚!”   何婆子脸上的褶子都因为那个得意的笑而加深了几分,她连连鞠躬:“诶诶诶!”   ------题外话------   哎呀呀哎呀呀~有人要遭殃喽~   ☆、第五十四章 语重心长教弟妹   何婆子在里正夫人这里争足了底气,喜滋滋的往回走,都忘了还呆在此处的郑泽。郑泽过来何家村与里正打个招呼本是礼仪,也没有呆上多久,几乎何婆子一走,他也跟着告辞,走到门口时,看着何婆子健步如飞的朝家中走,郑泽的眸子深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过头迈着长腿上了马车。   香浓粘稠的烫饭煮了好一会儿了,味道已经溢满了整个灶房!金玉满堂一人捧了个小碗站在一边,就等着如意召唤然后过去盛饭。   吉祥最近接了几个绣活儿,本事想着赚点钱,可如意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买的东西太多了,这些绣活,自然可以不再做了。加上金玉满堂很久都没有过新衣服了,金玉的小衫子还是如意小时候穿的,眼看着他们两个都大了,是该做些新衣裳了!吉祥摸着那几匹布,只能更加紧的把活儿做完给人送去,再开始裁剪缝制衣裳。   如意把煮好的烫饭盛到一只大瓷碗里,金玉满堂凑上来的时候,她却把瓷碗放到了他们够不到的地方,蹲下身把两个人都拉到怀里,一人亲了一下。   因为家里的地被何婆子拿走,金玉满堂又都还小,所以即便他们已经懂事了些,也没有下地干过什么活儿,一张张小脸都是白白嫩嫩的,拧一下,仿佛还能拧出水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羽毛扇子一般的长睫毛,怎么看怎么漂亮。   如意搂着他们两个,细心嘱咐:“你们也瞧见大姐总是做绣活儿了是不是,你们可听好了,往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两个要学会照顾大姐,别让她总是做绣活儿,那样费眼睛,尤其是阴雨天气的时候,屋子里光弱,如果大姐一直做绣活儿,会把眼睛给累坏,等她老了,可能就瞧不见你们两个了,你们愿意这样吗?”   金玉满堂互看一眼,立马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金玉抱着如意的胳膊小只小狗一样蹭:“二姐你别担心,我们不会让大姐把眼睛给累坏的,我长大了,我可以帮着大姐一起做!”   如意点点她的鼻子:“你的眼睛也不可以坏!你想学,趁着白天光线好没事情做的时候就跟着大姐一起,知道吗?”   金玉笑嘻嘻的,还有两个梨涡,很是好看。满堂不甘示弱的跟着蹭如意:“可我不想绣花,我想跟二姐一样这么厉害,做出最好吃的东西!”   如意忽的就想到了吉祥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娘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他们几姊妹读诗书,识礼仪。若不是她太没用,定然会给金玉满堂找最好的先生,让她们明理懂事。   如意想了想,慢慢的将笑容收起来,看着两人的目光渐渐严肃认真起来,她的声音很低很轻柔,在安静的只能听到火棍子烧的劈啪声的灶房里,越发的清晰。   “金玉,满堂,你们两个知道吗,娘还在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能送你们去读书!娘不为了强迫你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希望你们能明理,能懂事。”不知是不是忽然提到了过世的何叶氏,金玉满堂的两双眼睛渐渐红了。   如意狠狠心,加重了几分语气:“不许哭!”   这一低吼,倒让两个孩子吓了一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半天没掉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吃烦了,要是吉祥看到他们两个红着眼睛,指不定又要担心,即便他们还小,如意终究还是想将一些道理说给他们听。”   “你们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只会让着紧你们的人担心,好比我,好比大姐。可那些不着紧你们的人,就会当个乐子一般看着。你们想想,哪回你们掉眼泪,不是大姐给心疼惨了?你们口口声声跟我保证要照顾大姐,要做小大人,你们就是用这样的行为来跟我保证,来做小大人?”   这番话对八岁和十岁的孩子来说,终究还是半懂不懂,两人忙着消化这番话,那原本还在打转转的眼泪因为一分心,渐渐退了下去。   如意重新展露笑颜,亲昵的将两个人揽到怀里抱抱蹭蹭,金玉满堂顿时扯着她的衣裳擦自己的眼睛,吸吸鼻子,伸出藕节般的小手搂住她。   如意拍着他们的背,温柔的笑道:“所以,等二姐赚到了你们读书的钱,就送满堂去读书,给金玉请先生,最起码,你们要让大姐知道,你们会认真的学东西。等你们学上几年,到时候,无论你们想做什么,二姐都会支持你们。”   满堂抱着如意的脖子,小声嘀咕:“也可以做和二姐一样的厨子吗?”   如意笑着侧过头亲了他一下:“当然,二姐会把自己都会得全部教给满堂,让满堂做一个最了不起的厨子。”   金玉也急了:“那……那我好好学,二姐以后会让我开一个果脯铺子么!”她想开专门卖零嘴的小铺子,这样她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好多好多的零嘴儿!   如意心里满满的,无端端的生出几分哽咽:“可以!只要是你们想做的,二姐都支持你们!二姐唯一的想要的,就是你们能成人,懂事,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大姐!”   金玉满堂纷纷将她搂紧:“我们都听二姐的!”   “嘿嘿……我也听你的……”一个低低的男声在一边响起,金玉满堂吓了一跳,如意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皱着眉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她们家灶房后门的男人。   ☆、第五十五章 情窦初开表决心   何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他们家后院翻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碗,笑得痞痞的。   如意秀眉一挑:“你怎么来了?”   何远丝毫不客套,笑嘻嘻的走进来,一手一个就把金玉满堂抱起来,惹得他们哇哇大叫,那边西屋里的吉祥听到他们叫,赶紧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到抱着金玉满堂的何远,终究是没了第一次的恐慌和惊讶。   从前的小霸王何远如今竟然很会看眼色,他看看吉祥的紧张,再看一眼如意的不悦,立马将两个小人放下来,嘿嘿笑着:“如意,吉祥……我……我就是来你们这儿看看,对了,你们有啥活儿要做的没,我帮你们!”说着,就开始撸袖子。   吉祥受宠若惊的将弟弟妹妹捞到怀里,无措的看着如意。如意对她们道:“大姐,把烫饭拿到前面你们先吃。”   如今的如意,说话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吉祥也不问什么,带着金玉满堂就把一整碗烫饭拿走了。何远的眼珠子就黏在那碗烫饭上,跟着一起走了,没察觉如意走到他面前,单手勾起他的领子就往后院儿领。   佳人在侧,旁的姑娘身上都是些冲人的胭脂水粉,恐怕也只有他喜欢的这个姑娘,身上都是让人流口水的饭菜香……何远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不错,一个不防,就被直接推在了及胸的院墙边上。   如意的身子一直都不算好,是以力气也不是很大,可是何远很清晰的感觉到了她的不欢迎,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伸出白嫩的手指,点了点院墙,声线冷清:“怎么翻进来的,现在就给我怎么翻出去。”   何远心里窜上来一股股怨气和火气:“你怎么了!”   他不懂了,先前她教他寿汤包的时候,不是处的很好吗!?他还以为两个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今日来她家,一来是他想念她的手艺,二来,是他……想看她了!   可她怎么这样一副嘴脸!?   如意收回手,尽量避开和他的接触,淡淡道:“除了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帮了你你会为我做几件事情之外,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别的交情了,没事别过来。”   说完就转身准备进屋,何远眼睛一瞪,几步冲上前去拦住她的去路:“何如意,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如意也不和他打哑谜,坦白道:“何远,我家中只有姊妹四人。如今我们守孝在身,你一个外男,还是少来的好,我不想我们家被传上一些不好听的流言。”   何远心中一动,伸手就抓抓她的手臂,脸上有可疑的红晕:“你……你是不是听说啥了?”   如意垂了垂眼,淡淡道:“我没有听说过什么,也没兴趣去听什么。   何远一怔,旋即觉得一股血气上涌,他直接伸出手拦着他的去路,倒像个和人杠上了的孩子一样执拗:“何如意,你听好了!我何远也要做厨子!和你一样!”   少年郎朗如宣誓一般的声音在后院回荡着,有那么一瞬间,让如意有些恍惚……   “小慈,我爱你!”   ……   “厨子怎么了?我就爱厨子,还要和你一起做厨子!”   ……   “和你一样……”   ……   “宁慈,要怪就怪你太狠!你爬的那么快,独占师父的宠爱!那些刀法和食谱,师父连我都没有告诉过!他明明说过,传男不传女!”   ……   “阿岩,别跟她啰嗦了,她活不成了,我们快走!”   ……   “妈,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厨子,你别跟着瞎掺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得了!”   ……   脑海中的画面不断地转换,渐渐热辣的阳光刺下来,如意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和外婆住的那个三十平的小房子,还有外婆日渐衰老的身子,直至白色的布单盖上她的脸……   仿佛有一道光从眼前撩过,将那些景象一一抹去,目光点点重新聚焦,落在面前有些生气的男人身上。   何远以为如意不信,补充道:“我是认真的!何如意,我从小到大就没想过认真的做一件事情!可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我已经告诉我爹我娘,不管咋样,我一定要做厨子!”   少年的眼神坚定而火热,只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颗心给掏出来!   灶房后门的角落,吉祥手里端着两碗盛好的烫饭,躲在门背后听着院里的动静,眉头紧锁。   而安静的小院子里,忽的传出一声嗤笑声。   如意抬头看着何远,凉凉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谊:“你告诉你爹娘,他们又怎么会答应?何远,当日在寿宴上,即便是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里正有多器重你,你以为,他会让你做一个整日浸在油烟火灶里的厨子?”   何远眼珠子一瞪,满是自信:“怎么不会?做厨子又怎么了,能做到像你一样,那就是个了不起的!再说了,不管他们许不许,我一定要做!”   如意则是望向一边,淡淡道:“何远,你觉得我这个厨子做的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太不错了!   何远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如意弯了弯唇角:“可如果我是你爹,我想要的,不是让你成为我这么厉害的厨子,而是希望你能成为请得起我这样厉害的厨子的那种人。”   何远坚定的神色上出现一丝丝的疑惑和不解,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前院忽然传来了人声,躲在一边的吉祥细细一听,心中一惊——是奶奶来了!   ☆、第五十六章 黄昏夜宁家不宁   为江承烨寻到了这个神秘的封千味,江煦阳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回到了镇上的宅子里。开门的是青岩,见到江煦阳的时候,立马探头瞅了瞅他身后:“世子爷没和公子您一起回来吗?”   江煦阳挑眉,青岩一惯不是这么多嘴的人,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继续道:“公子,白日的时候如意姑娘来了这里,送了些百味楼今日刚出的面点过来!”   何如意!?江煦阳眼眸一亮,立即迈步进了屋:“你怎的也不留一留?”   青岩跟在后头,没有说话。等到将寿汤包端过来的时候,是重新热过得,江承烨不在,江煦阳喜滋滋的又一个人吃了个精光,连一块面皮子都没留下。   因为先前府上曾有过一阵“公子吃相如野狗”的流言,如今江煦阳进食的时候,青岩都是屏退了左右的。见到自家公子吃的爽快了,再找人来收拾。   江煦阳敢用十块千年玄铁发誓,何如意的手艺,真的能轻而易举的将人的胃口养刁!回味着美味的汤包,他摸着下巴笑了出来——从他听见封千味要将如意找过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江承烨非得留在那里不可!   这样,他方才能顺路过去,“不经意”与她偶遇!   何如意……何如意……   江煦阳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若是能将她带回京城,那该多好!   脑子里猛地浮现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江煦阳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是三年前才知道宁王府多了一个公子。对于江承烨,江煦阳觉得这世上根本没人懂他!而自己,已经算是不懂他的人当中最为懂他的一个了!   他敢毒誓江承烨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别说女人,这这些年,就没见他对哪个人多看一眼。江煦阳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孤僻。按理说,就算何如意见到了封千味,也未必会和江承烨见到,可他的心里,怎么总是有点不安心呢?   思来想去,江煦阳猛地惊醒——对呀!他一直骗如意说承烨是他的一个妹妹!   要是知道他骗她,该不会生出什么误会吧!   江煦阳顿时就有些忧心——该找个什么法子骗过去,让自己既能光明正大的在那里与她偶遇,又能不让她发现自己骗她呢?   同一片日落黄昏的金色橙色天幕下,何家村这一边却显得不大安宁。   何婆子带了李秀娥闯到了如意这里,十分的气势汹汹。   如意嘱咐何远藏好,千万不要冲出来,这才到前院去将何婆子和李秀娥请了进来。   自从闹僵以后,何婆子已经许久不曾来过老大家。一进门,她和李秀娥就立即闻到了很香的味道。看着桌上空空的瓷碗,才晓得她们还没到饿死的地步,非但如此,似乎还过得不错!   如意冷着脸看着两人:“有什么事?”   何婆子立即一皱眉:“鬼东西,奶奶都不会叫了吗!?”   何婆子一发怒,李秀娥立马一脸紧张的去拍她的背,对着如意柔声劝道:“如意,奶奶今天是专门来看看你们的,咋这么不像话连人都不叫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呢!”   如意不为所动,却是吉祥急了,她赶紧将烧好的水倒了一杯给何婆子,家里穷,连茶叶也没有,何婆子看也没看一眼,就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她又朝金玉满堂使了使眼色。金玉满堂立刻就叫了“奶奶”、“三婶”。   金玉把兜兜里的果脯拿出来给何婆子和李秀娥吃,如意没来得及抓住她,只能看着何婆子和李秀娥变了脸色。   何婆子手里捻着一个果脯,高声道:“这是哪个给买的?”   吉祥立即解释:“奶奶,这是如意今日用工钱买的!”   工钱!?何婆子眯起眼睛看着如意:“你今日发了多少工钱?”   如意抬眼冷冷看她,何婆子不由得一怔,旋即后背都开始细细密密的爬满一层冷汗。就像在一瞬间被那种眼神给震慑到一般,可她很快冷静下来,再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药罐子么,她还能把自己给吃了?她今天可是有备而来,要是她再敢动刀子,她就让里正夫人做主把她嫁给鳏夫!   这样想着,何婆子又拔高了一个声调:“问你们呢!”   吉祥刚想动作,却被一边的如意扯到后面,她上前一步,把身上的一两银子拿出来,何婆子一看到那一两银子,一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她家那两亩地,因为她那个没用的娘,好好一块地就变得没以前那么肥了,现在就算种一季粮食,也不过三五百斤的收成,交给地主一些,自己家还要吃,剩下全卖了都不一定有一两银子!可这个死丫头,居然一出手就有一两银子!   袖子被媳妇扯了扯,何婆子立马从见到这一两银子的讶异中清醒过来,她板起脸,厉声道:“不像话,你们出去看看,哪家的女儿家手里能拿这么多钱的!?就是你们二嫂三嫂,偶尔给香芝柳儿的不过几文钱。家里什么情况你们还不晓得?给金玉买这么贵的果脯,把她养刁了,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吉祥是被训的低下头,金玉满堂都躲在她后面不敢看何婆子,如意面无表情的冷着脸,却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再怎么刷新无耻的下限。   何婆子果真没让如意失望,她一双眼睛阴郁的很,粗嘎着嗓子说:“你们年纪还小,手里拽不住钱!这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可多得是,让你们拿着,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我看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她看了一眼李秀娥,继而道:“今儿个我去了里正夫人家里,你们总说守孝守孝,不能出嫁,可里正夫人说了,百天里面有‘借孝婚嫁’这个说法!你们别跟我拗,你们娘死了,你们迟早要嫁人!要想让你们娘安息,乖乖嫁人才是正经的!啥也别说了,明儿我就去下村陈家,你们两姐妹,一起嫁过去!”   她话音刚落,吉祥就猛地抬起头,眼中的不愿写的清清楚楚。可何婆子哪里会管她们这些?她一双眼珠子就盯着如意拽着钱的那只手了。   如意想笑,可这时候她不能笑。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大姐,既然奶奶为我们张罗好了,我们听话就是了,正好我挣了钱,趁这些日子,咱们好好添置些东西吧。”   “不行!”何婆子一声厉喝,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题外话------   ——我是推文分割线   O(∩_∩)O哈哈~   ☆、第五十七章 再刷无耻新下限   “不行!”何婆子一声厉喝,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吉祥的神色黯了黯,金玉满堂大气也不敢出的把脸埋进吉祥的身后,何婆子看也不看她们,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尖了:“我说了,你们年纪小,手里拿这么多钱会乱花!成亲又不急,急着买那些东西干啥!”   “嘿,你这婆子真是有意思啊!”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原本应当在后院躲着的何远竟然从前院进来了。   他生的还算高大壮实,一张脸也长得俊,看着坐在屋里的何婆子和李秀娥,就差从鼻孔里哼气儿了!   何婆子一看到何远,就想到他娘那副不乐意他和如意这边有牵扯的模样,顿时底气就足了:“何少爷,如意吉祥好歹是没出阁的姑娘,你这样随便跑过来,不合适吧!”   何远一点不在意:“哟,这不是马上就要嫁了吗,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顺道过来一下,您老不是就不高兴了吧?”何远似乎一点没因为如意要嫁给别人生气,反倒话锋一转,道:“何婆子,我娘跟我说,我爹大寿的时候,如意帮了大忙,总归我们家还是该感谢她的!所以如意要是嫁人,东西得好好添置,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啥不急着买还是什么的,这可奇怪了,你怎么一边催着她们嫁人,又一边不许她们花钱呢!?这哪家嫁女儿,不得准备些嫁妆啊?”   何远一番话,把何婆子说的一张脸都快紫了。李秀娥见状,立马打圆场:“何公子,你听错了,我和娘的意思是,这吉祥如意虽说到了嫁人的年龄,可毕竟还是孩子,家里又没个大人的,这么多钱,她们不会打算着用,就是浪费呀!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过是存了个担心而已。”   何远一挑眉:“啊,这样啊,那正好啊!我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如意和吉祥的婚事嫁妆,我娘可以帮着参谋添置一下!我娘说了,如意手艺在咱们何家村可是顶呱呱的!嫁出去,那就是顶的我们何家村姑娘的名头,不能丢人了!”   这……何婆子和李秀娥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悦。何婆子硬撑着僵硬道:“这……这不合适,多麻烦里正夫人啊……”   何远却笑了:“怎么会麻烦呢!吉祥如意要想‘借孝婚嫁’,不也得让我爹在那婚书上面签个名儿嘛……”何远顿了顿,眸子里闪着凶狠的目光:“还是说,你们想独吞嫁妆?我娘是个好脾气,可她眼里也见不得什么脏东西,尤其是在这红白喜事里面插手的……”   里正夫人的确是不希望何远娶如意,可如意若真的要嫁人,那也是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出阁,若里正夫人真的是因为讨厌如意,她也不会转成找那些不错的人家让她们姐妹去嫁!   里正夫人的底线只是何远。   可何婆子和李秀娥不懂了!不是说何远喜欢如意吗?怎么他听说她要嫁人,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是不是有啥不对啊?   何婆子的确是想从吉祥如意的婚事里面捞点好处,可她最终的目的,还是尽快嫁了她们,这家里的东西就都能拿过来了,还不用再看着她们晃来晃去的碍眼了!   听完何远的话,何婆子心里就开始打鼓了——何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要是回去真的跟里正夫人告个状什么的,夫人该不会一生气,真的不给她们撑腰,自己将吉祥如意的婚事揽过去罢!?   村里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的,年前的村头的素菊,就是因为被她那个赌鬼老爹给卖了,素菊死活不肯,差点被那赌鬼老爹给打死!被里正晓得了,当即就报了官,最后,她那赌鬼老爹喝醉酒自己栽倒悬崖底下去了!   之后,里正夫人给素菊找了户人家,从嫁妆到彩礼,都是里正夫人帮忙操办的,说是何家村的姑娘出嫁就得风风光光的!也正因为如此,里正在这几个村的声望十分高!   有素菊这个前车之鉴,何婆子还真的不敢硬来了,紧接着,李秀娥也扯了扯她的衣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和何远对着干。最后,何婆子只能阴沉着个脸告诉吉祥如意准备嫁人,带着李秀娥回去了。   等何婆子和李秀娥走了,吉祥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子,如意把金玉满堂也叫了进去,转身看着何远,不禁笑了笑:“我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也有这么机灵的时候。”   何远阴着脸,拖了张板凳坐下来:“何如意,你别当我傻,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借力打力这一招,老子从小玩到大!她摆明了想要坑你的银子,这我倒是奇了怪了,你不是很能说很能干吗?咋了,一说出嫁,你就没法子了是不是?任人摆布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是不是?”   刚才他在后院躲着,越听越气!当他看到何婆子盯着如意手里的银子两眼放光的时候,他很不能出去抽她两耳瓜子!   可何如意呢?他还以为她会全力回击,可临到头来,连一句话都没说!这是默认了?答应嫁人了?   呸,他不答应!   何远一改先前在如意面前阳光少年的气质,玩世不恭中带着些痞气,渐渐真像一个恶霸了。他两步走到如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何如意,你想嫁给谁?上村还是下村?姓陈还是姓李?呵呵,那你就给我看好,谁有那个胆子敢娶你!”   他混惯了,打断谁的胳膊拧断谁的骨头都不是没干过的事情!反正他从小到大都被他爹打骂,也不差这一次!他大哥还是个官,他还不信,自己整不死那些敢娶她的人!   如意忽的抬眼,眸子中带上了些奇异的色彩,连着嘴角都勾起一丝玩味的笑,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笑!   何远看着,不由得一愣。   如意笑意渐深,缓缓道:“我也这么觉得。”   何远的气势一下子有些架不住她,略微吞吐:“什……什么?”   她微微凑前,停在他的耳畔,声线魅惑:“我也很好奇,谁有那个本事娶我。何远,你答应过帮我做几件事的,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第五十八章 大戏开罗排排坐(含入v公告)   天已经全黑了。   站在前院望出去,能看到星星零零的灯火。   因为天气渐热,晚上的虫鸣声渐渐变得清晰明亮。   中午的烫饭实在是分量太足,加上何婆子这一来一去,吉祥早已经没了胃口,没有吃晚饭。金玉满堂一个下午就吃了好多果脯,到晚上,就是喝口水都牙酸,如意没好气的骂了他们几句,然后剥了两个大蒜往他们牙齿上涂。   这个法子是外婆交给她的,小时候外婆家的小平房后面种了一棵山楂树,往往那些酸的倒牙的山楂,都是被她摘了的。她讨厌吃酸,可又没钱买零食,第一次为自己开火做吃的,做的就是冰糖葫芦。可即便糖衣再厚,一吃多,牙齿还得酸,连块豆腐都咬不动。外婆见她这个样子,就会拿大蒜涂在她牙齿上,不只是大蒜,也会让她嚼一嚼茶叶或者核桃肉,这样就可以缓解这种酸。   只是如今的家里穷的连茶叶都没有,更别提核桃肉,只有一大堆大蒜,涂得两张小嘴一张口就是难闻的味道。   如意笑着让他们闭着嘴别熏到别人,两个小东西立马对着对方开始哈气,然后彼此把彼此臭死。   吉祥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好笑的画面,可她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笑起来。   两人一起帮金玉满堂洗了澡,放他们到床上去睡觉,然后两姐妹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一起看着漫天繁星。   吉祥看着天上,眼睛里有光影闪动,说:“如意,我想好了,我愿意嫁人!”   如意坐在一边,只是沉默着看她。   吉祥吸了吸鼻子:“我明天就去求求奶奶。就让我一个人嫁过去,如意,金玉满堂还太小了,给别人带……我不放心……所以,我嫁过去,你把彩礼钱拿着,留给她们读书用!”   如意没想到吉祥居然还能觉得自己出嫁得的好处能落在自己手上。可她却不怎么想反驳她,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听着吉祥准备嫁过去之后对她们的安排。   这些想法,似乎用了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想得那么周到,那么细致,她甚至希望自己嫁过去之后,如意能和何元吉好好处,有什么事情,就让元吉帮忙——在她看来,有好几次何元吉都和如意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何元吉是个好人,知根知底的,如果他能喜欢如意,她才会彻底放心。相反,她并不放心如意和何远处在一起,里正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如意执意要和何远一处,只怕以后吃苦的日子还多的是,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如意的夫君是何元吉……   如意听着她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但她清楚,这是吉祥为她们作出的做好的打算。   她一个人说了很多,直到夜色深了,费了一个下午的神,加上心中藏着事情,终究还是有些累了,她嘱咐如意早些休息,便去睡了。   如意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坐了很久。   门口没有点灯,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声细微的声响,一个黑影悄悄溜到了大门口,一屁股坐在了如意身边。   何远身上冒着滋啦啦的热气,即便看不到,如意也不难想象出他浑身冒汗的样子。她仍旧淡定的坐在原地,压低了声音:“歇息好了就快些回去。”说着就要起身进屋。   何远哪里肯干,兴许是夜黑风高的,他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旋即整个人站起来挡在她面前,邪笑道:“哥哥帮你做这件事情,你就没有什么表示?还有,你咋问我知不知道那个东西?你到底准备干什么?”   如意抽回自己的手:“我要怎么做,全部取决于他们要怎么对我,与你无关。还有,走的时候把门口收拾干净了再走。”   “哎……”何远还想和她一起看个星星什么的,人就已经被推出门关在外面了!第二天一大早,如意早早起床,做了三碗面疙瘩放在灶上用碗倒盖着,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早晨的太阳金灿灿的,如意心情竟难得的好。一路上都弥漫的泥土的芬芳,正是插秧的时候,大路边上一块块水田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有种独存于晨间的生机勃勃之象。   如意走出一段路,看了看日头,再回望走过来的路,果真在那熙熙攘攘上早工的人里头瞧见了她三伯的影子。如意加快了几步,步子一拐,站在了另一片玉米地边上,远远地看着三伯何明远晃晃悠悠的到了自己家的那块田。   住在山村里,田地往往不似平原那样大片大片的一望无垠,多半都是梯田,再不就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如意他们家这块地不远处就有一条溪流,水源充沛,土壤也肥沃,可因为何叶氏的确不擅长下田,弄得好好一块地种出的玉米棒子不怎么好。   自从田到了三伯家里,三婶每日都会让三伯来田地里走一回,然三伯何明远是个不长进的,只晓得田到了自己家里,也飞不了,是以早几日过来查看了一下田里的情况后,之后都是敷衍了事。   如意看着何明华漫不经心的在大路边晃悠,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些早起帮忙的姑娘身上,嘴角挂着猥琐的笑容。   呵,难怪都快懒成精的人能一日连着一日跑来田里。   如意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将手搭在眉骨看了看前面去镇上的路上有没有牛车,心中难得一回的雀跃——大概今天收工回来就有好戏看了!   同一时刻,打扮的招枝花展的江煦阳再三确定自己今日光华无比俊朗无双后,自信满满的出了门;百味楼边上的阴凉角落处,小武靠着堆满了食材的板车,撑着脑袋等着她出现;镇外山中的竹屋旁,封千味脸红脖子粗的对着山中大骂偷酒贼,撸着袖子大有将其找出来徒手捏死的势头,而就在不远处的一处大树上,江承烨面无表情的倚坐在半空中伸出来的一截树干上,一点不客气的将香醇的美酒喝了个干净……   ------题外话------   ~\(≧▽≦)/~啦啦啦   明天就上架啦~海量内容尽在两万字内~   猜猜晚上回家会发森神马!?   猜猜江煦阳打扮的辣么美艳尊的能迷倒美人吗?   猜猜封千味真的有本事徒手捏死我家小烨烨嘛~   猜猜……明天吃什么?~   明天……嘿嘿……你们懂得!   ☆、第五十九章 百味拉面创新高 (求首订)   如意今日的运气不错,在大路上将将走了片刻,便有一辆马车过来了!   要说马车,那还得官道上最多,这样的乡间小路,更多的是牛车和骡子。马车更快,坐着更舒服,可价钱也比牛车和骡子要漂亮多了……   看着渐渐升起的日头,如意当即就决定坐马车。她是个守信的,既然早上这一顿要做,就没理由耽误时候。   赶马的车夫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价也不还的爽快搭车的,加上这又是他早上的第一个客人,难免话就多了起来。像他们这种到处跑的,人也见得多,一聊二聊,自己也变得十分有见识。   可不知是因为他身为男子,血肉里天生带着精忠报国的心,还是因为战事是他们车夫界最近的火热话题,这位小哥随意的聊了聊别的东西之后,就将话题扯到了前不久的一桩战事上头来了,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有自我代入感,仿佛他此刻驾的不是一辆载客的马车,而是一辆威武的战车,他奔赴的也不是镇口,而是驻扎着敌军的战场。   “沅沙江那一战实在是太精彩了!听闻一场战罢,江水都已经是血红血红的,河面儿上全是尸体!宁王从前就是骁勇善战啊,哪晓得这一次出战的是他的儿子!姑娘你可晓得,那世子爷可神了,听说在战场上,他单枪匹马就挑了敌方主帅的手脚筋……”   小哥还在巴拉巴拉巴拉的说着,那种强烈的自我代入感已经让他将自己想象成了那个神兵天降一般的宁王世子,手舞足蹈的挥着马鞭,仿佛那也不是马鞭,而是方天画戟绝世神剑什么的。   如意看在眼里,深怕他一个激动,抽马屁股的时候一个力道没掌握好,出什么意外。   眼看着就快要到镇口,如意立即叫停,给了车钱下车。   小哥因为一大早就遇到这样一个姑娘搭车,心情很不错,挥着小马鞭笑哈哈的掉头走了。   前面不远就是百味楼,如意心中还在想着今晚回去的好戏,一不留神就被前面的场景给吓到了!   因她出来的还是比较早的,路上又坐的马车走的小路近道,到现在太阳也不过刚刚升起没多久,可……可酒楼门口的长队是怎么回事!?   等在一边的小武一眼就瞅见了不远处的如意,顿时眉开眼笑的要冲过去,可刚迈出一步,从人群里就横出一个楼里的小伙计,不由分说的就把如意拉走了!   小武很气愤,当即转身推着那一板车的食材跟了过去!   这边,如意被小四火急火燎的从后门拉到后院,推着她不住的催促:“我的大姐大爷大娘!那个寿汤包味道实在太好了!一大早就由来排队的了!昨儿个咱们还能说是因为食材需要准备,将客人打发走了,今儿个要是再拿不出几百个,那……那就太可怕啦!”   如意高深莫测的看了小四一眼,摸了摸下巴,不急不缓拿出钥匙打开她的小厨房的门。   刚一进门,她还没来得及吓一跳,整个人就被小四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昨天走的时候厨房明明还锁的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个样子!?   锅碗瓢盆都被扔在地上,被砸变了形,青瓷碗跌碎了一地,灶膛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这样乱的场景里,偏偏两口大锅的盖子好好地盖在上面,如意踩着一地残渣碎片,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浓浓恶臭扑鼻而来,锅里竟灌满了粪水,难怪味道没有溢出来!   如意心中冷笑,这样的把戏,她不是第一次遇到,果真是贱人恒久远,到哪都流窜么……   她气定神闲的将盖子盖好,开始打量起这周围,方才她是开锁进来的,门锁似乎没什么异样,厨房里唯一一扇窗户并没有被破开的痕迹,这么敞着,倒像是头天晚上忘了关,被人潜了进来捣乱。   可如意分明记得昨晚自己有好好地锁好门窗。   前世在自己的私人厨房,她早就养成了每日都将东西收拾好,门窗锁好的习惯,绝不会忘记!   小四吓得面色惨白,那气味实在令人作呕,捂着鼻子就往外跑,这一番闹腾,将楼里不少的伙计都引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够着看。   这下可热闹了!   百味楼开张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厨房被捣乱的情况!   小四跑到外面喘了口气,见到杂乱场景时候的惊吓没了,满满的变得焦急且愤怒,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热闹,急的快自燃了,抓着头发欲哭无泪的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客人可都等着呢!”   探得风声的心腹伙计在第一时间去告知自己跟的师父,不一会儿,百味楼的其他几个大厨就含着烟斗抄着手走过来了,一个二个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冷冷一笑。   小四看着几个大厨,立即就认定了是他们嫉妒如意,故意来捣乱,顿时就冲出去:“肯定是你们!趁晚上没人来这里捣乱!”   肥头大耳的陈师傅立马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提小鸡似的将小四拎起来:“狗嘴里说的什么屁话!老子吃多了来搞她的破地方?”说着,真像小鸡一样给扔在了地上,小四疼的嗷叫一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知是因为之前积怨久了还是因为今日被欺负的是如意,小四居然硬气起来,龇牙咧嘴的站起来,冲着陈师傅就抱住了他的腰:“我跟你拼了!”   陈师傅也火了,瞪了瞪身边几个小徒弟,几个人立马会意,七手八脚的把小四扒了下来,一个小伙计握着拳头就要朝他的肚子上捶!   “住手!”   “住手!”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   如意实在是看不下去,冷声呵斥了一声,可是寻着另一个声音望过去,竟然是先前和那个老先生在一起的小童子!   小武的伸手比小四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他原本是想跟进来寻如意的,可一见到这样的阵仗,他内心的正义感“轰”的喷发了,几步上前就将那几个小伙计踢飞,救下了小四,一脸正气的望着几个老师傅:“你们怎么能以多欺少!”   陈师傅火冒三丈:“你又是哪里来的杂鸟!”   “好了!都闹什么!”又是一声沉沉的厉喝,这下整个后院真的安静下来了,所有人噤若寒蝉,看着一脸阴沉的李恒才缓缓走了过来。   小四心中为如意叫屈,挣脱了小武的扶助,指着厨房道:“老板,有人去了何姑娘的厨房捣乱!”   李恒才有些吃惊,疾步走进厨房,不过片刻就出来了,那张脸上,越发的阴沉。   “这是谁干的!?”李恒才目光凌厉的扫过所有人,年纪轻轻的小伙计们纷纷低下头,看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原因,而楼里的几位大厨则是全然相反,各个鼻孔朝天,横气的很。   李恒才一副要发作的样子,如意看着日头,终究还是上前阻拦。   她面色和气,似乎全然没有被咋了场子的愤怒与委屈,相反的,她抬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笑容清美:“今天天气好,还有些风,我正觉得这个厨房位子不大好,不通风换气,李老板,既然客人都等着,如意倒有个想法。”   李恒才对如意的态度显得一些意外,连百味楼里的一众伙计都好奇的盯着她看。昨日没能吃上寿汤包,又听闻那些有幸吃上了的人赞不绝口,不少食客今日一早就来排队。   前不久就听说百味楼请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大厨,不只因为那让人思及便垂涎欲滴的厨艺,更因为这位大厨乃是个青葱玉嫩的小姑娘!   大伙儿原以为今日就可以吃上寿汤包了,却不料大门一开,竟是一众的伙计将楼子里的桌椅板凳全搬了出来,就在百味楼边上的一小块空地上摆了起来,另外几个人则是七手八脚的临时用油布搭了个棚子,倒像是个临时的摊点,很快,烧的正旺的小型炉子从后门的小道上被推了出来,一个炉子上正热着浓汤,另一边则是清汤。   小武和小四一人抬了桌子的一个角,放在了炉子边。   一切准备就绪,如意将自己收拾好了,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在众人面前站定,淡定自若的做开场白:“各位乡亲父老,小女是百味楼新请的厨子何如意。听闻大家昨日对寿汤包十分青睐,然而寿汤包做起来工序麻烦,费时费力,今日便不做那个了,今日百味楼的早饭,是拉面。”   拉面!?   如意从众人的反应可以分辨出这个镇子上的人并不晓得拉面是什么,这个朝代她还要知道的东西还有太多,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自己来猜测,如此看来,她今日这一棋走的是个正确的方向。   她将发好的面团再揉了揉,声音清脆幽婉,分明是人来人往嘈杂纷扰的大街,可一路驻足安静听她说着什么是拉面的人越来越多。   “拉面是我家乡的一种面食,与手擀面不同,拉面拉面又叫甩面、扯面、坤面。口感筋韧、光滑,与寿汤包比,绝对是丝毫不差……”   如意话音刚落,手中的面团已经被拉长成一条,她运手如飞,拽住两头,与案上洒下面粉,只闻的啪的一声,手中的面条已经一分为二!所有人都像看稀奇一般看着那面团成面条,不过几个往复,那面团子顷刻间就真的如丝般细长,一根一根,宛若雪白流苏被她玩转指尖,一丝儿不乱!   小四将熬好的烫头盖子打开,如意手法利落拽下两头将面条扔进去,长长的筷子几番搅动,细长的面条便在汤中游荡开来。   “好!”不只是谁忽然叫了一句,下一刻,掌声如雷!   拉面是一种食物,本身也是一种艺术。如意记得她当初见到师父拉面,就如同现在的人一样,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她分明是仔仔细细的看着师父的,可师傅几番抡拉,那千丝万缕就像是变魔术一般变出来的!   真正有绝活儿的拉面师父,食客观众的惊叹与掌声,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多年的苦练,如今她的拉面,已经可以有丝儿那么细,非但如此,各色花样儿,她都能做得出来!   片刻的回忆间,第一碗拉面已经做好了。   原本还坐在板凳上的食客们渐渐不淡定了,看着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手腕灵动,片出了带着卷儿的牛肉铺在出锅的拉面上,撒上些葱花,顿时香气四溢!   如意将拉面端出来:“第一碗,供大家试吃,不要钱!”   此话一出,不少坐在近一些地方的食客筷子就伸过来了,连一边的小四小武都忍不住将筷子伸了出去!   一阵阵“簌簌簌”的吸面条声音之后,场面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静,吃到的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惊喜,而没迟到的人更因为那份好奇而将眼珠子瞪的大大的!   这面条做法这般好玩,还真不知道是个啥味儿啊!   “倒是说说是啥味儿啊!别嚼啦!”一边等得不耐烦的食客看着那些不停地嚼着面条的食客,发出了酸酸的催促声!   最先咽下去的一个汉子伸着粗大的舌头舔了舔唇,丝毫不理一边的人,俩眼珠子盯着如意,伸出两根手指头:“拉面!给老子来两碗!”   ……   “我也要一碗!”   ……   “姑娘!还有我还有我!”   试吃的一批人纷纷咽下面条,争先恐后的叫面,这下那些没吃到的人都馋了,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要两碗三碗,深怕自己吃不到了,都急急忙忙跟着排起号来!   场面一时间热闹起来,如意看着一排排愣在一边的伙计和小四,没好气道:“还愣着!?开工!”   这一刻,仿佛她才是他们的师父,是他们的头儿,小四欣喜若狂的撸着袖子开始过来帮忙下面,连小武也跟着来帮忙。   如意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小武,笑了笑,没说什么。   最后,连大厨身边的心腹伙计门都闲不住了,百味楼大门打开,桌椅板凳从里面一路摆到外面来!   伙计们的叫号声此起彼伏,连下面的汤锅都从一个变为五个——里头灶房里面几个年长有资历的大厨的锅子都被征用了!   几个大厨的脸已经抽的不能直视了,一个二个含着烟斗不知道去哪里了,李恒才在一边看着不断地拉面的如意,心中惊叹不已——这个小姑娘,究竟还有多少路数没有使出来!?   而这一边,如意将剩下的面团拉成面,直接下锅过了一道水,捞起来后,她令人腾出一个炉子,架上了铁锅。   香香的花生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意将调好的酱料里面过了一道油,将拉面到了进去,翻炒起来。   吃着煮拉面的食客们一个个都忘了过来——这……这面条还能炒着吃啊!   小武似乎对此极其感兴趣,忍不住问了出来。   如意翻炒着拉面,分神道:“我家乡的前辈们都十分聪慧,若是长长久久的吃一样东西,他们便会想出许多许多的花样来烹调同一种食物,就好比这拉面,从手法上,便可以拉成小拉条、龙须面、扁条拉面、水拉面,而从烹调上,更是可以蒸、煮、烙、炸、炒,各有一番风味。”   小武一脸的惊叹,若有所思道:“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炒拉面刚一出锅,又是被新来的食客抢购一空。那些吃了好几碗煮拉面又想尝尝炒的拉面是什么滋味的,一个个摸着肚子站在桌子边不肯走,末了都抬起头问如意:“姑娘,您是百味楼的大厨子吧,可真是有本事啊!明儿个百味楼做什么啊!”   如意却是淡淡一笑,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洪亮,似乎还微微有些喘,耐心道:“近日有今日的吃食,明日又明日的吃食,与其一早知道,何不明日再来,一探究竟!?”   几个似乎是格外喜欢吃的食客眼珠子都亮了,当即道:“来!只要姑娘掌勺,多少天都来!”   如意微微颔首,算作回应,手却不动声色的扶在了桌子边,似乎是有些疲色。   这一日,比昨日还要夸张。   分明是早饭的时间,却一直排到了临近晌午。最后,如意指着空空的案板,表示今日的数量已尽,想在中午尝尝这拉面当做午饭的食客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可这一次,大家的怨气都小了。   等到收摊之后,账房先生险些抱着算盘痛哭。   人家三文钱一碗的阳春面,到了百味楼的“百味拉面”面前,立刻就翻了好几番,三十五文钱一碗!   百味楼之所以开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与东桥镇乃多位富户聚居之地的。连带着住在镇上的百姓,家中都是有些底子的,于是乎,三十五文一碗的百味拉面,一个上午,进账将近二十两……   已经没人敢说什么了,他们光是想着如意的分成,就够想死的了……   然而,在一片唏嘘声中,李恒才注意到了如意的面色有些苍白,皱眉道:“如意,可是有什么不适?”   如意也不掩饰,坦然的露出疲态:“兴许是昨日没能休息好,吃的东西隔了夜。李老板,我……”   李恒才没等她说完便打断她:“不必说了,今日上午所有的面皆是你一个人做出,我看着就觉着累,今日就做到这里吧,下午你好生休息休息……”   如意点点头,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扫了一眼其他人,声音不大,也能让所有人挺清楚:“其实并非我藏着掖着不肯与大家一同钻研,可如意想说的是,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一朝一夕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若是诚心想做好一件事情,不是靠背后做些小动作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今日厨房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但不代表我能忍气吞声,我只说一遍,明日我回来的时候,坏掉的东西要补齐,易位的东西要归为,脏的要洗清,旧的要换新。如意言尽于此,先走一步。”   看着如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小伙计不服气:“横什么横,左右又不是我们给弄乱的!”   刚一说完,袖子就被一扯,伙计抬头一看,老板正阴森森的看着自己呢!   小伙计菊花一紧,再不敢说什么!   今日分了六两银子,如意想着家中缺少的东西,站在一家猪肉铺子面前,停了许久。   卖猪肉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粗汉,早晨街上那一番热闹景象,他扛猪肉的时候见到过,是以一见到如意,整个人乐开了花:“嘿,小姑娘你是百味楼的大厨吧!俺晓得你!”他看了一眼自己摊子上的猪肉:“咋的,是不是买猪肉!?姑娘,你是个厨子,应该看得出我这可是顶好的猪肉!看这块儿排骨,可是最好的仔排!”   如意站在摊位前,看着那块仔排,的确不错,她几乎是立刻想到整日羞羞答答躲在金玉后头的满堂,还有已经有些消瘦的吉祥。她抬了抬下巴:“麻烦您,这些我都要了!”   猪肉铺老板顿时喜上眉梢,举着刀三两下就给剁好了用绳子捆好了递给她,见她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妹子,这可有些重呢!”这么大一块排骨,当然是有些重的,换做平时,如意也就笑笑算作回应了,可此时此刻,她站在老板的摊位前,愣是没能把手抬起来!   真正的何如意的身子的确是差了些,无论是拿刀还是拉面,都远远不及她从前的身子。她不是没想过好好把身子养回来,奈何这具身子当初委实差了,想要养回来并非一朝一夕,可养家糊口,弟妹学费,吉祥嫁妆,还有对付那些烦人的琐事,却是迫在眉睫。   一个早上将近到中午的时间里,所有的面都是她一个人包办,饶是她技巧再过纯熟,体力跟不上,也终究不是个好事。此时此刻,两只胳膊仿佛坠了千斤的铁球一般,感觉动一下,似乎都能连着背上的筋骨一并跟着酸痛……   匆匆离开百味楼,不过是不想将疲态过多显露,可此刻与老板面面相觑的站着,如意终究有些赧色。   “给我吧!”一只手拎过了猪肉铺老板手里的排骨,还顺道将钱也递了过去。如意皱着眉转过头,只见小武将那排骨放在自己的板车最上头,而那板车上头,已经堆了不少食材。   小武看着如意,笑的很是阳光灿烂:“何姑娘,从这里走到镇口也有一段路,我送你吧。”   如意看了看小武,认真的说:“买了猪肉,还有糖醋油盐、鸡幼崽、镇东李记的腊味、糯米粉……”如意顿了顿,眼神诚恳:“劳驾帮我一起买了吧。”   小武的阳光笑容僵在了嘴角,忽的,嘴角还抽了抽。   半个时辰之后,可怜的小武推着加重了一倍的推车往镇口走,他有些辛酸,辛酸的都忘了自己来此的初衷,只希望镇口能快些到!   然而终于到了镇口,小武欢欣雀跃的等着如意将东西都取走,却听到她淡淡的问:“唔……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你收多少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武砰地一声将抽推车搁在地上,惊得鸡笼子里的一众小鸡们叽叽喳喳的乱了起来,连那块上好的仔排都抖了一抖!   小武顶着炎热的日头,终于在疲劳中想到了自己的初衷,一边擦着汗一边道:“姑娘,我不是什么苦力,我叫小武!”   小武认真的解释着,他把手抬着挡着烈日,袖子垂下一截,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如意略显苍白的脸色,只听到她的声音不如早晨那般清脆悠扬,反倒有些虚弱轻飘,她说:“哦,那……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帮我送到……”   一句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小姑娘竟倒在了地上!   小武这才察觉到不对,立即将如意扶了起来,转过她的脸,终于发现她脸色不大好,他有些着急了,可正是正午的时候,这小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小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将推车上腾出一个位子来,将如意放了上去,连人带食材,一并推了回去!江煦阳今日特地穿上了一件淡青色冰绸袍子,淡雅别致的同色竹叶花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清雅又凉爽,是十分符合这个季节的风骚打扮。眼见着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他嘴角含笑风度翩翩的摇着玉骨扇到了林中的竹屋,心想着此时此刻如意应当与封千味在斗食中,亦或是已经都完了都吃起来了,自己要怎么出现呢!?   是不经意的优雅的迈步进去,还是玉树临风豪气万千的从窗户飞进去潇洒落地好呢!?   正这么想着,却看见小武急匆匆的端着一盆热水从后头走过来准备进去,甫一见到江煦阳,活活愣了一愣:“六……六皇子怎么过来了?”   “打个水打了这么久,你是泡在水里溺毙了吗!”里头传来封千味不耐烦的催促声,小武不敢耽搁,冲江煦阳点点头便进去了。   江煦阳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气氛似乎不像是强强对决的热闹场面啊!   眼前忽然飘过一抹白色的衣角,江煦阳心中一动,绕着竹屋外头走了过去。   竹屋靠寝卧的那一头,开了一扇窗,江承烨就站在那窗户边,手里勾着个酒瓶子,江煦阳走过去的瞬间,他足下轻点,翻过竹制的围栏,再一晃,人就不见了。   他刚才就站在这里瞧着里面?听见动静,就匆匆离开了?他在瞧什么?   江煦阳赶紧疾步走到窗前,往里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竹制的凉榻上,何如意衣衫半解,露出的绯色肚兜包住了一对饱满,她垂着头正盘腿坐着,身后坐着封千味,不晓得在做什么,而小武似乎早已经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头只剩下他们二人!   刹那间,江煦阳仿佛觉得心口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直冲天灵,他单手撑着窗户一个翻越进了竹屋内,不由分说的扯下一边的锦帐笼在她身上,将人抱在怀里,对着封千味就是一拳!   “老贼!你太无耻了!”江煦阳没打着,怒火攻心,将怀中的人包的像个粽子,谁料手臂忽的一痛,他转过头来看时,方才明明已经离开了的江承烨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了,他出手向来快准狠,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如意已经被他捞了过去,重新扔给了封千味!   江煦阳气的不轻:“连你也胡闹!”   江承烨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语气冷的像冰:“想看她出点什么事你就继续闹。”   她?出事?   江煦阳猛地清醒了一下,转过身,果真瞧见如意的肩头还有几根银针在抖动,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就这么昏睡着。   江煦阳只觉得心口一紧,几步走到竹塌前,对着封千味抱拳致歉:“千味大人……方才是我冲动了……这……如意她如何会这样?”   封千味用鼻孔哼了个气儿,目光一利,又是一针下去。   “六……六皇子。”听到动静的小武冲了进来,看到这样的阵仗,有些紧张。   封千味无疑是没那个耐心跟江煦阳慢慢解释的,于是小武就将早上到如意昏迷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拉面的时候,小武整个眸子都在放光,一不留神就描述的多了点,画面美了点,当他发现两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禁一抖,因为这道目光的来源,是那个来了这里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江世子。   江承烨拖了张竹椅坐下,看着小武,破天荒的开了金口,虽然依旧冰冷:“不会说重点么。”   小武咽了咽口水,这才将拉面的环节省掉了许多,倒是说明如意应当是一个上午不断地做面条受了累,中午烈日正盛,两人一路走到镇口的小道,连一块树荫都没有,兴许她还有些中暑,这才昏倒了。   江煦阳急忙望向封千味求证:“真如小武所说?”   封千味依旧没理他,而是拔了银针,拿了一颗药丸给她服下,将她的衣衫都穿好,让她躺好盖上丝被,这才下了竹塌,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千味脾气古怪,且又是在为如意医治,冷静下来的江煦阳不再多话,而是忍着冲动等着封千味发话。   封千味背着手慢慢踱了几步,回首看了看床榻上的女子,又转过头细细嘀咕着什么,继而将小武拎到面前:“你刚才说,什么拉什么面?”   江煦阳忍不住了!   你即便是名扬天下的神厨,这时候的重点可不可以不是什么拉什么面!   江煦阳猛吸一口气,抬脚正要上前与他争辩,猛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发出一声“哎哟”!   江承烨不动声色的收回脚,仰头喝了一口酒,他瞥了一眼竹塌上的人,起身离开了房间。   也就在这时候,竹塌上传来了几声女子咳嗽的声音。   何如意醒了。   江煦阳忍痛狠狠在心里骂了江承烨几句,爬起来几步走到床塌边,将要坐起来的如意扶了一把,声音柔的都能滴水了:“如意,你还好吗?现在感觉如何?”   小武的猜测并不全错,今天上的拉面的确是十分耗费她的体力的,做到一百多碗的时候,她已经是在硬撑了,加上已经是六七月的夏日时节,她偏偏还要长衣长裤的裹着一层两层,热得不行!走到镇口的时候,她就觉得脑袋开始沉了,还微微有些痛……   见到江煦阳,如意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糟了!   江煦阳心中暗叫不好!   自己一时冲动,竟然以一个这样不凑巧,不“偶遇”的情况下见到了!   他不能说出自己会来这里的真实原因,毕竟,他们的身份和封千味的身份都不适合暴露。只是看着面前虚弱苍白的女子,他心头一软:“我在镇上远远看着就像你了,只是见你……咳咳,见你与一陌生男子攀谈,结果还昏倒了,我……我紧张你,就跟来了,却原来这位老先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那童子是他的徒儿……”   如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么说来,还是你救了我。”   江煦阳觉得,胸口升起一种叫做“男子汉大丈夫”的豪气,他握住她的双肩,眼神诚挚的都快燃烧,定定道:“没错,是我救了你!”   “嘁……”原本应当是个英雄救美郎才女貌的美好暧昧时光,却被一声嗤笑打破,封千味从桌子上放着的一叠花生米里面摸了两颗,剥了扔到嘴里,语气不可谓不鄙视:“不要脸。”   呵呵,对于江煦阳来说,若能如意在怀,脸皮算个屁!?   他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继续直直的望着如意:“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如意心中挂念的是家里,她作势掀被下床:“有劳了,我该回去了。”   “不行!”   “慢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江煦阳的是紧张的阻拦,封千味的,则是满含深意的看着如意,一向神神经经的老头子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严肃,他抬手倒了杯茶:“你可晓得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如意垂眸。   怎么会不晓得?   何如意个药罐子,即便她魂魄附体重生,这具身子的孱弱是客观事实,哪怕她本人的意志再强,虚弱就是虚弱。   先前拿刀下厨她倒能很快适应这具身子,将手感练了回来,寿汤包那回倒还好,可是今日的拉面,太考验体力和臂力,实在不是这具身子能负荷的。   这些日子来,为了吉祥她们放心,也为了让一个好心态加快身子的恢复,人前人后她都是神采奕奕的,也只有每每沾上枕头,那蜂拥而至的疲惫感才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虚弱。   见如意不答,江煦阳以为她又累了,遂对另外两人道:“她刚刚醒过来,精神难免不好,还是让她再休息休息。”   一阵静默。   江煦阳有些恼怒,好歹他是皇子,封千味顶多是个臣子,即便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实在太无理了!   他正欲发作,封千味已然悠悠开口:“气虚血弱,有体寒之症,动则气短,气急无力;阳虚生寒,便易风邪入体,周身乏力。”他顿了顿,继而道:“是个常年的病根。若不好生调养,日后莫说孕育生子,只怕这条命都活不久!”   扶着如意的江煦阳猛地一震,不禁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儿来——他几次见她,她都是神采奕奕,带着些迷人的气息的,她手艺绝佳,在厨艺上的奇思妙想让他觉得她与众不同!可……可封千味刚才说的这些症状,真的是她如今的现状?   为何他从没看出来过!?还是她一直在忍,在装!?   他方才说什么?她……她可能无法怀胎生子!?   身体的情况被人毫不遮掩的挑明,如意难免对封千味投去了几丝探寻的目光,封千味哼了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扔给她:“每日服一粒,另外每日来此处一次,保你三个月后上山能打虎,下水能捣龙!”   好神奇的药!江煦阳眼睛一亮,将药瓶子拿到眼前一瞅,并没有瞅出个一二三来。   如意看着药瓶子,淡淡道:“我没钱付药费。”   江煦阳背脊一震,当即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玉树临风的柔声道:“如意放心,药费一事,包在我身上!”   “我呸!”封千味对着江煦阳就是一喷,花生的渣滓如雨点儿般打过来,江煦阳一一闪开,人已经跳开老远!   封千味望向如意,淡淡道:“小姑娘,你当天请我吃了两道菜,我觉得味道不错,我不要你的医药费,只要你每日来此,给我做一道菜,如何!?”   如意眼眸微垂:“我也没钱买菜。”   她并非真心不拿自己当回事,只是这老头与初见时候想必,古怪了好多,她终究存了几分谨慎。   封千味闻言,哈哈大笑出生,抬手指了指跳到一边的六皇子:“买菜这件事嘛,包在他身上!”话毕,他还冲江煦阳眨眨眼:“臭小子,听好了,你负责买菜!”   江煦阳正欲争辩,脑子忽的及时转过弯来!   买菜啊,他买的菜难道他还不能吃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每日都可以来此的理由吗!?   等到江承烨稍稍好转一些,他就该和他一同回去了,小厨娘的心,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这样想着,江煦阳立即站直了,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封千味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的望向如意,似乎又恢复成初见时候那个慈祥的小老头,他直接看透了她的心思:“丫头,不用再想了,我若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方才你昏迷的时候就该动手了!这件事情,你是不吃亏的,唯独要费些力气的,就是用你脑子里的那些菜式来报偿,你可明白?”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丝倦意,可这会儿,如意觉得自己越发的清醒了,砸吧砸吧嘴,嘴巴里似乎还有药丸残留的味道,方才抬手掀被的时候,手臂似乎也没有中午那么酸疼了!   小武在一边插嘴:“如意姑娘!我师父当真是看上你的厨艺!你就答应吧,有好处的!”   封千味眼珠子一瞪,呵斥他:“哪来那么多屁话!她那狗屁厨艺我看的上!?滚一边去!”   狗屁厨艺!?   如意抬眼看了封千味一眼:“好,我答应了。”   气氛顿时有了些缓和,谁知下一刻,如意再道:“可我还有一个条件。”   她的眸子渐渐地恢复了光彩,看着封千味时,满是挑衅:“我每做一个菜,你也必须做一个菜。”   封千味玩味的勾了勾嘴角:“呵,小丫头还想和我斗食局!?”   如意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挑战状态:“是,我想看看咱们两个谁的狗屁厨艺——谁!的!更!臭!”   游历四海见多识广的老头子忽的愣了,看了看少女坚韧且充满挑衅的目光,大笑出声:“好!好!狗屁厨艺!”封千味的确是有两下子,差不多到了下午的时候,如意就觉得手臂不再那么酸疼了,更不会牵扯到背上的筋脉,虽说疲劳未能完全消退,但回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江煦阳今日来此并未吃到美味的东西,却更加热情,一见到如意从门口的板车上取下那么多东西,连忙阻止:“我说你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都说了要好好休养,你怎还做这些重活!?”   不待如意回话,他已经擅作主张的将自己的马车唤到跟前来,青岩是个机灵的,立马来帮忙将东西搬上了马车,搬好了就站在一边一副恭请两位主子上车的架势。   今日的确是累了,如意看着江煦阳热情如斯,便不再拒绝,还是先向封千味和小武道了谢,才上了马车。   江煦阳容光焕发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拨了拨头发,这才钻进马车,带着如意离开。   马车绝尘而去,封千味脸上的笑意渐渐隐退,摸着胡须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神情越发高深莫测。   小武也不再如同刚才那般嘻嘻哈哈,言语间带了些感叹:“先生,我当真没有扯谎!我是亲眼瞧见如意姑娘用草木灰蒸馏做出碱水的!”   封千味微微迷上眼睛。   碱水这个东西,是他师祖传下的食谱中记载的一类十分特殊的东西,从前制作,乃是从石头中提炼出来,工序之冗杂,他都是晓得的。   再者碱水这个东西,还并不是什么样的都能用以食材之上,他也是多番尝试后,才以多年心得重新修着了食谱。   可如今,小武口中的这个丫头,似乎已经是信手拈来的境界,没有上十年的功力,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东西!?   还有她那些奇思妙想,究竟是从何而来?   还是说,当今世上,还有更加厉害的人未曾出现?!   “这个丫头,有些古怪。”封千味沉默良久,忽然道。   还沉浸在如意的超凡技艺中的小武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先……先生您……”   封千味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小武面前。   小武实在没能懂先生是什么意思,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封千味为他的愚钝感到很是鄙视,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一阵风吹来,将林子中的树叶摇晃的发出飒飒声,一个冷清的声音从一边传过来:“是手。”   一个声音,令两个人都有些讶然。   方才如意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江承烨,此刻正倚在竹门边,月白的冰绸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宽边锦带,如墨的发倾泻而下,用一条玄色缎带在发尾齐齐绑了,腰间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分明是最随意的打扮,却宛若谪仙般轻尘飘逸。   他手中的酒壶换了一只,也不看封千味,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何如意的手,太嫩,太娇,这样一双手,绝不可能是握惯菜刀的厨娘,以此类推,她的身子骨更是弱不禁风,好似一推就会倒了似的,更不要说是会武功有一身内力伪装!   偏偏这样一副身子,做出的菜肴,功力直逼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厨子。   奇怪,太奇怪!   这样一提,小武也跟着觉得奇怪了,可他觉得如意是在是个神奇的姑娘,遂自荐道:“先生,不然让小武去察看一番,将她的来历弄清楚!?”   封千味看了小武一眼,忽的笑了,颇有深意道:“想查看的人自然就会跟着她走了,你急什么!”   言下之意,指的自然是已经屁颠颠的示好去了的江煦阳。   封千味回过头来,就见江承烨又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目光一滑,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的那只酒瓶子上,顿时火冒三丈:“是你偷了我的酒!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然话音未落,沉默寡言的男人就只剩一片白色衣角闪过,整个人隐进了林子里……当真是,神出鬼没!这一头,江煦阳送如意回何家村。   封千味是个神奇的怪老头,他的药也是神奇的灵药,马车将将走过一段路程,如意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似乎慢慢的回来了!原本觉得四肢都有些发凉,脑袋发晕的症状也渐渐好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温和柔软,似乎能感觉到脸色不再苍白。   一边的江煦阳离她两个座位,道:“千……千大夫的医术果真是高明,你现下看起来,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因为马车里堆了其他东西,两人都不方便动,如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冲江煦阳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看着佳人在侧,江煦阳心中当真是百爪挠心!   两人第一次这样单独相处,还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若是这样都不能有进展,还他枉为京城第一花美男!   江煦阳清了清喉咙:“如意!”   如意抬眼看他,眼神中带着寻问。江煦阳似乎被这个眼神鼓舞了,直言道:“顶多再过一个月,我便要回京了。”   回京!?如意心中一动:“你是……”   江煦阳接口:“我是卞京人。”   卞京?算是大城市了吧!?如意心中一动,不由得就向他询问起来:“卞京是个很大的地方吗?”   她对卞京有兴趣!江煦阳觉得精神一震——只要她想去,就不怕她不跟自己走!   这样想着,他的话便不觉的多了起来:“天子脚下,你说大不大!?”   那就是皇城!?如意是当真来了兴趣,话题开始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江煦阳一开始还认认真真的回答,可答着答着,渐渐地就觉得不对味儿了。   饶是他的确喜爱美食,她也的确是个十分不错的小厨娘,可他们同时也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啊!一男一女的在一起,没有风花雪月,总是聊吃食是怎么回事!?   当如意从京酱肉丝问到一种叫煎饼果子的东西的时候,江煦阳终于忍不住了:“咳咳,如意,其实你问的许多东西,我都只是见过,并没有深究过,不过倘若你愿意去卞京,我便可领着你一一去寻!”   他的眼神炽热了几分,定定的看着如意,一字一顿问道:“如意,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回……”   “江公子,别说了。”如意忽的打断他。   江煦阳的衷情还没有诉完,微微皱起眉:“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相识以来,他第一次这般强硬,不顾如意的阻拦,硬是将满腔衷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了出来:“你做的菜,我第一个就想吃,每日都见到你、见到你做菜,我觉得心头暖暖的,这是哪个女子都不曾给过我的!你出事我会担心,你被带走,我就马上追来,你身子不好我会担心,见到你开心我也开心!”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如意,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江煦阳并没有夸大,他虽然好玩风流,偶尔还有些馋嘴,可从未真的对哪个女子认真过!   马车中有一瞬的安静,除了马蹄的哒哒声与车轮轴滚动的声音,再无其他。   江煦阳握着如意的手都快出汗了,可她一直垂着眼眸,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最后,她竟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随着她的手抽回去的那一瞬间,江煦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也被抽空了,胸口闷闷的,耳边只剩下如意淡淡的声音:“江公子。如意不过只是一介山野村姑,即便抛头露面的做厨子,也不过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实在不值一提。”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且认真:“江公子家住卞京,定然不曾见过我们这样的山野村姑是如何过活,只怕江公子过上一日,便心生厌烦了。不过话说回来,美食的确是一个很醉人的东西,江公子赏识如意,如意很是开心,希望江公子回到卞京,早日寻得一位如花美眷,届时,如意一定亲自送上贺礼。”   她的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始终自然淡定,一时间竟让江煦阳无法从她的神情中看得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意抬起车窗帘,看看路段,大概再走个几百米就到村口了。她不能让别人瞧见自己又与这样一个陌生的贵公子有什么牵扯,是以果断与他道别。   江煦阳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如意已经跳下车,准备将东西都拖走。   “何如意!”一声粗厉的喊声从不远处传过来,江煦阳刚跟着跳下车,就感觉到一阵风从身侧扫过,好在他伸手利落,矫捷的躲开,方一站定,就瞧见如意身边站了个男子。   瞧着倒像是与她差不多大小,那眼珠子里的妒火都快让他自燃了,江煦阳俊眉微挑——难不成她拒绝自己,是因为这个男人?呵,不对,这也是男人?毛长齐了吗!?男娃娃一个,敢跟他堂堂一个皇子抢女人!?   何远对这个有着漂亮马车的男人充满了敌意,如意将东西拖下来的时候,他赶紧去帮忙,顺道在她耳边嘀咕着问了一句这个男人是谁。   前一日如意才让他不要再去找她,可就在他话刚问出口的时候,如意的手竟然挽上了他的胳膊!   柔嫩白皙的手腕挽上何远黑而粗壮的胳膊时,何远觉得一股热流快要冲上脑顶了!紧接着他就听到如意说:“江公子,这位是我……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何远。阿远,这是江公子,今日我不慎有些中暑,又买了许多东西,江公子古道热肠,特地送我回来的。”   一句“阿远”,何远就有点飘飘然了!他再看向江煦阳的时候,莫名的就多了几分底气,仿佛他真的就是如意的青梅竹马,她日后可以依靠的丈夫,说起话来连声音都浑厚了:“江公子,多谢你照顾我家如意!何远感激不尽!”   微微西斜的日头打下一片灿黄,江煦阳逆着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如意,那目光有些直白,让何远顿时生出一种自己的媳妇被人侵犯了一样的恼怒,忍不住就上前一步将他的目光给挡了,什么也不说,而是用一种男人间的眼神交流。   如意看着时间,再不回去就看不到好戏了,所以她扯了扯何远的衫子:“不早了,该回去了。”又望向江煦阳:“江公子,先走一步了。”   何远一听到要回家,顿时来了精神,仿佛是有意要在江煦阳面前展现他男人的力量,直接将那些东西打包扛在了自己身上,微微弯着腰扛着,左手提着鸡笼子,右手抓住如意的手,十分有气势:“走,回家!”   如意冲江煦阳唯一点头,与何远转身朝村子里走。   江煦阳看着如意的背影,脸上和煦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眸子渐渐深沉,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头,如意与何远刚刚拐过一个弯儿,确定江煦阳瞧不见了,便松开了何远的手。   何远还沉浸在“夕阳西下,携手归家”的甜蜜幻想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见如意撒开了手,他皱起眉头想说什么。   “别这么看我,情势所逼。”如意一句话,就将何远所有美好的幻想一一打碎,他抿着嘴巴,低着头,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如意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事情,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闹起来没?”   何远的心里,既为如意能找他演那么亲密的戏而感到甜蜜,又为这只是一场戏而感到难过,听到如意发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   如意好气又好笑:“就是那件事!我今天出门之后,那边闹将起来没有?”   何远反应过来,神情却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   原以为她也会失望落空,可她却笑了笑:“没关系,这样更好,那今晚你再去一次!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就更逼真了!”   何远骨子里也是个喜欢捣蛋的少年,自己喜欢的女人想要出口气,他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快到村口了,如意伸手要将东西都提到自己手上,何远眼睛一瞪:“你干啥!?”   如意的手继续伸着,说:“何远,你娘不喜欢我们有来往,无论她将来会怎么想,这一刻,你无论如何都不该和她对着干。我奶奶别的话不敢说,可她有句话说的很对,既然你娘反对我们来往,你执意这么做,那她要针对的,就是我们家。何远,我家里还有姐姐弟弟妹妹,我真的不希望他们收到无谓的伤害,你明白吗?”   如意对何远,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近乎恳求的语气,她不再冷眼相对,不再厉声疏离,让何远无从反驳——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一阵沉默中,如意将所有的东西都拎在了自己手上,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就说那个鸡笼子,她的小手都快抓不住了,何远心中一疼,不由分说的将那个鸡笼子拿到自己手上,抢先解释:“我不闹你!就算只是普通的好朋友,我也该帮你一回的!我就帮你提到门口,我不进去!”   如意这回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金玉满堂高兴坏了,比昨日拿到果脯的时候还要开心高兴!   如意把鸡笼子给他们的时候,金玉紧张兮兮的将满堂大咧咧的动作拦住,一板一眼认真的告诉他怎么把鸡笼子抬进去才不会震到小鸡。于是乎两个人真的很认真的研究了一番,兴冲冲的把鸡笼子抬到后院去,紧接着就想要给小鸡们做个鸡窝。   吉祥看到这些小鸡,也觉得开心,帮着他们一起给小鸡做窝。   二十文一只的小鸡仔,如意买了十五只。虽说养大这些鸡仔可以时不时的攒些鸡蛋什么的,但这些鸡仔往往还没长大就会死掉,真正能顺利长大的,只怕没有几只。可是看着吉祥她们这么开心高兴,如意就觉得自己买小鸡仔的决定没错!   今日又是一笔大收获,一个上午的拉面,她的分成就是六两银子!   趁着吉祥她们的注意力都在小鸡上面的时候,如意又去了何元吉那里,给了他五两银子。   何元吉这次没有犹豫就收下,收下之后,他当着如意的面,将那些银子藏在了一块墙砖后面。   倘若真的要成全何元吉和吉祥,不只是吉祥的嫁妆,还有何元吉的彩礼钱,还有成亲之后他们过活的保障!   她定然不会真的将何元吉当个米虫一样养起来,可是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助他一臂之力!   如意从何元吉家回来的时候,吉祥她们的小鸡窝已经做好了,干草都是现成的,几块木板一搭,一个简陋的小鸡窝就做好了。吉祥更是细心的做了一个一圈矮矮的小篱笆在后院,把那块地方当做小鸡们活动的范围。   金玉满堂不错眼珠的看着一只只小鸡,开始给它们起名字。   如意心中暖暖的,看了看他们,就转身去做晚饭。   吉祥听到了灶房的动静,跟过来帮忙。   其实,从前两姐妹说知心话的时候并不多,吉祥是个逆来顺受的温顺人,何如意又是个事事都闷在心里的主,加之吉祥帮着他们的娘料理家事,有时候忙的累了,反倒找不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缓一缓的人。   可自从如意身子变好以后,似乎连性子都变了。   在吉祥看来,虽说无论哪样的如意都是她的妹妹,但若是非要做一番比较,如今的如意,让她更加喜欢,这也是第一次,让她感受到有一个知心的姐妹能说一说话、分一份忧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她从没想过,之前那个体弱的妹妹,有一日能这般强大的将他们所有人都护在身后照顾着,比她,甚至比她们的娘做的更好。   如意将排骨洗净剁好,开始调酱汁。吉祥在一旁看着,终于将连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如意,你究竟是啥时候学会这些的啊?”   如意将老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告诉她:“唔,大姐你知道吗,人一病就爱胡思乱想,之前咱们家穷的连口大米饭都吃不上,我就想着要是等我好了,我可以做些什么给你们吃,让你长得胖一些,让金玉满堂身子张快一些,也许真的是老天爷显灵了,那些我想出来的东西,做出来竟然还不错!所以,现在我能自己动手养活这个家,我觉得很开心!”   吉祥有些讶然:“就……就想想,然后就能做出来了?”   如意点头:“恩,很认真的想,整日整日的想。”   吉祥倒真是信了,双手合十的对着上头摆了摆:“我的个观世音菩萨啊,可真是神了!”   如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大姐,你怎么忽然问起我这个了,是不是也想学两道好菜,等到嫁人之后讨好婆婆?”   吉祥的笑容猛地一僵,神情都带的有些不自然。   如意这才想到何婆子才过来过,提到亲事,吉祥自然就想到逼婚的事情,她已经决定顺着何婆子的意思嫁过去了。   如意擦了擦手,走到炉灶边加了把火,淡淡道:“大姐,我教你做一样菜,何元吉他娘肯定喜欢!”   提到何元吉,吉祥更是脸色难堪,站在灶台前,手里拽着的蒜苗都快稀巴烂了。   如意看在眼里,将火烧好,走到灶台前,一边忙着下油,一边分身与她说话:“大姐,你既然喜欢何元吉,为什么就不想想怎么样嫁给他做媳妇呢?我们不一定要被奶奶摆布的!”   吉祥没有说话,低着头,如意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滋啦一声响,漂亮的仔排下了锅,油中一滚,很快就变成金黄色,如意把握着火候,将排骨捞了起来:“大姐,何元吉喜欢的是你,就算你一门心思的为我打算,想要撮合我们,可我与他根本没有除了同村老乡之外其他的感情,难道你真的希望以后逢年过节,你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回来,听着他叫你一声大姐,叫那个男人姐夫吗?”   将油铲一些出来,将调好的酱料放进去滚一圈,倒入金黄的排骨,少顷,浓郁飘香的糖醋排骨就做好了,如意拿出两只盘子,分了一份大的,一份小的,她将小的那一份递到吉祥面前,柔声道:“哪怕他如今一无所有,可他能为了你做做粗的活,最累的活,大姐,他一直在为你们的以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难道你要因为奶奶的阻拦而将他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吗?”   如意今日特地挑了最戳心窝的话说给吉祥听,果不其然,吉祥很快就红了眼睛,流起眼泪来。如意没有逼她,而是站在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姐,你问问你自己,想嫁给他吗?”   吉祥收住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小盘排骨:“我……我真的能吗?”   如意渐渐笑了,只要她想,就一定能!   如意将排骨递到他手上:“大姐,他今日肯定又是一整天的脏活儿累活儿,金玉满堂交给我,你去把这个拿给他尝尝,也让何大娘尝尝,若是他们喜欢,我教你做!”   喷香的排骨飘着迷人的香味,在那一瞬间,吉祥的眼中第一次升起一种叫做“希望”的情绪,只是片刻的犹豫后,她接过了盘子,先是慢慢朝大门走,等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如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后,她终于释然一般,快步朝何元吉家里走去。   吉祥出门了,如意走到后院将两个还在看小鸡的小东西叫了进来,小东西们一看到排骨,顿时一个个眼睛等的贼大,欢呼着就要去拿一个吃,谁知道手还没碰着碗碟,就被锅铲的把子打了一下手背,金玉满堂收回手,一脸委屈的看着如意。   如意无视他们闪闪发光的眼珠子,强硬道:“我再说一次,饭前洗手!”   两只小东西对视一眼,忽的朝着如意做了个鬼脸,蹬蹬蹬的跑去洗手……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趁他们去洗手,又做了两个凉菜,再将熬好的粥盛了起来,准备开饭。   吉祥这一去,去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外出的人都归了家吃饭休息,沉沉暮色中,一个匆忙的影子才朝家中走回来。   原本以为家里的弟妹应当已经休息了,吉祥的动作十分的轻,谁料一推开门,堂屋里头的灯火还亮堂堂的!   “这……这是咋回事!?”吉祥看着两只在堂屋里晃来晃去有些哭丧着脸的小东西,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一看到吉祥回来,金玉满堂冲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哼哼唧唧。   如意走到两人面前,将两人拉到一边:“继续!不消完食不许睡觉!”   金玉满堂哭丧着脸,继续哼哼唧唧的重新在堂屋里晃来晃去。   如意见吉祥一脸震惊,淡淡解释道:“哦,没什么大事,是他们两个趁我不注意,将排骨和粥全吃光了!”她顿了顿,言简意赅的进一步阐述:“唔……就是吃饱了撑着了!”   这下吉祥也笑了,对着两只小东西,第一次没有了身为大姐的温柔,没好气的说:“该!”   这样的吉祥,明显是被爱情给滋润了,如意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靠过去,假装不经意的撩开了她忘记打理好的一片衣领,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呀,大姐,你这儿是被蚊子咬了吗,怎么有一块红了啊!”她又将实现移到吉祥的脸上:“咦,这唇是怎么了?也被蚊子咬了!?好厉害的蚊子啊!”   两个还在走路消食的小东西被如意的声音吸引了,闹着要看“蚊子”咬的包,哪晓得向来温柔的大姐将他们三个一人瞪了一眼,滚烫着脸进屋了。   如意觉得,这样的吉祥才终于有了一种少女的样子,她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死心的金玉满堂还想看可怕的“蚊子”咬的包是啥样,如意终于不再捉弄吉祥,脸一板:“看什么看,肚子不胀了吗!?跟我到外面去遛个弯儿,继续消食!”夜幕降临,外头的草丛里,田地里,虫鸣声四起,抬起头,就能看到大片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星空,一颗颗星星大的夸张,仿佛一条被打散了的银河,神秘而美丽。   将金玉满堂哄睡着以后,如意再一次感到浑身疲惫。她并没有问吉祥出去和何元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可当她将将挨到枕头,正要沉沉睡去的时候,忽的听到一边的吉祥轻声道:“如意,我愿意试一试。”   吉祥,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何元吉的媳妇。   如意醒着,并没有回答吉祥,吉祥却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也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静谧的夜色中,如意细细思索着摆脱何婆子逼婚的法子,而他们家的那片田地里,一心想将她娶回去做媳妇的何远,也正哼哧哼哧的干着活儿。   同一片夜色下,江煦阳回到了树林中的竹屋,若有所思的在封千味这里蹭饭。   他没想到的是,下午走之前还好好的老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跛了一只脚!   小武一边用药酒帮先生上药一边解释:“咳咳……先生下午……和世子有了些争斗,世子的轻功太绝……先生没追上,落地的时候……世子扔了个西瓜皮,先生……踩到了……”   江煦阳的神色忽然变的非常微妙——江承烨这个人,他太了解了,他为数不多的爱好里面,最擅长的莫过于整人!   可封千味是哪里得罪他了,他要这么整人!?   比起这个问题,江煦阳想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先生脚受伤了,晚饭谁来做!?”   小武脸一红,濡喏道:“我做吧……”   封千味气的不轻:“这个臭小子!我和他没完!”   江煦阳对他们的纠纷没什么兴趣,只是来了没饭蹭,有点失望的打道回府了,他回去的时候,留在何家村打探的青岩已经回来了,他一直跟着何如意他们,几番偷听打探,已经可以确定何如意和何远根本没有婚约,更不是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反的,何远是村子里的小恶霸,谁也不敢惹,而如意更是何家的药罐子,就在个把月前,她还连床都不能下。   除此之外,青岩还探得了何如意的母亲月前已经过世,家中剩下一个姐姐,一双弟妹。她们与叔伯那边似乎处的不怎么好,之前他们的奶奶为了夺那个男娃娃,似乎还闹得挺凶,整个村子都有听闻。   听着青岩上报的这些消息,江煦阳似乎并不怎么吃惊。他早就觉得何如意和那个男娃娃不可能有什么,她家中有些困难,他也是能想象的,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奇怪!   自己的身份虽没有告知过她,可相识这么久,他也是有意无意的说一说自己在京城落户,但凡有脑子的姑娘都该知道自己是个好的依靠!若青岩所说都是事实,何如意更是应当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支撑这个家,可……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拒绝呢!?   江煦阳想着想着,渐渐地就释然了——管他呢!总归她现在名花无主,即便是她有主了,他也绝不会放弃,定要将她抱到怀!   这样想着,沐浴更衣后的江煦阳带着美好的梦入睡了。   他是入睡了,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那个神出鬼没性情孤僻冷清的知己好友,已经在他心上人的家门口站了许久。   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下,仿佛能在夜间翻出纯白的光来,江承烨步履轻飘,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此刻的何家村,已然进入了梦中,唯有江承烨站在何老大家的门外,看着这破旧的小房子,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是那个纤弱的姑娘领着弟弟妹妹一边遛弯儿一边不住的嘱咐他们不可贪吃的场景。   深深地夜色中,谪仙般的男人来去无踪,只是在跃上枝头准备离开以前,再一次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下面那座立在夜色中的小房子。   这一夜,如意睡得极好,她起来的时候,吉祥也已经起来了,如意看着他红光满面的做面疙瘩,再一看那分量,就知道这又该是爱心早餐了。   如意一番洗漱后,就去给吉祥帮忙,期间,她不经意的告诉吉祥早餐还可以做哪些,她专门挑了那些营养又管饱的,果然将吉祥的兴趣调起来了,一面惊叹那些闻所未闻的吃食,一面追问着如意该怎么做。   如意终于忍不住笑话她:“你急什么,就算你嫁了人,我也是可以每天慢慢教你的呀!”   吉祥被调侃,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两姐妹正在欢声笑语中准备着早饭,外面却忽然闹腾了起来!   她们的房子比较靠近村头,和二伯家就隔着一块菜地,此时此刻,如意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王凤娇中气十足的大骂声,因为声音离得近,仿佛就在家门口,吉祥的手一抖,险些被面疙瘩烫了手,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家又哪里得罪了二婶出门看个究竟的时候,王凤娇的骂声也渐渐清楚了。   吉祥一看到那场景,整个人都愣了。   二婶家门口,畏畏缩缩的三伯正被二婶抓着膀子,他手里还拿着个锄头,脚下沾着黄泥土。   “咱们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当初娘要把老大家的田给你们我们家说啥了!三伯你是要逼死我们啊!大家是一家人,你咋的还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呐,我当是哪个屁眼长在脸上的乌龟狗蛋,敢刨我王凤娇家里的地,可哪个晓得是你啊三伯……”   王凤娇骂骂咧咧的声音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吉祥更是带着如意走进了几步,这才看见他们的三伯脸上身上还带着伤,两人立刻就联想到了上一回王凤娇痛揍何远的事情,只怕这一回,三伯也没逃得过!   吉祥有些不懂他们是怎的了,最后,王凤娇的骂语终于将何婆子和李秀娥招了来了,王凤娇一见到这两个娘儿们,顿时气焰更胜,直接朝三伯踢了一脚!   何婆子一见到自己的小儿子被二媳妇打了,顿时火冒三丈,抄起鞋底板就要和王凤娇干架,被李秀娥拼死拦下来,可她也不懂了,对着王凤娇质问道:“二婶,你这是咋了!你凭啥打我男人!”   王凤娇气哼哼的,又当着她们的面踹了何明远一脚,高声道:“凭啥?凭他何老三是个贼!”   ------题外话------   ~\(≧▽≦)/~啦啦啦   听说首订很重要!求支持~(>_   p:男主性格古怪,但是后面会宠的没有下限!大家请别急!   ——我是推文的分割线~     ☆、第六十章 挖坑看人往里栽   王凤娇的一句话,被激怒的人有之,震惊的人有之,摸着下巴一脸玩味等着看热闹的人,更加有之……   李秀娥一整张脸都涨红了,她松开了何婆子:“二婶!大伙儿们都在看着,你可别瞎说!明远和你们家明华可是流着一个娘胎的血的亲兄弟!我们咋会偷你们家的东西!”   “呸!”王凤娇毫不留情的啐了一口唾沫:“你一个娘胎里出来还做这么下作的事情,我倒是要问问你们,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们了!非得让和老三来做那个不要脸的贼子!”   何婆子已经快气疯了:“我撕了你这个烂蹄子的嘴!”她猛地一站起来,原本揽住她的李秀娥忽的就撒开了手,任凭何婆子上前去和王凤娇厮打起来!   原本乡间小地方,有个吵架斗嘴,甚至打起来都不是稀奇,可如意看着后面一脸受伤抹眼泪模样的李秀娥,就晓得她是故意将何婆子放出来,这媳妇要是真的和婆婆打起来,后面的可就不好玩了!   就在何婆子和王凤娇真的要打起来之前,里正夫人忽的带着何远一并过来了,何远手里还抱着一些布料,红红的,十分喜庆。   “住手!”里正夫人一声厉喝,却没能阻止发了疯一般的何婆子和王凤娇厮打,里正夫人眼看着觉得不像话,立即跟何远使了个颜色。   何远憋着笑,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将手里的东西给了一个妇人帮忙拿着,三两步走进去就把王凤娇和何婆子扯开。   女人打架,无非扯头发抠指甲,此时此刻,王凤娇的头发已经被何婆子扯烂了,而何婆子的手上也多了几道女人尖指甲的抓痕!   “闹什么闹!没瞧见我娘来了吗!”何远一声大喝,将两个女人给震住了,王凤娇当即就愣了愣,转眼一瞧见里正夫人,一双眼睛立即就流出眼泪来,噗通一声跪在里正夫人面前,喊冤似的道:“何夫人,您要让里正为我们家做主啊!”   里正夫人是个温顺的性子,难免就被王凤娇的气势给吓到了,何远一看到王凤娇朝自己娘扑过去,拔腿就跑到里正夫人身边将王凤娇拦了一下。他们今天过来,原本是为了吉祥如意的亲事,可没想到,这家里居然这般乱,婆婆要跟媳妇干起架来了!   里正夫人皱了皱眉,沉着声让大家都散了,各家的事情,自然是各家关起门来说的好,谁知那王凤娇忽的站起来,不依不挠的拦着大家不让走,就这么直接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了出来,这一说,不想把何家的陈年旧事也一并扯了出来!   原来,何家的老爹还在的时候,家里人其实挺兄友弟恭的,几兄弟又是一起长大,感情挺好,家里有田,生活自给自足,倒也过得顺畅。可是,之后几兄弟长大了,各自就要盖房子娶媳妇了,家里的田固然大,但分起来,就出了问题。   何家三兄弟里面,何婆子最疼的是小儿子,因为生小儿子何明远的时候,自以为生过两个孩子经验丰富,便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哪晓得这最后一次,险些滑了胎。   最小的何明远出生以后,因为何婆子没有好好养胎的原因,身子一直不好,出生以后还生了好几场病,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何婆子觉得愧对三儿子,就加倍用心的养着,这一养,就是这么多年,不仅养了娇身子,还养了娇性子。   其实三个儿子里头,要说最懂事最能干的,还是老大何明德,刚生了老二,还没怀上老三的时候,老大已经能帮忙带孩子了。后来,虽然何婆子格外的娇惯老三,但在何老爹眼里,最喜欢的还是老大。   三兄弟成亲的时候,何老爹还吊着一口气,愣是将家中的地一分为三,将最好的最大的那一块地给了老大。   何婆子当时就和老爹吵了一架,在她看来,老大能干强壮,干啥都能养活自己,可老三身子弱,又没什么力气,往后一家人过活肯定困难,应该把好的地让给老三!   何老爹硬气了一辈子,最终何婆子没能拗得过他,可也因为这样,何婆子就和自己大儿子生了些隙罅,她觉得老大不大照顾自己的兄弟,那块地说拿就拿走了,以后自己老了,还能指望他吗?加上老大最后又娶了个家破人亡的落魄小姐做媳妇,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何婆子的意见就更大!对何老三也就更袒护!   如此一来,三个儿子分别娶了媳妇,老大有好田,老三有娘罩,偏生一个何老二,似乎从小就不讨爹疼不讨娘爱,如果说何老三是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甚至有些养尊处优,那何老二就是碌碌无为游手好闲,不敢出去闯一闯,只会整日想尽办法捞小便宜,和何老三一起看姑娘!   王凤娇嫁到老二家,时间长了,也就都清楚了,一个何老二,既没有最好的田,也没有一个娘想尽办法给家里弄好东西,她也委屈!   因为委屈,所以更加霸道,既然她们家搞不到好处,那谁也别想从她王凤娇手上搞到什么便宜!   可就在今天,王凤娇做梦都没想到何老三居然敢偷她们家的地!   他们两家的地是邻着的,中间是一条田埂。   这田埂也就一尺来宽,刚好站上去走。原本之前王凤娇是每日都要去自己的田里看一看的,可自从那日郑泽来过之后,她连着几天都在为香芝的婚事捉急,将巡田的事情交给何明华了。   多年的夫妻,她自然是晓得何明华是个什么德性,知道他没那个耐性去干活儿,就只嘱咐他看看地里有没有小贼来偷花生或者掰棒子,何明华不耐烦的应了,做起事来比何明远更敷衍了事。   王凤娇最终还是不放心,自己亲自过来溜达了一圈,这一看不要紧,她那一双贼精的眼睛,一眼就瞧见那条一尺宽的田埂朝自己家的田挪动了一尺,看样子还不像是一天挖出来的,倒像是每天刨一点给刨出来的!而在田埂边上拿着锄头刨着的,正是何老三!   乡下地方,一旦有田临在一起,大家挖空心思的把自家的田占到最大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可老大家的这块田是好田不说,老婆子还偏心的都给了老三家来种,王凤娇难得的把这些都忍了,只要她闺女能嫁个好人家,她以后要什么没有!?   可没拿到老大家的田是一回事,自己家的田被偷了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简直是在割她的肉喝她的血!   王凤娇一个恼怒,上前就把何老三揍了一顿,事情也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王凤娇今日大概是真受了刺激,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说到最后,她反倒没了先前的霸道蛮横,而是真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骂咧咧的,无非是老天爷没长眼,让他们一家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王凤娇坐在地上,大大的屁股上都沾了泥灰,哭的那叫一个惨,吉祥在一旁看的动容,想要上前去将她扶一扶,哪晓得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如意给扯了回来,如意神情淡漠:“大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了这块田,我们已经受够委屈了,你现在帮二婶,奶奶又该迁怒我们了。”   吉祥皱着眉,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犹豫着慢慢退了回去。   王凤娇虽说粗鄙,却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她不会一个人唱独角戏,眼神瞟到正准备退出人群的吉祥如意,她立马爬起来几步冲过去,一个蛮力,把吉祥和如意都拉到了大家的视线里头,当着围观人的面,大声嚷道:“我王凤娇虽然霸道,可还不至于扯些谎来骗大伙儿!老大家刚死了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就是这个何婆子,我们的娘,不管这四姊妹的死活,硬要将田夺了回来!不信大伙儿问问她们!”   吉祥脸色一白,如意立马从王凤娇的手里挣脱,带着吉祥后退几步,王凤娇更来气,近乎发疯一样的喊出来:“你还怕啊!你怕个屁啊!大伙都在,里正夫人也在,这老婆子还能真吞了你啊!”   “王凤娇你个疯婆子,给我闭嘴!”何婆子这会儿再也不顾上里正夫人是不是在一边看着了,要是任由这个疯婆子闹下去,只怕要让全村人都给看笑话!她抡着袖子就要冲上来给王凤娇两巴掌,可人还没走两步,就被何远拖了回去。   何远指了指里正夫人站的位子:“闹屁闹,当我娘是死的啊!想打架还是想杀人?行啊,现在跟我们走,去我爹那儿动手,打死一个另一个直接带走,关到大牢里蹲一辈子!打啊!打啊!”   何远两声吼,一下子震住了苦恼怒骂声。   一边开始有人插嘴了,有人说何婆子心太狠,还连着前不久何婆子抢男娃满堂的事情一起说,也有人更同情吉祥如意,暗自觉得何婆子做的不对,更有人平日里收了王凤娇的气,这会儿很是舒坦,幸灾乐祸的看好戏,说着“活该”之类的解气话。   这时候,三媳妇李秀娥总算从突发的变故里清醒过来了,她伸手将何婆子拉住,做出一个搀扶的样子,不过片刻,眼睛就红了,目光落在吉祥如意身上,声音虽细,却足以让大家都听清楚:“吉祥,如意,你们两个都是懂事的姑娘,这田本来就是你们家的,奶奶也说我们只是帮你们种,等到有收成了,还不是要拿给你们!我们自己家有田,这几年打理下来,可不比你们家的田地差,我们为啥要给自己身上泼脏水?”   同样是哭,李秀娥哭的就比王凤娇高明不知道多少倍。王凤娇那样的撒开嗓子哭喊,图的是个响动,可李秀娥这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就真的博得是个同情了,几个平时和她交好的,也不信是她们家偷地。   “三嫂。”如意在李秀娥低声的啜泣中淡淡开口,她扫了一眼围观的乡邻,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其实你们都是长辈,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不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今天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突然,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啊……不如这样吧……”   如意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转身回去了,不一会,她就从屋里拿出一个旧盒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里面的田契拿了出来,在大家面前亮了一亮,然后将田契叠好,递给了王凤娇。   “二婶,你也不必觉得委屈了,都是自家人,一块田给谁种不是种呢,最重要的是没有把好东西给糟蹋了。这是我们家那块田的田契,您收好了!如今这两块田都是您家种,管它田埂怎么挪,就是横过来都没关系了,是不是?”说着,直接将田契塞到了王凤娇手里。   王凤娇不哭了,她愣了!   “如意!你这是做啥!”何婆子气急败坏的跺脚,眼珠子死死地黏在那张田契上,恨不能把王凤娇接田契的那双手给灼出个洞来!   如意一脸无辜的看着何婆子,不说话。何婆子气的不轻,站在一边的李秀娥则是沉着脸将何明远扶了起来,心疼的看着他脸上身上的伤。   王凤娇一时间还没能接受这个突然的惊喜!她手里拿着田契,深怕自己是在做梦,笑嘻嘻的捏了自己的脸一下,疼了,立即笑开了花:“如意,还是你懂事!”   如意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何婆子自然是不肯罢休,可就在她还要嚷嚷的时候,里正夫人发话了:“好了,赶紧都散了,别耽误了今天上工!”   这一说,不少人都散去了,他们也要生活,这些八卦顶多只是茶余饭后多了一样谈资,做不了一日的主食。于是乎,没多久,看热闹的就已经去了一大半,剩下一些洗衣服的媳妇和家里没事做只用喂喂鸡喂喂猪的婆子们还在津津乐道何家的这些事儿。   何婆子今天的脸都丢光了,最后这样僵持了片刻,便连着里正夫人一并请去了老二家里。   如意交出田契,似乎事情就与她没有关系了,她将吉祥先劝了回去,自己跟到二伯家,当着里正夫人的面撇清:“何夫人,您晓得如意如今是在百味楼上工,每日的工钱足够养活我们家,其实我私心里也并不希望吉祥太过劳累,况且她还要带着金玉满堂,我白日里不在家,所以这块田,我们家也不要了。奶奶给我们张罗了婚事,既然要嫁人了,那我和吉祥有许多事情就要开始慢慢准备了,如意先回去了。”   她一番话说的温柔又顺从,眼见着就要走了,李秀娥几步将她拦住,一脸的不认同,神情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心疼:“如意!你这说的啥话!田是你爹的,现在就是你爹留给你们的,这田契你自己收着,拿出来干啥?你快些拿回去,一家人不做这样伤感情的事情!”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王凤娇,可王凤娇又怎么会因为她的眼神而动容,她现在拿到了好田,谁也别想抢过去!   何婆子沉着一张脸已经阴郁很久了,听到李秀娥这么说,她也跟着粗声粗气的嘱咐:“把田契一起带回去,叫夫人看了大半天笑话了!”旋即看向里正夫人,一脸的愧疚不安:“您今天过来是为了吉祥和如意的婚事,他们两个年纪小,不懂事,家里契书那些东西不能轻易动的规矩她们也不晓得,让您看笑话了。”   里正夫人抬眼看了看何婆子,忽的道:“何大娘,看了这么会儿,我倒是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何婆子当即愣了愣,很快就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里正夫人对着如意笑了笑,道:“其实你有这么个懂事聪明的孙女,才是你的福气。今日你老二老三家闹得那么凶,你还真想让村里人都看你笑话吗?如意这样做,我觉得做的挺对的,都是你们老何家的田,给谁种不是种?我就实话说了吧,我觉着如意那几句话说的很得体,既给你们家老三解了围,也平了老二的怒,你还插一脚干什么?”   何婆子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里正夫人站起身走到如意面前,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拍了拍:“我倒是觉得,姑娘家既然要嫁人,那迟早就得操持一个家,这能不能当的好一个家,就看着姑娘怎么打理家中事务,我刚才听到如意拿田契的原因,觉得不无道理,何大娘,总归都是你的儿子,谁种都不会少了孝敬您的那份。您啊,还是少操这份儿心了。”   何婆子一张脸僵了又僵,房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安静,就在这时候,一直等在一边的何远用一种十分不耐烦的口气打破了沉默:“娘!成了没,我还要去下村儿找李狗蛋有事呢!”   他这么一副不耐烦的想走的样子,让里正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高深,她道了句:“行了,那你现在把那些布匹放到你如意妹子那边去,然后……”   “还然后!?”何远一副惊讶的样子,仿佛一点都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里正夫人又看了看何远和如意,终于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来,点头允了:“好了好了!一天到晚只想着玩的狗东西!早些回来啊!”   “哎!”何远眉开眼笑,风风火火的就冲出去了。   连里正夫人都表态了,何婆子不好再硬来,可终究也没那个心再去奉着她;王凤娇拿了田契,咧着嘴都快笑成一朵喇叭花,只顾着高兴了,何家男人都没什么出息,此刻,唯独剩一个李秀娥还能强忍住不甘,笑着与里正夫人客套几句,将她送走了。   如意见里正夫人要走,自己也跟着走,转身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往自己这边送,她也不回头去看,微微勾了勾唇角,离开了二叔家里。   何家那边还要怎么闹下去,如意没心思去管,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彻底让何婆子死了给她们招亲的心!   里正夫人与如意一道去了她们家,看着那黄泥墙面,茅草屋顶,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生出些心疼来。孤儿孤女,没爹没娘,家中还有这么不省心的亲戚,里正夫人不禁想起了自己从前的往事,顿时生出些感慨。   何远已经不见踪影了,堂屋里的四脚木桌子上,放了好几匹大红大红的布料,一边还有些丝线,里正夫人笑着对她们道:“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为了绣这些,整日不吃不睡的,可没叫家里人少看笑话。姑娘大了,总要上一回花轿,你们放心,你们的婚事,我放在心上呢。”   吉祥的神色有些复杂,看着那红红的布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倒是如意笑着对里正夫人道:“夫人您宅心仁厚,别人家的姑娘成亲都这么费心,倘若以后何远娶媳妇,您指不定就真的吃不下睡不着了。”   她的话中有几分打趣,却直戳里正夫人的心窝子。   里正夫人的笑容多了几分苦,叹息道:“这孩子,可没少让我和他爹费心……”刚说了一句,里正夫人就有些狐疑的打量如意的神色。   何远最近有些奇怪。按理说,她一个做娘的,怎么可能猜不到儿子的心思?但最近何远似乎真的就不怎么提做厨子的事情了,连何如意这边也跑得不勤快了,虽然每日还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但一到天黑就老老实实的关门睡觉了,更是破天荒的开始自己洗起衣裳来了!险些把里正夫人给吓坏了!   今日她故意带何远来,就是想探一探虚实。   方才在何老二家里,如意说话的时候,她就不动声色的盯着自己儿子的脸色看,哪晓得何远非但没有看如意一眼,反倒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恨不能马上就走。后面他闹情绪,里正夫人才觉得他是真的没兴趣呆在这里,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只要他消了做厨子的心思,他们父子两个就有和好的希望!   只是何远似乎正常了,就不知道如意这边是个什么情况了,听到如意提起何远的婚事,她就带了几分探寻的意味看着她。   如意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里正夫人的异样目光一般,言笑晏晏道:“其实何大哥生的好看,又聪明,今天看他虽然不情愿陪着您的样子,可以看到您会被撞着磕着,他可比谁都紧张,何大哥是个孝子,您在他心头的位置必然很重,您这份心思,他总有一日会晓得的。您心肠好,这么照顾我们姐妹,等到何大哥娶媳妇的那天,如意一定为他做一桌顶好的宴席!”   有哪个当娘的能不爱听这番话呢!   里正夫人的一颗心,顿时就被如意的话说得暖暖的,这番话既抬高了她与何远母子的位置,又把自己撇开。听完以后,再加上何远今日的表现,里正夫人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拍着如意的手笑道:“你可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如意如意,如人心意!”   如意低笑不语,与里正夫人又说了些有关婚事的话之后,便将其送走了。   等到里正夫人走了,吉祥才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布料,忽的低声道:“如意,可能你一直病着,所以不晓得,娘的确是做不来下地的活儿,可我这么多年,就看着她一天接这一天的下地……那块地几乎耗掉了娘半条命……就算我再苦再累都没关系,我……我想好好打理那片田……可你现在把田契都拿出来了,你说娘会不会怪我们……”   吉祥的声音越来越小,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那火红的布料上,渗入其中,变成一个深色的点。   如意静静地看着她,此刻她并不好和她说太多,只能劝她放宽心,往后的日子过得好,才是娘想看到的。   吉祥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如意匆匆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   她昨日卯时中的样子就出了门,原本以为昨日晚上就能看好戏,可昨晚没看成,今天早晨倒是看成了。这田契她能让王凤娇收下,就能让她吐出来,吉祥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是她向来心软,现下告诉她,只怕不好。   如意疾步往外走,看了看日头,已经是辰时中的样子,恐怕到了百味楼,来不及赶上早饭的饭点。   想到百味楼,如意这才想到昨日发生的打砸事件。   她的步子忽的就缓了下来,不疾不徐的在小道上走着,时不时的看一看有没有路过的车子,时不时的又抱着臂一只手摸摸下巴,似乎在想些什么。   走着走着,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何远就嘻嘻哈哈的蹦了出来,像个小流氓一样拦住了她的去路。   “如意妹子,去哪儿啊!”何远摸着下巴笑呵呵的,如意不理他继续往前走,他也就并肩走在她身边。   何远的表现其实是出乎如意意料之外的好。她原本以为,何远少年心性,不过是凭着骨子里一腔热血的冲劲,他生在好人家,父母疼爱,兄弟照顾,如今他家中哪一个都是他的靠山,他不知人间疾苦,做事往往更加随性,所以,即便是他向自己表露心迹,她也当他是一时兴起,幼稚得很。   可连着几次下来,他居然能真的和她拉开距离,为她办事,细节上头,例如带着里正夫人过来时间的拿捏,表情的到位,办的出乎她意料的妥帖。这样的何远,有思想有谋略,哪怕只是对儿女情长之事,都让如意看到了他日渐成熟的那一面。   他并非只是一个冲动莽撞的少年。   而这样的男人,应当有作为才是。   太阳升起了一些,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去镇上上工的人早已经去了,从小道上望到下面的田地里,就能看到下好秧的一片片水田里绿茵茵的秧苗。   如意见身边的男人就这么跟着自己,终于笑了出来,道:“不是去找下村的李狗蛋了吗?”   何远见她终于肯开口跟自己说话,哈哈一笑:“是啊,你不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嘛!”   如意终于破功,连连直笑。何远挑挑嘴角:“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本少爷好声好气的跟你讲话你就爱答不理,倒是一骂你你就笑了啊?”   如意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自己都没想清楚的问题:“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我二婶看到田被动了手脚的时候,三伯正好就在挖田啊?”   何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别小看你何大哥,咱可聪明着呢!”   见他不肯说出来,如意也就不追问了。这时候正好有一辆牛车过来,如意眼尖,加快步子跑过去,何远自然跟在后头,她一上车,他也跟着跳上来。   如意有点受不了他:“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何远哼了一声,让车夫驾车,自己则阴阳怪调道:“哟,跟着俊公子坐马车你就愿意,跟我一起坐坐牛车你至于这么嫌弃么!”   这难道是吃醋了?刚刚觉得他有了些男人的成熟,转眼间就开始疑神疑鬼幼稚的可笑!   如意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扭过头看向一边。   何远这下子来气了,激动地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子:“难不成你真的喜欢那个公子哥?我告诉你那样的男人最不可靠!他家里铁定有好几房小老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东桥镇上,那些个乡绅老板,哪个不是有点臭钱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往自家院子塞!”   见如意不为所动,何远气大了:“我在跟你说话呢!”   如意忽的望过来,眼神冷的如飞雪寒冰,脸色都跟着沉下来,何远甚至觉得自己周遭都开始泛着寒气,他隐隐觉得何如意似乎并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可她不开心,他还觉得委屈呢!   两个人就这么闷着,再不说话。   驾车的车夫上了些年纪,大概以为他们是刚刚新婚的小夫妻在闹别扭,笑呵呵的补了句:“小夫妻床土打架床尾和,啥事儿要吵到外面来啊,都一人退一步算了。”   何远靠在牛车上,双手向后撑着支撑着身子,听到这样的话,他忽然笑了,对着一边的如意直眨眼睛:“看见没,他说我们有夫妻相!”   如意眼神里划过一丝笑意,淡淡道:“他看我们有夫妻相?那我看你和他其实也有夫妻相的,你信不信啊?”   何远眼珠子一瞪:“胡说什么啊,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如意笑意更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其实男人和男人之间才是真爱。”   “你!”何远气结,扭过脸去:“有病!”   就这样,牛车一直到镇口,如意下车的时候,何远也跳下车,如意以为他要跟到百味楼去,谁料他只是站在镇口看着她。   如意走了几步,他还站在那里,见到她回过头,他咧嘴一笑,傻乎乎的挥挥手。   那一瞬间,灿烂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在人来人往的镇口,穿着普通的衣裳,头发梳在脑后用一根棉缎子绑着,干净而利落;似乎是因为粗心,裤脚还卷起了一截没有放下。然而,少年干净的笑容和那双认真的眸子让如意微微一怔。   如果不是她早先遇到了沈岩,如果不是沈岩对她这么残忍,兴许看到这样的何远,从前的宁慈真的会心动。   不过可惜的是,她现在不是宁慈,而是何如意。   何远似乎在等她回应他,还在固执的挥手,如意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身后的何远何去何从,如意并未多加理会,她此刻的精神劲儿,都放在了百味楼这边。   从昨天发现厨房被捣乱,如意心里就飞快的列出了许多种可能。在她来看,做这件事情的人,无非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单纯的嫉恨她想要报复;第二,激怒她从而扩大与她有直接利益纷争的人之间的矛盾。   如意心中有怀疑的人,但她才刚刚来这里做事,根基不稳荷包不鼓,想要教训这个黑手,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不过,既然知道酒楼里已经有人挑明了与她不对付,往后的日子,她就得加倍注意小心了。   这样想着,如意已经到了百味楼的门口,只是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整个百味楼上上下下,都在等她一人。   百味楼的厨子不过大堂,而是从酒楼边上直通后院的小门进去,这会儿,如意将将走到门口,就见到小四带着一种喜极而泣的架势冲了出来,抓着她就朝大堂跑,如意的身子昨天才将将好,这会儿被他拖着险些栽了过去,等到小四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大堂,方一站定,就发现今日楼中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恒才原本是坐在桌子边的,一见到如意,两眼都发光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过去坐好,不待她问,就已经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上午刚一开门,就来了一位贵客,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两百两的银票——包场!   与此同时,来人指明了要尝一尝百味楼新来大厨的手艺!   两百两啊!   原来三十多文钱的天价包子和面条都是小菜啊!   被承包的大厨才更加有含金量啊!   因着大家有目共睹昨日如意提早离开是因为身子不大爽利,今早见她未曾按时过来,以为是人出了什么事没能过来,偏偏客人还等着,一个个就只能干等着!   如意听完李恒才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了句这位贵客现在在哪里。   李恒才指着天字一号房的方向:“一直在那等着,从早晨到现在,等了好些时候了,不叫小菜也不叫茶水……”李恒才说着说着,目光中露出几分别样的意味,不像一个老板看自己的伙计,倒像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光,咧出一个让如意看了觉得十分不舒服的笑,继而道:“看样子……倒像是冲着你来的!”   如意不着痕迹移开一步和李恒才保持距离,看了看天字房的方向,点点头道:“既然是贵客,我自然要亲自招待,不过这种大阵仗的包场,未免委屈了一些老客人。”   陈师傅嘲讽起如意的幼稚和天真:“嘁,打开门做生意,还不是谁有钱谁来!丫头片子不懂还在这胡咧咧!”   如意看他一眼,眼中无波无澜,转过头向李恒才打了招呼,便上了楼。   陈师傅看着她的背影,更是轻蔑的哼了一声。   只因为这样一位客人,就要将更多食客排斥门外,如意本能的不喜这样的做派。   因为酒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二楼的走道上更是空荡荡的,楼下坐着一片无事可干的伙计,加上李恒才还杵在那等消息,楼里安静的让如意觉得自己每走一步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天字一号的门紧掩着,因为是最好的厢房,站在外面是连里面一个影子都瞧不见的。如意站在门口,不由的想到了李恒才刚才那略显猥琐的眼神,心中不由的一紧——该不会是个挥金如土的变态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是被灌溉了超级肥料的秧芽,在如意心中疯狂的滋生增长开来。   如果是个变态,就果断让他变性!   如意咬咬牙,抬手敲门。   叩三下,放下手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是如意等了很久,一直没有动静,就在她准备再次伸手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见到开门的男子的时候,如意心中被他脸上那个银色的面具惊了一惊。   男子见到如意,竟十分有礼,伸手请她进门。   看来不止一个人?   如意微微颔首,抬脚进了房间,身后响起关门声的时候,如意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了握。   “姑娘,我家主子正在等您。”面具男人走到如意面前,姿态十分的恭敬,如意顺着他的指向,才在绣着花中四君子的屏风后面隐隐看见一个影子。   天字一号房的布置十分讲究,因为百味楼是一个吃饭聚会的酒楼,不做客栈的业务,是以在厢房的设计上便有一些心思,厢房中大抵一分为二,一边布着一张气派的八仙桌,而一屏风之隔的另一边,两边摆着椅子与高脚四房桌,从上首依次向两边摆下来。   此时此刻,透过屏风,正好能瞧见那个人影坐在上首的位置,两人隔着一个屏风,正面相对。   “主子,如意姑娘已经到了。”面具男拱手禀报,如意偷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个男人浑身都冒着寒意。   “唔。”屏风那边的人应了一身,是个男人,声音……极好听!   面具男直起身子,对着如意微微一点头,转身出去了,眼看着房门重新紧闭,如意心中再次开始打鼓,目光也不由得转向那个男人的方向,这一看,倒让她愣了一愣——那个男人走出来了!   ------题外话------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都十几万字了男女主还不打个照面~我是没啥问题,你们愿意么~(∩_∩)哈哈~   激情岁月开始了~你们猜男神的节操是怎么被吃掉的~?   [.8.r]如果您觉得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8.R]   ☆、第六十一章 这厨娘他承包了   屏风后的人正一步一步走出来,如意不错眼珠的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到屏风边上,最先出现的,是一双白底的云靴,上头绣着深蓝色状似祥云的花纹,一双底子干净的看不到一丝灰尘泥土,干净的令人发指。   男人的步子大而稳,越过屏风,整个人都出现在如意眼中,   有那么一瞬间,如意的目光落在那倾城绝艳的容姿上,有点移不开目。   食色性也,不止男人如此,原来女人见到好看的男人,也是如此。   意识到男人正目光冷清略带不悦的看着自己,如意很快回过神来,退开一步,微微一笑。   江承烨没有江煦阳那么长袖善舞,他目光直接越过如意的脸,走到八仙桌边,施施然坐了下来。   一身深蓝色交领长袍,腰间的玄色腰带勒出了他劲瘦的腰身,绣纹精致的腰带上垂下一枚墨玉,在他冷冽的气场中散发着幽幽的墨色。   如意不再看他,而是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坚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等着他发话。   江承烨坐在八仙桌前,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如意,忽然就觉得,她没有昨日教训弟妹那样的气势汹汹的娇嗔可爱,也没有在江府时候的七窍玲珑,更看不出在竹屋的时候那种气虚孱弱惹人怜。   她就这么站着,就和江煦阳身边那些婢女们没什么两样,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了。   江承烨收回目光,淡淡道:“听闻姑娘手艺,皇宫御厨也要汗颜三分,不知是真是假?可千万别自己打脸了。”   他语气冷清,身姿高贵的坐在那里,让如意生出一种自己是在恭恭敬敬听训的小伙计。对于如意而言,她最激动欢喜的,就是行家上门切磋,可最厌恶鄙夷的,就是外行上门恶意挑衅口出狂言诋毁闹事。   眼前的男人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与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仿佛高高在上的王者,以一种睥睨之姿来俯视她。   这样的姿态,成功的触到了一个顶级技师的逆鳞。   如意含着三分笑,不卑不亢道:“如意一介女流,登不得大雅之堂,口耳相传的话不足为信,有句话叫做众口难调,兴许大多数人觉着好的东西,偏生不入公子的眼,弃如敝屣,也不是什么怪事。”   江承烨忽然来了兴趣,单手支颌看着她:“想骂我是个异类就直接些,你说的不累,我听得都吃力。”   如意因他突如其来的直白怔了怔,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她,而在她望向他的时候,正好撞上男人的目光,她心中不禁一声惊叹。   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如果说江煦阳已经是翩翩佳公子,那这个男人就是极品中的极品!兴许一个男人的眼神用勾魂夺魄来说并不合适,可那一双桃花眼中泛起的光芒,让如意心中画下了无数个感叹号,毫不夸张地说,是个当之无愧的男神!   他的唇薄,却并不怎么红润,这才让如意忽的意识到,其实男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是因他的气场太过冷冽,是以那份苍白反倒增添了几分寒意。   再看下去就真是失礼了,如意笑了笑打破了沉默,不再与他客套:“这么看来,公子倒是个直爽的人。那如意也不多说了,不知公子想要吃什么?”心中则是想着,吃完赶紧滚蛋!   江承烨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奇怪道:“你问我?”他似乎很认真想了想,那种微微皱眉努力思考的样子自然更是俊的人神共愤,继而道:“你问我做什么?”   这人出门没吃脑残片吧?   如意目光沉静的看着他,耐心道:“公子也说大家喜欢的东西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欢,可如今公子诚意上门,如意自然要根据公子的喜好做出令公子满意的食物。”她微微一笑:“看病还有个望闻问切,如意要做什么,自然取决于公子的喜好。”   门外忽然传来茶盏掉落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伙计不住道歉与那个面具男人的呵斥声,江承烨对着门口喊了一声“颜一”,那个叫做颜一的面具男立即进来,恭敬请罪:“主子,是酒楼的伙计送了茶水过来,属下检查茶水的时候伙计将茶水打翻。”   听那声音像是小四,如意闻言,赶紧道:“伙计定然不是故意的,公子请不要介意,既然这一壶洒了,再泡一壶更好就是了。”   江承烨看也不看她:“把伙计带进来。”   颜一领命,转身提小鸡似的将小四提了进来,扔在江承烨面前。小四早就吓得四肢发软,跪在那里不住的作揖磕头:“客官,我……我不是故意的……”   新的茶水泡好了,颜一检查了才端进来给江承烨,转而退到一边。江承烨看了看面前的青瓷杯盏,碧绿的茶水上还飘着几根茶梗,他顺手用一根筷子给挑了,一个问句问的云淡风轻:“为何送茶过来。”   小四胆子小不敢得罪客人,闻言愣了一愣。   如意实在看不下去,将自己的帕子扔了给他:“鼻涕眼泪擦干净!站起来说话!”   她们只是开门做生意,不是给人做奴才,她受不了这样矮人一截说话!   小四拿着如意的帕子,把自己收拾好了,站起来的时候两腿还打着摆子:“我……我们老板见客官来了许久了,想必应……应该口干了,就……就让我来送茶水了。”他灵机一动,补充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天气入夏,这样的绿茶可去火降燥、止渴生津,很……很适合饮用……”说完,他还十分紧张的看了看江承烨的脸色。   江承烨看着面前的茶,忽的没头没尾的对如意说了一句:“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如意和小四对望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江承烨。   江承烨似乎对她的愚笨感到有些失望,解释道:“我不曾告诉过伙计我想喝什么茶,伙计也不曾问过我,可真是巧了,他送来的,我正想喝。”   他端起茶杯,却并未喝下一口,只是看着那碧绿的颜色道:“要姑娘不闻不问就琢磨出食客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的确是为难姑娘了,不过,听闻真正有本事的厨子,即便是食客最为厌恶的食物,做出来了也能让食客打破原则欲罢不能……”他放下杯子,嘴角微微有些笑意:“想来这样要求姑娘,似乎是苛刻了一些。所以,姑娘听好了,今日我想吃……鱼。”   他的最后一个字音微微拖了拖,尾音犹如一根小小的羽毛,在人心尖尖上一拂而过。   这样高冷的找茬姿态,如果在前世,早已经被请出去了,如意暗自深吸一口气,依旧保持着三分礼貌微笑,背脊挺拔:“公子想骂我愚笨不懂揣测人心就直接些,你说的不累,我听着就吃力。”   她原先紧握的拳头早已松开,此刻,她甚至略显悠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道:“吃鱼没什么难的,公子稍等。”   她不去看他,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方才说那些话时,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可在她转身要出去之前,身后的男人又发话了:“的确是想吃鱼,可我天生不喜杀生,不想看到一条死鱼躺在我面前。”   小四在一边听得愣愣的:“那……客官您是吃还是不吃啊……”   江承烨微微靠着椅背,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女人的背影,淡淡道:“我要吃鱼,可你别让我看到鱼。”   如意心中冷笑,直接让你闭着眼睛割开你的胃把鱼塞进去好吗!?   如今这人找茬的趋势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意只是思忖片刻,便背对着身后的人道了句:“公子稍等。”看向一边的小四:“跟我过去帮忙。”   话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如意领着小四离开后,颜一立即将房门关上,退到江承烨身边。   此时此刻,颜一的心里在打鼓——世子今天好奇怪!太奇怪了!   自世子伤好以后到现在,每日说过的话都不会超过十句,他们是他的心腹,往往有什么指令,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们就可以领会。   无论是世子与六皇子一同出来这么些日子,还是在封大人那里暂住疗伤的这些日子,世子都是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日下来,对着他们这些心腹,连一个眼神一个指令的都没有!   可今日呢!?今日发生了什么!   世子以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形象玩!包!场!   包场之后还要以一个标准的恶人形象玩!刁!难!   刁难了伙计还要刁难姑!娘!   出语句句尖酸,用词个个刻薄!   这还是他们那个沉默寡言心狠手辣高贵冷艳超凡脱俗的世子爷嘛!?   此外,世子爷向来都是喝九龙山上的九龙茶与山中的九龙泉沏出来的新鲜茶水啊!即便不是九龙茶,也是更加名贵的贡品,连皇宫大院都只有那么羊屎大一点收藏的贡品!   可今日世子说了什么?   小伙计甚和他心意,晓得他要喝碧螺春?   碧螺春连给世子漱口都嫌涩好嘛!?   颜一强忍下心中的翻天覆地的情绪,将所有惊叹、疑惑、意外、不解的表情都聚在了用面具遮着的半张脸下……   电光火石间,颜一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且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是正确的——世子一定是余毒未清,影响到了脑子。   对!一定是这样!   紧接着,颜一就看到他们高贵冷艳的世子爷端着一整壶茶,走到一个盆栽边上,眼睛也不眨的将茶水悉数倒了进去。   那可是滚烫的茶啊,颜一看向那个盆栽的眼神,顿时就充满了同情。   这一头,如意带着小四去了厨房。   刚一出天字一号房,小四就像原地满血复活一般,一句接着一句完全停不下来,一会儿颇有气魄的数落着那公子,说他长得那般举世无双,刻薄起来也真是举世无双,一会又满是抱怨的说他虽然有钱也的确是性情古怪,这又想吃鱼又不要看到鱼是要如何啊巴拉巴拉巴拉……   如意一路朝着自己的小厨房走,没怎么理会身边嘴巴如同一把机关枪一样的小四。小四陡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热火朝天的吐槽,难免有些孤寂,于是停下来看了看似乎有些出神的如意,心里想了一想,就明白她在苦恼什么:“是不是那个公子的要求太过分了!?”   说话间,两人刚好行至如意的小厨房门口。   还未等如意回答,小四就立即跳转了话题,故作神秘的跳到小厨房门口堵着:“如意,你猜猜看,里头现在是什么模样!?”   如意伸手将他扒拉开,开了门进门,周围什么样,她一眼也不曾多看。   小四不死心的凑过来,一脸开心道:“如意如意!你倒是瞧瞧啊!”   他不住的将新的碗筷拿出来在她面前晃悠,一会儿敲敲锅盖子,一会儿又把刀具铲子弄得铿锵作响,得意道:“这是昨日整个酒楼一起帮忙的!连大锅一起换了,你不用怕粪水没刷干净,还有啊,这些啊……”   如意终于打断他:“要么在这里帮我烧火,要么滚出去别在这吵我。”   如意居然用了“滚”这么严厉粗暴的词!小四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手脚利落的坐到灶膛前开始生火,他瞅了瞅站在灶台前一动不动的如意,心中为她开脱——她一定是被那个公子刁难了,所以才会心烦!不能怪她!   等到真正开始做了,如意站在灶台前,微微偏过头,就看到小四伸出来的脑袋猛地又缩下去,一副专心烧火的样子。   如意伸手拿过面粉:“想学就站过来,别在那边偷偷摸摸,偷个一知半解的,出去了别说是我的徒弟。”   小四顿时大喜,丢了烧火棍蹭蹭的跑过来在一边站定。   如意时不时的吩咐他准备水、鸡蛋、盐;小四一一备齐,连灶台一并擦得干干净净,就认认真真的站在了一边,看着如意开始和面。   “做拉面有很多步,第一步自然是和面。”如意开始动手,一边做一边口述,小四原先还脑袋一点一点,掰着手指头记,可到了后面,他就立马喊停,出去找了纸笔过来,这才笑嘻嘻的求着如意继续。   如意无奈的看他一眼,继续传授,从和面的第一次放水水温、如何生成更多面筋网络、第二次放水比例,捣、揣、登、揉的手法以及和面时候要防止出现包水面的步骤一一讲述   等讲完了饧面和下剂,如意的面团也跟着做差不多了。小四看着如意在面条盖上了一块油布,继续饧面,兴奋道:“是不是马上就可以拉面了!?”   自从如意表演了拉面以后,小四就爱上了这个,他觉得拉面的过程比吃它更有意思!   可高兴了没多久,小四就提出疑问了:“可……可那位客官不是要吃鱼么?”   如意到食材库取了新鲜的鲶鱼,对着小四勾唇一笑:“急什么,这不是开始做鱼的部分了么。”距离如意离开已经有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里,江承烨临窗而立,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不发一言。   颜一守在一边,饶是冷静如他,也有些担心世子爷的身子。   “主子,那厨娘兴许被难倒了,也许做好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您要不要先……”   江承烨抬手制止住他,颜一很清楚主子的脾气,也不说什么,恭敬地退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江承烨微微侧目,看着颜一去开了门,紧接着,那个叫小四的伙计端着一个餐盘就进来了:“客官!您的菜到了!”   小四神色间雀跃无比,江承烨缓缓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目光错开,落在了漫步而来的如意身上。   颜一接过餐盘,依旧是先测了测那食物是否有毒,这才放到了桌子上,恭请主子过来。   小四一进来,江承烨就已经闻到一股极其鲜美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却勾人食欲。   他负手踱至八仙桌边,那原本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神情在看到碗中的面时,多少有些失望。   修长的手握住了颜一递上来的银筷子,随意的挑起一根来晾了晾,小四期待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可就在他以为江承烨要吃下去的时候,他忽的又将面条扔回了碗里,搁下了筷子:“一碗用鱼汤做出的面,就是姑娘给我的交代?”   如意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公子不尝,如意的交代也没法给。”   江承烨站着不动,挑眉看她,如意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气氛在渐渐被香气充盈的天字一号房里,变得有些微妙。   就在颜一和小四想着这个僵局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的时候,江承烨竟一撩衣摆,器宇轩昂的坐了下去,拿起筷子,重新挑了一筷子的面条。   挑起面条的那一刻,袅袅雾气争先恐后的往上升,鱼汤的汤汁顺着面条下滑,仿佛出浴的美人身上滑下的香露。   江承烨迟疑片刻,送了第一口面到嘴里。   嚼下第一口的那一刻,江承烨猛地一怔,飞快的将面条咬断,没有喂进嘴巴的那一截面条滋溜一下掉回汤里,江承烨将它们夹起来,对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面条的横截面,眉头一皱,望向了如意。   这面条竟然有夹心!中间夹着的鲜美味道,正是鱼肉!   面条筋道无比,十分有嚼劲,咬断的那一刻,中间软和鲜美的鱼肉就被挤了出来,更是有浓郁的鱼汁从鱼肉中透出来,喝下一口鱼汤,就感觉暖暖的一道热流直通肠胃!味道清爽鲜美,简直是绝佳!   如意看着江承烨的表情,忽的就笑了:“客官真是自找不自在,都说了不爱看到鱼,又为什么要咬开了专程放到光下去看呢。这看到了鱼肉,让客官不自在了,难不成还要赖到如意身上?”   江承烨面无表情,全然不搭理她,低头继续吃面。   颜一在一边看着主子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江府里面关于“江煦阳吃相像野狗”的传言……   江承烨吃的很快,连汤都不剩一滴,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忽的,嘴角弯出了一丝明朗的笑容。   除开如意,小四和颜一,都因为这一个笑容而呆若木鸡!   小四呆住,的确是因为这个人笑起来实在是很好看!   颜一呆住,是因为他心中有个声音在拼命叫嚣——世子毒发了!一定是毒发了!   看着江承烨将一碗面全部吃完,如意心中说不开心是假的。   可她也存了个鄙视自己的心——从前她整日嫌沈岩缠着自己看电影逛街约会,几次打发他宁愿呆在厨房,是不是因为沈岩长得不够这么……这么勾魂夺魄?   她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她活了二十六年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但是比起这个男人的相貌,她更加在意的是自己拿出的菜色能不能让他闭嘴消停!   毕竟,哪怕长得再好看,如果是个爱找茬的纨绔子弟,她照样鄙视之!   “姑娘厨艺,承烨佩服。”醇厚的声音,让如意微微一怔——这就跪下唱征服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承烨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走到如意身侧时,他顿了顿步子,看了小四一眼,话却是对着门外偷听许久的人们说的:“明日这个时候,我还会再来。这个厨娘,我包了。”   砰地一声,两扇大门被挤开,几乎所有的伙计都凑在了门口,一个个踮脚伸脖子的张望。李恒才更是一个没站稳,直接栽了进来。听到江承烨的话,李恒才拱手连连笑语:“难得客官赏脸,小店一定恭候客官大驾!”   江承烨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迈步就要走。   “慢着!”如意叫住他,几步走到他面前。   他很高,几乎高出她一个头。站在他面前,如意隔开了一步,方能不那么夸张的仰视他。江承烨长这么大,还没有几个人敢拦他的去路,看着面前的女子,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如意迎上他的目光,道:“百味楼打开门做生意,做的就是众生百口的生意。一人一种口味,方有百味。公子出手阔绰,走到哪里就要让别人让出位置供您一人享受,如意没有资格管,如意惹不起,但还躲得起,倘若公子执意做什么都要独占,如意只好自己在外头建灶搭锅,给公子留更多的地方出来……横行霸道。”   如意一番话,听得其他人都是汗雨涔涔,李恒才眉头一皱,正准备说几句,江承烨却先开了口。   他往前靠近了她一步,以一个绝对的俯视垂眸姿态看着面前的女人,目光中无波无澜,声线恢复了最初时候的冷清:“不喜欢只做菜给我一个人吃?”   如意退开一步:“公子若愿与其他食客一般,如意自当热情相迎。来者即是客,如意没道理为了公子一人而将更多人拒之门外,这样的做派,我做不来!”   江承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说吧。”说完,他便负着手离开。   如意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好说话,只是他一走,楼中所有人都顿生怨气,连李恒才都沉着脸,没有说什么。   午饭时点,如意将做给江承烨的面做了中午的主食,如意鱼香夹心面,成了百味拉面中的招牌菜,80文一碗!   只是,无论今日再怎门门庭若市,伙计们都不那么开心了!   比起累死累活忙一整日,赚个几十两,大家更愿意接待那样出手阔绰的公子!他们不但可以悠闲的等着发工钱,更能有时间去偷师学艺。可如今呢,一日下来累成狗,钱还没有那个公子给的多!   连小四都不解了,一边学着和面,一边咕哝:“师父你为什么不愿意啊,你今日不就让他挺服气的嘛!”   正式教了他东西,连口也改了。   如意一边检查他揉的面,一边道:“小四,一家酒楼的口碑,一个客人是撑不起来的。一个厨子的名号,也不是一个食客撑得起来的。即便那个公子再出手阔绰,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老顾客拒之门外,只凭着利益高低去追逐,总有一日,你能爬多高,摔得就有多痛。可如果你下头有千千万万人为你垫着,无论你摔多少次,都能再爬起来。况且,出手阔绰的人,往往也就越难对付,做美食本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将自己弄得紧张兮兮毫无乐趣呢。”   小四正在哼哧哼哧的和面,听了这番话,他和面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自己嘀咕了两句,忽的重重点了点头,更加卖力的开始和面。   午饭点过后,账房先生拨给了如意十两八钱。如意看了账房一眼,账房干咳一声,小声解释:“何姑娘,您推了那位客官的包场,咳咳……老板说,那二百两银子,就不算在您今日的工钱里了……”   如意收好银子,笑了笑,离开了百味楼。   李恒才说到底也只是个商人,自己让他舍了大头,他没有扯破脸皮,只是扣下了包场的银子,想必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过了午时,日头还有些毒,如意在街上买了一把纸伞,撑着遮阳。按照昨日与封千味约好的,她今日要去那里一趟。   其实,最先的时候,她的确是对封千味的身份做过猜疑。   最先在百味楼门口捡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伙计赶出来。如意但是扶了一把,无意间就碰到了他手上的老茧。   做一个厨子,一双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时间久了,那些专属于一个厨子的老茧自然而然就会留在手上,老茧的出现是一个厨子资历的证明,可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极其爱护双手,做出适当的保养。封千味那双手,根本不像是普通的老农该有的手,这样具有位置特征的老茧和保养得宜的手,让如意隐隐怀疑他也是个行家。   见他是个老人家,她做的千层豆腐和赛螃蟹都是好下口的,之后,在他说出勾芡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有那么两下子,只是他来去匆匆,性情古怪,自己没能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封千味会再次找上门来,如意并不奇怪,只是他一身行家的派头,还能有那么好的医术,准确的道出了自己身子的状况,这就有些厉害了。   都说术业有专攻,两样都专攻成这个地步,他这一辈子除了看病吃饭,真的还做过别的吗?   如意在心里调侃他,不禁笑了出来,天气热,午后街上的人并不多,如意一路朝着封千味的竹屋走,心中盘算着到了那里做些什么吃的好。   不远之外,此时此刻的竹屋,被绑在树上过了一夜的封千味已经快被气厥过去。   他拎着小武的衣襟抖着手指着面目全非的竹屋,厉声质问:“谁干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可以动我这里的!?”   小武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先生,这……这真不是我能做主的啊!世……世子爷十二影卫,我一个也打不过,他们说世子爷看上了你……”   封千味倒抽一口冷气。   小武吐完一口气,继续道:“看上了你这里的风水,说你这个位置他住着能康复的能快……所以……所以把这寝卧给劈开了,边上那扇门后头的小竹屋……是您的新寝卧……”   小武的声音越来越低,索性再也不说话了。   封千味眼睛一眯,望了望门口,果真就瞧见江承烨抄着手倚在门边。   江承烨看了看他们两个,面露不解:“你们,在我房间做什么。”   “呸!”封千味一把丢开小武,龇目欲裂的冲到江承烨面前,出手就是一掌!说时迟那时快,江承烨眸子一厉,一个侧身躲开,反手就是一拳!   封千味飞快跳开,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着他,笑了两声:“好小子,看来是痊愈的差不多了,连我也敢绑!”   江承烨也不再动手,缓缓走到新置的卧榻边,脱了靴子盘腿而坐,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九龙茶:“死不了。”又抬眼看他一眼:“不过你要是再这么瞎嚷嚷,会不会死,就说不定了。”   封千味被绑了一夜,现在肚子里全是火,他不怕他的威胁,也走过去想要上塌去坐,谁料屁股还没挨上,就猛地弹了起来,嗷叫着捂着自己的屁股。   江承烨托腮看着他,淡淡的神色看不出表情:“啊……被针扎到了吗?唔,对不住,大概是颜一忘了把暗器收拾好,我代他替你道个歉。”   小武在一边汗如雨下——世子爷,您这么整一个老人家,真的好吗?   封千味挡开小武的搀扶,一贯淡定自若的世外高人,现在就和一个要找人干架的糙老头没什么区别,他气喘吁吁的看着坐在榻上品茶的男人,指着他道:“江承烨你个龟儿子,明人不说暗话,你给我说明白了,老头我哪里得罪你了!”   江承烨抬眼看他一眼,忽的,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江煦阳今日起了个大早,几乎逛遍了整个东桥镇,用了两架马车将他买好的食材送到了竹屋这里。   原本这树林就是封千味自己找到的栖息地,因为被江煦阳他们找到,十二个影卫连夜开出了一条可以让马车经过的偏僻道路进来,与走进来的小路方向不同,所以,江煦阳到的时候,如意还没有到。   甫一见到竹屋,江煦阳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拉住了低着头走出来的小武:“咦,这里怎么不一样了?好像变大了!”   小武叫苦连天,现在他和先生的寝卧,都在边上靠着土坡的方向,夜里蚊虫铁定很多!江世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鸠占鹊巢,还一次又一次的欺负先生,小武又怕又委屈,最后还是恐惧战胜了委屈,什么也不敢说。   江煦阳不再质问他,因为,从他走进竹屋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一天一夜,这里居然就能这么天翻地覆的一变,除了江承烨,江煦阳还真想不出来有哪个变态能有这样的能耐。   一想到他那十二个影卫个个身手不凡,如今却要砍竹子盖房子,江煦阳心中就生出几分莫名的喜感……   “我说,你又是什么想法,费这么一番力气,莫不是想要在这里隐居了?”江煦阳打趣着,细细欣赏起来。   原本竹屋一进来就是一个小的四方案几,一边布几个蒲团,可以与好友吃吃茶说说话,用竹子做出的屏风之后,就是一张卧榻,卧榻的一头开了扇窗户,房间的另一面竹墙开了一扇门,通向边上附带着的小竹屋,也就是江承烨的寝卧。   据说那本是小武的寝卧,因为江承烨来了,小武得打地铺。   可如今,这竹屋的主屋起码扩了一倍,新旧竹子分界鲜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卧榻自然是换成了红木花梨罗汉九龙床,绕塌一周落下了纱帐,床头边上搁了一个书架。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一把七弦琴。卧榻上的矮几,一应俱全的茶具,飘香浓郁的新茶;竹制的屏风换成了五盏相连的翡翠玉屏,雕着竹叶花纹,倒是十分应景;另一边通向附带竹屋的竹门由一扇变作两扇,大致就是小武和封千味的新窝了。   如此面不改色的做着鸠占鹊巢的无耻之事,唔,果然是江承烨的调调!   江煦阳坐在矮几另一侧,顺了一杯热茶喝,忽的就听到外面那个熟悉的声音——   “咦,这里怎么变样了?我昨天来还不是这样的啊……”是如意的声音。   ……   “咳咳,我家先生……呃……最近接了一位久病的亲戚来这里小住,说是那个亲戚家里近几日不大安宁,便到先生这里寻一份清静,顺便……顺便养病,是以连夜请了工匠,扩建了一下……呵呵……”是小武的声音。   江煦阳手里握着把风骚的玉骨扇,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江承烨:“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久病的亲戚吧?”   江承烨淡淡的看了江煦阳一眼,眼角有意思微不可察的笑意:“在下程烨,幸会。”   江煦阳倒抽一口冷气:“你演戏演上瘾了么!?”   江承烨面不改色:“唔,兴许是吧,若你哪日又需要一个妹妹来圆谎,我不介意客串。”   “封先生呢?”说话间,外面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娇小的少女走进来,却是在见到这里面的改变时怔了一怔。   “你来了啊。”一个略显无力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封千味正站在竹屋外头的窗户边,他的目光不过看了如意一眼,略一点头,就立马局促移开。   江煦阳走了出来,还来不及与如意打招呼,注意力就被这边新开出来的窗户给吸引住了。他隐约记得这边的竹制墙壁上,原先是两幅字画的,可如今字画没有了,倒是开了两扇大大的窗户,只要一敞开,就能看到住屋后面挖的那口水井和做饭的厨栏,方才他进来的时候窗户关着,因此并没有注意,只是此刻看起来,这件竹屋还真是……通风的很!   透过窗户,如意瞧见外面的灶房是用柱子和茅草搭起来的,垒了两个土灶,位子倒是挺大,后头放了许多江煦阳带来的食材。   江煦阳一见这个阵仗,立即就来了兴趣:“还等着干什么,快开火吧!”   封千味横了他一眼:“急个屁急!?”   这一呵斥,江煦阳才想起来,如意还得靠封千味来医治她的病根,一拍脑袋一边暗骂自己想的不周到。   封签味直接从窗户翻进来,看也不看如意,指了指一边的房间:“过去等着,我马上过来。”   如意将信将疑的看他一眼,默默地过去等他。   封千味站在原地,一脸菜色的接过小武递过来的一条缎带,系在脸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在江煦阳惊讶的目光下由着小武慢慢扶到那边的小竹屋。   小竹屋内,如意见到封千味这个阵仗,有些吃惊。   封千味干咳一声:“手伸过来。”   如意将手伸过去,封千味为她号了脉,沉吟片刻,道:“今日的药丸继续服,连续一个月,不要断药。”他顿了顿,又咳了咳:“好了,宽衣,我给你身上扎针。”   如意这回算是想明白了,见到封千味这个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从前生病去医院诊治,还不是医生要脱就得脱,可没见过怪老头这样的。如意笑了笑,也不犹豫,扯了自己的腰带。   谁料她不过刚刚一动作,把银针递过来的小武哇的一声怪叫,飞快的把针包放在封千味腿上,见鬼一样往外跑:“姑娘您等等!别脱!等我先出去!”   如意的脸僵了一僵——她的身材,竟然已经是可怕的地步?   看着封千味明显有些僵硬的动作,如意怕他施针的时候一个手抖戳错地方:“先生,您还好吧?”   封千味脸色一沉:“我很好!手臂伸过来!”   如意觉得他们今日都有些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   封千味对穴位的掌握已经极准,下针利落,力度得当,甚至如意还没察觉,针就已经戳上来了。   如意是觉得轻松了,可封千味的心里已经骂开了花!   让他来想,他还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让江承烨那个臭小子这般针对,可方才他悠悠的坐在卧榻上,说出来的因由险些让他把一口老血都吐出来——   江承烨说:“虽说为了救人,袒个肩露个背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您终究是个男人,姑娘的身子,无论什么时候,你看到了,都不应当看的那么理所当然。唔……我本想私下提醒你一番,不晓得你察觉到没有,不过如果你还没能察觉到这一点,我不介意继续隐晦的提醒您姑娘解衣裳的时候,您该怎么办。”   啊呸!他封千味要是那种卑鄙无耻之徒,还轮得到这种没张开的小豆芽菜!?   他江承烨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当时他气得不行,反驳道:“那谁是站在窗户口看了那么久!”   江承烨那个王八蛋怎么说的?哦对,他说的是:“唔,我只是路过,没看清。”   封千味越是恼火就越是手法利落,最后一针下去,他心里愤愤的想:“早知道就不该怎么快给他解毒!折腾他一段时间才好!”   扎针无聊,如意看着自己手臂上抖抖抖的针,想到刚才小武的话:“先生,听说您接了一个亲戚来这边小住,他也病了么?”   封千味心中百味杂陈——对!有病!蛇精病!   ☆、第六十二章 无耻要这样炼成   那边封千味还在为如意诊治,这厢,江煦阳回忆着刚才略显奇怪的小武和封千味,漂亮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还是落在了江承烨身上。   江煦阳的扇子在手心敲了又敲,眼光瞟了又瞟。   “你眼珠子抽筋了么?”江承烨放下茶盏,提起放在炉子上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   江煦阳神色一赧,清了清喉咙,神秘的靠过来:“你我既是好友,有些话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是这样的,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应当绝不是那种喜仗势欺人大费周章做什么事情的人,咳咳……你这么个模样,我瞧着的确不大正常……”江煦阳看了看一边竹屋的方向,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莫不是有什么人让他动了心?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丝毫没有任何异样,倒是略显意外的看了江煦阳一眼,重复他的话:“我不喜仗势欺人大费周章?”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有些愉悦。   江煦阳从来说人好话多过说人坏话,笑着哗的一下打开扇子呼啦呼啦的扇起来:“那是自然!”   江承烨深深地看他一眼,淡定道:“你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   啪的一声!江煦阳一个手滑,漂亮的玉骨扇直接掉在了地上。   说话间,封千味那边已经完事,他片刻不停留的冲了出来,猛地扯下自己眼睛上的缎子,眼珠子瞪着屏风的方向,一张老脸涨红涨红的。   他万万想不到,不过几年时间,这个臭小子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臭小子,连他这样的老人,动起手来眼睛都不眨,忍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他告诉自己,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可心中到底还是有怒气的,一个吼声调子就高了些,音量就大了些:“小武!”   如意正好从竹屋里出来,不防封千味这一河东狮吼,吓了一跳。   封千味一看到如意,一口涎水险些呛了喉咙,摆摆手努力慈祥和蔼的解释:“咳咳,我不是在吼你……”   在灶房做好准备工作的小武一脸委屈——他也没做错事啊,为什么要吼他呢……   终于等到最为激动地时刻了!江煦阳在屏风后头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放低了声音:“啧啧,你性子孤僻惯了,想来也不会出来了。不是我跟你吹,如意的手艺,能迷的人一塌糊涂!”他有些陶醉:“本皇子还真不晓得日后吃不到她的美食会是怎样一番抓心挠肺的感觉!”   接着封千味和如意去了后头的灶房,江煦阳也迫不及待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起身出去:“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在这里品茶吧!若是等会被香味迷住了,我兴许会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这一边,被封千味领到了后面的灶房处,看着那草棚后面满满的食材,如意有些吃惊,旋即又皱皱眉头:“先生,何必买这么多东西,吃不完的反倒浪费。”   “那怕什么!”江煦阳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的踱过来,嘴角含笑:“若是吃不完,如意你尽管带回去,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十二影卫固然是高效率作业团队,可时间仓促,虽然灶房这边是搭好了,但走过去的路上还未来得及砌好水泥铺好干草,江煦阳细致的提起了自己精致的衣角,刚跨了一步准备走到灶台前面,忽的就觉得膝盖上一疼,整个人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栽在了泥巴地里……   如意看的一惊,想要过去将他扶起来,却被封千味拦了下来。   封千味何等精明,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淡淡道:“没什么大碍,让他自己爬起来,路滑,省得你也栽一跟头。”   如意见江煦阳已经自己爬起来了,也就不再管闲事,转身去挑选食材。   这一边,重新站起来的江煦阳看着自己干净华美的袍子上一块块黄泥犹如稀释的大便,提着袍子的手都忍不住开始发起抖来!   他狠狠地往窗户的方向望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房子的布局还是真精妙,从灶房这个位子看过去,正好就擦过了屏风的边缘,看到了卧榻上的江承烨!   此时此刻,卧榻周围的纱帐已经放了下来,沙影重重间的那个人影还在悠闲的喝茶,可江煦阳已经可以肯定凶手是谁!   是他!是他!就是他!   “喂……”封千味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看着江煦阳:“说你呢。”   江煦阳一脸阴沉的看过来,因为这一跤摔得彻底,他的下巴和鼻尖都沾了泥巴,封千味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连在一边的如意都有些不忍直视他。   封千味解了腰上的酒壶扔给他:“一边儿玩去!”   江煦阳自然不会在佳人面前这么狼狈,他愤愤的哼了一声,提着衣摆握着酒壶到前面去换衣裳了。封千味捻了捻他的小胡子,看了看江煦阳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大开的窗户和屏风边缘过去隐在纱帘后面的人,连日来被愤怒和不解弄晕了的灵台在一瞬间无比清明!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封千味回过味儿来,扭过头看着正蹲在一大堆食材边的小厨娘,心里头在犯嘀咕: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还没长开的小姑娘么?   摸着胡子的封先生心中无端生出些感慨来,那感慨是一种看破凡尘情爱的无上境界,是这些还沉迷男女情爱还不自知的少男少女无法企及的境界。   想通了的封千味忽的就欢喜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担当,还和那些明明吃醋了明明不开心了明明想展示自己的白痴们生气,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他决定原谅这些孩子们对自己的无理!   看着还在认真挑选食材的如意,封千味大手一挥:“不用选了,今日我们两个做的,乃是同一种食材。”   埋首食材间的如意不解的看了封千味一眼,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做什么?”   封千味神秘一笑:“鱼。”   又是鱼?如意心中无端端的想起早晨那个找茬的公子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奇怪的很,现下随时令的菜色那么多,怎么谁都点鱼这道菜呢?   封千味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他指了指窗口的方向,一脸严肃道:“正如你方才提的,老头我有个远房亲戚,因家里发生了些事端,他身染恶疾,便到我这里来小住一段时间。他是家中最金贵的一位,可实在不好养活,整日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妨从今日起,你我的菜皆拿给他尝一尝,一来,老头乐的与你这个丫头斗一斗,二来嘛……也给这个臭小子养养胃,你意下如何?”   封千味这么一提,如意才顺着他指的方向从窗户望进去。   自打她过来,还真没瞧见那屏风后面是什么光景。   纱帘层层打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木榻上有一个人影。   如意想到封千味刚才说的“恶疾”,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是很严重的恶疾吗?会传染吗?”   封千味眉眼一挑,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十分肯定:“唔!是一种很严重的病,传染一说倒不敢确定,不过严重起来,可能会精神失常!你要小心,莫要靠过去,更不要与他说话,就让他呆在那里吧!”   如意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材料准备就绪,封千味懒懒的走到水桶边,抓起一条鲈鱼,抱着身子往案板上猛地一敲!砰的一声响,鱼已经昏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封千味转过头,神色有些微妙。   娇小鲜嫩的少女,动作比他还要利落!   一手按鱼,一手用刀身砰的一砸,就见那条鱼的尾巴无力的摆了摆,安静了下来。   鱼方一昏死,她便把鲈鱼的鳃夹骨斩断,倒吊放血,待血污流尽后,放在砧板上,从鱼尾部跟着脊骨逆刀上,剖断胸骨,将鲈鱼分成软、硬两边,取出内脏,洗净血污。这样的清理方式,可以保证鲈鱼的肉质洁白,而这样利落准确堪称完美的手法,让封千味的眼神越发幽深。   收回目光,封千味三两下将自己的鱼清理干净,分神道:“丫头,鱼带腥味,可以蒜除腥,这个厨子都晓得,那你晓不晓得,姜有几用?”   如意专注于自己的鲈鱼,头也不抬,那些脑子里的东西已经是信手拈来:“姜丝入菜多做配料;姜块入菜去腥解膻;姜米入菜起香增鲜;姜汁入菜色味双佳。”刀锋微偏,开始片鱼肉,如意唇角微勾,还击回去:“盐为调料之本,可事事皆有限度,先生可知食盐过量有何后果?”   在一边观战的小武打了个酱油:“会喝许多水!”   封千味抽了抽嘴角,他通晓医理与食经,多年来造诣高深,遂不慌不忙道:“盐性寒,入胃、肾、大肠经,可补心润燥、邪热通便消肿……”   “可过多摄入,会导致高血压、动脉硬化、心肌梗塞、中风、肾脏病、白内障等疾病发生……”清脆的声音打断封千味的话。切好的鱼片铺开在青瓷大盘中,下面铺好了葱姜段,放上鱼肉和鱼头,再铺一层葱姜,万事俱备,如意将盘子放入已经泛着蒸汽的锅子里,盖好盖子,拍着手转过头的时候,就见到愣住的封千味和小武,如意愣了愣,善解人意的解:“我的意思……大致就是对心脏、血脉……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意自小师承名师,“学无止境,业精于勤”是师父每每在她小有成就便稍有浮躁骄傲之时厉声呵斥的话。她谨记心中,也一直告诉自己需戒骄戒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如今,看着不过几个“生僻词”就把一个颇有世外高人气质的老先生以及他的小童子唬的一愣一愣的,如意很难压制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奋进女青年的的优越感……   哪怕这种优越感有些无耻……   在小武的心里,自己的先生一直是一个通天晓地的世外高人,跟着先生这么多年,他们吃遍大江南北,见惯人世百态,可当真没有一人,像如意姑娘这般奇特!更让小武揪心的是,如意姑娘的那些话他听不懂情有可原,可他心中的至高无上的先生在听到那些新奇的词儿的时候一脸的茫然是怎么一回事……   好心碎啊……   此时此刻,封千味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忽的一哼气儿,将拼回原样的鲈鱼放到铺好了去腥调料的盘子里,动作略显粗暴的将盘子扔进锅里,发出沉沉的一声响,咕哝了一句:“故弄玄虚!”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如意将好听到,大致是指的她方才那一番话。   等到封千味背着手去了前面休息喝茶,一秒就叛变的小武一脸“我先生不懂事,姑娘别介意”的神情凑过来解释:“姑娘,您大概不是特别了解我们先生……咳咳……他……大概不是那么谦虚的一个人。”   如意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无妨,你去歇一歇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小武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姑娘您去歇着,我们先生下厨的时候,也是做完主要部分就去前头休息了,后面这些起锅装盘的活儿我还是很在行的!”   如意也摇头:“那你看好先生的,我的就交给我自己来。”   小武心有戚戚焉的望一眼窗户的方向,不着痕迹的挪开了一步,和如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既然是一顿饭,光吃鱼肯定是不够的,方才的鲈鱼上半身已经片好装盘,她将尾部一并蒸了,待鱼肉熟了后便熄了火将鱼尾部分取了出来,以刀身碾碎,放在一边。她做出的芡粉和碱水都是随身装在一个小瓶子里的,此刻取出碱水,倒出一些。   小武看了,咧嘴一笑:“姑娘可是还要做面食?”   如意一笑,点头算作回应,既然是一顿主餐,那就将上午的鱼香夹心面再做一锅就好了。   小武起先只是随意的瞄一瞄她那边的动静,可次数一多,就移不开眼睛直接看了,不止小武一个人,竹屋里头,封千味坐在江承烨身边,一边品茶,一边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灶房里斜对着这边正在做面条的如意,目光深沉。   面团与案板发出了两声响,封千味的眼珠子都开始发光,全然是一种惊喜与肯定的目光:妙!真是妙!能想到将鱼肉先揉进面团中,再生生的拉成面条,果真是妙!”   江煦阳换了衣裳,也坐在一边,同样望着那边,嘴角含笑,目光含情:“真是有趣,这大街小巷中,揉馅入面擀成饼子煎炸的倒是多,可拉成面的还真是少见!这一碗面一定十分美味!”   何止只是肉馅入面的想法妙?若只是直接拉成面条,那也不过是手法力道把握得好。可如今这鱼肉嵌在里头,既要保证面条筋道,还要保证中间的肉馅能均匀的贯穿其中,不破不损,那每一步都马虎不得,这样一碗面,如何能不叫座!?   江煦阳看着如意好一会儿,忽然就生起气来,提出了抗议:“你们会不会有些欺负人?!为何我买回来的菜,做出来的却是承烨喜欢吃的鱼!?我自小不爱吃鱼,你们须得再做一样我喜欢吃的!”   砰,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扔在江煦阳身边,打了几个转,歪在了榻上。   江承烨淡淡的声音随之响起:“不想吃就别吃。”   江煦阳摸起银锭子,一脸茫然的问:“这是作甚?”   江承烨并未看着外头,只是低下头品茶:“给你报账,这是菜钱。”   江煦阳一脸骇然的看着手里的银锭子,指着外头的方向质问:“你果然是冲着她去的!?”   江承烨放下茶盏:“你们一个个把她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不过是想尝尝而已。”   江煦阳狐疑着一张脸盯了他好久,见他一直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少男情窦初开的表现,方才放了心,郑重其事的嘱咐他:“莫要怪我没有与你打招呼,此番我们回京,我准备带着她一起走!届时说不准她就是你的小嫂子了,可不许无理啊!”   噗……封千味一口茶喷了出来,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江煦阳。   江煦阳觉得自己的一番真情被藐视了,有些生气:“我是认真的!”   江承烨淡淡一笑:“也是,你父皇见到你自甘堕落娶一个民间的厨娘,一定不会被气死。”   江煦阳被戳了痛脚,一时语快,忿忿道:“五十步笑百步!”   话刚一说完,他就觉得遍体生寒,尤其在看到江承烨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之后,他更是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立马打了几个哈哈,将这个话题挑了过去。   很快,那一边传来了诱人的香气。   小武兴高采烈的将桌椅搬好后,便帮着如意上菜。   两盘清蒸鲈鱼,四碗鱼香夹心面。   江煦阳一看桌子,心中就窃喜——她并未准备江承烨的那一份,想必两人之间是没什么的,即便江承烨看上她的厨艺,自己也定然不会再将她拱手让出去了,等到回京的时候,一定要让她跟自己走!   这样想着,江煦阳看着如意的目光都温柔了几分!   两盘清蒸鲈鱼,如意的那一盘斩下了鱼头,将鲈鱼上半身片成了开屏状在盘中铺开,清香的鱼肉上还撒了青椒红椒丝与香醋,如意为其命名——凤凰于飞。   而封千味这一盘则是一条完整形状的鲈鱼,没有什么花哨的铺垫,十分的原汁原味。   封千味瞥了一眼如意的鱼,果真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小武年轻心性活泼,这一回与自己的先生意见相悖了:“先生,我说句实话,这两盘清蒸鱼,味道皆是上上等,可若要小武选,小武定然会选这盘卖相更好的!”   封千味一挑眉,拿起筷子一盘尝了一口,拒绝一番,扔下筷子,闷了半晌,方才闷出一句:“切……”   众人落座,小武将两盘与分别分出一些,拿去给屏风后头的江承烨,人还没拐进去,就先被如意叫住。   只见她匆匆走了出去,拐到了后面的炉灶边,将什么东西倒到一个盅子里,捏了捏耳朵,这才将东西端过来,放在了小武的那个餐盘边上,令他端进去给里面的人尝一尝。   “我虽不善医理,但在药膳方面略微懂的一些。生病之人,精神应当都不怎么好,方才听先生说里面那人日食量不多,夜间也睡不好,这是葱枣饮,可让里面的人试着服一服,后面还有一些,每日一次,可缓解食少倦怠,烦闷不得眠,凝神静气,有益安睡。”   小武愣了愣,看了看封千味,见封千味点了头,方才向如意道了谢,带了进去。   小武很快就出来,四人围桌而坐,开始用饭,偶尔还能听到屏风后头瓷勺碗筷碰撞的声音。   小武今日叛变的很彻底,一盘凤凰于飞清蒸鲈鱼,他几筷子就吃掉了一大半,江煦阳不甘示弱,无论是为了捧场佳人还是腹中馋虫叫嚣,都让他不住的朝如意的鲈鱼伸筷子;而一边的封千味则是顶着一张茄子脸,伸手去夹“整的花里胡哨”的鲈鱼……   封千味的清蒸鲈鱼,如意倒是吃了不少。她一边吃一边在心中盘算,仔细算下来,自己七岁入厨,二十五岁早亡,中间十八年不分日夜的学习苦练固然是难能可贵,可如今不过尝了一口,她也就猜的出,这封千味起码做了半辈子的菜。   师父曾说过,他年轻的时候与年轻的宁慈一样,事事争先,想要脱颖而出一举夺魁,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自己,是以无论做什么,都拼命的朝着新奇罕见的点子上走,可等到一辈子该有的成就都有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反倒都扔了,大致就是删繁就简,返璞归真的境界。   若是江煦阳和小武仔细尝一尝,就该晓得封千味这盘清蒸鲈鱼更加香醇可口,堪称入口即化,嫩到极致,腥味全无。且他分明手法粗糙动作莽撞,却是毫无偏差的做了出来,不似自己,刀法手法都如同公式一般牢牢记于心中,每一个动过作出前都要在脑子中演练一边,看似纯熟,实则根本就是功夫还未到家。   封千味,的确是有本事的人。   一顿午饭过后,众人都吃的十分满意。   如意看着日头,与封千味商量了明日过来的时间后,还不忘记从后面领一些晚上吃的菜回家。   江煦阳自然要热情相送,如意虽不愿与他有牵扯,但也不愿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将那些食材摆在马车里,与江煦阳隔开好一段距离,这才上了车。   马车离开后,小武去收拾屋子,躲在暗处的颜一忽然蹦了出来,紧随着马车的方向一并离开。   封千味眼神有些深沉,转身进了竹屋,越过屏风,撩起纱帘,一屁股坐在江承烨身边。   那一盅葱枣饮他已经喝下一大半,两盘鲈鱼,他也只是将如意的那一盘吃了个干净。封千味摸着下巴,终于将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你……莫不是与她有了什么牵扯吧?”   江承烨吃完了饭,正拿着一册书随手翻看,闻言头也不抬道:“一直未能尝一尝她的手艺,今日便去尝了尝罢了。”   听到这样的话,封千味悟了:“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些年行事风格上虽有些变化,可骨子里那讨人厌的霸道性子定然不曾变过,你老实说,是不是去找人家姑娘,将人家惹怒了,所以躲在这里不敢出去?装病骗人想霸着家小姑娘单独做饭给你吃,江承烨,你这样会不会太怂了些?”   江承烨合上书册,抬眼看了看封千味:“法子无分好坏,管用就好。”他顿了顿,忽的喊了一声“颜五”。   唤作颜五的影卫嗖的一下从窗户越进来,跪在榻前。   江承烨换了个姿势坐好:“你明日去买菜。”   颜五:“……是。”   封千味有些感慨:“你这十二影卫都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如今又是盖房子又是买菜,真是难为他们了。”忽的又想到什么:“不是那小子买菜么?你多什么事儿?”   江承烨深深地看了封千味一眼,俊美的唇角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分明是一张好看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阴森森的:“他么……他明日,大概不会出现了。”   封千味瞪大眼睛:“你你你……你莫不是真的吃醋了吧!为了那个女娃娃!?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江承烨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他将凉掉的茶水直接泼了:“你想太多了。”   与此同时,“明日大概不会出现”的江煦阳与如意两臂之隔,心中还在想着该如何暗示她让她晓得自己不喜欢吃鱼,更喜欢吃红肉,若是明天能做红肉那真是极好的!   只是这一路回去,他好不容易挑起的几个话题都被如意给淡淡的应了过去,几番谈话下来,江煦阳隐隐有些生气,鼓起里的皇室骄傲也跟着出来了——他何曾这么低声下去的和一个女人说过话!?   江煦阳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对付女人他自有一套,只是瞧着如意的厨艺让他着迷,所以对待起来自然与其他女人不同。可不想自己这番娇宠,反倒让她更加疏离,江煦阳暗暗哼气儿——女人果真是宠不得!他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宠着她了,否则以后到了自己府里还得了!?   他心中认定如意之所以拒绝,那是还未曾真正晓得自己的身份,他想用一个身份征服一个女人,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一路江煦阳也冷下来了,心中琢磨着怎么把她弄到卞京去。   很快到了镇口,如意照旧是让江煦阳就停在这里,不需要送进去,旁人看到了不好。江煦阳拿着架子,冷冷的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似乎是因为江煦阳的这番变化,到让如意多看了他一眼。江煦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其实已经开始狂喜——果然!果然!一不搭理她,她便巴巴的看过来了!呵呵,女人么,他还不了解!?   如此,江煦阳越发拿翘,连马车也不曾下,只是让青岩帮着将东西搬下车。   如意倒是为江煦阳今日不再那么粘人感到轻松不已,她道了谢,转身就朝自己村子走。   青岩站在窗户口,看着马车里的公子鼻孔朝天,忍不住说了声:“公子,何姑娘已经走远了……”   “啊!?”江煦阳一听,立马就扒着窗户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佳人背影。   “快转身!快转身!转身!”江煦阳紧紧盯着如意的背影,两只手紧紧拽着车窗边沿,念咒一般。   如意走出十步开外,忽的转过身,江煦阳心猛的一挑,心里立即开始出现一个声音——“要有姿态”、“要有姿态”。   于是,他就以一个半身探出车窗,双手紧拽窗口边沿,昂着脑袋望着天的姿势,将鼻孔对着她的方向,还不忘哼一声,似乎想表示自己并不是再看她,而是在观测天象……   这样的六皇子,连青岩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了,他只对着如意笑了笑。   如意本是想让江煦阳明日不要买那么多东西,吃不完只能浪费,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他省钱?   于是乎,她也对着青岩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等到如意已经转过弯看不见身影了,青岩才回道:“公子,何姑娘已经走了。”   江煦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咻”的一下歪回车座,探出手摆了摆,示意回府。   马车绝尘而去,而在一边的隐蔽处,一个灰色的身影飞快从土坡上越过,直追何家村的方向。   如意提回来得东西有许多,光是时令蔬菜就由好几把,加上五花肉和一只鸡,今晚大概又可以给她们好好的做一顿吃的了。   手里提着食物,走在回村的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如意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感慨。   如今的她,每一日的生活,都与从前大不一样。   在何家村,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吉祥她们,对着那些无甚亲情的亲人们见招拆招,不让姊妹们被欺负,尽全力给她们最好的东西;去到百味楼,人心叵测,每走一步都要顾全左右,每日收获颇丰,只是拿到银钱的过程,总是不那么容易;收工之后的竹林一会,大致是她每日最为轻松的时候,无需争斗,无需猜忌,封千味来历不明,却医术高超,厨艺非凡,他对她而言,已经被近乎等同到前世师父的地位,虽说这怪老头脾气古怪,但相处起来,倒也自然舒服。   这样三个地方,就像三个不同的世界,一日的时间,她穿行其间,比前世当真是要充实了许多。如意觉得,自己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生活,哪怕还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可一分一秒,都过得充实而温馨。   今日的银钱是十两六钱,菜也是江煦阳买的,几乎没有花销,如意照旧是去了何元吉家交银两。   如今他与吉祥已经是情意相通,未眠夜长梦多,应当及早将他们定下来!   可是如意没想到,已经有人动作比她更快!去到何元吉家里,他正跪在堂屋里,一边的何大娘站在他身边,抱着他的头无声的掉眼泪,而何元吉手中则是拽着如意给的几两银子,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   郑泽又过来提亲了!且这一次似乎不容分说,连聘礼都一并带过来了!   如意不在家,吉祥自然是不敢忤逆何婆子的,郑泽带来的一干聘礼就搁在如意家的堂屋里,是正妻的标准。   放眼整个村子都没有几个姑娘有这样的殊荣,这郑泽,似乎是娶定了吉祥。   如意静静地听了片刻,将手里的十两银子全给了他。何元吉抿着唇不再要这钱:“不够的……这些哪里能和郑家相比……”   “拿着!”如意忽然命令道,见何元吉不动,直接将银子塞给了他。   “何元吉,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既然想娶吉祥,真心爱吉祥,就像个男人一样,即便吉祥今晚就要拜堂,你也得磨好刀准备抢人!”如意一番话,将何元吉说的一怔,让何大娘吓了一跳:“万万使不得啊!如意,你和吉祥都是好姑娘,可你们奶奶看不上我们家,那就是命,千万别在喜事上见红,千错万错……错在我这个做娘的,没让我儿子长在好些的人家……”   “娘!”何元吉看着自己日渐衰老的母亲,终究还是红了眼。   “行了。”如意看了看母子二人,语气放平和了些:“你放心吧,不只你一个人不希望我大姐嫁到郑家,兴许你一份力都不必出,吉祥这个郑家媳妇就换人了。”   何元吉不懂:“如意……你啥意思?”   如意目光沉沉:“意思就是,等我消息。”郑家的人去了何老三那边。如意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堂屋里慢慢的一片红。金玉满堂好奇的看着这些东西,想要摸摸又不敢,只是背着手张大眼睛看着。   吉祥在西屋做绣活,那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上,早已经是泪湿一片……   见到如意回来,吉祥的眼泪陡然更加汹涌,她近乎绝望的捂住自己的脸:“如意……我做不到……我还是没做到……”   如意走过去,将吉祥抱住,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她:“大姐,没事的。这不是还没定下来吗?你这么早伤心做什么?”   吉祥只是摇头掉眼泪,并不说话。   如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好,她给她打了水梳洗,自己则是去了后院透气。   一侧传来两声响,如意侧目,却是何远带着何元吉一起翻墙过来了。   何远几步凑过来,献上情报:“我的个老天爷,你那个奶奶真快把你们家的脸都丢光了,我娘都看不下去了,她就差把何柳儿和香芝剥干净了送到那个什么泽那儿去了!”   何元吉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你们家根本不打算把吉祥嫁过去!我、我可以娶她了!?”   如意勾勾唇角,指了指堂屋的方向:“唔,你能拿得出那里一半的东西,兴许就成了。”   何元吉眼中的希望顿时就灭了。   何远还在一边泼冷水:“不骗你,真的!他们家都找好那啥上村还是下村的陈家……啊不,李家?我不记得了,反正是个三兄弟的,人家可巴着想娶媳妇儿呢!虽然人家也穷,可至少能拿出这个数!”何远比了个手势,顿时就让何元吉的目光又暗了几分。   如意忽的伸手将何远的手“啪”的一下打开,面色沉静,一字一句道:“吉祥不会嫁郑家,也不会嫁别家。”她定定的看着何元吉:“何元吉,只要吉祥想嫁给你,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会让她如意,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有负于她,我能让你有多如意,就能让你有多生不如死!”   何元吉的目光怔了怔,旋即变得坚定起来:“我保证!我会一辈子给她幸福!”   如意看了何远一眼,似乎是已经豁出去了:“今晚亥时,跟我上山!”   何远似乎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何元吉见状,立即道:“我也去!有啥我可以帮忙的,如意你只管告诉我!”   如意看他一眼,淡淡道:“如今你手上应当也有了十几两银子。不需要你跟着上山,你只需找一个游方的大夫,让他演一场戏就好!”   小小的黄泥土房后,有一个小小的山坡。重重树影间,似乎是有鸟儿振翅冲天一般,发出几道声响。   黄昏的竹林,江承烨临窗而立,沉静的面色看不出情绪。   颜一从外面赶回来,向江承烨复命。   一盏茶的时间,颜一就已经将探得的消息一一上报。从前,即便是最为凶险的战事,他们也能从地方阵营中探得最主要的消息,如今这家长里短的破事儿,探起来当真如看戏一般。   孤儿孤女,独自养家,家中逼婚,此番……正在谋划什么阴谋?   江承烨听到这一句时,眼眸一动,缓缓转过身,道:“她说,去找一个游方大夫?”   颜一点头:“是。”   江承烨唇角微翘:“辛苦了,下去吧。”又想起什么似的:“唔,让老四和十一过来一趟。”   颜一看着淡定的世子,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世子他想……他不会真的这么无聊吧!?   ------题外话------   ~\(≧▽≦)/~啦啦啦   怎么无耻呢?   行文至此,小安子需要先说明几个问题。   1。江世子为什么那么奇葩?   因为他的身世不同,后面会讲明   2、这篇古言种田措词为何辣么轻浮并不怎么古色古香?   因为作者是个文笔拙劣的文盲   3。世子真的没正事做整天无耻无聊?   伦家是来找大夫看病顺便泡妞嘛   4。这样的行文风格是否能让大家接受?   呃……这个我说了不算,你们说呢!?   ——推文分界线   ☆、第六十三章 夜半无人撕衣时   夜已经深了,入夏的夜里,三三两两的虫鸣将这个夜变得不那么安宁。   何老大家的后院,如意将袖口裤脚一一束紧,一头黑发挽成一个发髻,她站在院中等了片刻,等适应了夜的黑,周围的一切就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得两声闷响,院子的矮墙处,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何远同样是利落的装束,腰间还别了一只灯笼。只是他身形比如意高大许多,此刻与她站在一起,让他生出些男人的优越感,是以,他嘱咐道:“现在天气热得很,这山上虫子什么的多了去了,你记得等会一定要跟着我,别瞎蹦跶,知道不!?”   如意自然知道自己的体力不如他,她爱惜自己的紧,当然不会冲动行事,遂很认真的点点头,末了,还悄声提示道:“你也小心些。”   哪怕是在黑夜里,何远瞅着她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光一样。这样温顺听话的如意,就像一个唯唯诺诺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媳妇。何远很是受用,当即挺了挺挺胸,一拍胸脯:“我从小在这山上摸到大,闭着眼睛都能满山走!”   如意没时间听他夸大,催促他快些动身。何远哼了一声,走到后院背靠着的土坡上,双手撑着一个跳翻,人已经站在土坡上面了,他伸出手:“我拉你!”   如意她们家的房子靠近山边,后院出来,爬上一个土坡,就可以上山了,此番何远握住一只细细滑滑还有些微凉的手,根本没用什么劲儿,就已经把人拉了上来,随着如意一个劲冲上土坡的那阵子力道,一阵女儿家的清香扑鼻而来。   何远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已经把人拉到了怀里。   她轻,真是轻!仿佛没用什么力气就提上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深人静的缘故,何远的脑子里不由得出现一幅画面——自己将人横抱在怀中,走进贴了大红喜字的新房,怀中娇小玲珑的人儿面色含羞,贝齿轻咬红唇,一双秋水眸子仿佛带上了勾魂夺魄的味道……   喉咙忽然就有些干干的……何远微微凑近,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凭着感觉找寻那红润嘴唇的位置。   面前的人忽的移开一步,语气平静的与何远此刻的内心成了强烈的对比:“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何远旖旎的美梦彻底的给浇灭,夜色中,他感觉自己身子紧绷绷的,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如意又催了催,他红着一张脸,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还要再上面一点。我爷爷说那东西害人,他还在的时候,每回上山都会把外面能看见的都给除了,长在隐秘地方的,就没怎么管了。我一直跟着他,后来我也习惯把看的见得张在外面的都给毁掉。”   如意静静地听他说着,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口,跟在他后面一步步朝山的深处走。   这一步,是个无奈的办法,也是如意被逼出来的办法。   何婆子不愿意把好人家许给她们,她们并不在乎,可身为奶奶,为了不让一个孙女抢了另一个孙女的好姻缘,就要把这个孙女匆匆嫁出去,不问意愿,不管往后,还一心想要从中捞取一番好处,如意没办法接受。   郑泽今日来下了聘,何婆子将郑泽一直留在老三那边,晚饭的时候,自然又是一番仔细招待。   郑泽的动作加快,就使得何婆子也不得不加快速度,她向郑泽挑明了旁村陈家的亲事,表示陈家提亲在前,自己已经答应了,吉祥如意会一并嫁过去,他们郑家的婚事,是老大的媳妇上门提的,她是何家分位最高的,却并不晓得这件事情,是以如果郑泽一定要娶一位回去,便在柳儿和香芝之间选择即可。   如意陪着吉祥过去的时候,就是郑泽向他们求证这件事情的时候。吉祥心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说是,那她和如意就该嫁给旁村的陈家,说不是,兴许她就该嫁到郑家,无论哪一家,都不是心中想的那一个。   如意心中一整盘算,倒是点头应了何婆子的话,承认的确是陈家提亲在先。   当时郑泽怔了一怔,却是没再说什么。直到他走的时候,也没说是撤了这门亲事,还是改娶柳儿或者香芝,他的那几抬聘礼,更是照旧留在吉祥那边,没说撤走,也没说搬到这边。这样一番晦暗不明的态度,让何婆子很是揪心,最后,她索性一咬牙,直接道陈家的人过几日就回来提亲。   当时郑泽只是微一犹豫,便道即使如此,他过几日再来拜访。   这一个态度,就让大家多少有了些底——过几日,陈家和他们家就该定下了!他没有带走聘礼,若是再来,兴许就是要改娶了!这一念想,让何家上下都十分欢喜,而最欢喜的,莫过于何婆子。   如意实在有些莫不清楚郑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这门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亲事。郑家是商贾之家,历来商人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虽说没有过多的交情,可如意就是觉得郑泽那人的气场太怪,说不上哪里怪,总是与他在一起,并不是十分舒服,而这份不舒服,在晚饭的时候飙升到了最高点。   当时,香芝和柳儿正被使唤下厨,其他人在堂屋陪客,因为有外客在场,又是事关婚事,何婆子将吉祥她们四姊妹都叫了来陪客,郑泽一双眼珠子在屋内扫了一圈后,就落在了如意身上,脸上笑意不减,出语温和:“听闻何姑娘在百味楼每日都有新花样,如今百味楼已经是镇上第一酒楼,不少过往商贾都慕名前来,郑某有几位走商的好友路过东桥镇的时候,特地向我打听了些菜式,什么‘赛螃蟹’、‘千层锅塌肉豆腐’、‘鱼香夹心面’,呵,这些玩意儿我都不曾听过,据说都是何姑娘的手笔,郑某实在好奇,不知姑娘可否露一手?”   王凤娇和何婆子正从灶房出来,身后跟着李秀娥和香芝、柳儿。甫一听到这样的菜名,王凤娇立马就瞅了瞅自家的几个菜盘子——酸豆角炒肉丝、锅炕土豆、茄子豆角,唯一的重头戏,就是那盆土豆烧鸡,虽然她不晓得什么叫赛螃蟹,什么是夹心面,可一听这,她就恨恨的瞪了如意一眼。   菜一一上桌,何老三作为男主人,自然要招呼郑泽与郑老爷上座,如意她们则是在房屋里吃,将外面让给男人们喝酒说话。   如意退下前,很是客气道:“在酒楼上工,自然就有酒楼的做法,郑公子若是有意,大可去百味楼一尝新鲜。”   郑泽笑意渐深:“如意你的手艺,我一直十分向往,改日……一定去。”他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也将一边的几道不满的眼神一并带了过来。   不舒服的缘由就出于此,如意觉得郑泽既是个商人,就该有商人的敏锐,一个家中势态如何,他怎么会看不到个大致情况?非但如此,他们二人分明不熟,他更是向吉祥提亲,可时不时的对她关心暧昧,将婶婶们的不满牵扯到她身上还一副不自知的样子,就让如意渐渐觉得他是有意为之!   由此,如意觉得郑泽定不是个善茬。   最后,何婆子一锤定音,后日或者大后日,几家人便一起吃个饭,到时候,该嫁的嫁,该娶的娶,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山深处了,何远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了,将别在腰间的灯笼给点燃,将前面照亮了些:“你看,那些长在深处的,我都没碰,平日里大家的田都在那一边,这边走动的人也少,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如意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对着那事物照了照,眸子一沉,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前世她埋首厨房,对世态人情多少有些陌生,一心钻研厨艺,也是有些自闭的倾向,以至于她想到的法子,也是用毒菇来解决。   山中多菌类,蘑菇可食用,但深山中,更多的是带着毒素的毒菇,因为种类不同,毒素的潜伏期,毒发的时间,症状,以及诊治方法都不同。   村中最能说话的是里正,而对这座山最熟悉的,是何里正的老爹,何远的爷爷。何远跟着何老爹,上山下河不在话下,当初他来自己家蹭饭,也是自己上山摘了蘑菇去的,所以,何远对毒菇也有一定的认识。   如意想找的,是一种叫做“毒蝇鹅膏菌”的毒菇。   这种毒菇又称哈蟆菌、捕蝇菌、毒蝇菌、毒蝇伞,误食后约6小时以内发病,产生剧烈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及精神错乱、头晕眼花,神志不清等症状。据记载,西伯利亚的通古斯人及雅库将人曾把这种菇用作传统的节日食用菌。一般成人食一朵后便会产生如痴似醉的感觉,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享受,印度用它作为魔术师的药剂,在一些国家民间更是被作为一种安眠药物。   没有男人会娶一个疯妇,如意想用这种毒菇让二婶三婶她们一家来发发疯,让人落下一个何家女人有疯病的传言。此后,她再让何元吉假意请游方的神医来给她们诊治,等毒性过了,自然就恢复了,她给王凤娇的田契,自然就会成为给那个神医的诊费,届时她再假意将田契赎回来,保住了爹娘的心血,也成功的逼退了求亲之人,兴许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可这会儿,不知是山中夜寒还是如何,看着那些毒菇,如意反倒冷静下来。   “算了,我们回去吧。”她淡淡道,转身要走。   何远如何会让她走?他三两步冲上去拦住她,脚下的枯枝败叶踩得劈啪作响:“来都来了,你干啥要回去?这些毒菇我爷爷说他见过别人误食,当时只是发病,没啥要紧的,人都没事儿呢!你不是要教训教训他们么,还磨磨唧唧干啥!?”   如意回头看了那些毒菇一眼,这里面没有毒蝇鹅膏菌,反倒是有一种叫做“毒鹅膏菌”的毒菇,这类毒菇的确也对大脑神经有直接作用,可是毒性却是强上不知道多少,误食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百之间!由此可见,其他的菌种,毒性更是不可测。她的确是想要教训那些总是欺负她们的人,可并不代表她就要取她们性命。   “这些毒菇,吃了不死的就是前世积德。他们虽坏,却也没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何远,这一步我走的不对,我们还是回去吧。”如意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冷静还是失落。   何远又哪里管这么多?他就是不想她嫁人,不想她就这么认了!他也冲动起来,变得有些口不择言:“啥不行不行的!?说白了你还是要嫁人是不?你要是真不想嫁,即便这些毒菇冒险了,你就是自己抓药也得毒一毒他们!他们啥时候把你们当做一家人了?就是死了也没啥可惜的!”   如意觉得此刻的何远有些过于冲动,她冷冷的看着他:“你无须再说。我一定会想到更好更光明的法子!让他们无从辩驳的法子!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何远看着她决绝的身影,一个晚上的澎湃在此刻都变做了愤怒的猛力,将她拽回来得时候,他只想把她揉到自己怀里,可当她真的被自己拽到怀里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想要的更多!   如意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无奈实力悬殊根本无法推开他。一声不料破碎的声音划破宁静的夜,如意终于叫了出来:“你放开我!何远你放开!”   何远此刻已经红了眼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要更多!   只凭着内心的那股子冲动去索取,他的动作就粗暴了些,将她压到地上的那一刻,何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如意此刻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绝望涌上来,她万万没想到何远会在此时此刻变成这样。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双手不再推脱他,而是努力向两边开始摸索,手中触及到冰冷的石块,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砸向他!   可她的力量实在不够,动作又不够灵敏,何远轻轻一抓,就将她的手腕遏制住了。石块从手中掉落的那一刻,如意的心也一并沉了下去,她脑海里仿佛开始回到了被陷害致死的那一日。   那种绝望,愤怒,不甘,一切一切的情绪涌上来的时候,仿佛感觉到身体撕裂一般的痛苦,整个人便像腾空了一般,没了知觉。   此时此刻,如意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渐渐变得空白,可就在她是去知觉之前,忽的听到身上的何远一声闷哼,旋即她整个人身上一轻,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跌入一个冷冽的怀抱里。   这感觉有些虚虚实实的,让她分不清,只是双手触及到那冰丝般的袍子时,无意识的就紧紧拽住了!她整个人近乎发抖的缩进那个怀里,仿佛那是最后的依靠!   夜色深沉,夜幕如同一块墨蓝的大油布,将整个天空笼罩,连星辰也欠奉。   静谧的林中,重新翻修过的竹屋中还亮着灯火。层层纱帘被打下,红木花梨罗汉九龙床上,昏迷过去的少女脸色绯红,四肢颤抖,双手还拽着一件衣裳,即便是昏迷中,似乎也并不安宁。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换上新的冰绸袍子,于深更半夜一脚踹开了封千味的寝卧,将人提了出来,言简意赅:“治好她。”   封千味的起床气都化作了一脸的阴霾,可一见到床榻上的人的时候,他整个人虎躯一震,抖着手质问:“你你你……你做了什么禽兽之事,连衣裳也脱了!?啊!莫不是你想强迫她……”   江承烨缓缓地看过来,不言不语。   啧,没情调的小孩逗起来都没了乐趣,封千味收住嬉笑,转而去给如意诊脉:“唔,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而已。”他打了个呵欠:“你让她睡一觉就好了。”说着,他也一边摸着眼屎一边往自己寝卧走。   江承烨没再拦他,而是负着手,站在两步开外,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女人。   他很清楚,自己并未看上这个女子。   第一次见面,是在镇上的江府。其实,他连她是何时去的都不晓得,只是在傍晚读书有些倦了的时候,闻到一阵阵香味。顺着香味寻过去,见到的,就是江府厨房的窗户上打上的她的影子。随后,她以粥试人,细致聪明之处可见一斑。那日一见,并未有过什么深刻印象。   第二次见到,是在百味楼中。站在厢房望过去,一抹艳阳洒下,将整个院落照亮,而她手执细竹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着院中的少年指点手法,回眸一笑时,第一次有了些惊鸿一瞥的味道。   之后会面,是在这竹屋之中。巧合也好,缘分也罢,以她的厨艺,被封千味看上并非什么夸张的事情。他不晓得她与其他人有何种纠葛,只是听着他们不断的说着她的厨艺时,不自觉的就想起当日在江府的一缕缕飘香。   心血来潮的,竟去了一次百味楼。   他爱吃鱼,并非什么胃口上的独特爱好,不过是因为当初流落荒岛时,日日都要靠着捕鱼为食。原本以为吃了那么多,早该闻到味道的时候便避而远之,可很奇怪,这么多年下来,竟有些离不开这鱼。   记忆力,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鱼,是与一碗面疙瘩煮在一起的。   照顾他的老嬷嬷年纪大了,便总是做一些面食。那时候的他还不晓得生老病死的意义,只记得那日熬了鱼汤,做了面疙瘩,他混在一起吃,觉得十分好吃,他想问一问嬷嬷明日可否再吃这一种的时候,发现靠坐在火灶边的老嬷嬷闭着眼睛,再没睁开过。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有些模糊。他是如何独自离开那里,又是如何流浪,再是如何入了江湖上一些门派只为保命,这些记忆都不大清楚了。他从最不见天日的的底层一路杀上来,直到他仰首就能瞧见日月清辉时,那人居然告诉他,他是他失散已久的儿子。   前尘往事仿佛云烟,一晃即过。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日复一日的鱼食,与那一晚面疙瘩。他曾以为老嬷嬷是他唯一的亲人,后来才晓得,自己不过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而就在前不久,面前这个女人做出的一碗鱼香面,让他有些意外。   她长得不算出色,他也从未对女人有什么兴趣。只是那一碗味美香热的面条下肚,让他终于明白,几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温暖,一个让他看着觉得温暖的女人。   在百味楼中她言语铿锵讽刺他横行霸道,在竹屋里却又以一盅葱枣饮对素不相识的人关心备至。加上她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江承烨终于承认,她是个不一般的女人,至少,是个不一般的村姑。   他长这么大,没有见过姑娘家,像她这样。   兴许是无聊,他忽然想去看一看她。不料这一看,就看到了山上来。毒菇有多毒,他不晓得,只是在静夜中,他听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他们虽坏,却也没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何远,这一步我走的不对……”   身在乡野,误食了有毒的食物,不算什么新鲜事,她甚至连作戏的游方大夫都想到了,可箭到了弦上,她却选择不发。   梦中的人似乎有些难受,江承烨微微抬手,颜一会意,拧了毛巾准备为如意擦汗。   “给我。”江承烨淡淡开口,在颜一略显呆愣中将毛巾拿到自己手上,一手微微牵住袖子,一手轻轻为她拭汗。末了,他将毛巾递给颜一,自己则坐在床沿,移开目光,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颜一低着头,默默退下,还甚为贴心的关上了窗户和竹门。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的人呢喃声渐渐小了下去。江承烨重新望向她,好看的眸子中多了几分困惑,他对着昏迷的如意,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即便你被欺负,都不去投毒陷害,为何我什么也不曾做过,她却要用那么狠的毒置我于死地?”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似乎真的很困惑:“我想不通,实实在在想不通。”   如意这一夜,睡得很沉,醒过来时,自己躺在自家的床榻上。   昨晚的事情犹如洪水一般涌上来,如意心中一紧,立即起身查看自己。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她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电光火石间,她似乎回忆起一个冷冽的怀抱。   她看着手背上的擦痕,确定昨晚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记忆。   她拢了拢衣襟,第一次有了身为一个女人的脆弱之感。   吉祥她们早就起了,见到如意睡着,只当她是近几日累坏了,谁也不来叫醒她。如意不向她们提及昨晚的事情,只是匆匆梳洗一番,出了家门。   王凤娇得了那么大一块地,如今已经起的更加勤奋了,见到如意走过,她越发得意,还哼起了小曲儿。   看着王凤娇在自家那块田地上捯饬,如意目光沉了沉,直接走过不去看她。   既然不用毒菇这个办法,那就要从长计议,连带着那张田契,也要一并重新计划。   其实,当初把田契给了王凤娇,她有经过一番考虑。   仔细想一想,何李氏之先前抢了田,却没有将田契拿走,而是惯了一个“帮种”的名头,无非是不想受人非议,只要她们出家了,满堂又还做不了主,他们大可以大大方方将田契房契拿走。而这些当中,最值钱的还是这块田,她将田契给王凤娇,就有些以猫治狗的意思。相当于让王凤娇为自己挡了些子弹。三伯被打,田契被抢,李秀娥向来忍气吞声温顺惯了,这一次自然要打落牙齿活血吞,而不是像王凤娇那样,骂骂咧咧恨不能全村人都知道。   重新将田契拿回来是早晚的事,只是如意还没能想出,自己该用什么办法,光明磊落的避开何李氏的逼婚。只有先自由了,往后的日子才能过下去。   因为心中有事,今日的如意有些心不在焉,切菜时险些伤了手。她的刀工堪称一绝,这险些剁了手指头的事情,把小四给吓坏了!   她今日是再没心情做菜了,只讲前些时候的菜色重复了,做完该有的份数,领了工钱,直奔封千味的竹屋。   到了竹屋的时候,小武已经将一应准备工作做好,见到如意来了,笑呵呵的与她打招呼,封千味似乎今日精神不大好,一直埋头在屋子里睡觉。整个竹屋里,似乎只有屏风后头时不时的会发出一些声响,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也有杯盏碰撞的声音。   “如意姑娘。”一个细腻的女生响起,如意回过头,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笑盈盈的从屏风后头出来。   “姑娘唤我阿颜即可。我家公子命奴婢向姑娘道谢。公子说,饮下那碗葱枣饮,昨日入睡果然安宁多了。”阿颜走出屏风,将一个坐垫放在屏风这一侧,望向如意:“姑娘今日似乎有心事,左右封先生还没养过神来,不知姑娘介不介意隔着这道屏风与我家公子一同坐一坐?”   坐一坐?那便坐吧……   如意扯了扯嘴角,带着满腹的心事,坐在了屏风这一边的坐垫上。   那一边似乎有纸页响动,片刻,阿颜递过一张纸,上头还写了一行字——   “姑娘有心事”   阿颜解释道:“公子夜不能寐,心火上头,且夜间露中,受了风寒,示意喉咙不太舒服,姑娘不介意吧。”   如意摇摇头:“不介意。”   她低头看了看那纸张,回答道:“既然要过日子,自然每日都有烦心事。烦心事不分有无,只分多少。”   阿颜再次递上一张纸——   “姑娘的心事不难解决。”   如意笑了笑,这人倒真有意思,她将纸放到一边:“公子难道晓得如意是为何烦心?”   “因人而起从人入手”   如意看着之上的字,喃喃念道:“从人入手?”   她眸子转了转,目光落在了这竹屋新竹与旧竹的分界处,刹那间,她眼中光芒大盛,嘴角不由得弯出一丝笑意来,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拍拍手道:“公子,阿颜姑娘,如意今日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劳烦二位转告封先生,斗食之事,明日再继续!”说着就朝外走。   颜四要去追,却被江承烨拦下。   “世子不追?”颜四不解的问道。   江承烨继续看手中的书册:“一条路能走得通,她自会走下去,若是一条不通的死路,她也自然而然的会退回来。”他抬眼看了看颜四:“原本不准备将你们叫过来,不过既然来了,你们几个兄妹便好好聚一聚吧。”   颜四领命,转身退下。   出了竹屋,颜四看了看周围,却只看到自己的大哥颜一。   “大哥。”颜四叫了他一声。颜一见到自己的妹妹,欢喜之余,想到自己最近了解的越来越多的内情,不由得多了一丝无奈与惆怅。   “大哥你为何这般表情,是不愿意见到我吗?老五和十一他们呢?”   颜一想了想此刻应当已经出了东桥镇的十一以及据说是出去买菜买到现在连一颗葱也没有瞧见的老五,神色艰难道:“小四,你……难道不觉得世子变得有些奇怪?”   颜四想了想:“世子除了让我穿一身裙子招待一位姑娘,似乎没什么不妥啊……”   颜一痛苦的闭上眼睛……   颜四浑然不觉,继续道:“世子实在是太有格调了,大哥,你说世子是不是瞧上了那位姑娘啊?可他为何不愿与那姑娘正面相对呢?还是世子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信心吗?”   颜一抿了抿唇:“小四!这件事情,你万不可以胡说,世子和姑娘相处的方式兴许是奇怪了些,你看到了只当没看见,知道吗!”   小四看了一眼大哥,认真的点头。   颜一望了望竹屋里面,将小四打发走,自己继续隐到了暗处——昨晚世子一夜未眠,将那姑娘送回去了不说,还把那个男人的手给折了。这果然是醋了吧!?   看一看日头,六皇子大概已经快到青城了,世子真是说到做到,今日就让十一将六皇子扭送回京,自己却在这里悠哉的住下来,莫不是准备长住,再也不回去了?   颜一看了看那刚刚翻新的竹屋,心里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在另一边再劈一间出来以供他们姊妹跟随世子一起长住呢!?   这一边,如意出了树林,直接拦下了一辆马车,她没有回何家村,而是去了相邻的下村。   她放弃用毒菇,不屑用下毒来害他们,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但无论何婆子会不会再逼她们的婚,她都要让自己家与他们彻底将关系给断开!   马车到了下村,如意沿路打听,一路到了那个所谓的陈家,一番打探后,她赶紧回到了何家村,直奔里正家中。   她到的时候,里正夫人正因为何远的手忽然折了而担心不已。   堂屋里的何远一看到如意,当即就红了脸,转身进了屋。   如意什么也不说,直冲冲的就在里正面前扑通一跪!   她这一跪,不仅是里正和里正夫人,连同躲在里面往外面偷看的何远都愣了一愣。   “如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里正夫人连连相扶,如意却避开了她,说道:“里正,夫人,如意今日来,是求着你们为如意一家做主!”   一听这话,里正眉头一皱,与自己的夫人对视一眼。   此刻的何远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当着她的面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他今天早上一醒过来就发现右手折了,紧接着就联想到昨天晚上打了他的人和那些低声的威胁,其实不用他们教训自己,他自己就已经悔青了肠子,此时此刻,只觉得再没颜面见如意,只能躲在后面偷看她。   半个时辰之后,何家一家被叫到了里正那里,一个足以令整个何家村都意想不到的消息顿时在村子里炸开了锅——何老大家的二女儿,要和老何家分户!   分户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按照大周朝的条例,一户人家中,当家的那个便是户主,生下的儿子即便长大了要分家分户,那也算作是当家这个户头下面的子户。对于如意这样家中丧父丧母的例子,若再无男丁,则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户头重新牵回本家,二是成为女户。相反,若是家中尚有男丁,则以男丁为户主,分户出去。   一旦真的分户出去,便是独立一家,无论田地还是房地,皆是一家财产。   如今如意提出的,正是彻彻底底的分户出去!   何婆子气的肺都快炸了:“里正!您可千万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分啥户!?她也不怕他爹她爷爷气的从地底下爬起来!我们老何家就从来没有这一说!”   里正的神色似乎有些为难,即便是一对小夫妻都是劝和不劝离,更何况是这样有着同样血缘的一家人呢?   如意看着里正的神情,心中了然,她不慌不忙,继续道:“里正,您有所不知。当初我爹欲娶我娘为妻,是我奶奶百般阻挠,以不让我娘入户为威胁,逼着我爹另娶别人。我爹不忍辜负我娘,在当年就已经分户出去,我们家的户头是我爹,我爹去了,如今户头就该是满堂!里正,这件事情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意今日并非来求里正为如意分户,而是让里正做一个公正!”   周围一片哗然而起,何婆子狠狠地盯着如意,仿佛要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里正夫人皱着眉头劝她:“可如今你与吉祥都已经定了婚事,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还提这种事呢!?”   如意是知道素菊的事情的,如今的素菊,嫁的就是下村的一户人家。就算里正夫人不提,她也要提的:“夫人,那陈家是个什么状况,只怕夫人还没有亲自见过吧?”   提到陈家,何婆子的眼神一缩,整个人都没什么气势了。   “那陈家穷的叮当响,老大脾气暴躁,因和别人打架把腿打残了!老二和老三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更是卑鄙下流的人,村里好些姑娘都被他们欺负过,家中二老年纪大了,怕就怕他们去了,三个儿子没能娶到媳妇。他们家的确是有几亩自留的田,可是为了给老大治伤,他们就把田给卖了,剩下的那一大笔钱,他们……他们就向奶奶提了亲,我还听说……他们要将我们的一个配给老大……另外一个……让老二老三一起……”如意说到最后,刻意不再说下去,还低下头,用袖子摸了摸眼泪。   这些可不是她瞎掰的,往下村走一走,那陈家的事情想打听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里正向来都是容不得这些的,听到这里,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胡闹!简直是伤风败俗!”   “里正,夫人!因为我娘让奶奶和我爹生了隙罅,所以奶奶一直不喜欢我们,可如今我们不求他们什么,只求能分离出去,过自己的日子!这亲,无论是我还是吉祥,都不会成!若是要逼我们,还求夫人代为照顾金玉和满堂,如意和吉祥只能一死!”   里正夫人被如意几声嘶吼吓得不轻,赶忙将她扶起来:“你放心,这件事情若属实,我们定然不会让你嫁到那边去!”   闻讯而来的吉祥带着金玉满堂冲进来,看着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愣了,如意什么也不说,过去将她抱着哭了起来,金玉满堂以为如意被欺负了,跟着安慰了几句,也红了眼睛。   何里正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坐在一边的何婆子一家人,语气不可谓不寒恶:“这件事情究竟如何,你们谁来说清楚!?”   ------题外话------   啦啦啦啦~聪明机智的你们一定知道~有挂户籍的这方面全部都是杜撰的!   不要考据!考据的话,你会受伤!   ☆、第六十四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分户的事情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何家老大的女儿要分离出户,脱了老何家的户头。   按理说,老大家还有一个男孩满堂,那就算不得是绝户,无需成为女户,但满堂才八岁,何婆子以其年龄太小为由,不同意他们分户。可没想到的是,何家老二如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老大何明德早就脱了户自己做了户主这件事情,是在吉祥出生以前,所以吉祥兴许并不太晓得这件事情,之后何如意出生,因为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曾经听着何叶氏说过这件事情。这个记忆残存在何如意的脑子里,直到现在才被想起啦。   她们一家早已经脱离,他娘嫁进来,入得是她爹的户头,现在,就算是何婆子不愿意答应,这也是即成的事实。   “里正!您别听她瞎说!她是药罐子喝多了伤了脑子!我老何家做不出什么分房分户的事情,再说了,我大儿子早就被他们那个娘给拖累死了,他们娘现在也死了,家里早就没啥人了,那就应该回我老何家!”何婆子被提及过往的事情,气的不行,李秀娥在一边拍着她的背,也劝道:“如意!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之前随便处理田契的事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   如意挺直了背脊,高声道:“我爹娶我娘是明媒正娶,当初过户也是有当时里正的文书,户头的册子一式两份,我现在就能找来,奶奶,您可还没听清楚吧?我不是来征求您的同意,而是来提醒您这个事实!郑家的人我们不嫁,陈家的人更不会嫁!我们现在是在自己的户头,严格意义上来说,与您是两家人,所以我们自己就能给自己做主!我爹不在了就由我娘,我娘不在了还有我大姐!我大姐不敢说这些话,那就由我来说!就算是闹到官府,那分户的文书,也是直直的摆在那里!”   她既然转向何里正和来看热闹的乡亲:“大家今天都在,就为我们做个见证!现在起,我们家的事情,有我们自己做主!如今我们的户主是我弟弟满堂,在他长大做主以前,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得守着他!除非我爹从地底下爬起来把我们从户头上撵出去,否则,谁也没法子给我们做主!”   这一番话说的决绝,周围议论声顿时四起。其实,女儿家当家作主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这个家,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但凡有女儿家做了户主的,那就不能再嫁人,只能招赘婿,赘婿入户,那就是贱户,是不怎么风光的,其地位比地主家的奴隶好不了多少,说出去也实在不好听,所以,至今为止,何家村还没有过女儿家主动要和本家分离的。   何里正沉吟片刻,就在大家等着他做主的时候,又是一阵嘈杂,众人排开一条道,就瞧见何元吉并着几个同村的好友,带着下村陈家几兄弟来了,另外,还有一个生面孔一并被带过来。那陈老大的腿确实是受伤了,老二老三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力气活儿,何元吉将他们往人前一丢:“你们自己说!”   何老大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老二老三坐在地上连连讨饶。何元吉眼睛一瞪:“还要我帮你们说嘛?还是带着你们和这个人贩子一起去官府,你们才肯说!?”   一听到官府,三兄弟都被吓到了,老三最先坦白:“我……我们也是被逼的,要是不交钱,那些赌坊的人就要把我们打死了!”   里正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何元吉哼了一声,道明了始末。   原来,何元吉知道吉祥很有可能要嫁到下村,特特到下村找了那户人家。他不断打听,甚至还找到了素菊,他心中想的是,只要这几兄弟有一点儿坏处,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吉祥嫁过去,这一探,居然还真的让他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这三兄弟,老大的推就是被人活活打了的,他脾气暴躁,好勇斗狠,被打了腿已经是很幸运的了,这老二老三就更离谱,之前,他们还只是调戏调戏村里的姑娘,就因为家里越来越穷,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们爹娘为了给他们娶个媳妇,连地也卖了,这往后即便是娶了媳妇,只怕也过不好,他们听说村子里的姑娘卖到深山还能买些价钱,顿时就起了歹心。何元吉蹲点多时,终于发现他们兄弟两人带着人贩子到村子里看人。   何元吉怎么能让吉祥如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当即伙同几个好兄弟,在今日这两兄弟带着人贩子准备拿人的时候,把他们一并绑了!   这下子,何婆子再不敢说嫁到陈家这样的话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老爷夫人,冤枉啊,这……这根本就是媒婆子黑心啊!他们拿了钱,报喜不报忧,尽说些好听的,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里正夫人冷冷看她一眼:“这么说你还晓得媒婆不说实话?那你既然找了这户人家,你可亲自上门问过,探过,左邻右舍的打听过?这么急迫的就要嫁了她们,若是如意今日不将话说出来,你们还要真的按着他们的脑袋上花轿不成!?”   何远说的没错,里正夫人是个温顺的性子,可一旦见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怒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   可里正夫人对如意的选择还是有些迟疑:“如意,这件事情,的确是你奶奶他们不好,可你要晓得,满堂还小,他做不了什么主,要是自己立户,你大姐可就不能嫁人了,女人当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按照长幼,吉祥是大姐,自然就是她说了算,可如意一摇头:“夫人有所不知,我奶奶执意要我和大姐嫁人,可大姐早就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只要我们自己立了户,在满堂长大以前,家里就是我做主!我立马就筹备大姐的婚事,让她嫁人!”   如意的坚定,顿时就让里正和里正夫人有些诧异,吉祥从听到如意说为她筹备婚事的那刻起,就已经脸红羞赧,何元吉倒是挺着背,不错眼珠的看着吉祥。   何婆子今天气的不轻,大家都在,又是当着里正和里正夫人的面,儿子媳妇都站在后头不发话,她看了看那两个小蹄子,心里自然晓得她们根本和自己不在一个户,除非她们自愿,否则严格论起来,她还真做不了这个主。况且她当初只觉得陈家这笔钱还真是丰厚,二十两银子,加上那些聘礼,也不算亏了,可现在这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还牵扯到人贩子了,再闹下去,指不定还给她顶个卖女的罪名!   何婆子有些破釜沉舟了,她一咬牙,忽的说道:“行了行了!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好啊,趁着大火都在,你们分!爱咋分咋分!可我告诉你,抱着你们的户头走,这房子和地,别想拿走!”   如意早已将那几滴假意的泪水抹干净了,一听何婆子的话,当即就在心中冷笑了。她走到吉祥身边,无声的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在告诉她,现在就是争取的时候,吉祥眼中有光芒闪烁,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如意与吉祥并肩而立,与何婆子当面对峙:“奶奶,您这可没道理,你仔细想想,当初我爹是带着爷爷分的地立户的,之后娶了我娘,这盖房子的钱,是我娘用自己的首饰变卖了当做嫁妆换的,压根就是我娘的房子,无论是房子还是田地,其实都和你们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我倒是想提醒你们,这房子和田契,你们谁也拿不走!”   “你胡扯啥啊!”提到了田,王凤娇也不淡定了,房子她没兴趣,可这地她连种什么都想好了,从拿到田契开始,她就将这东西当做自己的了,是绝不可能再被拿走的!   如意真笑了:“我的好婶子,您可是没听清楚吧,当初连奶奶也说,不过是看我们家中没人,田地荒了不好,帮忙耕种而已,我将田契交给你,也是当初三伯做了龌龊的事情,我好心平一平怒气,毕竟都是一家人。可现在看来,奶奶似乎并不怎么把我们当做一家人,我想,那户籍的文书上,我们家中一家几口,田地几何,都该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我们拿得出凭据,就说得出道理,二婶,我看您还是不要无理取闹的好。”   兜兜转转,果然还是法律保障最可靠!   这会子,大家就该听何里正定断了。   何里正皱着眉头听了这么老半天,最终只是问了如意一句:“老大姑娘,你可都想清楚了!?”   这句话的意思,在明白不过,如意笑意渐浓,声音朗朗:“是!”   里正点点头,这下把何婆子给愣住了,她颤颤的喊了声“里正”,连王凤娇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何里正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不疾不徐道:“吉祥,如意,你们家刚走了人,家中无主,的确是不像话,你们去把家里的户籍册子拿来,改明儿我去官府走一趟,拿去改一改。至于田地,册子上记了多少,你们就拿回多少。”   何里正的声音中气十足,足以让大家都听到,吉祥在听到何里正的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直到手中一紧,看着站在身边的如意,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说:“大姐,从今天开始,你可就要好好准备嫁妆了。”她的眼泪就不住的往外冒。   她真的……真的可以不被摆布,可以自己做主了!?   如意眼眸明亮,道:“回去我就给您把户籍册子拿来!”她顿了顿,转而看向王凤娇:“所以二婶,麻烦您抽时间把田契送回来,哦对了,先前我还瞧见二嫂您在我家那块提上翻了翻土,施了些肥,真是辛苦二婶了,我们地里还剩些玉米,再过段时间就该老了,二婶要是喜欢,就摘两个去吧。”   何婆子一干人如何能罢休?正准备再开口,何里正已经冷冷打断:“阿远!过来带着这三个,和那个人贩子跟我走一趟官府!”话毕,又瞟了瞟何婆子一干人:“还有话说?要不上官府说?”   即便上了官府,也有户籍册子文书为证,且到了那里,就真的不是他们瞎嚷嚷胡搅蛮缠会有用的时候了,县令大人面前,那可是一不留神就得挨板子的!   哪怕有再大的不服,何婆子也说不出来话了,等着吉祥如意,竟放了句狠话:“滚滚滚!一群白眼狼,翅膀硬了是吧!老婆子到时要看看,你们能过成啥样!”   过成什么样子?自然是过程你羡慕的样子!   如意看着身旁早已经热泪盈眶的吉祥,心里一时也有些动容。   之后她把家中的户籍证明交给了何里正的时候,何里正也把田契归还给她,还给她的时候,里正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姑娘家,守着自家炉灶过一辈子,终究不是个事儿,好好教导满堂,等到他再大些,你也找个人家。”   如意手里握着田契,笑着点点头。   从何里正家里出来,已经临近黄昏,所有人各回各家,那灰黑色的烟囱,渐渐开始升起炊烟。如意走了几步,忽的停下来,猛地转过头,只见何远吊着一只手臂,跟在十步开外,见她回头,他立刻就低下头去。   想起昨夜的事情,如意还是心中发寒,再看何远,就没了那份亲近。   何远站在那里,不进不退的低着头。如意想了想,忽的走了过去。似乎是因为她主动靠近,何远眼中升起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喊她,可还没出声,就被如意打断。   “何远,昨天的事情,你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以后,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现在我们脱了奶奶的掌控,往后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你以后的人生,也应当好好考虑清楚该怎么走。”   何远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如……如意,你我再无可能了吗?”   如意定定的看着他:“从来没有。”   何远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拳,低着头半晌,他忽然苦笑一声,也松开了拳头:“如意,对不起。”他顿了顿,继而道:“今天这个办法,的确比用毒菇的办法好,你居然也做到了。”   他抬起头,一双眸子微微有些泛红:“其……其实你往后有什么,依旧是可以找我的。我随叫随到!”   如意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反倒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何远痴痴地站了很久,可那个小小的身影,决绝到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就像一直以来,她都是说走就能走,就算她偶尔回头,也绝对不会转身一样。   如意捏着田契,抱着手臂一路走回去。在她看来,现在的时光,没有什么比吉祥她们过得好更重要。她需要留着精力和时间,去看着他们过得好不好。   一辈子太长了,现在的她,并不想考虑儿女私情。   回到家的时候,何元吉还没有走。见到如意回来,他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她:“如意,这些钱的事情,我已经跟吉祥坦白了!我不能拿你的钱娶吉祥,可我一定会努力赚钱!”他吸了一口气,忽的坚定道:“如意,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学艺?我想自己做小生意!再加上接的活儿,我想一定很快就能赚到钱。”   吉祥也一把拿过那个钱袋子塞回如意手里:“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还晓得我会不高兴,所以让元吉一起瞒着我吗?你现在是下定决心要守着咱们这家了,你也不要嫁人了是不?”   如意看着吉祥难得一次这么火大,只能安慰她:“我哪有说我不嫁人,难道你不知道长幼有序?你不嫁人,我怎么能嫁人?所以,我当然得赶紧把你嫁出去啊!”   “你……”吉祥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何元吉,一张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如意悄悄地把金玉满堂拉到身边,临出门前,她把那张田契放在了吉祥手里:“大姐,爹娘辛苦梗了大半辈子的田,现在已经拿回来了。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随便把它拿出去!咱们把它放的好好地,行吗?”   吉祥的眼泪顺着留下来,她拿着田契,一个劲的点头。   如意给何元吉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带着金玉和满堂出了门。   金玉的生辰快到了,过了这个生辰,她就该十一岁了,听说这时候的女孩子,十三四岁就该定下人家了。等金玉的生辰过了,过两个月就是满堂的生辰。如意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金玉扒在床边上,床沿都快漫过了她的肩膀,可是现在,她已经能轻轻松松的站在床边上,将手搁在床沿数自己的果脯。   三个人走了一阵子,金玉忍不住问:“二姐,我们为啥还不回家吃饭啊!”   这个吃货,大概真的没有什么比吃更让她上心了。   周围开始飘出各家的饭菜香,如意却停下步子来,把金玉和满堂都拉到面前来,认真道:“金玉,满堂,从现在开始,我,大姐,还有你们,就是最亲的人。我们兴许要在一起,过一种新的生活,你们……明不明白?”   金玉点头:“明白!”满堂看金玉一眼,也跟着点头:“明白……”   “那二姐我们今晚吃啥?”金玉睁大了眼睛,垂涎不已。   看来要他们明白,还的要一阵子。如意哭笑不得,转而看向满堂:“满堂,等你长大了,你就是家里做主的,二姐不求你多么有出息,可希望你和金玉都能在任何时候照顾好自己,好好过日子。二姐现在正在努力赚钱,等到大姐出嫁,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照顾你们,再多一些时候,大姐有了小孩,你们反倒要帮着照顾,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该懂事了,知道吗?”   金玉嘴馋,也正因为她只贪口舌之欲,所以天真单纯许多,心思并没有那么复杂,而满堂不一样,他虽时时跟在金玉后面,又时时学着金玉,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拽住如意的袖子,细声道:“二姐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做和你一样了不起的厨子,何大哥要跟你学,满堂也要跟你学。”   金玉眼睛一亮:“满堂做了我来吃!”   如意笑了,拧拧她的小鼻子:“你真的要吃满堂的?他要是把鼻屎夹道面团儿里喂你你也吃?”   金玉顿时就作出一副哭脸:“呸呸呸……”   满堂看着金玉的样子,又看看二姐如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将他显得十分的秀气。   如意牵着他们溜了一圈儿,等到两个小东西饿的实在不行了,才回了家。她原以为何元吉和吉祥恩爱完了就该各回各家了,哪晓得一进门,却看见何元吉正在院子里劈柴,吉祥则是在准备晚饭。   何元吉生的高大壮实,因为常年出门干活儿,他的皮肤还有些黑,此刻,他手里拿着柴刀,对准那木头一下子下去,力道刚猛,木块儿瞬间两半。她心中一动,将金玉满堂打发去厨房帮忙,自己则是坐在了何元吉身边。   “哟,这就已经上门帮忙了!?婚期商量好了!?”她坐在小板凳上,调侃着他。何元吉有些害羞,低低的说了句:“你别笑话我。”   如意也确实不是为了来笑话他,她把何元吉送回来的钱袋子里的银子倒了出来,直接撒在地上,拨了拨,忽的说道:“我仔细瞧了瞧这个房子,这里面实在有些破旧,元吉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何元吉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如意。   如意一边给他拨银子,一边盘算:“我如今每天要去百味楼上工,吉祥嫁给你之后,家里就只有金玉满堂两个人。如今田地已经拿回来了,可是满堂还小,都算不上个劳力,况且,我娘和我大姐一直有意愿让他和金玉读书。你现在是我的准姐夫,也就是我们家说的上话的男人。现在我有两个想法,第一,是你和吉祥成亲,我们重新盖一间房子,盖的大一些,让你和何大娘一起住进来,而田地就作为吉祥的嫁妆。”   何元吉皱皱眉,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如意说出第一个计划,又开始第二个:“至于第二个,那就是我在镇上买一幢小宅院,价钱方面我还没有打听清楚,如果这样的话,等大姐嫁给你之后,我就带着金玉满堂到镇上,到时候我白日里上工,就送他们去读书,晚上下了工,就和他们一起住在镇上,这样会方便很多。”   “不行!”何元吉几乎是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虽说方便,可是吉祥的性子你还不明白,指不定你们前脚刚一去镇子上,她后脚就得担心的跟着去。镇子上要比这里人多杂乱的多,到时候你一个姑娘家,真被歹人盯上了该怎么办?”   如意默了默,点头:“我也只是盘算盘算,想让你帮着参谋参谋。”   何元吉认真的想了想:“可你筹到那么多钱了吗?”   如意看着地上,声音淡淡的:“钱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你们在说啥呢?”吉祥荣光满面的从灶房里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准备去抱柴火,何元吉抢先将柴火抱着:“我给你抱进去,省的扎了手。”   吉祥甜甜一笑,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如意笑道:“他们两个想吃香菇盏了,吵着好多天了,看你忙一直没告诉你,不过他们确实是馋着了,你看你能做点啥让他们解解馋,我瞧着都不忍心了。”   如意笑了笑:“做也行,不过今晚让他们刷碗!”   吉祥也笑了:“刷碗哪够,把院子一起扫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分明是开心的时候,吉祥却又笑红了眼睛,小小的院落里,都是暖心的温情。   今日之后,这个家,就算彻底的分了。   夜幕降临时,何老二家和何老三家都是一派死气沉沉。   王凤娇被夺了田,还是她辛辛苦苦已经翻好了地的田,那些苞谷她准备等再过一段时间摘下来,吹了风磨成面粉子,家里几个月的粮食就有了!之后她还准备中红薯!   这些筹划好了的,都被如意那个小贱人给搅和了!王凤娇一气,抓起碗就想摔,可抓起来了,她又舍不得了,抬眼看着还在照镜子的香芝,不由得有些迁怒:“照照照!一天到晚就会照,也没瞧着照的漂亮了让郑泽娶你啊!”   香芝的脾气更大:“你不服气你跟我吼啥,他们隔壁今儿个开心的很,你就不开心了,就知道对着我吼了?关我啥事儿啊!”   王凤娇更来气:“不管你的事?老娘还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香芝嘟着嘴,忽的将镜子一板,进了屋子。这镜子还是她十岁生辰,王凤娇花了二钱银子买的!可金贵着呢!这么一板,王凤娇赶紧拿起来看看有没有坏:“死丫头,尽会败家!”   而老三这边,何婆子从回来了就在骂,捡着什么难听骂什么,何柳儿早就受不了粗鄙庸俗的奶奶,躲进了房间,何婆子自己骂也就算了,还当着小福寿的面骂,李秀娥见状,立即把小福寿拉回房间,语气也有点硬硬的:“娘,您对着福寿说那些脏话干啥!”   何婆子猛地打了她一下:“现在你也来跟我叫板了是吧!”   李秀娥吃痛,咬着唇没说话。   屋里传来了小福寿的哭声,李秀娥再不管那么多,转身进去哄孩子。何柳儿阴沉着脸,白天的事情,她和香芝都不在场,这时候回来了,她忍不住问起事情的因由。   李秀娥强忍住心火,把事情告诉了何柳儿,末了,恨恨道:“这如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软硬不吃,原先以为已经将她治住了,只要嫁了人就没啥事儿了,可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何柳儿垂了垂眼:“还不是奶奶不好,她要是没存着那些心思,贪图陈家那笔钱,正儿八经的给她们找户人家,就算他们现在脱了户,奶奶是长辈,给她们说一回亲又咋的了!现在倒好,说得像是咱们真的要害她们似的!”   李秀娥没说话,低头哄小福寿。   何柳儿看了一眼李秀娥:“娘,我上回跟你说过那个女子宗学……”   李秀娥忽的眉头一皱:“现在都啥时候了,你奶奶正在气头上,你跟她提这些,还不是找骂挨?”   何柳儿来气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让我去的!就……就算奶奶不给钱,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吗!?”   李秀娥抿了抿唇,忽的道:“柳儿,娘不怕跟你说,你弟弟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我明儿个要带他去看看大夫。咱们是普通人家,一病一去的,指不定要多少钱。娘现在也看开了些,你终究是个姑娘,那些宗学,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去的了得,你要真想读书,娘给你找村里的秀才借几本,你自己读。至于那个宗学……你……还是别想了!”   何柳儿忽的站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偏心弟弟!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宗学!”   “你咋不听话了!”李秀娥连日来一直隐忍,这时候也有些来气了。何柳儿恨恨的瞪一眼小福寿,转身气冲冲的去了灶房。   这一夜,注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翌日,如意照旧早起,准备去镇上。等她起来的时候,吉祥已经准备出门了。金玉满堂一人跨个小篓子跟着她,这个架势,似乎是要到地里。   如意有些不放心,还是嘱咐了几句:“二婶的田契交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你们下地的时候防着她点,那田埂她要挖回来就挖回来,不过切记,一定不许挖多了,还有,要是被欺负,也不许忍着!”她严肃的看着满堂:“还记得二姐跟你说的话吗?要是大姐被欺负,你得护着她,你现在可是咱们家的主心骨!”   满堂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很是认真的点头。金玉正吃着早饭剩下的半个馒头,呜呜啊啊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吉祥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道:“二婶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你也别把她想的太过了。”   如意哼了哼:“就怕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吉祥笑着摇摇头,带着金玉满堂去了田里,如意琢磨着今天的事情,速速梳洗完了,抓了俩馒头就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解决了大难题的原因,今日走在路上,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如意吃着馒头,盘算起自己的工钱来。   上回李恒才找她说了一会宴席的事情,似乎宴席的这个报酬要更丰厚一些,如果多做几桌,按照三七分成,兴许银子会来的很快,可宴席都在晚上,交通和住宿方面,还需要多多考虑,其实像现在这样每天赶着过去,也挺麻烦。一时间,她忽然发现解决一个烦恼后,面临的果然是更多的新的问题。   如今,百味楼的名号已经被如意撑了起来,客流量翻了好几番。楼里的伙计都知道,这如意姑娘有些傲,只做早中,却不做晚宴,说的是她不会做晚宴,可那样的手艺,做什么不是一绝!?大家私底下都揣测是因为老板和她的价钱没有谈好,于是乎,更多的人开始羡慕或者眼红如意每天的工钱。   如意原本是还想再做些新花样,可是李恒才却将她拦了下来,只让她做之前已经做过的几样。如意不明所以,倒也照着做了。拉面和汤包的味道十分好,有许多回头客,一时间倒也畅销,如意做完工作,并没有急着领工钱,因为,她准备和李恒才聊一聊晚宴的事情。   李恒才没想到如意会主动找来,其实,就算如意今天不找他,他也找一找如意了。   “如意,不瞒你说,当初我百味楼招大厨,是为了迎接以为贵客,这个缘由,当初招人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先前我们已经献过几道菜,但一直没能得主家的青睐,后来,我将你做的几样食物送了过去,那边竟收下了。之前我跟你提起晚宴的事情,实则也是那边的主意,只是你说你不擅晚宴,这实在是有些可惜。”   说到这里,他眼眸亮了亮:“不过如今你既已想通,我立即向那边报一报,听闻贵客还未离开,你若是能到那边做一席晚宴,报酬定然丰厚!”   如意目光沉静,直戳重点:“那报酬方面……”   李恒才微微一抬手:“一切都好说!”   如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要回去琢磨琢磨,正要起身告辞,李恒才忽然叫住了她。他几步上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前那位公子包场的费用,实在是因为得罪了客人……所以……”   “我明白。”如意淡淡回答:“是我坏了酒楼的生意,我也不好意思拿那份钱,李老板你无需介怀。”   李恒才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带着些欣慰:“如意,你能这样想,我到惭愧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愿意做宴席,这报酬一定不会亏待你!”   和李恒才谈妥了,如意收拾东西,领了工钱离开了百味楼。   烂熟于心的路线,一路走到树林深处,见到那件竹屋,如意的心情莫名的就轻松了几分。小武见到如意,热情的与她打了招呼,见到封千味的时候,他却有些哼哼,爱答不理的样子。   竹屋里的屏风依旧将后头挡的严严实实。现下,如意每天都有服食封千味的药丸,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好转了很多,面色也红润了,不像最初,动不动就手脚冰凉。   今日她不必扎针,等封千味为她号完了脉,她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撸着袖子就准备做菜。   “你且等一等……”封千味忽然叫住他,如意有些不解,只听他解释道:“唔……我那一头还热着东西,你……你在这里坐一坐,坐一坐,我过去看看。”说着,人已经出门转到后院去了。   如意回眸看着那屏风,忽的想起来昨日幸亏有这个人提醒,否则她不会那么快想起户籍的事情。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昨日的那个丫鬟,踟蹰片刻,她靠了过去,挨着屏风道:“公子?”   里面传来杯盏碰撞的声音,似乎是在回答她,如意挨着屏风坐下来,诚信道谢:“昨天,多谢。”   良久,屏风下面递出来一张纸——不必。   如意看着那漂亮流畅的字体,心中隐隐勾勒出一个清俊的公子模样,她将纸放好:“公子除了喜欢吃鱼,还喜欢别的吗?你帮了我一个忙,我请你吃好吃的,如何?”   又是一张纸——不必。   又是不必?   他既无意,那她也不强求。如意将纸张叠好放在一起,不再打扰他。   很快,封千味就将熬好的一锅羹汤端了出来,如意嗅了嗅,就猜出是蛇羹。她如今解决了麻烦,心情极佳,闻着喷香的蛇羹,脱口而出道:“先生,您这一锅羹,只怕能在百味楼摆一个十分高的价钱!”   封千味哼了哼。好价钱?这当中的珍贵材料,只怕千金难求!   封千味一屁股坐在旁边,道:“百味楼?我原以为你只是做菜时喜欢花哨些,倒不晓得你时时都是这般花哨?”   如意一怔,有些不解。   封千味放下蛇羹:“当真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即便不放在那陈列高台上,自然也会有人欣赏。酒香不怕巷子深,莫非你一定要站在那个高高的位置,方能证明你本事过人?”   如意不赞同:“既然有那个本事站上去,又为何要窝在角落与庸人无益?再者,若谁都如先生这般想,那高台上的荣誉又有何意义?”   封千味嗤笑一声:“那玩意儿本就是个屁!”   如意又一愣,不晓得说什么好。   封千味笑了笑,直接拿她打比喻:“正如你的手艺的确是不凡,可只怕你自己都不晓得,你那脑子里还存着一根筋,死死的将你勒着,让你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层!”   什么筋?需要想通什么?   封千味冷笑一声:“厨者,就是令可食之物皆成美味,不拘环境,不拘条件,即便你只是个大街上卖臭豆腐的小姑娘,真有那个本事,自然能得食客赞扬!可你脑中迂腐,拘泥环境,条件,食材,皆以这些东西来衬托自身不凡,这就是你那根想不通的筋!”   不知为何,封千味这席话一说出,如意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私人厨房,那些她千挑万选精益求精的刀具,锅碗瓢盆。   的确都如封千味所说,她沉溺于这些,以这些为荣。   即便是当初想要掌勺发家,她第一步不是别的,而是先自抬身价,让百味楼上门请人,似乎从潜意识中,她就不甘心从最底层出发,她要走,就要走最快,最大的那一步。   可这一步走出来,她又得到了些什么?   丰厚的报酬到手的同时,还有无数的红颜与妒忌,招来的不止是财运,更是背后做小动作的肮脏手段。   她分明不喜这些,却依旧执着的选择了从这样的方式中蹚水而过。   她一心想赚钱,想要让吉祥她们过上好日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与此同时,她似乎还在执着的想要找回前世的那些荣耀,让它们继续伴随自己。   她这样,算不算一种重蹈覆辙?   手中的蛇羹渐渐有些凉了,如意握着小巧的碗,神愣了许久……   ☆、第六十五章 财源滚滚准备时   离开竹屋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回村子的小道上,吱呀吱呀走着的牛车带着一种别样的旋律,如意撑着脑袋,心中开始不住的反省。   封千味说她追逐名利,她承认。前世用了那么多年才堆积出来的成绩,才爬上的位置,她不甘心因为那两个人的陷害就将那些努力后的收获全部抹净,所以在这一世,她给自己找最好的舞台,设定最好的条件,可往往因为这样,她心中无形的生出了“娇骄”二性。   她为什么一定要在百味楼里面才能彰显自己的本事!?是因为那些人艳羡崇敬的目光还是得天独厚的待遇?   想到了房子、嫁妆、读书的钱,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一道清流对着她浑噩的灵台一冲而下,将那些迟疑困惑一扫而光!如意看着两旁缓缓退后的景色,忽的笑了出来。   蠢!她真是蠢!   如意坐在牛车上,兀自笑了起来。驾车的车夫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她是个神经病,转过头飞快的驾车!   而在竹屋这一头,如意离开后,封千味晃悠悠的走到屏风后头,对着江承烨道:“听墙角可听的舒服?”   江承烨放下手中的书册,道:“她厨艺不错。”   封千味赞同的点点头:“的确是不错,可是脑子还太死!”   江承烨看着他不说话,封千味捻捻小胡子,悠然道:“我的确不晓得她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一身本事,可她如今,离最高的那一步,还差的很远很远。”   江承烨眼神微凉,默了默:“有厨艺还不够?”   封千味笑笑:“以你的性子,只怕想了解一个人一件事,手段方法比我这个老头多了去了,这个如意,你大致也晓得的八九不离十了吧?好,老头我不妨和你直说,这丫头的厨艺的确是不错,可她还不懂,她手里拿着的那柄大勺,若只会用来炒菜,她就永远跨不出那一步。”   封千味望向一边,声音有些悠远:“她敢走出闺阁,掌勺挑起养家的胆子,已经是个不错的姑娘,可这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她领略的还太少。你可知,这世上有哪两种方法让自己在任何艰难时刻顺利过关?”   江承烨索性扔了书:“一句一个喘气,你累不累?”   封千味嘿嘿一笑,不再言语,悠悠的喝起茶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承烨伸手将他手里的茶杯拿过去,将杯子里的茶扬手一泼,茶杯放在他面前:“茶喝完了,接着说。”   封千味似乎有些讶异:“你何时这么认真的听我说起话来了?”   江承烨别开目光,淡淡道:“你不说痛快,迟早还是要烦我。”   封千味大笑两声,心里其实在说——装,你再接着装!   直到见到江承烨冷了脸,封千味才见好就收,继续道:“想要在这个世道畅游无阻,无非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你自己强大,一个,是有一个强大的人撑着你。”他瞟了一眼江承烨,似是叹息:“不过你看那丫头,身无二两肉,病根身上落,怎么也不是个自己能强大的,再看她小门小户,能有谁会给她撑腰,你说是不?”   江承烨伸手为他添了一杯茶,认真道:“你还是喝茶吧。”   封千味挑了挑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倒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沉声道:“你将江煦阳那个小子送回去,只怕是不希望那位晓得是他带你来这里寻我吧?那小子也是个异类,不醉心于权谋,倒是个实实在在的吃货,那位要是迁怒,只怕还真会找找他的麻烦。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几时动身回去?”   江承烨手中握着一只青釉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杯沿划着,半晌,他放下手中茶杯:“不急。”   封千味斜睨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江承烨的手放在榻上的矮桌上,手指叩叩两声响,下一刻,颜一已经出现在眼前。   “去做一件事,然后带着所有人回京。”他看着颜一,目光渐冷:“无论谁问起,就说我受了重伤,修养好了再回去。”   颜一心中一震:“世子,此次一战,王爷一直十分担心您!您来此求医,王爷也来了好几封书函,追问您何时回京,若是属下们单独回去,只怕……”   “那你就告诉他,我的腿断了走不了,他公事繁忙,不会追来的。”江承烨顿了顿:“我会传书信回来。”   颜一还是不放心:“那您……”   “死不了。”江承烨冷冷的打断他,不再言语。   颜一退下后,心中十分不淡定。   他们十二个是跟着世子一路走过来的,即便进了王府,他们也与其他护卫不一样。颜一一直觉得,自己是懂世子的,只是到了今天,他才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不懂他了!   这么多年,世子并没有什么主子的架子,好几次任务,他们几个失手险些被擒,都是世子救了他们,他们认定这一个主子,却常常感到羞愧,觉得自己没能做的最好!   王府冷情,世子却比这王府更加冷情!可是似乎到了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世子不爱讲话,可是他却用事实让颜一知道他不仅有话多的时候,并且还是个毒舌!   世子行事低调,可是他也用事实让颜一知道他不仅会高调行事,还会仗势欺人。   就算世子没有说,颜一也猜得到,上一回那个叫如意的姑娘想要耍一出假中毒的戏码的时候,世子听说她要找一个游方大夫作戏,立马就把最擅易容的小四和最擅医毒的十一给叫了来。   颜一不会告诉别人他怀疑世子很有可能无聊到亲自乔装成游方大夫去掺一脚,可在他忠诚的内心,忽然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欣慰——这样的世子固然有些卑鄙无耻,吃饱了撑的,可是不可否认,他似乎……有了那么点人情味,不再像从前一般,只是冷冰冰的,孤寂的谁也无法靠近的模样。   此番回去,若是那边晓得他们和世子分开了,指不定会有一番风波,那一位兴许还要做什么怪。   颜一走了几步,忽然笑起来——那有什么好怕的!世子要做什么,他们只管豁出命来跟着拼就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这一头,如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家的院子前,放了好多好多的苞谷,吉祥正和金玉、满堂一起在洗苞谷掰米粒儿。   见到如意回来,吉祥赶紧擦擦手把她拉过去:“这苞谷再过一段时间就老了,我今天把最后一点嫩些的都掰下来了,我记得你前几日说过磨得那种白粉子快用完了是不?用这些给你再做一些吧。”   上会用的芡粉的确用的差不多了,如意做饭的时候曾咕哝过一句,准备抽时间再做一些,可每日奔走,一时间就给忘了。没想到这件事情倒是吉祥给记挂在心上了。   满堂一边剥玉米一边冲着如意笑:“二姐,等剥好了我就上元吉哥家帮你磨成浆子,元吉哥家的石磨我都推得动了!”   不知是不是跟他说了当家作主的事情,如意觉得满堂有些改变了。   “好!你磨一两,二姐就给你做一份好吃的!”如意美食鼓励之,一听到这话,一边的金玉果然就噌亮了眼睛举起手来:“还有我还有我!二姐我也帮你磨!我也要好吃的!”   四姊妹笑作一团,如意擦擦手准备来帮忙,吉祥却像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她进了屋,把床上的一个包袱给打开了,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金玉、满堂也跟了进来,看着那包袱,都笑呵呵的。   包袱里,赫然是一件新衣裳。   棉布料子,十分吸汗舒服。上身是交领宽袖的款式,下身是一条宽腿裤,另外还做了一件同款的棉裙,除开这个之外,还有一个配套的围裙和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可以斜挎着。吉祥的手工好,如意换上了,与身形贴合的一丝儿不差,那裤子是给她平日上工穿的,舒适秀气,行走间十分好看,配上做工精细的围裙,和着她娇小的身子,还真像个厨娘打扮,那裙子则是给她出门走人家准备的,终究是姑娘,哪个姑娘不希望有一条好看的裙子呢?   如意觉得鼻子有些酸,她吸吸鼻子,越发的认真看着身上的衣裳,这才发现,这衣裳做的十分讲究。   如果是穿的裤子围着围裙,围裙上的绣工十分漂亮不说,小荷包斜挎着,不大不小,如意可以放些零钱在里面,还能把一些小瓶装的调料随身携带,比起她每日拢在袖子里或者放在前襟都要方便得多。   如果是下身穿的是裙子,碎花布料的裙角,还有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随着脚步轻移,仿佛真是蝴蝶花中嬉戏一般。金玉蹲下去,指着一只蝴蝶说:“二姐这一只是我绣的,这一只是大姐绣的!我们都是在亮堂的地方做的,我和大姐都没有坏眼睛!”   满堂站在一边,白嫩的笑脸有些红扑扑的:“二姐……我……我不会做衣裳,我只能帮忙理一理线头……裁一裁布料……”   如意心中狠狠一暖,之前演演戏掉掉眼泪也就算了,真正这么温馨的时候,她反倒不愿意掉眼泪,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却让她倍感珍惜。   “我……我是买布料回来让大姐给你们做衣裳的,你们……你们怎么反倒给我做起来了……”如意有些哽咽,吉祥和金玉满堂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吉祥忽然道:“傻妹妹,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吗!?”   如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们。   今日,竟然是她的生辰?她记得吉祥的,记得金玉满堂的,可是当真不记得这个何如意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金玉忽的抱住如意,仰着头道:“二姐,我已经会绣花了,等我把大姐新交给我的几个花样学会了,我再给你绣一个手绢!”   吉祥笑着点点头,又给满堂使使眼色,满堂抿着唇笑了笑,走到如意面前,认真的说:“二姐,大姐告诉我们,你在外面赚钱很辛苦,所以我们也要懂事。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跟着元吉哥到地里干活!”   如意抿着唇,她眼睛微红,却始终没有掉眼泪,微微矮身将他们两个抱住:“你们都乖!”   吉祥将几姊妹都拉到床边,温声道:“如意,从前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过得总是不那么容易,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和奶奶他们彻底分出来,也没想过现在可以自己做主,更没有想到,我的好妹妹这么有本事。可是如意,我是大姐,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辛苦,你总是说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要有福一起享,有饿一起挨!一个姑娘家,在外头闯荡干活,总归是累些,回来了,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伤处,一定要让我们晓得,知道不!?”   原想自己为他们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可他们却选择并肩而立,支持和关心,家人的意义,大概就是这样。   如意把一身衣裳换了下来放好,和吉祥他们一起坐在外面,一边搓苞谷一边说着自己想法,正说着,何元吉就和何远一起过来了。   与何远见面的时候,何远还显得有些局促,目光不断地闪开,何元吉和吉祥瞧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有些不知所措。   “坐吧。”如意起身回屋的时候,何远好一阵失落,却没想到她重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个板凳。何远有些受宠若惊,抱着那个板凳,跟抱着什么似的。   “还要我请你坐吗?”如意忽然看他一眼,何远一怔,立马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以一个标准的小学生姿势坐在了小板凳上。   他这样逗趣,边上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何远脸一红,也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忽然就和谐起来,如意让金玉满堂把玉米粒拿到后面漫水泡好,这才出来和他们坐在一起。   原来,何元吉听了如意的话之后,专门去打听了一番,虽说他和吉祥都不赞成如意住到镇上,可依然还是打听了一下。在镇上,一个普通的院落,一进一出,一家三口居住,大致要一百二十两,还要根据地段分价,也有六七十两的,只是位置太偏,姑娘家住着决计是不安全的。   如果是自己盖房子,何元吉想的是三间相连的大屋子,灶房茅房都分开盖,加上一个前后院。盖房子他自己可以上,再叫上一些一起做活儿的工友,工人的钱可以省下一些,加上他们常常帮人盖房子,砖和沙的价钱都好商量。   如意看了看家中这个土房子:“既然要盖房子,那就不是说着玩,也不是住一日两日,无论是材料还是工人,都要最好的。元吉,你估个总数给我!”   何元吉想了想,三间房子,茅房灶房加前后院,工人工钱,抹掉零头,他给了个两百两的估计数。   如意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也有了些别的想法,元吉,就按照你说的,咱们先准备盖房子!”她眼珠子一转,落在何远身上:“那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何远脸还是红红的,他眼眸垂了垂:“我……”   何元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远这次可真是有心了,他听说你们准备盖房子,准备叫上几个兄弟来帮忙,如意,指不定这工人的工钱都能省了!”   如意闻言,看了一眼何远:“是这样?”   何远嗫嚅一阵,点点头。   如意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旋即笑了起来:“好,那工人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何远仿佛听到了什么悦耳的天籁一般,当即就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脆生生道:“嗳!”   此时此刻的他,再不是山中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如意也冲着他笑了笑,往后的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该处的太僵了。   定下来后,如意就该准备晚饭了,何元吉已经说过想和如意学艺,所以一起跟到了灶房,何元吉看着如今何家灶房的丰富材料,有些跃跃欲试:“如意,你说我可以学些啥!?我不怕辛苦!”   如意摇摇头:“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一步登天的说法,你想学,只能慢慢来。”   就在何元吉露出几分失落的神色时,如意忽然话锋一转:“可是我现在,有个更更好的法子,元吉,你不是不想用我的钱来娶我姐吗,那如果不是用我的钱,而是你和吉祥一起赚呢?”   何元吉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和吉祥一起?”   如意笑笑:“对,你们成亲,以后的日子就是你们一起过,难道现在你们一起挣钱成亲,不是比一个拼命想娶,一个死等待嫁的要好吗?大姐,你想不想试一试?”   吉祥小半辈子都呆在村子里,她连镇上都很少走出去,更不要提有一日能和何元吉一起挣钱成亲。   如意自然是鼓励的:“大姐,谁说女儿家就只能自己在家待嫁?也许很多年以后,无分男女,都可以走出家门,想要成亲在一起,就两个人一同努力,挣到房子,挣到工钱,这样,即便是成亲之后,两人也可以继续分担!”   如意这番大胆的话听得吉祥这样温顺的姑娘都有些热血沸腾,她看了何元吉一眼,仿佛在何元吉的目光中找到了勇气,她目光中的激动也越发的明显:“我愿意试试!”   吉祥的坚定迈步,就像是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被推开,连她自己都激动地不能自己,一个劲的问如意她和元吉可以做些啥,如意冲他们神秘一笑,不作回答,只是让他们明日一同去一趟镇上,如意的眼珠子一转,看着脖子深的老长的何远,笑道:“你母亲允许了,我们再带你去!”   经过分户一事,里正夫人如今对如意的印象十分不错,加上如意现在掌家,也表示自己不会嫁人,里正夫人可放心的很,否则也不会让何远和何元吉一起过来,听到这话,何元吉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怕啥!明儿带我一起去!我倒是要瞧瞧,你能做出个啥!”   事情商量好了,就要准备晚饭了。何元吉将何大娘一起请了过来,加上何远这个蹭饭的,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无比热闹!   家里现在的粮食十分丰富,因为已经是晚上,做的太丰盛太油腻反倒睡不好,如意看了看食材,图了个简单,一人给做了一碗拉面,吃的一大伙子人要了一碗又一碗。   吉祥今晚被如意的话给感染,一直处于一种激动的状态,直到临睡了,她还笑着翻来覆去,睡着的金玉被她的动静闹得哼唧了两声,她才消停下来。   如意背对着吉祥,心中还在盘算着。   今日,她觉得自己想通了些。她现在在百味楼,已经能挂出一个名号在外了,可是既然决定要在村里盖房子,那她每日回来照旧是不方便的,所以就做不了晚宴,晚宴的确是一个大头,按照李恒才给她的数来说,一顿晚宴,她指不定就可以分到几十两的银子,但是越是昂贵的晚宴,也就越不是谁都吃得起,这份收入顶多当做一个助力,不能作为日均收入。   可她每日下了工就去了竹屋那边,之后就回来了,这剩下的一段时间,实在是浪费!   所以她要利用上的,就是黄昏傍晚到入夜的那段时间,好好利用上了,别说两百两,四百两都不在话下!   想着以后的日子,如意都忍不住笑了笑,身后的吉祥又翻了个身,如意笑话她:“大姐,明天可是要起早的,你还不睡,明天是要何元吉背着你去吗!?”   身后没了动静,想必是已经羞死了。   是夜,颜一带着其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们站在竹屋前,对江承烨回报:“世子,那下村陈家一家人已经被带到官府。人贩子已经被关押,据说已经贩卖了好几个姑娘,不过陈家三兄弟并没有贩卖人口的实录,只是未遂,县令给了一人三十板子,就放回去了。”   江承烨点点头:“继续。”   颜一:“三十板子下去,几兄弟也差不多下不了床了,还罚了银子,应当是没有机会再去闹事。”   江承烨闻言,不说话了。   晚风拂过树林,发出飒飒声响,良久,江承烨才缓缓道:“做完该做的,明日你们就起程,尽早赶回去。”   颜一心中翻滚着今天巨浪,他万万没想到,世子交给他的任务居然是……   “是。”强压下心中的波涛,颜一冷静的领命。   待他们十二人离开,江承烨转身进了竹屋,拿起桌上一壶酒就喝了一口。封千味正翘着小腿吹着小风,瞥了他一眼,劝道:“你终究是个带伤的,还是少喝酒的妙,老头我可没本事再救你一条命。”   江承烨扬手将酒壶扔给他:“我是来同你辞行的。”   听到“辞行”两个字,封千味蹭的一下蹦了起来,带着一种解脱的快乐心情,双眼都开始发光:“要走了!?”   江承烨玩玩唇角,“嗯”了一声。   封千味因为他这个“嗯”和那个渗人的微笑抖了一抖——为什么他觉得他这个神情有点不对劲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混小子终于要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千味强行压制下心中的狂喜,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好友离别的不舍之情:“虽然你脾气古怪了些,为人小气了些,手段狠毒了些,做派卑鄙了些,可你我终究相交一场,啊,我还准备明日把那只王八炖了给你补补身子,如今看来,权当做给你践行吧!”   江承烨笑的越发诡异,更是很有礼貌的点点头:“多谢。”   封千味被他这句“多谢”弄得有点不自在,他猛地灌下一口酒,砸吧砸吧——味儿挺正啊,也不至于喝一口就让他满嘴胡话吧,他居然都会道谢了!   第二天一早,因为听说可以去镇上,金玉满堂高兴坏了,风风火火的梳洗完毕,两人一起把上回如意退回来的手推车弄了出来,吉祥如意还在吃早饭,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催促了。   昨天泡着的玉米,差不多今天回来了就可以磨浆子,如意把东西都放在后院,又将门锁好了,这才带着他们一起出发。   因为一早知会过他们今天要买许多东西,两个人又各自背了一个大背篓。   一行六个人,这样赶早去镇上,还是头一回。何元吉让金玉满堂坐在板车上一路推着他们,吉祥看见,对他说:“你别惯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先走走,你不累啊?”   何元吉的回应则是一个大大的笑:“不累!你也坐上面,我推着你一起走!”   何远和如意在一边都笑了出来,吉祥再次被羞得不行。   走在路上,何远时不时的偷看如意,最后如意实在受不了了,猛地瞪了他一眼:“你眼珠子抽筋了啊!?”   何远自从来了,就没有半点愉悦,就算是走在路上,也和她隔了一段距离,听到她和自己说话,哪怕语气不好,他也是呵呵一笑:“你今个……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看了看她:“这衣裳你穿着,好看!”   这一说,大家就都看着如意了,如意笑了笑,索性每个人瞪一眼:“看什么看!看路!”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又走的是小路,很快一行人就到了镇口。   何元吉今天没活儿干,何远也是游手好闲,如意把身上的二十多两银子分了二两给吉祥,让她先带着他们几个四处转转,买些喜欢吃的零嘴,至于其他要买的东西,等到她下了工再一起。   于是,何元吉将板车推到了百味楼后面如意的小厨房外面,和吉祥一人牵一个走了,何远似乎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就到百味楼大堂点了一壶早茶,让吉祥她们逛完了直接过来。   如意见他们分工完毕,也开始自己的活儿。   这一连几日的大事小事,百味楼已经许久没有推过新菜。几次轮着旧菜,虽说还有新客上门尝鲜,也有一部分老客喜欢那些味道,可是对于另一波客人,眼珠子就瞧在“新奇”二字之上!这几日没有新菜,也就没有那样队伍都能堵大街的情景出现。   小四得了如意真传,这几日的拉面做的越发的好,除非那些味觉十分挑剔的老食客,否则,一般请款下,他的拉面还是十分能唬人的!   见到如意看着一早运过来的食材出神,小四就猜到今天肯定有新菜,是以早早就巴巴的守在一边。   如意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心中在盘算着,正式夏日时节,太热的时候会没有胃口,适宜清淡爽口又能果腹的早饭。   如意在那一圈儿的蔬菜上打了个转,立即敲定了今早的餐点。   小四最喜欢看如意做菜,虽然在刀工和翻炒上,酒楼里其他几个大厨也挺有做派的,可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盯着几个几十岁的男人看啊!眼前的如意今日穿了一身翠绿色碎花的衣裳,一头黑发在身后编了个辫子,爽利的垂在身后,那一身衣裳很合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日出时候的一抹清幽。   如意选了几个土豆,洗净蒸熟,碾压成泥,加入芡粉。   “鸡蛋,开水。”如意一句一句吩咐,小四忙不迭的送来,就看着那刚才还是两个圆溜溜的土豆,转眼间就和着鸡蛋和沸水揉成了土豆面。   如意揉面很有一套,她分明个子小小的,看着没什么力气,可她就是能将那一团面玩转股掌间,似乎极其轻松,小四忍不住嗅了嗅,似乎还能闻到土豆的香味。   等土豆面揉好了,分成小块,包入黑芝麻和红糖的比例混合的馅料,搓成圆球,放在案板上,按成小饼子,最后再以小火煎炸,很快,小四就闻到了香味。   饼子起锅,洒下两粒芝麻,顿时香气更甚,如意一个一个叠放着摆好,在盘中围成一个圈儿,瞥一眼小四渴望的眼神,点了点头。小四大喜,搓着手飞快的捻起一个,一口放进嘴里,如意没来得及提醒他,就听到他嗷嗷嗷的把饼子吐在了手上,晾着被烫的舌头一脸苦相。   可他仿佛是杠上了一般,喝了一口凉水,直接把饼子整个吃了!   香!真是香!因为受热,包在里面的红糖有些化了,将黑芝麻包住,一口咬下去,外面一层是酥的,土豆揉成的面团口感面面的,一口咬下去,馅儿料就会自己流出来,又香又酥,甜而不腻!   “嗷嗷!师父!再给我来几个吧!”   如意拿起擀面杖敲了敲他:“还吃!帮忙干活!”   土豆酥饼是甜的,可有人早上并不喜欢吃甜的,如意思索片刻,加做了一个香酥肉饼,薄皮酥面鲜肉馅儿,和土豆酥饼一咸一甜,再加上百味楼早晨最新鲜的豆浆,新菜一推出,百味楼立马又出现了前几日那样的热闹!   如意他们过来的时候,险些没挤进来,进来之后,伙计们知道他们是如意的亲人,更是热情招待,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位子给他们落座。   看着一盘盘饼子豆浆端上来,金玉早就被馋的一塌糊涂!   因为点的人太多,所以即便还没吃都能闻到那香味儿,吉祥看了看周围一条板凳上都能坐四个人的场景,又看了看已经排到街上的长队,不禁感叹道:“真不愧是大酒楼啊,这东西太稀奇了!闻着就香!”   何远作为一个知情人,呵呵一笑:“吉祥,最稀奇的那个,在你屋里,没有她,这里成不了这样!”   吉祥的嘴巴都能塞下两个鸡蛋了:“这……这是……”   “哈哈,这都是我师父做哒!”小四知道如意家里的人过来了,极为殷勤的装了满满两盘饼子送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好,他叉着腰笑道:“我叫小四,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   吉祥再度吃惊:“这……如意都有徒弟啦!?”   “大姐!我能吃一个么!”金玉迫不及待的扯着吉祥的袖子,吉祥这才看到那青瓷盘子上躺着的饼子,真是太香了!   “几位慢用,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小四嘿嘿笑着,去了别的地方忙。剩下这一桌的人一人吃了一个饼子。何远喜欢重口,何元吉不大喜欢甜食,吃的都是香酥肉饼,吉祥则是和金玉满堂吃的土豆酥饼。   “我的天老爷!这饼子卖相一般,可真是太香了,她到底是咋做出来的啊!”何远一连吃了三大块,越吃越停不下来。   金玉果然被里面的馅儿烫到了,她又想吃又怕烫,就差呜呜的哭起来了。   如意过来的时候,给他们端了豆浆过来。   这豆浆倒也是百味楼一个特色,味道十分纯正,不像别家,馋了太多水,都淡的没味儿了!   金玉被烫了,喝豆浆的时候反倒不怕了,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口。   “等早上这阵儿过了,我和你们一起去买东西,光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回来,等我做完中午的,等逛到晚上,就一起回去!”   吉祥看着这气派的酒楼,又看看这么有本事的二妹,昨日的那些希望和信心就缩了缩:“如意……你在这么好的酒楼,难怪赚那么多钱!”她有些迟疑,或者说是怀疑,怀疑自己能不能像如意一样真的能赚到钱。   看着吉祥羡慕和佩服的神情,如意忽然就想到了封千味那个怪老头不屑的神情和直白的讽刺。   如意笑了笑,在她耳边轻轻说:“大姐,可别被这里的样子骗了,老板可小气着呢,等你和元吉一起赚钱,一定比我们赚得多!”   吉祥为她的安慰话笑了笑:“你不必安慰我,既然我决定了,哪怕我能赚一个铜板,我也欢喜!”   如意忽的笑了:“按铜板计啊,那你的荷包可小了,得准备一个麻袋了!”   吉祥笑了出来,一边的两个男人好奇的问:“你们在笑啥,说出来我们也笑笑啊。”   两姐妹异口同声:“吃你们的饼!”   等早上这一人潮过了,百味楼果然就恢复了原样。因为如意的名号已经有些响了,前几次的菜色已经极有特色,是以一听到是新菜,即便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饼子,大家也充满了期待,这么一来,但凡打着何大厨名头的新菜,价格都是在三十文以上。   如意开始了第一番采购!   东桥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只是一个镇子,却仍旧有多家富户落居于此,和东桥镇东临山环水的环境有关,这里气候宜人,景色俱佳,十分适合居住,镇东有一条贯穿镇子的河流,叫做司明河,河上有一拱桥,因此得名东桥镇,一到夜里,酒会有许多画舫从河上驶过,与河岸对的,自然就是一片只有在晚间最为热闹的青楼。而在青楼边一连串开下来的酒楼里,没有一家有百味楼的名气大!   百味楼靠近南边,这边多是富户居住的地带,即便是一般的人家,家境也是不错的,毕竟东桥那边,做的都是晚上的生意,且他们的宴席水平赶不上百味楼,所以一直以来,即便是处在繁华地带,也没能拼得过它的生意。   而如意的目光,就放在了晚上最为热闹的东桥一带。   逛了一圈,他们在猪肉铺挑了上好的猪肉,又在西边的菜市场挑好几只鸡,荤菜买了不少,吉祥看着推车越来越满,不禁担心:“买的是不是多了!?”   如意摇头:“只会有少的,不会有多的!”   买了一堆荤菜,板车顿时就沉了不少,金玉满堂没有再坐在车上,反倒帮着推车,这边买完了荤肉,如意又去了一趟五味轩,买了花椒胡椒和辣椒,又在良蜂居买了蜂蜜,除开这些,还有大量的糖醋酱油盐,看的吉祥越发目瞪口呆:“你买这么多究竟是要做啥啊!?”   最后,板车上面已经满满一堆,瓶瓶罐罐的摆了一堆。   “有没有海货?”如意逛了许久,都没瞧见哪里有卖海鲜的,何远想了想:“咱们这个镇子好像没什么人吃海味啊,倒是东桥那边有几个渔夫常常会钓些鱼虾之类的。   如意想了想,道:“最好是大海里的,那样新鲜。”   何远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大哥每回都是走水路,等他下回回来,我让他看看水路上有没有卖着个,兴许我们这里不卖,外面多的是呢!”   “那太好了!不过一定不能坏啊!”如意嘱咐。   何远一拍胸脯:“保证新鲜!”   看着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准备,如意对自己的逆袭盖房战略,越来越有信心!   ☆、第六十六章 防火防盗防碰瓷   第一批采购结束后,吉祥她想去布庄再选几匹料子,她想的是既然要所生意,就该做几套适合的衣裳,比如多几个衣裳口袋,另外还有袖套头巾,都是一样不少的!如意看着越发积极的吉祥,只觉得现在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她虽说性子温顺,这么多年来连和人脸红脖子粗的吵架时候都少之又少,可并不代表她的脑子也是死的,为了做生意,她的想法越越来越周到细致。她这样积极踊跃,何元吉也是开心的,陪着她一同去了布庄。   何远到底是里正的小公子,往往里正来镇上有什么公事与应酬的时候,也会将何远带上,何远见回到百味楼就该准备午饭,是没时间管他的,他闲着无聊,就将那些东西一并推到了他镇上一个朋友家里闲坐。   金玉是个小吃货,比起出去逛街走路那么累,她更喜欢满是食物的小厨房,满堂一心想和如意学艺,就和金玉赖在她的小厨房不肯走了,如意拿他们没法子,只能将他们留在自己的厨房,拿了两小坨面粉,让小四教他们揉面。   看着小四跟半大孩子一样领着他们玩的风生水起,如意趁这个时候去了一趟李恒才那里商量宴席的事情。   百味楼的宴席之所以油水居高不下,和食材的名贵程度有着很大的关系,已经和身份的象征挂上等号,据说京城的一家百味楼,一张宴席桌子,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几乎都能遍布。无论从进货路源还是资金实力来说,都不是东桥那边的酒楼可以媲美的。   从前,同样的一桌宴席,百味楼可以以食材名贵程度取胜,而如今,倘若如意能出手,那就代表同样一桌宴席,同样的食材,他们能从口味和菜式上取胜,好比同样是一颗青菜,他们家的就是白水青菜,可自己家的却是翡翠鲜蔬。如意来百味楼许久,回回的做食材都是稀疏平常的不见名贵,可那绝妙的滋味,已然是与众不同,是以李恒才对如意十分有信心。   如意大致是明白了李恒才的意思就是小本赚大钱,以菜色的美味来代替食材的名贵,这道不是什么难事,便与他商定,三日后开始做晚宴。   李恒才对于她终于允首做晚宴的事情表示十分欣喜,可他也晓得她来回并不是很方便,于是将心中一个盘算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晓得你家住的远,每每奔波,人也疲惫,反倒没法子做的更好。是这样的,我在镇上也有一幢宅子,不大不小,你一人住下绰绰有余,不如……”他微微靠近几分,露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容:“你就住到我那里去,若是怕做完晚宴时候晚了,还能搭我的马车一同回去。”   这样的邀约,显然已经逾越了一个老板对员工应有的态度,如意稳住心神,对着李恒才微微一笑:“这倒也是个好主意,不过李老板介不介意我与我的夫婿一同住进来?”   李恒才眼珠子一瞪:“你……你有夫婿了!?”怎么可能,她分明是姑娘的打扮!   如意笑的从容:“李老板不知,先前如意与家中闹了一闹,现下已经分户出来自己掌户,我那夫婿也是跟着我家的,虽说还未成亲,不过人也跑不了了,既然我要住过来,自然该带着他,不过……”如意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继而道:“不过他为人性情火爆,动辄喊打喊杀的,虽说他定然不放心我单独住在这里,但我倒有些担心他跟过来了在镇上又和左邻右舍的结些梁子,我想还是和他商量商量……”   李恒才清咳两声,微微拉开了和如意的距离,言语中早已没有了暧昧之色,仿佛又成了最先那个风度翩翩的大商人,他微微点头:“唔……你……还是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啊,我想起来了,那宅子我年底似乎要赁出去……”他露出一副愧色来:“如意,真是对不住,不过我再有空着的宅子,一定告诉你!”   如意心中冷笑,面上倒是和颜悦色:“李老板费心了。”   李恒才点点头,如意起身离开。   回到厨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只剩战斗过的痕迹,装着面粉的大瓷盆掉在地上,面粉在地上撒了一片,小四连同金玉满堂在内,都玩得满脸面粉,金玉咯咯地笑着,如意进来的时候,她正拈着一坨面粉踮着脚往小四的脸上画,小四乐的和她玩,还微微弯下了腰。   “都在干什么!?”如意眉头一皱,当即呵斥出声。   厨房里三个人全都吓了一跳,转过身见到如意冷着脸站在门口,金玉满堂立刻把手背到了身后,小四带着几分歉意对如意赔笑:“师父,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带着他们一起玩的,不过刚才他们两个面团子都揉的很好了!”   如意的确是有些怒了,她瞪一眼小四:“站一边去,你的帐我等会再算!”   这是小四第一次见她发火,真的被吓到了,低着头站在一边再不敢说话,她的手艺整个酒楼都知道,不少小伙计都想来学艺,知道他做了徒弟,个个都羡慕得不得了,小四越发得意,就对如意这个师傅越发恭敬。   如意走到金玉满堂面前,将他们拉扯到满地的面粉前,她的力道不大,声音也不大,却咬字清晰,语气严厉:“你们两个告诉我,地上的是什么。”   两个人的头越发的低,可如意并不打算接受他们的沉默:“满堂,你还记得二姐跟你说过的话吗,你还记得你跟二姐说过的话吗!?”   满堂踟蹰片刻,小幅度的点点头。   如意深吸一口气:“那你再告诉我,你知道地上这是什么吗?”   满堂抬眼看了一眼如意,眼睛已经红红的了,细声细气的回答:“是……是白面。”   如意转而望向金玉:“金玉,当初家里穷的只剩下一个浆粑粑,掉在地上了你也捡起来吃,你是满堂的姐姐,你也跟二姐保证过要懂事,难道就因为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你就可以这么浪费粮食把面粉当做好玩的玩意儿吗!?”如意是真的生气了,金玉没想过他们一时的胡闹会让二姐发这么大的脾气,沉默片刻,便小声的抽泣起来。   “不许哭!”如意蹲下身,看着他们两个:“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掉眼泪,我只想听听你们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以后你们又该怎么做!?”   不知是这几日日子过得好了还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如意越叫他们不许哭,他们反倒哭得越厉害,小四终于看不下去:“师父,小孩子都是这样,爱玩爱哭,你得哄着才行,这样不管用!”   如意站起身瞪他一眼,小四立马噤声。   直到这一刻,如意才第一次感觉到金玉和满堂身上小孩子不懂事的一面,也惊讶的发现自己陷入了又想将他们好好的养着,又怕将他们养的太好的困境里。她没有带过孩子,所以当她有了想将他们好好抚养成人的同时,也怕自己用错了方法。   “要哭是吗?”她指了指厨房墙角的位置:“站到那边,哭够了再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办!”   金玉满堂还哭着,人却已经迈着小步子去了墙角。   如意把撒着面粉的一块地方腾了出来,不去踩那块,开始准备中午的菜色。   吉祥和何元吉是在巳时末的时候回来的,因为没见着满堂他们,打听了一下,就直接来了小厨房。一进门,吉祥就看到了眼红红肿的金玉满堂可怜兮兮的站在墙角,不远处的灶台边撒了一地的面粉,而另一边的如意正热火朝天的炒着菜。   这番情景,即便是再香味扑鼻,也无法顾及了,金玉满堂一看到吉祥,好不容易干了的眼泪又出来了,嗫嚅着小嘴想喊她又不敢喊她。   吉祥下意识的就去看如意,但见如意对他们视若无睹,她心中大致有了一张谱。   中午的炒五色蔬丸和双耳蒸蛋皮自然大卖,正是炎热夏天,吃饭的胃口总是减了几分,这样清新可口的菜色,十分得食客喜爱。   一看到漂亮又美味的食物,金玉立马就忘记哭了,连满堂这样不贪嘴的孩子都咽了好几口口水。彼时,如意已经将吉祥她们安置在大堂,给他们上了一份,何远也从朋友家回来,左右一瞅:“咦,咋少了两个?”   如意面不改色:“正在后面面壁思过。”   何远这就不乐意了:“才多大的娃娃,面啥壁思啥过啊!”   如意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我们家教弟弟妹妹,你少说两句!”   何远一怔,看着吉祥对他摇摇头,摸摸鼻子,不再说什么,他坐下来,目光却越过如意,落在了她身后。   如意转过头,就见满堂和金玉两人手里都牵着自己的衣裳,手脏兮兮的,衣裳里兜着的,是从地上捧起来已经脏掉的面粉。   两人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再哭,金玉到底大些,大哭之后,声音都带了些鼻音:“二姐,是我和满堂做错了,我们不应该浪费粮食,我们已经把它捡起来了。”   满堂也跟着点头:“都捡干净了!”   吉祥和何元吉在一边看着,脸上都露出笑意,何远有些感触,没有说话,倒是如意,语气放得和缓了些:“真的觉得做错了?”   金玉满堂点头如捣蒜,两双微肿的眼泡子直愣愣的看着如意,深怕二姐还要发脾气一样。   如意继而问:“知道错在哪里吗?”   这回两人倒是异口同声:“不该浪费粮食。”   如意看了看他们,转身去了后面,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小罐子放在他们面前:“还兜着干啥,不想吃饭了!?把脏面粉放进来,带回去,往后看着这个罐子,你们就得时时记着今日的教训!”   一句话让给金玉满堂如蒙大赦,终于喜笑颜开的将脏面粉放进去,开始向如意卖萌讨好:“二姐,我们再也不会了!”   如意也终于展了笑颜,一桌人总算又开开心心的开始吃饭,如意拿起筷子,自己还没吃,就先给金玉满堂夹了菜。   吃完午饭,如意也就算下了工,今日这个炒五色蔬果和双耳蒸蛋皮的卖相和味道都极好,跑堂的伙计还带客人传了话,说还想再将这个菜色吃几天,他们晓得百味楼的厨子不时地会更换菜色,特地留了话。如意笑笑点头,领了八两四钱的工钱,想了想,忽的把四钱银子拿了出来:“大家都是一个楼里干活的,我来这里,也给大家添了不少劳累,这四钱银子不多,可吃两斤牛肉喝点小酒还是够的,拿去给大伙们吃一顿吧。”   伙计们万万没想到如意会有这么一茬!他们一个月的工钱才一两多,四钱银子可够他们吃好多呢!这下一个二个都蹭凉了眼睛,看着如意仿佛已经成了他们自家的妹子。   如意没有多说,和吉祥她们一起离开。   已经过了晌午,最热的那一阵已经过去,可走在大街上,还是能感受到一些热度,吉祥鲜少出门,虽说她在家中也干活,但是干活的累和走路的累是不一样的,由此,她越发觉得如意每日很辛苦。   正走着,如意忽然对吉祥说:“大姐,我对金玉满堂那样,你会不会不高兴?”   吉祥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她怎么会不高兴呢?对她而言,金玉满堂是娘的孩子,她也是娘的女儿,娘不在了,她也担心过,踌躇过,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带好金玉满堂,当初如意卧病在床,她尚未为人妇,却已经要又当爹又当娘,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如意的心情?   她只是想教好他们,让他们懂得,过去的艰难有多不容易,如今的宽裕就该有多么珍惜。   吉祥见如意担心,反倒宽慰了他几句,再看看后面正抱着那只罐子已经冲展笑颜的两个小东西,如意总算不再那么担心自己的教育方式让吉祥生出不快。   就这样,一行人从镇南一路逛到镇东,见识了一番司明河的繁华与传说中的“红等一条龙”,因为是白天,这边的青楼都还未开门,而酒楼里更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并不显热闹,司明河上的几条游船装饰的十分精致,古色古香,穿上时不时有来此游玩的文人雅士,喝喝酒,吟吟诗。不远处的码头,有货工正在卸货,也有许多卖艺的人在那边吹拉弹唱。   吉祥看着那边的青楼,脸有些红,看着同样不自在的何远和何元吉,她小声对如意说:“如意,咱们真的要在这边做生意?”   如意点点头:“大姐,这个地儿是个位置绝佳的,你不过是来自己赚钱,既不要你吹拉弹唱,更不要你卖身卖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意措词有些大胆,吉祥听得脸更红了,可想了想,他还是点点头。   何远有些不解:“我说,虽说这里晚上挺热闹的,可你究竟要做啥?你买那些食材,莫非是要在这里做菜?那我觉得你大可不必了,那百味楼一道菜那么精贵,可比你在这里摆摊子要好得多!”   如意笑了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看人下菜碟,有些吃食,只能在这里卖。你说你来过,那你给我说说晚上这里都是什么情景?”   他们站的是司明河边的大拱桥边,何远想了想:“晚上的时候,这边一条街就热闹了,青楼对青楼,酒楼对酒楼的,来来往往都是些富人,还有许多外来的游人会坐游船,其实有许多画舫都是这些青楼的,这里的酒楼也提供住宿,他们游完了就在这里住下。”他顿了顿,又指向拱桥另一边:“那边晚上会有许多杂耍,玩火的多,很漂亮!一边还有些面摊子,卖些面条馄饨,再就是一些做小生意的……”何远想了想:“不过那边的摊子都收的早!”   如意指了指他们站在位子:“这边有人摆摊子卖小食吗?”   何远笑了:“你傻了吧,一边就是酒楼,来这边玩儿的非富即贵,更是带着娇娘美眷的,谁有酒楼不去,来吃你这个烂摊子啊!”   如意摸着下巴:“这样啊……那你到时候就数数,有多少人喜欢吃我的烂摊子!”   如意这么一说,几个人更加好奇她想做什么了!   这边逛完了,众人准备打道回府,刚走了两步,如意猛地想起来:“呀!还有个重要的东西没买!”   她一停下来,大家都跟着停下来了。如意思忖片刻,直接去了药房,问大夫要一种叫做“安息茴香”的药材,可惜的是,连连几家药房下来,居然都没有“安息茴香”,茴香他们倒是晓得,可那不是一样的东西啊!。   如意有些失望,少了这东西,效果可就大减了啊!无奈之下,她只能先买了桂皮八角之类的香料   她正走出药房,忽的身边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看了她好几眼,如意发现这人在看她,抬起头一看,竟是个丽色佳人。如意承着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那妇人也极为友好,犹豫片刻,与她搭了话:“姑娘,你可是求安息茴香?”   如意一听,两眼一亮,连连点头。   她现在的身子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封千味的药一直调理着,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这身子还需慢慢调养,加之她体性寒,是以即便是在这么热的天气下,脸色也难见红润,那妇人看了她一会儿,忽的道:“姑娘,我夫君外出经商,曾从一个游方的贩郎手中买到过这种东西,不知是否就是姑娘要的。”   如意大喜过望:“当真!?若是夫人能卖给我一些,价钱好商量!”   那妇人笑了笑:“我夫君为我买来,是为了调理我的身子,不过如今我已大好,那东西也多,姑娘若不嫌麻烦,可与我去府上取来。”   这少妇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行为做派却十分大气,丝毫没有一般宅院的贵妇做派,让如意无端的生出几分好感。   何远听说她要随人家上门,执意要跟着,两人一并去了那少妇的府邸,却没有进门,只是在后门等着。   少妇的丫头有些不平:“夫人您好心将东西卖给他们,他们竟还将您当做歹人不放心您,真是不识好人心!”   少妇有些不悦的看她一眼:“夫君曾说过,五湖四海皆兄弟,行商之人,靠的就是人脉与朋友,多助人一分绝不会有错,你休的再胡说!”   丫鬟闻言,低下头不敢再多话。   少妇亲自将东西拿到后门给他们,如意低头一嗅,果真是这东西,感激就又多了几分:“夫人好意,如意铭记在心!”   少妇微微一笑:“如意姑娘客气。这味药材是煎服……”她细心周到的将使用方法都介绍了,如意不打断,只是安静的听完,又道了谢,这才离开。   何远跟着她觉得奇怪:“你要这味药干什么!?”   而如意却是将目光落在府邸的牌匾上。那红底烫金的大字,赫然是“郑府”二字,她心中不免生出些疑惑——经商人家,宅院的气派在镇上算数一数二,这样的郑姓人家,难道还会有第二户!?   买到了安息茴香,又买了十斤花生油和调料,如意才与他们回到了何家村。   因为一路上金玉满堂走的不快,板车的东西也多,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的点儿,何远回了趟家,没多久就又乐呵呵的跑来,他想看看,何如意又有什么新花样。   原本今天算作美好的一天,可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就发生了糟心的事情。   早上出门前,如意想着晚上回来就可以把泡好的玉米给磨了,可此时此刻,后院泡着的几盆玉米,被不知道哪里飞进来的大石块给砸了,木盆子砸坏了好几个,水流了出来,玉米都散在地上,还被砸烂了好些。   玉米是靠着矮墙放的,而矮墙边上两块菜地之隔的,是她们的二婶,王凤娇的家。   吉祥没说什么,立马让金玉满堂帮忙收拾,何元吉也是先回了家,和何远一起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如意沉着脸握着拳看着她二婶家的方向,吉祥和金玉满堂则是在收拾残局。   两人也不含糊,立马帮着把剩下的玉米重新洗赶紧,何元吉拿着玉米去了他家磨浆子,何远则是把被砸烂的玉米和木盆收拾成一堆。   吉祥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自己心里,自然也是开心不起来的,只是若是连她都不冷静,让如意冲动了,这分了户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又得闹起来了。   可这一次,如意似乎格外的冷静,她对吉祥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就开始准备烹制那些食材了。   何远见自己没事,就跟着去了何元吉家里,两个男人合作,很快就磨了三盆玉米浆子,过滤后放置在盆子里,未免再被偷袭,何元吉放在了自己家,以便它凝结后磨成粉。   两人赶到吉祥这边的时候,这边已经忙活开了。   今天一共买回了牛肉、猪肉各两斤,如意将它们切成等量大小的肉条,她刀工艺绝,一块一斤的肉,不多不少,都是二十五份肉条。   紧接着,就见她将风干的辣椒剁成末,并着八角桂皮一块下锅干炒,继而洒下芝麻,片刻后捞起,在盘子里继续翻炒,直至全冷,再碾成末,最后一勺烫油下去,咋啦一声,整个灶房顿时一阵香辣味道。   如意冲后面喊了一声,吉祥将生好的炭火盆子搬了进来,但见如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把毛笔,用一根竹签将肉串起,就着那炭火开始烤起来!   她要在司明河摆的摊子,就是烧烤摊子!   对于吉祥他们而言,从前能在过年过节吃一口肉就已经是喜事,更不要提这做肉能有什么花样,而何远即便有肉吃,却也没见过这样将肉切成小块一边烤一边用毛笔涂作料的!   这东西,果然有有意思!   因为肉薄,所以烤的快,没过多久,刷上了一层调料的肉串就烤的差不多了,最后,如意把那安息茴香的粉末往上一撒,顿时香气四溢不可控!   孜然,又叫安息茴香,在宁慈时代,孜然是唐代传入的,且类似于八角桂皮之类的调料,古人都多用作药材,是以逛街的时候,如意没有见到五味轩等地有孜然可卖,自然而然就想到药铺里去寻一寻,没想到她运气好,真的找到了!   加了孜然的烤肉,是一种享受!何远迫不及待的将第一串抢去吃了一口,那香辣味道顿时溢满口中,味道重的同时又带着一种爽快,吃下一串就想再来一串!   这下子大家总算知道如意要做什么了,这制作过程又十分有意思,一时间几个人纷纷效仿。然这炭火烤肉并不是谁都烤的好吃,饶是吉祥这样有下厨经验的,也时不时就把肉烤老了。   金玉满堂就守着如意烤好的吃,如意烤的肉串,不仅味道最正,而且肉质最鲜美!而吉祥他们烤完的,最后都是自己吃掉了。   家庭烧烤如火如荼的进行了一半,如意开始布置任务。首先,既然要做生意,自然要分工合作,总不能到时候一人拿一串在这里烤。其次,每个分到工的人,还要学会熟练操作。   既然要做烧烤生意,就需要准备好工具,如意跟何元吉描述了烧烤炉子的形状,何元吉当即保证明日就去铁匠那里打一个烤炉。炭火是每家过冬都需要准备的,如今入冬尚早,何元吉冬天偶尔也会卖卖炭火,所以他那里存货多!烧烤需要许多竹签,届时客人以吃掉的竹签数目收钱,何远便负责削竹签,顺带把到时候要用的推车也一并包揽了,剩下一个吉祥,如意开始教她烤肉的手法,以及到时候人一多,她须得快速作业,怎样一次性烤最多,怎样使烤肉受热均匀,怎样烤的才最是美味!   最后,买的肉都成了晚饭,一斤肉二十五支肉串,何远和何元吉一人一口气就能吃十几串!吉祥吃肉不多,也吃了十串,金玉满堂年纪小,不能吃太多,每人只给了五串,剩下的,如意给了何元吉和何远带回去给家里长辈尝一尝。   到这里,何元吉才想起来什么,对如意道:“你想打通人脉是好的,只是上午一出手就是四钱银子,未免多了些,要知道,四钱银子可的确不是小数目。”   如意给四钱银子,自然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毕竟人心这个东西,售价遂买家身家而变化,可她也不会跟何元吉解释太多,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何元吉终究还没有和吉祥成亲,也并不好说太多,带着肉串回去了。   烤了一晚上肉,身上都带了味道,可吉祥几个一直很开心很兴奋。如意难免打趣她们:“现在开心兴奋,等三天后真的开始做事了,这一身肉味儿你们就受不了了!”   吉祥笑的眉眼弯弯,末了又多了几分担心:“如意,我们这样真的能赚到钱嘛?”   如意已经躺下,闭上眼睛,淡淡道:“大姐,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行不行?”   吉祥的热血再次被鼓动,她用力点点头,在兴奋中渐渐睡过去。   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有规律,唯有如意睁着眼睛,并未睡去。如今她们分了户,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是和那边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彻底断绝并没有这么容易。如意本没有想过在和他们有什么牵扯,就像吉祥说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日子,一旦和他们有什么明面上的冲突,只怕又不安宁。   不在明面上冲突也行,哑巴亏这种东西,既然她投喂过来了,就得做好被十倍投喂回去的准备!   接下来三日,如意精心将所有的调料配置完成,用专程买来的青瓷罐子密封装好。何元吉十分用心,那烧烤架子和她描述的一丝儿不差,何远找人做的手推车更是十分精妙,推车手柄处有两根棍子杵地,可让推车平放,下面可以绑麻袋装木炭,上面则专门挖出一个槽道放置烤架,另外,他还专门做了一只小木箱子,用以放置那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和碗杯,一把把的竹签儿,不多不少,一千根。   这样期待了三日,大家都有些忐忑。   第三日,如意做完了早中两顿,第一次没有急着回去。这次接的宴席只是普通宴席,也是百味楼第一桌不曾用过多名贵材料做成的宴席。因为如意的心思都系在晚上那头,是以这桌宴席,她并没有费什么神,考虑到席上个人口味不同,她便按照八大菜系每样菜做了两样,一共十六碟,取名八仙过海宴,这宴席的介绍,则是交给了长袖善舞的李恒才自己去夸耀。   原本定下的是酉时末开始,亥时收摊。如意做好一桌宴席已是酉时末,宴席是晚上的大头,而外面吃饭的就相对少了,她急急地领了工钱就往镇东跑,原以为即便这时候那边的夜市不慎热闹,也应当做出几单生意了,可她万万没想到,等她火急火燎的赶过去,摊点前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如意赶过去一看,才发现吉祥的手似乎烫伤了,正被何元吉用冷帕子敷着。吉祥是在生炭火的时候不慎被烫到的,她觉得自己有些没用,想接着烤,可何元吉死活不让,一边的金玉满堂也抓着她不让她烤。   无奈之下,只能何元吉和何远两个大男人来烤,可这炭火烤肉,最讲究火候,他们两个不是烤老了就是还没熟!好在因为如意做的调料味道绝佳,吸引了一两个人过来,哪晓得人家吃了一口,全给吐了——不是太咸就是太辣!不是太老就是还没熟!   好残忍的黑暗料理!   就这么一会儿,他们的摊子就被好几个人嫌弃,更有桥那边的跑过来说风凉话,一时间几个人好不尴尬!   如意真是哭笑不得,她将吉祥安顿在柳树下边,吉祥还在自责,如意安慰道:“现在还不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你不相信何元吉和何远那两下子,你还不信我吗!?”   哪里会不相信她!?他们所有人最信的就是她!一心想着只要等她过来了,一定会逆袭!在厨艺上,在没有谁比如意更能给他们安全感了!   如意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夜色已经渐渐降临,司明河河岸的河灯一排排的亮起,仿佛是在同一时间,一派青楼倏地都打开了门,整条东街眨眼间就热闹了起来。   如意利落的生好火,那肉串是她事先腌制好了的,她一手拿十串,呈扇形搁在烤架上,娴熟的上油翻烤,不一会儿,整个摊子前就开始飘着肉香!   如果三天前只是小试牛刀,那今日如意便是有备而来,没过多久,小小的摊子前就已经烤好了许多肉串,光是口味就由香辣、麻辣、咸香、蜜汁!   第一波上门的是在码头搬完工了的汉子们,他们一天下来都是干的力气活,最讲究吃饱,再没什么比吃肉更饱肚子,而他们就是被香味吸引来的!   再一看烤肉的是个娇娇小小的妹子,几个汉子爽快,意思意思的买了一串尝鲜,结果肉串入口,就不能自拔了,每人来了十串!   这一下子就忙活开了!如意从单手十串,变成双手二十串,那翻烤涂酱的娴熟动作几乎看的何远眼花缭乱。   香辣的冲,麻辣的麻,咸香的香,蜜汁的甜,这样极尽滋味的烤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偏生那烤的肉肉汁鲜美,口感嫩生的很,横着拽下来,一口一串,简直是爽快!   聚在摊子前的路人越来越多,如意拿了一把大蒲扇,一边烤一边扇,加上买了肉串在附近游玩的人,不稍多时,整个东街随处可见肉串和肉串的签子,深吸一口,就是各种香味的肉串!   司明河上的游船开始在柳树边停下,船头站着的丫鬟小四动辄大几十串的买;眼花缭乱的青楼开始时不时的跑出随从家丁,买回大把的肉串,据说自家主子要和姑娘玩什么花式吃法,烤肉对美酒,简直是来自星星的绝配;东桥对面的摊贩主人们纷纷受不了香味,腆着脸过来买;夜郎杂耍班子的班主慷慨请客,这个戏班子欢呼声与肉串香齐飞;酒楼的伙计一个个开始偷溜出来卖烤肉当夜宵吃;酒楼的老板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站在楼里默默的眼红着,最后,不止是镇东,不少离东桥这边远的人也跑了过来。   如意准备的二十斤猪肉,十斤牛肉几乎全部卖光,二十文一斤的猪肉,四十文一斤的牛肉,平均一斤肉的分量是二十五支肉串,分别按照三文钱一串和五文钱一串卖出,起先的货工还觉得有些贵,可后来吃了一串,实在是觉得滋味太美,才继续买着吃,而那些富户游人便要阔绰的多,开口都是几十串,即便自己吃不完,也会打赏给下人吃。一千根竹签子,已经用的只剩两百多根。   最后肉串卖光,还有不少游船上的船夫没吃够,如意笑言明日可请早,大家便开始收摊子。   如意仔细算了一算,今晚的收入减去成本,进账将近二两银子!三日前买的油、调料、鸡、肉统共才一两五钱,足够用上一段日子,这样算下来,他们第一天就回了本,还赚了近五钱银子!   五钱银子和如意在百味楼领的虽然差了许多,可比起平日在家接几文钱的绣活,这已经是大大的收获了!   且他们收的都是铜板,吉祥不能帮忙烤,就负责收钱,真像如意说的,要按铜板算,她该带一个大一点的麻袋来了!   桥东这边不愧是繁华夜市,收摊的时候,来来往往依旧有许多人,吉祥坚持要帮忙一起收拾,就在这时候,一边走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看起来十分虚弱,走到机箱身边时,更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吉祥好心将她扶好,搀着她走了几步,如意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吉祥那边,刚好就瞧见了那老头手里闪着光的刀片。   “小心啊吉祥!”如意一着急,直接喊了出来,那老头一怔,索性把吉祥腰间的荷包直接拽了下来,前一刻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这一刻却健步如飞的拨开人群跑远了。   这老头是贼!何元吉和何远一见这情况,立马追了出去,吉祥急的不得了,连金玉满堂也顾不上,拉着如意就朝老头跑去的方向追!   这老头显然是个老手,对镇中的小道也极为熟悉,专挑小巷子跑,何元吉和何远眼看着追不上了,哪晓得那老头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在翻一堵矮墙的时候,脚下一个失利,整个人从墙上摔了下来,后面二何立马扑了上去,一阵拳脚,将钱袋抢了回来!   吉祥和如意追上来的时候,何远和何元吉已经拿着钱袋往回走了,见钱袋追回来,两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一行人往回走到东桥的柳树下,这才发现金玉满堂不见了!   这下吉祥和如意都急了,比钱袋掉了还着急一百倍,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他们出来!   然而今日实在是个戏剧性的日子,刚找了没半盏茶的时间,金玉满堂就自己回来了!   吉祥因为太过着急,忍不住责备了他们两句,可他们却说,自己一开始的确是被两个长着胡子的人带走了,可走到一半,就被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给救了,这会儿是那个哥哥带他们回来的,如意谨慎些,让他们找那个哥哥在哪里,可他们身后除了来往的行人,哪里有什么长得好看的哥哥!?   饶是心中还有疑虑,可大家终究都忙活了一个晚上,收拾了一番,便踏上了回去的路程。   如意的意思是,往后他们晚上来桥东摆摊,她每晚至少可以多做一桌宴席,等做完了,和他们会合,卖完烧烤,就一起回家,如此一来,她便将百味楼真正的大头生意的利润给赚到了,且吉祥和何元吉每日也有了奔头!赚到两百两银子,指日可待!   今日一连串的经历了太多,饶是第一次赚了钱十分兴奋的吉祥,这会儿也有些疲乏了,何元吉和何远换着推车,还不住的与如意讨论这个烧烤。   “我咋觉着光卖肉串赚不了多少钱呢!?哪像你,一桌宴席上百两,你转眼就分三十两!”何远嘀咕着,在做着算数。   如意看他一眼:“那你怎么不想,平日里我要赶回来,根本做不了晚宴,若是多了这个烧烤摊子,多赚的就是晚宴加上烧烤摊子的钱呢!”她忽的笑了笑:“再者,今日不过是第一日,往后要随机应变的可多得是!你说的没错,尽卖肉串其实利润不高,可你想过没有,肉串毕竟油腻,就算你这么喜欢吃的,也照样吃不多,可是如果我们搭配上素菜呢!?素菜之类的,我们兴许能连成本都省了,届时,素菜与肉串搭配,荤素结合,我保证,赚的一定比现在多!”   不止是荤素做成套餐绑定销售,等到摊子的名气大了,她还要将食材内容多样化,服务多元化,可接受预定,外卖,这样,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尝一尝又怕被指点不好来买也不用怕了!   不仅是这些,她的规划还很长,要慢慢来才是!   一行人快到何家村村口的时候,何元吉和何远已经有些疲惫了,金玉满堂更是已经坐在板车上睡着了,吉祥如意今天也累坏了,如意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把一身烤肉味儿洗掉,舒舒服服的睡个觉!   就在大家都疲惫不堪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闷响,板车似乎撞到了什么,被迫停下来!   这一下,金玉满堂醒了,其他人也清醒过来,坐在板车上的金玉嚷嚷:“元吉哥你撞到人啦!”   撞到人!?如意心里奇怪,这大晚上的,谁在这山野之中行走的!?她三两步走到车前,借着插在板车前的灯笼看清了地上的那个人,身上有刀伤,一脸痛苦的捂着腿,好像快死了。   其他人纷纷赶过来看,都是一惊,所有人中,只有如意淡定自若的走到推车边催促他们:“不是都困了吗,还不快回去!”   吉祥有些诧异的看她:“如意!这……这位公子……”   车前的男人也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你……你们撞到……我的腿了……”   何元吉眉头紧皱,和何远合力将男人捞了起来,对如意道:“我们还是快些回去,这位公子伤的很重!”   如意微微皱眉,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安宁日子——前几天还在百味楼挑三拣四要吃看不到鱼的鱼料理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很酷的侍卫的人,今天就大晚上跑山野来浑身是伤的躺在自家的板车前了?   这特么肯定是碰瓷的啊!   ------题外话------   呵呵……下一章又要开始掉节操了……   没错~男主已经来到了5A级风景区何家村开始了他的度假生活~   ☆、第六十七章 男神三下乡日记(一)   周围夜色已深,乡野地方忽然地上躺一个男人,面容极佳,身上带伤,这怎么看也不像散步到这里忽然受伤的吧!?   如意一手拦下何元吉他们,严肃道:“把他放回去!原来什么姿势躺着的,就什么姿势放回去!切记!不要动他!”   何元吉和何远都一愣一愣的,却见如意看着这个伤的似乎很重的男人,微微一笑:“公子,您先躺好,如今天气热,也不怕晚上着凉,你放心,顶多再过三四个时辰,您就可以被路过的人搭救了!到时候该看大夫看大夫,该找凶手找凶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江承烨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的双目紧闭,他衣袍雪白,借着灯笼的光芒,他们立马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刀伤都开始渗血了。   如意觉得这个男人神秘古怪,性子也不好相处,他们现在好不容易生活安定,没事还是不要招惹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她还想劝说他们不要搭理他,可就在这时候,身边的金玉满堂忽然咕哝道:“咦,是那个好看的哥哥!”   他们想起了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金玉扯扯大姐的袖子:“大姐!就是这个哥哥把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大胡子的叔叔好凶,把我和满堂抓着,是这个哥哥把他打跑的!大姐,这个好看的哥哥是个好人!”   原来真有什么好看的哥哥帮了他们!?   原本以为金玉满堂只是自己走散了胡说八道,可没想到他们真的是被人贩子拐了,还被人给救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受伤很重的公子!?   何元吉问道:“这位公子,你可见到是谁把你伤了的?”   江承烨似乎十分痛苦,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曾看清……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后头还跟了好些人……咳咳……我一路逃跑,到了这里,终是不敌……”   如意死死盯着他,仿佛是想从他完美无瑕的痛苦表情中找到破绽:“这样啊,那公子的随从呢?”   江承烨淡淡的看她一眼:“兴许是走散了……”   何元吉是个有社会经验的人,当即论断:“这八成是公子你仗义相救,被那些人贩子给盯上!他们多半都是团伙,从前官府抓到的几个人贩子都是这样,把弄到的孩子一个一个接手,就是被抓到了,孩子也不在自己手上,就无凭无据了,公子你着装贵气,又为我们救了金玉满堂,所以才被他们盯上了要报复!”   此时此刻,何元吉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大恩人!   听到何元吉这么说,吉祥就再无犹豫了:“元吉,快带这位公子去我们家!”   “为什么要去我们家!?”如意立马反驳,她始终没办法相信这个男人,这当中一定有古怪!   吉祥急了:“咱们家离这边儿最近,再说了,这公子是为了救金玉满堂受的伤,万一那些歹人还没走远,那这位公子不是更危险!   最好再回来补他一刀!如意愤愤的想着,还是觉得不妥:“那你不怕把歹人直接引到咱们家吗!?”   何元吉拳头一捏:“他们敢!到何家村来弄人,我叫人打死他们!”   吉祥看着何元吉,仿佛是在看一个盖世英雄,这会儿,她也坚定了:“先救人再说!”   如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两个,她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被一个还没见过一次面的人说两句话就给忽悠了,万一这是一个大骗局呢!?万一这个男人才是真的人贩子,他们不是引狼入室吗!?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如意低头一看,金玉满堂也正一脸哀求的看着她:“二姐,这个哥哥真的是好人!”   一行人当中,就剩下一个何远没有表态,他带着戒心看了一眼这个长得太过出色的男人,成为了第一个站在如意这边的人:“我……我也觉得这个人太可疑了!哪能谁都往家里领啊,再说了,你们一家三个女人,满堂又还小,万一……”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如意给了何远一个鼓励加肯定的眼神:“我觉得何远说的很对!”   两方都有些僵持,被扶着的江承烨开口打破了僵局:“各位好意,程某心领,被歹人追逐时,我与家丁走散,此刻若家丁还幸存,定会寻过来,在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各位无需费心,将程某按照刚才的样子摆回去即可……”   按照刚才的样子摆回去……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如意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在讲冷笑话!   最终,吉祥将大姐的姿态拿了出来,令何元吉将人放到板车上靠坐着,不再理会如意的反对,将人带了回去!   方才金玉满堂走丢的时候,吉祥恨不能丢的那个是自己,找不到他们的时候,她都几乎绝望,虽说后来他们回来了,她仍旧心有余悸。此番,遇到刚才救了他们的恩人,她是绝对没有办法将人丢在这里不管的!   很快,何元吉就将人背到了吉祥她们家。何元吉简单的查看了他的伤势,就赶紧去找了大夫。   很快,几乎是被何元吉连拉带拽带过来的李大夫匆匆赶到,李大夫仔细检查了江承烨的伤势,断定他是刀伤加骨伤。刀伤倒还好,只是这腿的骨头断的有些严重,他以夹板固定了腿,一再强调,这腿上是万不能再颠簸了,再耽误一会儿,指不定着骨头就没法子长好了!   如意一脸不可思议:“那不是都没法子让他走了?”   大夫胡子一吹眼睛一瞪:“走!?即便是躺在这里,都得小心翼翼的,不想要这条腿了你们就尽管乱来!”   “还要躺在这里!?”如意指着自家的床榻,重复的问:“一直躺这里?要躺多久!?”   大夫眯了眯眼睛:“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伤的这么严重!?”   吉祥在一边默了默,给了药钱送大夫离开。   天色已经晚了,一个男人在在几个姑娘的家里留宿,实在是有些不妥,可这个男人的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相当于一个不会动的废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再加上大夫的吩咐,最后还是让江承烨留在了这里。   所有人里,只有如意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最为反感,何远晓得她的态度,也跟着她一起对这个男人直翻白眼。   等到大夫开了药,吉祥二话没说将诊金和药费一块付了。等到大夫走了,何元吉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将江承烨身上那身染血的袍子换了下来了,如意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穿着一身粗布短褐的江承烨,他手长脚长,何远是常年干活练出的一身肌肉,而他……   如意目光一利,落在了他粗布下面的皮肤上。   这具身子固然也是身材极好,皮肤偏白,以至于那厚实的胸膛上的旧伤也就越发明显。   这个人,一定不是一般的公子哥。   何元吉忙完了,何远就该和他一起走了,何远哼哼的,有些羡慕能住在这里的那个男人,殊不知在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两道凉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背后。   何远没由来的一个冷战,回过头,在门帘放下前,正好看见那个男人垂下眼帘,看不清他的目光。何远微微皱眉,他怎么觉得这个男人的气场这么熟悉呢!?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吉祥吩咐金玉满堂万不可以过去打扰哥哥养病,忙完了那边,这回去重新烧水给金玉满堂洗澡。如意坐在西屋床头,面前的被褥上堆着一堆银子铜板。   到今天为止,家里将近有了七十两银子。这七十两银子对于从前的何家来说,那无疑是一笔巨款!可如今她要盖房子,要给吉祥准备嫁妆,要让金玉满堂读书,这其实量远远不够。   身上浓浓的烤肉味儿挥之不去,如意本想琢磨一下明天多家几样配菜,又或者想一想那几种还没能做出来的酱料要怎么凑齐材料,可是她的心里总是静不下来,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起身跳下床走到东屋的床板边,用脚踹了踹床沿。   因为力气太猛,床榻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那双桃花眼中带着无辜的神色,看的她不禁一怔。   两人只见过两次,第一次在百味楼,他百般挑剔,趣味恶劣,还神神秘秘的,就是让她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出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地位就会发生这样的大反转,她觉得自己现在就算踹他下面一脚,他除了闷声憋痛,只怕连缩都不能缩一下。   这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如意抱着臂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上,言简意赅:“名字。”   “程叶。”   “家住何方。”   “青城。”   青城?如意挑挑眉,继续盘问:“来东桥镇做什么?”   “做生意。”   做生意?如意扫了扫一边他换下的那一堆衣服一眼:“你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做什么生意?”   江承烨面不改色:“被抢了。”   如意眯眼:“可金玉说你会功夫,是你帮忙把人打跑,怎么会被打趴在乡野小路上?还有你的随从呢?不要告诉我关键时刻他背叛你抢了你的银子跑了!”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露出几分赞许:“你真聪明,这都被你猜到。”   呸!如意弯腰抓住他的领子,一张小脸逼近他:“我告诉你,你别想耍花样,敢跟我碰瓷,你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做成白斩鸡?”   江承烨微微皱眉:“碰瓷?”   如意又逼近几分:“就是讹诈!”   江承烨微微往后靠了靠,看了看女人水润润的嘴唇,认真的说:“姑娘,你该不会是想轻薄我吧?”   如意一怔,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有些呼吸交融了,虽然这个男人颜值爆表,可她理智尚存。松开他的已领,如意直起身子:“你告诉我你家中地址,我帮你去寻,让你家人来接你!”   江承烨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若是我不告诉你,你要怎么办?”他开始帮她想:“去官府告我……那什么……哦,碰瓷?还是满大街张贴我的画像?”   如意冷冷看着他,并不言语,对于这种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江承烨撑着身子,将被子往自己身后塞了塞,寻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坐起来,悠然道:“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若我是富贵人家,你若好好收留我,待我伤好,自然会报答你们;若我身负罪案是个恶人,你不是更应该把我藏好吗?我现下走不了,一旦有行踪,那些恶人追来,我可不敢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他提出的第二种可能让如意心中一抖——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险冒得也太大了。   仿佛看出了如意的迟疑,江承烨再下一剂:“你信不信都好,我对你们并无恶意,只是……我的确是想先修养几日。”   如意在他脸上扫了一圈,那淡定的神情,看不出任何问题,可她还是怀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承烨这才又望向她,眼神中带上了思索,仿佛真的在思考该怎么让她相信,如意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仿佛他今儿要是拿不出个办法来证明,就别想安生!   就这样,四道目光对视片刻,仿佛连空气中都透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江承烨忽的撤了自己的目光,转身望向自己那堆衣裳,够着手把那一团衣裳抱了过来,从层层叠叠的布料里掏了半天,终于,他手上动作一顿,下一刻,竟抖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个……能不能证明?”他看着如意。   两百两!他们家的房子就有了!如意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来,她习惯性的用一种从前检查红色毛爷爷的姿势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忽的发现好像姿势的打开方式不对,思索了片刻,虚心的问:“这个……怎么看真伪?”   江承烨:“……钱庄有票根,银票上有密文,钱庄的人自会辨别。”   如意将信将疑,索性靠过去坐在了床边,将银票拿近了问他:“什么密文,你知不知道,我能不能自己辨别?”   江承烨用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密文我们能懂,还要钱庄干什么?”   如意也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一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和他的姿势似乎太过亲密,不像是在共同研究银票真伪,反倒像是在一同研读一卷诗词一样……   如意立即起身站开,手里捏着银票,反复翻看了一下,她甚至还用手指沾了沾唾液,想看看这是不是有夹层的假货,一边检查一边问:“不对啊,你不是没钱了吗?怎么会有两百两银票?”   江承烨回想了一下她刚才拿着银票,用舌头舔了舔手指的动作,缓缓闭上眼,悠悠道:“哦,出门在外,谁都长个心眼,这两百两我放在袜子里,踩在脚底,没被抢走,方才脱衣裳的时候,和衣裳揉在一起……”   如意:“……”   “如意。”吉祥从后面走到堂屋,似乎是转到西屋去找她,如意一脸菜色的将银票收好,看了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男人一眼,忍住心中作呕,略显悲愤的出了东屋。   看到如意从东屋出来,吉祥略显讶异,如意快她一步,先行作了解释,末了,她对吉祥说:“这人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他养伤期间,就住在咱们家吧。”   吉祥连连点头,她一早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如意不同意而已!虽说未出阁的姑娘家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她们如今又刚刚分户出来,若是有心人瞧见了,指不定就要说她们几个伤风败俗,但这个叫做程叶的男人毕竟救了金玉满堂,救命之恩直比海深,是绝对不能不管的!   如意虽然对这个叫程叶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救了金玉满堂仍旧抱有怀疑,可怀里那热乎乎的,兴许还沾着他脚臭的两张银票是实打实的,反正他现在动也不能动,也生不了什么幺蛾子,收他的钱让他住两天,他们却可以尽早盖新房子好过冬,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着,一家人终于都接受了家里多出一个男人来,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意在东屋门口放了一把椅子,锁好大门后门之后,又把西屋的门也锁了,还放了一根烧火棍在床头——要是他真有什么歹心,就跟他拼了!   这一夜,自然是一夜好眠,更不曾有什么歹人入侵的说法。   第二日,如意早早的就起来,因为天气炎热,乡野小地方没有什么保存食物的冰窖,也不曾见谁家有地窖之类的东西,所以如意一般都不会将食物隔夜,每日都吃新鲜的。   这段时间,似乎是因为营养跟上了,金玉满堂的个子长得挺快的,吉祥的脸色也好了很多。很快吉祥也起来了,她瞧见如意在忙活,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开始与她商量。   其实她要商量的不是别的,而是家里这块地。   说实在,一家人只有两亩多的地,种出来的粮食交了田赋,自己根本不够吃,往年她们全靠玉米面子拌饭或者全吃玉米面。可现在家中越过越好,地也拿回来了,这一季的苞谷也该收了。这之后,吉祥想和如意商量一下地里种些什么好。   捣捣盆栽玩玩嫁接,翻翻小菜畦如意还是可以的,可要正儿八经的论到下田种地,她当真是门外汉,不过她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大姐,这块地,我一早就想过在你出嫁的时候当做嫁妆,你不必担心满堂,等他成亲娶媳妇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少了他那份。”   何元吉家只剩一个何大娘,何大娘眼睛又不好,自然是不会成为下地的主要劳动力。   吉祥想了想,继续道:“我瞧着卖那些肉串其实十分兜人吃,后来我又听你说了加上一些花样,就觉得这样兴许真的行。不知道为啥,我一想到我每日只要多做一些,每日都能赚到钱,就特别开心。”她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如意,我没出过什么门,见到街上人多我都不敢大声说话,见到偷钱的贼我也识不出,可是元吉不一样,昨个我瞧见他在镇上,左右都是朋友,呼呼喝喝就是一大片的过来,说笑喝酒吃肉,我就觉得我整日只会守在这里,守着田,守着屋子,简直就是在荒度!我……我想自己做生意!”   如意其实有些诧异吉祥看似温顺的外表下会有这么一颗奔放励志的心,她当然是愿意她能活得更有动力更有希望,这样想着,她也鼓励道:“大姐,你要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就这么决定了,你每日就和元吉一起做做生意,等到我晚上下工了,我们就一起回来!”   吉祥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了点头!   “至于咱们家的地,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地都在手上了,还怕使不上吗?有力气咱们就自己种,稻子麦子的就算了,你想做生意,咱们倒是可以种些蔬菜水果,除开咱们自己吃,还能卖,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咱们就佃给别人,按时候收租就成,这样,田还是咱们家的,也没让它荒了。”如意说到这里,忽的笑着冲她眨眨眼:“再说了,不还有你们家元吉嘛,那么壮一个小伙子,两亩地还能难得到他?”   吉祥脸一红,羞愤的看了她一眼。   如意笑呵呵的,将墙角一直老南瓜提了出来,早上做了一顿喷香可口的南瓜粥!   金玉满堂昨天走了那么远的路,早上就赖在床上喊腿疼不想起床,今天更加不想去镇上了——他们的零嘴儿都买回来了,还去干啥!   如意也不叫他们,盛了一碗香甜糯软的南瓜粥,一路飘香的去了西屋,端着碗在两只东西面前一晃,只见他们两个鼻子动了动,眼睛倏地就睁开了,如意像逗小狗一样缓缓地把碗拿开,两个人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黏在碗上了,这会儿都不用叫了,穿衣梳洗什么的,都嫌吉祥帮忙动作更慢!   吉祥有些哭笑不得:“这法子倒是好使。”想了想又补充:“还得你来才行!”   很快金玉满堂就梳洗好了,太阳还没变得毒辣,一家人喜欢在亮堂的地方吃饭,就把饭桌摆在了前院。   吉祥在金玉满堂稀里哗啦的喝粥声中和如意商量着今天去镇上买肉回来腌了做肉串的事情,如意正听她说着自己的想法,不住的点着头。   而在这个和美的早晨,从东屋里忽然传来桌子翻到地上的声音。   呼噜噜的喝粥声和说话声戛然而止。   金玉满堂举着筷子,你看我我看你。   如意这才恍然——好像忘了一个人啊。   如意挑了一只最小的碗,盛粥的时候还把盛满的一碗刮掉了半碗,优哉游哉的进了东屋。   东屋里,原本搁在床板上的一方矮桌被推到了地上,一身粗布短褐的男人脸色快和衣裳一个颜色了,见到如意进来,他的目光不可谓不寒栗。   如意矮身将矮桌翻正,重新放在了床板上,又把一小碗粥搁在上面,一脸歉意:“真是对不住,一时间忘了家里多了个人,不过话说回来,程公子向来喜欢走到哪里就清场一片,想来也是不喜欢和生人接触,我们不来打扰,程公子一定也很欣慰吧……”   江承烨抿着唇,瞟了一眼一边不知道算是碗还是比较像碗的一只杯子的器皿,里面的南瓜粥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江承烨刚刚动了动唇,如意就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程公子的口味异于常人,只怕喝南瓜粥的时候,只想喝有南瓜粥的味儿而看不到南瓜和米饭的南瓜粥吧,没关系,等我家人喝完以后,剩下的那点汤水应当最符合公子的口味,担保没有米也没有南瓜沫儿,喝一口,全是南瓜粥的味儿!”   江承烨深深地看了一眼如意,他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么记仇。   被耍弄的人,任谁都开心不起来,江承烨看着如意,非但没有怒极,反倒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如意继续接口:“哦,又忘了公子喜欢快人快语,没错我就是落井下石,你咬我啊!”   江承烨不怒不语,微微抬手指了指地上。   如意下意识的就去看地上,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得手腕一痛,手里的小碗就被人夺了去,她想反抗,这个男人不知道按了她的哪个穴位,她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倒在床榻上,呈半躺在床榻上,将自己的一只手臂压着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臂被他擒在手里,之间他将她的袖子撩起,张口就对着那鲜嫩的胳膊猛地一口。   “你……”如意手臂传来一阵疼痛,在她喊出声来时,人已经被松开了。   她飞快地逃开站得远远的,撩起袖子,手臂上已经被他又快又狠的咬下了一口,留下一个齿印。而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正用修长的手指端着那只小碗,不紧不慢的喝下一口,神色悠然的看着如意。   眼神似乎在说——地不是我强迫你低头看的,粥不是我强迫你给我喝的,人嘛……这个虽然勉强了点,不过你既然盛情邀请了,我也却之不恭给了,我都办到了,不谢!   如意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沉得住气的的人,而自己一看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就能恨得咬牙,大致是和他那招人烦的气质有关,只可惜了这副好身材和那张绝色的脸!   如意捂着手臂冲出东屋,吉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近乎气急败坏的样子。自从如意开始掌勺养家,多半时候还是十分冷静沉稳,都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可如今那一张红扑扑的脸加上气呼呼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见到她是从东屋出来,吉祥难免还是要问上几句:“程公子好些了不?”   如意是真的被那个叫程叶的男人给惹到了,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他现在分明是虎落平阳专欺犬啊!   不对!谁是犬!?   如意觉得自己的神经一大早就被刺激了一番,整个人都精神了,她看了看一脸关切的吉祥,瞪大眼睛问道:“大姐!你难道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我吗?”   吉祥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没见过如意这种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又不敢笑出来,她声音柔柔的,却让如意听得一颗心揪揪的:“可、可你能走能跳的,也没啥事儿啊……倒是程公子,乡野小地方,也不知道他住的习不习惯。”   如意眼睛亮了亮,对吉祥说道:“也是啊,对了大姐,你今天出去带些茶叶回来吧,他整天躺在这里,喝喝茶也好。”   吉祥把江承烨当成弟妹的救命恩人,自然不会拒绝,家里一直都很穷,从来都不和茶叶的,更别提是在镇上买那种炒好的精装茶叶,可如今家里不一样了,吉祥又是真心感激,是以答应的很爽快,背着背篓就准备出门,走了两步忽的又想起什么:“我想起来了,陈公子的腿上早晚各换一次药,我……”   “交给我吧!”如意忽的一拍胸脯,主动包揽下照顾病号的责任。   吉祥有些好奇的看一眼如意,正想说什么,何元吉和何远就来了。   现在看来,何远倒有些像入股他们烧烤事业的股东,不说他别的,至少让他帮忙的他都帮了,没让他帮忙的他也自动自发的想要干。   里正夫人和里正一直希望他成才,若是他长期再这么耗着,铁定也不是办法,可如果他们真的把这份事业做起来了,让何远入个股,似乎也是很客观的啊!   如意正这么想着,吉祥已经和何元吉一同去镇上买食材了。   两位准新婚夫妇如今是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每日都卖力的很,倒是何远,抱了一推材料过来准备削竹签。   何远的手不久前才脱臼过,虽然接回来了,可是家里两老都劝他多休息。如意只当他当日使坏未遂,自己伤了手,毕竟山上那么黑,慌乱之中被摔一下很正常,再者自己一醒过来就在自己家,兴许是他将自己又送了回去,这样算来,他大概算是罪有良心的XX未遂犯了。   不过说到这个竹签子,如意并不觉得它十分好用,一来无法回收,而来在烧烤的过程中,一旦火大了,十分容易烧起来,所以她有些想试试用别的材质来做串东西的签子,最好是能回收利用的,环保的!   何远哼哧哼哧的干着活儿,这会儿天色还早。且她与李恒才商量,从她开始做晚宴之后,早上的那一顿就不做了,休息够了再去上工。   看在她绝佳厨艺的份上,李恒才倒是并没有什么意见。   所以现在,如意不急着出门,她现在要做的,是给里面那位大爷换药!   大夫留下了五天的药,可这乡野小地方,也不晓得这个药行不行。   如意神情肃穆的站在床边,清咳两声:“那什么,我现在来给你换药,你要是疼就叫,我尽量轻一点。”   靠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抬眼看了看她,仿佛没看见似的,又重新垂下目光,老僧入定般静静地坐着。   如意把药放在一边,凑到江承烨的腿边,仔细看了看。   她没玩过绷带这种东西,不过她从前做过一种叫做“缠蹄”的食物,吃的时候,她都是拿着刀将缠在蹄子上的绳子嗖嗖几下切断的。   如意看了看这条被绷带打包的腿,抬头诚恳的建议:“你介不介意我用刀?”   江承烨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沉着,语气淡的听不出是威胁还是妥协,他说:“你可以试试。”   如意细细的观察了他的一番神情,讲这番话自动定义为妥协的意思,她欢天喜地的准备去拿菜刀,忽的就看见面前的男人双手交握,一手手掌抵着另一手的关节,用力一按,顿时就发出了很残忍很暴力的关节“咔咔”声……   手臂上那个被咬的地方莫名的一痛,如意隔着袖子将那里捂着,迎上江承烨波澜不惊的目光,终于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解绷带是个麻烦事儿,因为层层叠叠的绷带解开了,稍微不细心一点的人就会弄得乱七八糟,是以解绷带的时候,多半都是一边解一边将解下来的绷带卷成一个卷儿,方便二次使用。   将结巴解开之后,如意解绷带解得就很顺畅了,只是越发接近伤口处的时候,她就越发小心细致。   凭良心说,江承烨的这个伤是真伤,且是个重伤。大夫说他的骨头都裂了,可打下去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武器,内伤加外伤,揭开绷带,仿佛能看到那白森森的筋骨。   猪骨牛骨倒是看得多,可陡然一截人骨以一个很残忍的角度出现在视野,如意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一抖,绷带最里面粘着血肉的一层滋啦一下就被撕开了……   看着就很疼啊……   如意抬头看江承烨,却见男人除了面色有些苍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意忍不住问:“疼不疼?”   江承烨看也不看她,如意微微皱眉,顺手就在他腿上戳了戳:“问你呢。”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戳到了伤处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已经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冲着她招招手。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如意自然是不会靠近的:“你想干嘛?”   “你过来就知道了。”   如意决定再相信他一次,慢慢靠近了些。忽的,江承烨伸出手在她的脸上一拧,还十分残忍的拧着肉转了个圈儿。   如意疼的叫了出来,外面的何远立马冲了进来,见到的就是靠在床上的男人和站的老远捂着脸的如意。   何远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几步上前:“他轻薄你!?”说着,不待如意反应过来,何远撸着袖子就要上去扁人。就在这时,江承烨手中的那只小碗倏地飞出,直接打在了何远的小腹上,何远的气势汹汹在一瞬间化作“呆若木鸡”,还保持着撸袖子的凶悍模样,连表情都一并僵住了!   他会点穴!?居然是点穴!?   如意这下觉得这个男人更加神秘了,他的功夫明明很好,可为什么还是会受伤?真的只是被几个人贩子打伤的?难道绿林好汉全都改行做了人贩子,个个武功绝顶?   脑子里疑惑虽多,可如意终究不能让何远就这么被点着,她把那只小碗捡起来递给他:“他人小不懂事,你也不能把他给点了啊!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江承烨调调凉凉的:“非是我不配合,撸着袖子要打人的那个又不是我。”   如意严肃保证:“你接了他,我保证他一定不会再冒犯您老人家!”   江承烨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接过那只小碗,给何远解了穴。   何远气急,刚一解穴就要继续干架,如意将他拉到门外不让他再闹:“削你的竹签子,他好歹救了金玉满堂,算我们家的恩人,你别闹!”   何远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已经很委屈了,哪晓得心上人还要帮那个人说话!   何远望向床榻上那个男人的目光,忽的就多了几分羡慕和嫉妒。   如意回到床边重新坐好,在正经事上,她其实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她是真心问他疼不疼,没想到他真的连女人都能下手。可话说回来,连她看着都疼的拆解,整个过程中,他连眉头都不皱,如果不是那略显苍白的脸,如意险些会觉得他这条腿是假肢也说不定。   “对不住,我会小心……”如意说了一句,帮他换好药,开始缠绷带。   可是如意缠绷带的这个手法和眼神就很微妙了。她一手轻轻拢药草,一手缠绷带,一边缠一边拢,愣是没有掉下一片药草,完完整整的给他缠了进去,之后一层又一层,他的目光……仿佛在看的不是一条腿,而是食物。   此时此刻,若是江承烨生在二十一世纪,他就会明白,何如意的这个神态和动作,站在美丽学的角度上,就和她每回用保鲜膜缠腿减肥的概念一样;而站在她的职业角度,这个动作神态,和她做金针菇培根肉卷的时候缠保鲜膜入烤箱的神情,如出一辙……   活脱脱的保鲜膜和小鲜肉啊!   ------题外话------   哇哈哈哈~抖啊抖啊抖节操~   ☆、第六十八章 被垂涎的小鲜肉   给江承烨上好了药,如意就准备出门了。门外的何远还在一脸怨念的削竹签子,见到如意要出去,立马拍拍手准备跟着。   如意自然是要把他拦着的:“大姐去镇上买东西,兴许中午就回来了,我给金玉满堂做好吃的,就让她们在家守着,不过他们到底还不成熟,我不怎么放心,家里有这么一个人,还真得麻烦你帮着看一看。”   原本何远就因为里面那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出色而感到强烈的危机感,可现在看到自己与他相比,如意显然更相信自己,他的一颗少男心顿时就被一种优越感给填满,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帮你把这个削好,金玉满堂我也会帮忙照顾着!”   如意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他:“你有心帮忙,我很感激,只是……”   何远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傻傻一笑:“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大哥快回来了!我爹娘最近正准备给他找媳妇呢,可没空管我!”   如意被他一提醒,这才想到了他那个哥哥,这么一说,她也放下心来。   因为上工的时间改了,如意包了小半只南瓜去了一趟封千味的竹屋。上回她来的时候,才晓得那个居住在这里的公子已经回家了,回想上次,虽说这人只是寥寥几句,让她猛地想起分户的事情,但总的来说,他也算提醒了她,知道他是来养身子,本想做些好东西让他补一补,总的来说,这也算一个遗憾。   而封千味在听到她的这个“遗憾”的时候,十分之不齿。   说到封千味这个老头,如意也觉得好笑。起先她猜测他是个高人,一心想与他斗一斗食,哪晓得把人给弄丢了,再次遇见,自己反倒成了他的病人,以做菜当做诊金。   封千味的性情,与其说是古怪,不若说是真正的放浪不羁。人常说名如其人,字如其人,而封千味,便是菜如其人。   他常常奚落如意的菜色花里胡哨,总爱做些花样博些彩头,虽说一道菜讲究色香味,可吃到肚子里,最根本的还是那个“味”,而他唯一看中的,也是这个“味”。   他做菜时,往往食材做得时候是什么模样,拿出来就还是那个模样,他力求的这个“味”乃是一个原汁原味,且做菜的手法也粗暴的很原汁原味,据说这也是一种返璞归真,并且令其引以为傲。   事关其他的事情倒无所谓,可是在做菜这件事上,如意是当仁不让的与他据理力争。她从前曾读过一本食经,上头说道:“厨者之作料,如妇人之衣服首饰也。虽有天姿,虽善涂抹,而敝衣蓝缕,西子亦难以为容。”这段话令她深以为然,虽然有些菜色的确是原汁原味更加美味,可她更愿意在同一种食材上发掘更多种的做法,且她指出,封千味既然追求菜色原汁原味,那食物腥膻之气,苦涩之味都是原本,他将其一一去除,又何尝不是依赖调料将其润色?既然那么喜欢原汁原味,那无论腥膻苦涩,都该一口闷下去慢慢咀嚼体验,只此一举,就是在打脸!   就这样,两个人都是个中老手,各不相让,一老一少,亦师亦友,较量下来,日子倒也过得得趣。   如意把抱来的小半只南瓜蒸熟捣烂,一锅南瓜粥将小武的口水勾的直流,他虽跟着封千味许久,可他也和如意一般的年纪,所以对封千味那样的境界,他并不怎么能感受,相反,像如意这样喜欢在食物上做些小花样的习惯,深得他心,好比这碗南瓜粥,本就飘着香甜味道,盛出来时,她忽然突发奇想,将没用完的南瓜雕了一朵小花,别在碗沿上,就仿佛是一朵南瓜花浮在南瓜粥上,十分有趣,看着它仿佛连食欲都增加了。   吃饭之前,封千味循例为如意把了脉,只是那袖子撩起时,一个红红的牙印露了出来,封千味颇有兴趣的捻着小胡子看的直乐呵,连小武都神色微妙的瞅了一眼那个牙印……呵呵,这牙口不错啊……   如意脸一沉,伸手扯着袖子将接近手腕处的那个牙印子给遮住了。   封千味和小武都是一阵怪怪的笑,小武更是唉声叹气:“如意姑娘你的厨艺这么好,往后找婆家,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这手艺,谁娶了谁下半辈子做梦都得笑醒了!也难怪,就跟骡子上打烙印似的,还不得先在你手上臂上刻个章儿,打个记号,让旁人不敢肖想啊……”   小武调侃也就算了,连封千味也来插一脚:“咳咳……我不晓得你们年轻人如今的亲热方式已经这般简单粗暴,不过无妨,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两个思想淫秽的蛇精病!如意从前和沈岩相处,都是沈岩在主导一段感情,他们连亲热都是有限度的,对于从前的宁慈来说,让她在菜色样式上奇思妙想令人眼前一亮她拿手,可在感情中,她的情商能做出的最浪漫的事情,仅限于下厨为沈岩做一顿最用心的,不同于做给师父或者是别人的料理。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简单粗暴的在异性身上咬一口,居然是一种调情……   这不是蛇精病是什么!?   见到如意脸色沉下来,封千味这个老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小武开玩笑开的过了,打了几何哈哈,开始吃粥。   吃着吃着,封千味的目光就落在那一朵刀雕刻出的小花上,眯了眯眼睛,一口喝光碗里的粥,一边咂巴着嘴,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丫头,连着这么些日子,我瞧出了些疑惑,想问问你。”   如意见封千味神情正经,也坐正了等着他发问。   封千味将碗沿的南瓜花拿在手里把玩片刻,道:“我们靠手上功夫过活的人,都该有一手绝活儿,就正如武林高手的必杀绝招一般,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可我瞧着你,似乎什么菜色都能做,什么菜色都做得好,刀工火候下锅的功夫都差不多到家了,所以我还是想问一问,你可有什么最厉害的。”   如意被封千味问的一愣,细细一想,就觉得自己和封千味想的又不一样,坦言道:“我自小喜欢下厨,什么都喜欢尝试,什么都喜欢做,先生用武林高手的绝杀招式来比喻厨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却觉得下厨一事,更像是亲手指挥一场战役,而厨者就似那个主帅,而身为主帅,仅靠一式杀招根本无用,同样需要的,还有经验,谋略,以及无畏无惧的果敢,用在下厨之上,就代表无论是对食材的认识,对用刀用火用料的掌握,还是对菜式菜色的新颖想法来说,都是缺一不可!”   封千味哼哼,似是不屑。   如意不服,继续争辩:“好,你若要用武林高手这个比喻,我跟你用这个比喻,就好比两个高手对决,关键时刻,我随意执起一物皆是我的武器,可于你这个高手而言,兴许只能用刀或用枪时才能战胜我,我问先生,世事多变,你如何能保证,当你遭逢劫难,摆在你面前的,就正好是一把刀或一杆枪?”   封千味似乎是被她这个奇怪的比喻逗乐了,本是不想与她深究,却免不了多问了一句:“为何总会出现你那种可能?为何你不想,一旦耍刀是我的绝技,我便不会轻易让我的刀离开我,你说你不曾有什么绝技,却随意执起一物都可成武器,可你是否想过,你随意执起的物什,兴许要在无数招之后才能打败我,而我手持寒刀,只需一招,便可令你毙命。”   如意一怔,似乎是被他最后一句话给震住。封千味缓缓呷了一口茶,砸吧砸吧嘴,道:“无论是武是将,是人是狗,都该有自己最拿手的,你身为厨者,更应当认清自己,取长补短,如此方能精进。且你如今厨艺固然应超凡入圣,可山外有山,你若真想令自己不被埋没,从今日起,你该开始去弄懂,自己最厉害的是哪一出。而这一出,就是你的绝杀。”   如意被他的话说得当真困惑不已:“这口舌果腹的事情,怎么被你说的血淋淋的,喊打喊杀的,会不会太言过其实?”   封千味不再解释,起身去外头散步了。   如意因封千味这番话,有些晃神,从竹屋离开后,便去了百味楼。   昨日是她第一次做宴席,因为心中挂念着东桥的摊子,只是照着前世的宴席模样做出一桌,连一些花样都未曾用过,殊不料,竟十分的得客人喜欢,再仔细一探听,似乎客人家中宴请了许多南来北往的好友,各人口味不一,而那一桌宴席出去,几乎无一人不满意!一顿宴席下来,谈笑之间,谈论的最多的,便是这桌囊括了多种口味的宴席。   主家请客,这样的左派,便将诚意显得十足,今日那客人竟在宴席费用之外追加了一百两,对百味楼的名不虚传好一番夸赞!   如意如今对李恒才来说就跟个大宝贝似的,深怕被人挖了去,偏偏当初如意已经讲明,自己不会与百味楼签下什么契约,这也就意味着说不上那一日,她便被厉害的下家给挖走了,这件事情,逐渐成为了李恒才的一个心病。   心腹晓得老板的心事,讨好的献言:“老板,这何如意哪怕厨艺厉害的能上天,那终究是个女人,要留一个厨子在楼里,的确是得费尽心思,可若留一个女人,那还不容易?她要真是千金小姐大户人家,哪里用得着来咱们这里上工?若是老板您……”心腹言至于此,意思却已经很明白。   李恒才又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先前已经向她暗示过,她却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夫婿,李恒才从铜镜中看着自己不输于人的长相,觉得自己尚显风姿绰约,他还年轻,如意却已经是二八年华的待嫁年龄,她总要嫁人的!   心腹似乎是看出了老板的想法,越发煽风点火,李恒才无奈说出了如意已经许配夫家的事情,那心腹一听,顿时瞪眼道:“那夫家若是有实力的人家,又何须让一个小姑娘出来做工?老板您身家厚实,又生的俊朗,虽说已然娶妻纳妾,可她也不过是一个农家小女人,您稍稍用些手段,这人不就来了吗!到时候洞房一入,人都是您的了,还不啥都一心一意为您了!”   心腹的一番话将李恒才的心血重新燃了起来,这一回,不仅是为了她的厨艺,更是由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李恒才走南闯北多年,一个女人都拿不下,还配掌管一个酒楼!?   这样想着,李恒才忽的笑了出来:“好!你找个时间,好好的去她家打听打听,先把她那个夫婿给我弄清楚!”   心腹一听有戏,立马笑着一口答应。   如意到了百味楼,就听闻了昨日宴席客人追加钱的事情,小四在她耳边愤愤不平:“这追加的钱肯定不会再给你了!无商不奸,上回那个包场的客人给的两百两,他都自己独吞了!”   如意闻言,不觉一笑——上回包场的客人,现在正在自己家借住,光景很是惨淡……   想到那个男人,如意这才猛地想到他给了自己两百两银票!   两百两银票啊!他们家的房子已经能想象到雏形了!   可兴奋之余,她还是有些迟疑,或者说有些怀疑。   她开始自发脑补——这个男人性情古怪,又会功夫,受伤那么深,就像被高手伤的。也许他是个抢匪,抢了钱之后分赃不均,被黑吃黑了,那他的钱就是赃款,要是被查出自家用的赃款盖房子,指不定就和他一起同归于尽了……   从前就从新闻上看到过那些变态抢匪,在最后的时候不甘心一个人死,总想拉些垫背的,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这么想着,如意越发的不敢用这钱了……   还是自己慢慢挣吧!   想法既定,她也就免了去找人验证那银票是真是假的念头。   到了厨房,小四又屁颠颠的围着,不断地问今儿个能有什么新鲜菜式,又叽叽喳喳的说昨日的菜很得客人喜欢,问她能不能再做些新奇的。   如意被他烦的不行,忍不住道:“若每日都是新奇的,那每日都没有新奇了。”   小四撇了撇嘴,旋即又开心起来:“没事儿,只要是你做的,味道都好!师父你可晓得,如今你挂名的菜,都是咱们酒楼卖的最好的!从前陈师傅他们也有风光的时候,现在一个个都吃瘪的不行,我看他们每回看你,都恨不能吃了你一般呢!”   如意拿刀的手忽的一顿,没来由的就想到了封千味今日对自己说的话……   她想要凭着厨艺赚钱养家,如今她也的确是做到了,可如果有一日,她也像陈师傅他们那样被旁的人比下去,那又该如何?   还是说,真的如封先生所说,唯有绝杀在手,方能不败而立?   “师父!”小四猛地一声大喝,如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看他:“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小四指着她拿着刀的手:“再走神儿你就该切刀自己的手啦!”   如意低头一看,五花肉上的刀锋果真快抵到自己的手了,她将刀放下,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怎么会切到呢,我十岁以后就没切过自己的手了。”   一边的小四一脸的不信,如意笑了笑,不做解释,猛然间,却有个想法——不就是必杀嘛?刀法好行不行?   虽然是菜刀……但别把菜刀不当凶器啊!   她倏地笑了,笑的一边的小四莫名其妙。   中午的饭点,如意只寻了几道简单下饭适合夏天吃的菜推了出去,正如她自己所说,若每日都是新花样,反倒没什么惊喜了,平淡一阵子,效果会更好,所幸她的菜有清淡爽口的热菜,也有味道绝妙的凉菜,都是在夏天勾起食欲的菜,虽说近几日天气炎热,人似乎也不爱上街出门,使得生意不若前阵子那么火热,销量倒也不错。   之前过了晌午,如意就下工了,去封千味那里一趟,到晚一些就回去了。可如今她要做晚宴,中午自然就留在了百味楼,省的一来一去的麻烦,原本想就在小厨房里摆一排椅子将就着睡个午觉,李恒才忽然过来,直接令人搬了一个竹制的凉椅进来。   凉椅下面还有一个抽拉的设置,是躺在椅子上用来放脚的,看这样子,倒像是新做的。   “要不是百味楼不做留宿生意,倒也可以给你开一间房好好睡一觉,如今就要委屈你了!”李恒才十分体贴温柔,让如意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感觉,仔细一看,她似乎觉得李恒才今日穿的格外的鲜亮,虽说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可他那眼中的精明,却是一丝儿不减的,如意礼貌的和他道了谢,就在她想着该怎么暗示他自己要休息了他可以离开的时候,李恒才自己就起身告辞了,出门的时候还很贴心的为她关上了门。   这个样子的李恒才让如意觉得很奇怪,大致的感觉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下午的客人多半都是喝喝茶吃些小点心的,吃饭的人并不多,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人才渐渐多了起来,人一多,百味楼就开始忙碌起来。   如意这边,从原先只有小四一个人变成了如今洗菜五人,负责碗盘三人,负责时刻清理灶台地面两人的配置,而切菜炒菜到起锅,全部是如意一人包办,倒不是她爱表现又或者如何,只是无论是切工,火候,翻炒的时间,起锅的快慢,这些都会影响食物的口感和味道,是没法子口传给别人的。   小四俨然已经是一群人中的头头,又已经跟着如意学了些本事,如今说起话来声音都大了。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如意将炒好的小菜装盘,就开始接天字号房间下来的宴席单子。   百味楼的宴席单子可以自己点,也有酒楼自己推出的一些固定搭配,如意接的这一桌,便是已经点好的菜。   看着菜单上菜色普遍清淡,满满一桌,热菜冷菜果盘点心,应有尽有,而席后的几样点心,更是滋补养颜调理内需的几样,这么一看来,仿佛是一桌女客。   大周朝民风尚且开放,偶有些女眷一同找个地方聚一聚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怎么看,都该是一些清幽雅致的地方,这百味楼人来人往客源复杂的地方,怎么会有一群女人在这里摆席?   从菜单揣测食客属性,是如意的一个爱好,无非是自得其乐,人都说看人下菜碟,她却喜欢看菜碟猜人。   因为是客人点好的菜,如意只需将从前的菜样看一看,再加以创新即可,不多时,一桌子的菜都做好了,如意想着吉祥那边也该到地方开工了,收拾一番就准备去桥东那边,不料刚走了两步,就被李恒才给叫住,如意原本以为又是他想做什么怪,却没想到竟是天字号的夫人想要见一见掌勺的厨娘。   如意整理片刻,跟着李恒才去了天字号,似乎是刚刚有人进去,门还未掩好,一阵阵女眷的笑谈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如意微微勾唇——果真是一桌子出来吃饭的女人?   李恒才将她领了进去,方一站定,便对着上首位子的一位夫人恭敬道:“郑夫人,这便是今日晚宴掌勺的厨娘,何如意。”   “如意?”好听的声音带着些熟悉,也带着些笑意:“倒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做的菜十分如人意。”   都是一屋子女眷,李恒才是个知道分寸的,将人带到了,自己就出去了。如意秉着恭敬的态度,一直微微低着头,面前忽的一暗,光线被挡,一阵阵熟悉的清香靠近,如意忍不住抬头,果真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竟是卖给她安息茴香的那位夫人!   郑夫人见到她,到没有显出什么惊讶来,若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笑意深了几分。   “我说是哪位厨娘这么心灵手巧,竟是你,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收益这般好。”郑夫人连连夸赞,引得身后几个女眷好奇张望,忽的传来一个声音尖尖的女孩子的声音:“还真是奇了,这位姑娘分明是未出阁的姑娘的打扮,居然到这人来人往的酒楼做厨娘!?”听似惊讶,实则讽刺的声音传过来,郑夫人瞥一眼那个女孩子,以目光示意她不得无礼,转而笑着拍了拍如意的手:“姑娘不必在意,我妹妹向来口无遮拦惯了,她小孩子心性,姑娘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姐姐!”女孩子似乎十分不满,嘟了嘟嘴。   迎面又有一女子走了过来,搀扶住郑夫人,笑着对如意道:“姑娘好手艺,我们今日是得了郑夫人的光,方能尝到如此美味,年前我也曾与家父来过百味楼,只是当时觉得此处不过如此,如今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如意微笑:“如意不过刚到这里做厨娘,几位夫人小姐不嫌弃已经是如意的荣幸,其他夸赞,如意不敢当。”   郑夫人看着如意的目光越发赞许,她身边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裳,言笑间倒也大方得体,不似还在宴席上的那一位,如意对眼前的两个人印象忽的就好了起来。   郑夫人索性将她带到了八仙桌边,如意这才看到桌上除了方才那一位“妹妹”,还有几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看发饰,似乎已为人妇,很明显,今日是这位郑夫人做东,请了大家过来。   郑夫人极其友好,对如意更加不似一个地位低下的厨娘,反倒有种将她也当做了今日宴请的客人一般,为她介绍。很快如意便晓得,这位郑夫人今日做东,乃是因为她刚到此镇与相公会和,与镇上的一些女眷们会一会罢了。   几位夫人倒像是商贾之妻,倒是那位粉裙姑娘最不得了,乃是当朝的刘阁老的孙女,刘月燕。   刘阁老曾为帝师,如今辞官退隐,竟也到了这个东桥镇!   不愧是官宦小姐,一言一行和没教养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那个李如玉似乎极其骄纵,唯独对着郑夫人时要乖顺许多,而对着刘月燕时,则是谄媚居多,对着如意,就只剩鄙夷与轻蔑。   今晚这番结识实属突然,如意心中记挂着吉祥那边,在这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菜色和想法创意,便匆匆告辞。   难得的是郑夫人似乎看出了她心不在此,似有急事,便不作强留,放她离开。如意欣喜的感激一番,在账房那里,更是领到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啊!四分之一的房子啊!如意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了,账房先生却告诉她,这当中,有郑夫人额外加给她的银钱。   又是郑夫人!如意看着天字号房的位置,忽然觉得倘若有谁娶了这个郑夫人,就当真是有福气了!   没有在百味楼逗留太久,如意将兑换的五十两银票贴身放好,赶到了东桥那边。   今日当真比昨日更加火爆!   调料都是如意在家里做好了的,吉祥腌肉可以直接腌,烧烤时候该注意的手法火候,如意也仔仔细细的教过她,她的手昨日才烫伤了,可今日她愣是站在烤架前,翻烤的动作已经十分熟悉。   见到如意过来,何远最为开心,如意也不多说,撸着袖子开始帮忙一起烤!   今天的肉准备的比昨天多,可是切的肉却没有昨天的好,吉祥一边烤一边感叹:“你究竟是咋切的呀,可真是厉害,一块肉不多不少都是二十五份,我可是切了好久好久了,愣是切不出来,这份多一些,那份少一些,也不晓得这样切的对不对……”   切肉的确不容易,如意看了看今天的肉串,厚薄不一,大小不一,遮掩的话,腌的时候入味以及烤的时候嫩老都会受到影响。   如意本能的皱起眉头,这个表情被吉祥瞧见,她顿时有些愧疚:“怎么了?是这样不对吗?”   如意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吉祥昨日被炭火烫伤的地方,更是再说不出什么。   周围开始有人催促,如意抬眼看了看周围围着的人。   这当中有码头搬运的汉子,有酒楼打工的伙计,有青楼出来的丫头,还有那些文人墨客的小厮,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劳累了一整日,被香味吸引过来,只想抓着一大把的肉串大快朵颐一番,又有多少人,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小姐们奔波而来?青楼的姑娘和客人之间吃的是个情趣,文人墨客往来游人间吃的是个格调与乐趣,又有多少人真的如同她一样,在意什么肉块厚薄,受热均匀的问题呢?   仿佛真的是做了太久的顶级技师,被这个光环束缚了太多,反倒忘了,有些食物,它经不起太过严格的苛求,而更懂的人,都并非如同他们这样,讲究精益求精,他们吃下的,是当时的这种愉快的心情。   这才是属于市井小食独有的滋味。   似乎因为来买的人多了,吉祥隐隐有些手忙脚乱了,如意再不耽误,抓了一把肉串和吉祥一起烤。   一边,何元吉时不时的加炭火,填补肉串,记下客人需要的数量然后一一报出来,而何远则是将每个给了钱的客人都发一个他自己制作的小牌子,上面写着需要的数量,而收来的钱就放在他胸前挂着的大口袋里。   炭火最大的好处就是它烤出来的食物香气更浓,加上天气炎热,烤肉的香味儿就像长了脚使得,四处乱窜。   今日无疑又是大获全胜,收摊的时候,买来的三十斤猪肉和二十斤牛肉连肉渣渣都不剩,如意有些惊讶生意居然这么好,何元吉笑道:“也就一千多根肉串,你可不晓得今晚有多好笑,那楼子里的客人没什么可拼了,有花魁说想吃肉串,两个客人就卯着劲的来买,也不晓得买那么多吃不吃得下……”   如意开始给他挖坑:“哟,你怎么知道的?”   何远凑了过来:“我瞧见了,是刚才那个花魁的丫鬟等肉串的时候跟他说的!”   如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好你个何元吉,我大姐还没嫁给你,你就敢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姑娘眉来眼去!”   吉祥瞪了如意一眼,如意立马笑道:“看,吉祥眼神儿都变了!”   何元吉急了:“吉祥……我、我没有!我就是……”   吉祥一跺脚:“行了!我知道!”   何元吉愣了愣:“你……你知道啊?”   何远也打趣他:“哪能不知道啊,你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吉祥指不定死死地盯着你呢!”   两人合伙将何元吉和吉祥说的头都太不起来,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走到一块了,最后,何元吉一着急,直接拉着把吉祥拉到推车的前面,让她就在自己面前坐着,就这么一路推着她走。   因为何元吉推着车,吉祥又坐在车上,两个人难免就走的慢了,如意不想当电灯泡,从板车上摘下一个灯笼,和何远走到前面一些。   “你怎么跟过来了,我家里怎么样了?”如意明明让他帮忙看家,可他还是跑过来了。   何远向她汇报:“我看你可以放一万个心了,今儿我悄悄地观察了那个男的,他腿伤的是真的重,一整天坐在那,吉祥回来的时候做了午饭,他都没吃多少,吉祥给他泡了茶,他也不喝,一动不动的坐着,我可真佩服,要我我就不行!”   如意点点头,又问:“那晚上我大姐出来的时候,就把金玉满堂留家里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何远却笑了:“我说何如意,你咋把你弟妹想的跟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似的,他们最近长得可比你好,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还不如他们呢!”   如意看了他一眼,没办法再聊下去了……   刚走了一会儿,后面忽然传来了吉祥的叫声,还夹杂着何元吉的驱赶声和狗叫声。两人一愣,立马转回去,就瞧见一只大狼狗正蹲在板车十步开外,粗粗的尾巴咻咻咻的摇着。   何元吉放下推车,把吉祥护在身后头,深怕那狗会扑上来一样。   何远一见那狗,忽然就笑了:“嘿,咋是它啊!”说着,他迈着步子就要走过去。剩下的三个人就瞧见何远走到那狼狗身边,摸摸它的头,它立马舔何远的手,如意好奇的走过去,那大狼狗忽的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如意很身边去了。   “小心啊!”吉祥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如意也被这站起来都高过了她膝盖的狼狗吓到了,站在原地不动。那狼狗走过来,就开始围着如意嗅来嗅去。   这下如意明白了,他们烤了一个晚上的肉串,身上都是一股肉串味儿,这狗指不定就是一路跟过来的。   如意问何远:“这是你兄弟?”   何远哼了一声,很酷的冲大狼狗吹了吹口哨,可大狼狗根本不理他,还在围着如意打转转。他气不过,哼哼道:“好啊,这个养不熟的畜生,我看它在我们摊子边荡了好久,像野狗又不像,好心为了它几块肉,想不到它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如意看了看这大狼狗,倒是笑了起来:“相遇就是缘分,带回家!”   带回家!?   吉祥反对:“这狗万一咬人咋办,它又不是我们家的。”   如意一直觉得,很多动物都是极有灵性的,狗就是其中一样。她一直很想养一只狗,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只大狼狗从天而降一路未遂,虽然是缠她的肉香,却也没有咬她。   狗很容易养熟,如意打定主意要养它:“不怕,平时拴着不就好了!”   吉祥还想反对,如意已经开始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笑着对大狼狗搓手指,哄道:“走,回家,姐姐给你好吃的!”   那大狼狗呜咽一声,当真就跟着走了,且毫无要咬人的样子。   一行人重新上路,吉祥没有坐在板车上,而是走在何元吉身边,两人一起盯着那只大狼狗。何远因为狼狗的背叛而伤心的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所有人中,只有如意兴致勃勃的领着大狼狗走。   很快,她们回到了家,金玉满堂听到声音,蹬蹬蹬的跑出来迎接,猛一看到大狼狗,顿时吓得险些哭了出来。大狼狗对着金玉满堂汪汪叫了叫,如意此时已经大胆的能轻轻拍它的头了:“不许叫!再叫不给你吃的!”   那大狼狗呜呜的,真的不叫了!   好神奇的大狼狗!   如意来了兴致,当即去了灶房,那大狼狗在地上嗅了嗅,一抬头,跟着如意去了灶房。   何远和何元吉回了家,吉祥进来,有些不敢去灶房。   江承烨在东屋坐了一整天,听到动静,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闪动,说了句:“何如意?”   如意没听到,吉祥却听到了,她走进东屋,却瞧见饭菜他一点没动。   江承烨面无表情的看着吉祥:“何如意回来了?”   吉祥点点头。   江承烨垂下目光:“让她过来。”   她有些尴尬的将饭菜撤了出去,走到灶房门口,就瞧见如意已经生了火在炒什么,一边的大狼狗乖乖的坐在地上,那条骇人的大尾巴还在左右摇摆。   “如意,程公子找你。”吉祥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喊她。   如意此刻如获至宝,此刻,她将吉祥中午做的没吃完的肉重新加工,又舀了一勺米饭,把米饭和肉都切碎,混在一起,炒了一碗香喷喷的肉汁饭。   这肉汁饭把金玉满堂都馋过来了,嚷嚷着要吃,如意给他们分了一点,其他的,拿了个碗装好,放在了后院门口:“大黄,吃饭啦!”   狼狗呜呜的跑过去,低头狂吃!   “大……大黄?”吉祥看着那条吃饭的时候还在摇尾巴的大狼狗。   如意点头:“恩啊!我刚给起的,它没反对,我就叫这个了,看来挺受用,它很喜欢嘛!”   吉祥笑了笑,这才想到正事:“对了,程公子找你……我想……他应该是饿了,今天的饭菜,他都没怎么动……”   如意再次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她冲吉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晃悠着去了东屋。   终于再见到这个女人,江承烨毫不客气:“我要吃饭。”   如意抱着手臂站的远远的:“吃饭?刚才不是才端出去吗?”   江承烨:“吃你做的。”   如意:“我为什么要给你做?”   江承烨目光微寒:“拿了钱就不认账了?”   如意忽的一笑,从口袋里取出了两百两的银票,放在了他的脚边:“还给你,你现在自己去买吃的吧。”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何如意,你不要太过分!”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如意转过头,毫无畏惧,她不过是逗逗他,总不至于真的饿死他:“要吃也行,等我弟弟先吃完。”   她弟弟?那个叫满堂的今天可吃了不少东西,他都看见了!   如意见他不语,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哦……你大概不知道我的新弟弟吧,这可是我们家新来的,和你一样,不过呢它是永久落居,你只是暂时借住,我来给你介绍吧。”说着,如意将手拢在唇边对着后面喊了句:“大黄!”   江承烨微微皱眉——大黄是谁?   下一刻,一声狗叫响起。   一转眼,一只舔着嘴巴摇着尾巴的黑色大狼狗出现在门口……   ------题外话------   咩咩!小安子路过,大家国庆假期愉快哟~么么哒~每天小安子都在眼泪汪汪的求读者君的疼爱,快来撒花︿( ̄︶ ̄)︿   重要的大黄将要出场了(づ ̄3 ̄)づ   ☆、第六十九章 男神三下乡日记(二)   江承烨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和一直大狼狗分享同一锅饭,偏偏这一锅饭……很好吃!   金玉满堂的确已经吃过饭,可是每每碰到如意的厨艺,就谁都把持不住,这会儿吃多了,由吉祥带着出去遛弯儿消食了。东屋里头,江承烨依旧是那张冷冰冰的脸,手里端着一碗肉汁饭,机械的一口又一口,而他的目光,正落在已经饱餐一顿,此刻围着如意身边打转转,时不时的在地上嗅一嗅的“新弟弟”身上。   如意当真是打定主意收养这只大狼狗,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汁饭太好吃,大黄吃完饭之后,就一直围着如意打转转,如意坐在椅子上,尝试着伸手摸摸它的头的时候,它便乖顺如小猫似的,蹲坐在地上,一边用大大的舌头舔着嘴巴,一边任她摸头。   “我们大黄真是好看!”如意摸摸它,不禁感叹。   面前忽的传来一声响,如意抬头,就见已经吃完饭的男人将碗重重放在一边的矮桌上,她皱眉道:“轻点行不行,碎一个赔十个!”   一整天加一个晚上的怨念似乎都在这一刻聚集,江承烨目寒如冰,忽的抬手拿起那只碗,重重一扣,只闻的比刚才更响的一声,手移开时,那只碗已然成了一堆碎沫子!   “你!”如意指着那堆碎片,还没来得及声讨,就见这个男人抽出一张银票往她面前一扔,悠悠的靠回去,云淡风轻道:“赔你一万个。”   看着那一堆碎片,如意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气。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惹怒了他,也不大能猜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可即便如意,她也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微不可查的杀气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他明明就坐在这里,却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这样的男人让如意险些忘记,她们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有她们的生活方式,他有他的生存原则,本就应当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不但性情古怪心思极深,连那份敏锐都极为厉害,他抬眼看了看如意,忽然道:“你在怕我?”   仿佛是心中最隐秘的一根弦被人轻易挑起,如意终于带上几分惊讶的望向她。   她知道一个人不该喜怒形于色,她也以为自己做的还算到位,哪怕她已经死过一次,她依旧怕死,更怕吉祥她们受到伤害,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平安幸福的活着!眼前的男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情绪古怪,让人莫不透彻,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   如意隐隐觉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因为自己让别人感到害怕而开心喜悦,他……是不是并不希望自己让别人害怕?   可既然不希望,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举动?   如意正想说话,男人竟忽的笑了起来,一张倾城绝艳的脸瞬间从冷如腊月飞霜变成暖如三月春风,哪怕穿着最粗糙的衣裳,依旧无法盖住他那倾城独姿,一双桃花眼仿佛能见到人的最心底,让每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无所遁形,他笑意渐浓,连语气都温柔起来:“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继而将另一百两银票拿出来放在一边的床榻,语气诚恳的让人想落泪:“赔两万个够不够?”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经过早上的事情,如意只要到这边,都是抱着手臂站的远远地,床榻上的男人靠着枕头坐在那里,昏暗的油灯亮起的微弱光芒中,只能看到他黑眸如星,薄唇微翘起一个弧度,好看的同时,也实在是让人瘆的慌。   若是他刚才真的撕破脸皮将她怎么样了那也就算了,可他那火气明明都出来了,却又生生的憋回去了,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现在断了腿,又死赖着不肯走,依照第一次见到他他那份傲娇的气质以及仆人绝对的恭敬,就能猜出他定然是个不容许被忤逆的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吃饭不喝水一天,情绪应该也糟糕到了一个程度,自己还卯着劲报复他欺负他,都被忤逆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硬生生的给憋回去,如果不是他抖M,那就说明他兴许真的很需要在这里静养一阵子。   这么一想,刚才的哪一点害怕和畏惧,忽然就变得淡了些。   “在想什么?”江承烨扫了一眼如意的脸,淡淡的问。   如意看着面前好看的男人,面带微笑,语气诚恳:“没什么……只是公子长得真好看,一不留神就看呆了。”她低下头看大黄:“大黄,你说是不是?”   大黄:“汪!”然后它似乎真的看了江承烨一眼,呜咽一声,扭过脸去。   “哦……”如意笑着解释:“大黄说他们当小狗的喜欢的不是您这样儿的,我现在带大黄去认识一下村里的母狗,就不打扰程公子您了,公子您慢慢休息。”她转身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把散着的两张银票收拾好,放在他受伤的那条腿边。   江承烨看着她把银票还给自己,就急着带那只狗去溜达,话到了嘴边,他终究还是给咽了下去。等到如意出去了,他看着自己受伤的腿,向来冷清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如意觉得,大黄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神犬,领养不到一日,这只看起来很凶的大狼狗就已经充分的体现了它的忠犬属性。   比如,如意带她遛弯回来,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大黄就已经汪汪叫着朝自家门口跑,不偏不倚的认定了自己家的家门!   又比如,如意在后院给它搭了个简易的小窝棚,它一窝进去就乖乖不动了。如意本不想将它拴起来,可是想到金玉满堂他们说不定起夜的时候会被它吓到,还是用了一根绳子将它拴住,活动范围有整个后院那么大,它愣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愿意,如意关后院门的时候,它已经窝在自己的小窝睡觉觉了。   如此妙犬,真是极其合如意的心意!   睡觉之前,如意把今日那个郑夫人给的五十两拿出来,和家里的存款一合计,已经将近一百二十两,看来明日可以和何元吉商量一下买材料的事情了!   心情忽然就变得明朗轻松起来,连同对面那个怪人带来的不爽快一并给忘光,如意刚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虫鸣间歇,犬吠渐没,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一记声响从东屋传过来时,如意几乎是立刻就醒过来了,她坐起身看了看一边,吉祥她们还睡的很沉,她想到对面那个男人,最后还是拿起了床边的一棍烧火棍,悄悄地打开门凑了过去。   东屋的灯隐隐的还亮着,如意走到门口,将摆在门口的椅子挪开,撩起门帘,推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看,这一看,她不由得一惊。   里面的男人上身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胸前缠着的雪白绷带上带着殷红,而他此刻正凑到前面,手里拿着绷带,在自己给自己换药。   昏暗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黄泥墙面上,他的身上,脸上,手臂上,都铺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偏生他似乎在忍着,紧咬着的腮帮子终于还是显露出了他此刻的痛苦,全然不似她白日里为他换药时候的云淡风轻。   似乎是同一时间,当江承烨感觉到门外有人的时候,如意也推门而入。   如意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腿,转身出了房门。好半天,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盏油灯,还端回来一盆清水。   “热水没有了,我先帮你换药。”她动作利落的将矮桌子搬到两人身边,两盏油灯放在一起,光线稍微好了一些。   “不必。”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暗哑,如意忽的望向他:“腿是你自己的,如果真的断了不能用了,最后吃亏的那个是你!”   江承烨拂开她的手:“滚出去!”   如意并没有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暴躁而生气,她眼疾手快,在他的伤口的边沿处飞快一按,使得力道虽不大,却让这个男人再没来得及掩饰和伪装,那一声闷哼清晰明了的进了如意的耳朵。   江承烨咬着牙:“闹够了吗?可以滚了吗?”   如意伸手将帕子打湿,拧干净:“你不是想在我家休养吗?你不是想给我银子让我照顾你直到伤好吗?怎么,不过是被我冷言几句,奚落几声,你就连一句麻烦我帮你换药都说不出了?”   她直起身子,将帕子摊开放在手里:“我既然让你住下来,就不会不管你。倒是你,虽然我很认同在敌人面前万不可轻易地显露出自己的软弱,但是在一个明显可以帮你一把的人面前,哪怕你再会忍,都不该让自己平白受些苦。”她说完,将手里的帕子递了出去。   燃烧着的油灯忽然发出“啪”的一声,芯子炸了一下。   半晌,垂眸的男人缓缓向后靠着,一头如瀑黑发散在身后,身上的粗布短褐已经半湿,那张好看的脸上,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出是否苍白如纸,他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上药。”然后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如意,声线清朗道:“有劳。”   这句“有劳”还真是来之不易,却也显得他不那么蠢顿顽固,如意不由得一笑,拿着帕子在床沿坐下,对着光帮他把伤口边先清理了一下。   清理的时候,如意发现其实他的确毅力惊人。   伤筋断骨的,身上还带着刀伤,身子往前够一够,只怕浑身都该扯着疼。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他包扎伤口的手法也十分有条不紊,除开散在席子上的些许草药,大部分都被他完好的敷在伤口上。   如意看着那有些渗血的伤口,动作不经意间就轻了下来,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一回包扎的也就更加顺利。   不稍片刻,伤口就包扎好了,如意满意的看着自己成果,抬起头对着这个男人无意识的露出一个笑容来,邀功似的指着他腿上的大蝴蝶结道:“怎么样?”   江承烨略带鄙视的看了一眼那花里胡哨的蝴蝶结,言简意赅:“不怎么样。”   如意瞌睡已经醒了,这会儿过去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床边和他谈起了养生之道:“你可知道,这养病养伤的人,不止需要好吃好睡,还的须知一个‘情趣’的重要性。就好比喝茶时的青釉盏,对弈时的玛瑙棋……”她看一眼他的腿,理直气壮地说:“还有包扎时候打上的一个蝴蝶结!这都是一种情趣,是十分有利于你养伤的!”   听起来似是胡说,可细细咂摸,却觉得有几分道理,江承烨看着她的目光微微带起几分笑意:“你胡说八道起来真是认真。”   如意拍拍手,将东西收拾好,又将矮桌放到一边:“认真也好胡说也好,你尽管好好养伤,养好了赶紧走人。”   江承烨缓缓闭上眼,没有说话,如意收拾好东西的时候,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便熄了房中的油灯,将另一盏拿走了。她刚一出去,江承烨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下一室清辉,窗户的上的横栏倒映在有些裂缝的黄泥墙面上,江承烨隐在暗夜中的眼眸,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得暖意。   一夜好眠,第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金玉满堂昨夜睡得早,今早不需人叫,起床起的十分溜巴。可是等他们兴冲冲的冲到灶房的时候,只有一条大黑狗在那里,吓得他们一股脑冲回西屋,发现西屋没人,又跑到东屋去偷看那个哥哥。   江承烨因为受伤之后就一直在床上休息,他身后垫了棉被枕头,天气热睡觉也不需要被子,他就这么一直靠坐着,累了就躺下休息。   发现到门口有人的时候,金玉满堂已经站进来了,金玉怯生生的看着这个好看的哥哥,满堂则是站在她后面偷偷看这个好看的哥哥。   江承烨瞟他们一眼,兀自闭目养神。   “哥哥,那边有一只大狗。”金玉小声的开口。   江承烨不答,继续闭眼。原本以为不理他们他们就该出去了,可是一阵脚步声后,再睁眼,两个孩子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哥哥,你怕狗吗!?”依旧是金玉问的话。   江承烨细细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两人都生的不错,只是男娃娃要更加瘦小一些,而女娃娃……壮实一些,他们就扑在床沿,各自手里都抓这一把果脯,一会抓在手里,一会儿又把果脯放在床沿边上一一摆开来数数,数到最后,抓起一个喂到嘴巴里,一只脚还一翘一翘的。   江承烨看着他们手里拽着的果脯,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们二姐呢。”   金玉歪歪脑袋:“不知道呀。”   说话间,后院的大黄忽然汪汪汪的叫了起来,再一听,是如意她们回来了!金玉满堂二话不说跑了出去,才发现元吉哥哥和何远哥哥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何远手里抓着一尾鱼,嘚瑟的不得了:“你们咋不早点找我!我家就有人送鱼来,新鲜的不得了,那河里的鱼浑身都是小刺,有啥吃头!”   然后是何元吉的声音:“行行行,都是沾了你何小少爷的光,不过这尾鱼哪里都买得到,‘口福’这种东西,可就不是哪里都买得到了。”   然后是一阵笑闹声,人就进了屋。   大狼狗汪汪汪的直叫,何远一想到它昨天忘恩负义,心里就揪了起来,对着它也叫了几声,大黄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和他对着叫。   如意拎着鱼进了灶房,回头看一眼还在和大黄对着叫的何远:“昨天带它去遛弯的时候,有母狗叫它都不搭理,我还奇怪呢,原来是好你这一口。”   “唔……”何远的叫声被卡在喉咙里,口水险些呛着。他在一看那大狼狗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都在发光,顿时浑身汗毛竖起,指着何元吉驱赶它:“别看我!看他!”   吉祥帮着生火,何远和何元吉陪着金玉满堂玩儿,如意洗了黄瓜,清理了鱼,又把何远带来的香菇洗干净,开始切菜。   吉祥原本看多了她切菜,可是看到如意切出来的黄瓜,一片切下去并不切断,留下了一部分,一条黄瓜切下来,每一片都是均匀厚薄,等切完两条黄瓜,盘旋着拼在一起,那黄瓜身就犹如一条盘旋着的蛇,好看极了!   “这……这是啥啊!”吉祥看的新奇,忍不住问。   如意细心解释:“这个叫‘蓑衣黄瓜’这样切好了摆着,再将蒜末干辣椒切碎扑在上面,放些调料,用油一淋,保管吃的清爽可口!”   她看一眼吉祥眼中的好奇,问道:“大姐,你想学吗?”   吉祥自然点头,可是又有些犹豫:“可我切的不好,昨个的肉也切得没有你好,还……还是算了吧。”   如意拿过一双筷子,平行放好,将黄瓜四十五度角放在中间:“其实也不是没有窍门,你这样用筷子夹着切,刀锋快挨到筷子的时候,就收到,且将黄瓜这样斜放着,你切的慢一些,自然能切得厚薄均匀,等切好了,再翻过来同样切一遍,后头的工序就简单了。这叫”   吉祥越听越认真入迷:“可……可你咋不用筷子啊。”   如意一怔:“呃……练得多了,自然就不用了。”   吉祥更奇怪:“可你啥时候练过刀啊?”   再说下去就真该穿帮了,如意找了个借口让她快去烧灶火,吉祥虽心有疑惑,可是想着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便不再多问。   如意过了这一关,暗暗吁了一口气。   很快,灶房飘出了香味,金玉满堂自动自发的开始拿板凳搬桌子。何远嗷嗷叫着跑过来,哪晓得他一动,大黄也跟着动,目光从刚才的发光变得凶狠,还发出一种处于警戒状态的哼声,吓得何远再不敢动。   大黄瞅了瞅不再动的何远,摇摇尾巴跑去了灶房。   切得如蛇盘旋的蓑衣黄瓜摆在桌子中间,如意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粥,心思一动,把香菇片摆在粥面上,摆出微笑,生气,哭泣的表情,她想了想,又摆了个木然的表情,几碗粥一端出去,何远看着那个笑脸的粥,伸手就要去抢:“我要这碗!”   “大黄!”如意喝了一声,就见大黄从她身后窜出来,对着何远一阵狂叫。   如意把那碗摆着生气表情的粥给他,何远一看就不乐意了,如意看他一眼,凉凉道:“看到你就来气,这碗粥很写实,喝吧!”   一听到这碗粥的表情就是如意对自己的看法,何远越发的觉得伐开心!   吉祥和何元吉都分到了微笑着的粥,金玉满堂瞪着大大的眼睛,却拿到了哭脸粥,两个人顿时就垮下脸来:“二姐,我想要那个有笑脸的粥!”   如意明知故问:“为什么要笑着的呀?”   金玉哼哼:“这个哭着的不好看!”   大家围着一个四方桌子坐下,如意分给他们筷子,道:“既然哭着不好看,你们为什么遇到什么事情就爱哭?二姐看着你们就想到你们爱哭,这碗粥只能你们喝!”   满堂抿着嘴唇,低着头喝粥,倒是金玉,嘟着嘴巴,自己把那几片香菇摆成了一个笑脸:“我再也不哭了!笑着才好看!”   听着她稚气的自言自语,一边的吉祥和何元吉都笑了,何远闷闷的喝粥,那几片香菇早就被他率先吃掉了!   一行人正要吃饭,如意却并未落座,而是又端了一碗粥折进了东屋,吉祥恍然——她又忘了家里有个人了!   江承烨一早就醒了,听着外面嬉笑玩闹,他静静地坐在屋里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而外面也不曾有谁想起他。   他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揉了揉。   就在这时候,门被打开,一阵阵香味争先恐后的溢了进来,江承烨抬眼,就见到何如意手里拖着个小木盘子,木盘子上面放着两碗东西。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受了伤的腿缓缓地在床榻上拖动,如意索性把矮桌放到他面前,让他的两条腿穿过下面,桌子两边的角正好落在他两腿边,将香菇鱼片粥和分出来的蓑衣黄瓜放在他面前,放上筷子:“吃吧。”想了想,又加了句:“是鱼片粥。”   她还记得他喜欢吃鱼?且她今天没忘记给自己送早饭?还是说,这是她专程给自己做的?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拿起筷子却没有动,皱着眉头看着扑在粥面上的几条香菇,其实他想问这属于什么表情,可是又想自己若是问出来,好像是在偷听他们讲话一般,于是他硬生生的将问句去掉几个字,神色高冷的问:“这是什么?”   如意:“你不会连香菇都不认识吧!?”   江承烨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我自然认得这是香菇,只不过……”   如意明白了:“哦,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摆是吧?很简单啊,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你的表情吗?”   江承烨:“……”   如意以为他还不能明白,于是木着一张脸演示给他看,一边演示,一边保持着僵硬的表情说:“看,就是这样,整日冷冷清清,寡淡无趣!”   冷冷清清!?   寡淡无比!?   所以,她给自己的粥上面的蘑菇表情就是一张眼睛横成一条线,嘴巴也横成一条线的表情!?   江承烨沉下一张脸,抬手拿起筷子。开吃之前,他动作一顿,道了句:“多谢。”   如意本就没指望他能多么的感恩戴德,虽然这句感谢让她颇为意外,但总归她受得起,见他吃的欢腾,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以至于没有瞧见,江承烨将香菇片夹起来恨恨的扔在了装着黄瓜的盘子里,喝了两口粥,他又恨恨的将那几片可怜的香菇悉数放进嘴里,嚼了个粉身碎骨……   这一边,吃完了早饭,吉祥和金玉满堂收碗,如意则拉着何元吉说起了盖房子的事情。   “我倒觉得现下可以开始慢慢准备了。盛夏多暴雨,这个屋顶不怎么牢靠,回回刮个大风下个大雨,金玉满堂都不敢睡觉,吉祥也担心的很,我在想,要不要先动工。”如意扫了一眼自家的房子,开始构造:“盖出来之后,还是东西两个屋,中间是堂屋,加上后面的灶房和后院,哦对,还得加一个火笼屋,冬天烧火烤火熏熏腊肉,茅厕另起,最好再砌一个猪栏出来,挨着东西屋,或者建在后院。”   何远听完,却是皱眉头:“你想着的时候自然是好的,可你看看,你这房子统共才这么大地儿,照你这么说,兴许还不够!”   如意自然晓得。他们家这边,东屋那边是挨着二婶家的菜地的,西边这边却没了人家,再往前一些便是村头了,背后靠山,所以她的想法是把地方扩大了建房子!   “我想把地方扩大,是不是还得去官府走一趟?”如意问道。   何远一听,立马来找存在感了:“这事儿我来!我跟我爹说一声,把房契上头改一下就成!”   何元吉比他想得多:“咱们这边到底是乡野小地方,盖房子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各家也不富裕,想盖的大也没那个银钱,不过总该在衙门那里打点打点才好,你爹虽是里正,可这个念头,找谁办事能不拿点东西?”   何远还想辩解,如意却点了头:“元吉说得对,无论如何,打点也该是我们自己来,只是里正贵人事忙,改房契的事情,倒是要真的麻烦你跟你爹提一提,尽早办好!办好之后咱们就把这边上的地给开开!”   几个人一合计,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洗完碗的吉祥出来,听到如意想把地方扩大,登时有些吃惊,惊讶过后,既开心又免不了有些伤感,开心的是,他们总算能住的好一些,难过的是,爹娘却没法子与他们住在一起。   知道吉祥又想起了爹娘,如意给何元吉使了个眼色,带着何远到后院逗大黄不打扰他们。   后院里,金玉满堂的小鸡已经长大了些,似乎是他们家的伙食特别好,水土养人,十五只小鸡,竟然就死了一两只。金玉满堂原本害怕大黄晚上把小鸡都给吃了,哪晓得大黄乖得很,愣是连叫一声吓唬它们也不曾,而它一见到如意,就会噌的一下站起来,摇着尾巴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呜呜咽咽的很是可爱!   又是孩子又是鸡,何远觉得这个后院很不浪漫,想和如意说说话还有一只大狼狗抢在自己面前摇尾巴。   如意逗着大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们二婶家的方向。   自从分户以后,他们几乎就与那边断绝了来往,可是上回后院被丢石头,除了这个二婶,如意还真想不到谁会这么无聊!   如意眼珠子一转,落在围着自己转悠的大黄身上,忽的展颜一笑,蹲下去摸它的头:“大黄!报仇雪恨也好,杀鸡儆猴也好,一切就拜托你了!”   何远:“你脑子有问题么……”   大黄舔着嘴巴:“汪!”   前边吉祥和元吉怎么温声耳语了一番如意没兴趣,等到吉祥终于重展笑颜,如意开始和他们商量起今天晚上烧烤的菜色。   如今天气炎热,烤串吃多了必然上火,所以今晚的菜色必须增加花样。   乡野小地方,大鱼大肉不敢说,青菜果蔬是管饱的。如意不顾吉祥阻拦,从二婶家的菜畦弄回来了茄子,洗干净从中间切开,在茄子面上划了几道,生了炭火,烤了几个茄子,几个人尝了尝,味道竟然十分的好!   如意跟她细数:“不仅是茄子,还可以把馒头切成片,烤出来的馒头片可以做成甜咸两种口味,外酥里软,馒头的成本比肉串低,咱们自己就可以做,再加上每日来这里的有许多是做力气活儿的,馒头便宜又饱肚子,加上我们味道一绝,卖的肯定多!”   吉祥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这么说,还有许多菜都可以做出来了!不只是肉串!你说的也对,常常我们的肉串卖完了,就没东西可买了,若是带着这些一起卖,一定可以卖的更久!啊,那土豆芋头也可以一起烤了!”   何元吉跟着吉祥的路子走:“我记得莲婶子家就有土豆,好像她有个亲戚就是种这个的,每年给她背一口袋,她还嚷嚷着吃不完!”   何远也掺和:“这样莲婶子肯定愿意贱卖给我们!”   吉祥连连点头:“我改明儿就去跟莲婶子说说!”   商量完了,吉祥准备去镇上买肉,何元吉自然是和她一起去。而如意害怕夜长梦多,当即让何远领着去了一趟里正家说一说改房契的事情。   何里正晓得如意的来意,倒是吃了一惊——原本以为他们分出去,一个女人掌家,弟弟又年幼,日子当不会好过,可没想到人家今儿个就来说盖房子的问题了!   何里正活了大半辈子,倒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就震惊了些,如意说着盖房子扩地的时候,他一脸听神话故事的表情,何远在一边看着自己向来稳重的老头被如意说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老头听了如意的话,忍不住说这可得要很多钱,如意那一句“都是小钱”让他震惊无比的时候,忽然觉得帮着如意做生意的自己……升华了!   何里正到底是个干实事的,收了如意的房契,向她许诺会早日办这件事情,如意道了谢,也不耽误,离开了里正家。   殊不知,她前脚刚从里正家的前门离开,里正家的粗使婆子就跟得了个惊天秘密一样去了何婆子那里。   她和何婆子都是一辈儿的,先前王凤娇打了何远,何婆子来求原谅的时候,曾给这婆子塞了好些红包,让她劝着点里正夫人,是以这婆子与她也算是有些交情,而这次这婆子将消息带给了何婆子,正在床上逗孙子玩儿的何婆子险些把小福寿给扔地上了!   “你……你你……你说啥!”何婆子愣了,连老三一家都跟着愣了!   老大家……要重新盖房子了!?还要扩地!?   何婆子心中对她们分户夺田的怨恨和对她们要扩地盖房的嫉妒在此刻混合爆发,她猛地一拍桌子就开骂,什么难听说什么,提到她们为啥那么有钱的时候,更是说了些难听的话,直说那些钱都是不干不净的,这如意整日往镇上跑,最近似乎连吉祥都常常跑出门,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晓得,这钱肯定是她们做了不知廉耻的事情换来的!   何婆子越说越气,李秀娥给老三使了个眼色,老三虽不情愿,倒也安慰了几句。   何柳儿还在和家里人赌气,对这样的场合丝毫不关心,下了床就往后面走,李秀娥看在眼里,追了过去将她拉住:“还在生娘的气啊!”   何柳儿扭过身子不理她,李秀娥叹了一口气,将她拉扯过来:“听娘说一句,你不是想去什么女子宗学吗,这会儿有机会了你是不想去了还是咋的?”   何柳儿一听,眼珠子都亮了:“娘你让我去了!?”   李秀娥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脑袋,看了看前面还在骂骂咧咧的何婆子,说道:“你也听到了,你吉祥姐那边都要盖房子了!这事儿你可长点儿心!”   何柳儿一听,脸色一垮:“这事儿关我啥事儿!?”   李秀娥可比何婆子的脑子清楚:“你别尽听你奶奶在那胡扯八扯。娘倒觉得,这如意自从身子好了后,人也变了,你瞅瞅她哪有从前那个药罐子的样子!?她的手艺你也知道,听说她在什么……百味楼做厨子,这姑娘家在那样的大酒楼做厨子,赚的钱自然多!她有没有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可有一点你得晓得,哪怕她们分出去了,你们都是流着一个家门的血的姐妹!你奶奶二婶让他们寒了心,你要是去示示好,他们要真的变得有钱了,指不定还能送你去那个宗学,你自己好好想想!”   何柳儿咬着唇,半晌道:“我还得求着她们帮我!?”她更希望的,自然是自己家堂堂正正的送自己去。   李秀娥的笑容淡了些,道:“娘给你的法子就这一个,你要是想去,就和她们亲近亲近,再说了,分户这件事情,你奶奶落得名声不好,你和她们亲近,左邻右舍的反倒得说你是个讲人情味儿的,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再仔细想,即便什么都不想,那个如意的一手厨艺可是实打实的厉害,你要是能和她一样,哼,这往后你的夫婿都能闭着眼睛来选!”   李秀娥算是用了大力气来说服女儿,可何柳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干啥要跟她学,我自给儿多练练自然能和她一个样子!”她又想了想,咕哝道:“可那个女子宗学……我一定要去!”   何柳儿看了看李秀娥,低声道:“我会过去跟她们走动走动。”   李秀娥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女儿家,眼光也得看的长远些。我等会包几个鸡蛋,你给他们送过去。”   何柳儿扯扯衣角,勉强的点头。   这一个上午,各人有各人的谋划,各人有各人的忙碌,唯有何老大家的东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吉祥去买肉,如意给江承烨换了药也出了门,大黄在后院玩,剩一个金玉满堂在家看家,两个人打扫了屋子,就开始玩跳房子扔沙包,最后两个人玩累了,就跑到东屋来看这个好看的哥哥。   江承烨养伤期间,原本他以为自己没有公务,也就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事情,可是今天早上这碗香菇鱼片粥,却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   金玉满堂进进出出的玩儿着,江承烨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问:“今早的粥味道好吗?”   两人异口同声:“好吃!”   江承烨点点头,有意无意的问他们两个粥面上浮着的是什么表情。   金玉话多,抢先说了是个哭着的表情,因为二姐说他们爱哭,哭的样子又丑。   江承烨觉得心里平衡了些,点点头,又问他们那个叫何远的男人是个什么表情。   金玉答是个生气的,二姐一看到他就生气!   江承烨对这个答案也很满意——呵呵,这个女人只怕看什么都看的不如意,都不会有什么表情!   江承烨正准备终止这个话题,后院忽的响起一声狗叫,他一震,忍不住问:“那只狗是不是也吃了粥?它的粥是不是也有表情?”   金玉重重的点头:“恩!大黄的粥是个大大的笑脸!”说着,她还做出了夸张的笑脸。   江承烨缓缓靠回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骂语——这只死狗!   ------题外话------   啦啦啦,推荐好基友楼上卷帘的文文《农门医女之药香满园》渣楼文文坑品绝对有保障,已经更新60万字,欢迎点戳(づ ̄3 ̄)づ╭?~   ☆、第七十章 极品母女钓金龟   在乡野小地方,盖房子相当于一件大事,而盖一幢舒服的大房子更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何婆子死都想不到分出去的几个小蹄子这么快就有了钱盖房子,虽说她嘴上骂骂咧咧,说着那是不干不净的钱,可那颗心里,已经是满满的嫉妒和不满,她越想越奇怪,觉得自己非得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如意从里正家回来,家里就只剩金玉满堂在门口玩儿,她瞧了瞧东屋那边,门紧闭着,一丝声响都听不到,如意也暗自佩服他这么卧床一整天,或坐或卧的,居然能一声不吭,也是条好汉了!   因为早上耽误了一些时候,如意看着日头,想着平时这时候大概都到竹屋那边了,既然晚了索性就不过去了,左右封千味那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家想想盖房子的事情也好。   可没想到的是,从分户以后再没什么来往的三嫂家忽然来了人。   自从分户之后,如意已经打定主意与他们不再往来,只是这次事关扩地盖房子,何婆子这波人要是听到了,铁定又得有动作,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们,可第一个过来的居然是何柳儿。   对于何柳儿,如意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她娘的手段终究是些见不得人的,她前脚刚从里正家回来,何柳儿就过来了,即便不是她们的消息太灵通已经知道了盖房子的事情,那也一定别有目的。   何柳儿见到如意十分客气温和,一点没有一家人立了户的尴尬,如意接过她递过来的鸡蛋,想招呼她坐,她却摆摆手:“不了,我今儿就是来瞧瞧你们。我娘说你们分了出去,可终究还是一家人,我们也还是姐妹,没理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如意,就算有恩怨,也是上一辈的,往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还是相互照顾的好。”   如意不动声色,还是客气的搬来椅子,准备去泡茶,何柳儿这回就不是说说了,当着将她拦了下来:“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你也知道奶奶的性子有多暴躁,我这会儿来还是悄悄来的,可不能让奶奶瞧见,所以我得赶快回去了!”   看样子她是真心要走,如意便不再挽留,道了句谢准备送送她,何柳儿笑的甜甜的:“都是自家姐妹,不来这套虚的,不用送我了,我先回去了。”   如意将金玉满堂叫到身边,两个孩子懂事的跟何柳儿挥手,何柳儿笑着点点头,匆匆回去了。因为四姊妹都睡在西屋,家里的一些东西都放在东屋,如意抱着鸡蛋推开东屋的门,靠坐在床榻上的男人就望了过来,眼神中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还隐隐带着些……不满?   如意目不斜视的将鸡蛋放好,转身就要出去。   “刚才谁来了?”淡淡的声音没有情绪,却是难得的八卦。如意步子一顿,看着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江承烨双眼微眯,缓缓道:“和别人好生的说说话,你是会岔气吗?”   如意:“会。”说完便直接除了东屋,将门关上。   江承烨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的笑了笑,继续窝在那里闭目养神。   吉祥和何元吉去镇上买今晚的食材,如意将金玉满堂拉到身边嘱咐:“我把大黄放在家里,你们两个可长点心,大姐回来之前别到处瞎跑,东屋的门不要随便打开,这个大哥在咱们家养伤,要是让别人瞧见了,就不会让我们把他留在家里了,到时候他被赶出去,会很惨的。还有,要是奶奶他们过来,你们就说二姐不在家,有什么事情得等到二姐回来才算数,知道吗?”   金玉满堂很谨慎的记下了,如意还是不放心,转身又去了东屋一趟。   “喂,这几天我们家兴许有些人要过来,你可得躲好了,乡里人可不像你们那么民风开放,到时候你被赶出去,我可没那个勇气把你扯回来!”   江承烨躺在那里,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件时期内高可大可小,如意还是多问了一句:“听见没有,好好听人说话你是会死吗?”   江承烨:“会。”   对于江承烨的冷暴力不配合,如意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出门的时候,拿了把锁把东屋给锁上了——反正他平日里都不出来,锁不锁他都不知道!   等交代完了这些琐事,如意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然而,她不过刚刚走出门几步,远远地就看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这辆马车十分眼熟,如意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驶近了,一阵风撩起一片车帘子露出里面的两个人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惊。   马车在如意的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推开,一身湖蓝锦袍的郑泽矫健的一跃而下,见到如意,他微微一笑:“可真是巧了,是要出去吗?”   如意还没来得及搭话,马车里就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郑公子?”   是香芝!?   郑泽仿佛这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个人似的,冲如意一点头,转身对着马车伸出一只手,紧接着从马车里也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来,香芝穿着一身金丝滚边的裙子,一头黑发散在身后,面色娇红的下了车,一见到如意,她似乎微微有些惊讶,可那眼中深处,分明是无尽的得意与炫耀。   她这身打扮实在有些违和,如意难免多看了几眼,香芝将她的目光自动归类为嫉妒与羡慕,越发含羞带笑的低下头去。   倒是郑泽发现了如意探寻的目光,道:“哦,是这样的,昨日我本欲来处理两家的亲事,哪晓得马车行的快了些,将香芝姑娘给撞到了,当时不晓得香芝姑娘伤势如何,这才带她去看了大夫,天色渐晚,便让香芝姑娘在弊府休息了一晚,今日才将姑娘送回来。”   如意淡淡一笑:“原来如此,公子不解释,我当香芝昨晚是睡在这马车里了。这番模样,只怕她回去了,也得热些闲话了吧。”   一直低首立于一旁的香芝忽的将头低的更低,整个人似乎也有些局促不安,仿佛真的是因为如意的话而担心。她这番样子,如意觉得自己再看不出她的意图,就真的白活了。   想要赖上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却又不得其门而入,还能有什么办法,自毁清白呗。且不说香芝如何能知道郑泽昨晚会过来,又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绝妙姿势撞上了马车让郑泽非得带她看大夫不可,就说此刻这番演技,也着实让男人心疼怜爱,仅对于一个乡下村姑而言,她已经很卖力,很出色了。   郑泽也是个聪明人,如何会听不懂如意话里的意思?且他比起此刻忐忑不安的香芝,倒是淡定不少,还能风度翩翩的解释:“哦,昨日香芝姑娘的衣裳都被马车给刮破了,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能穿着破烂的衣裳出来,郑某自作主张,为姑娘张罗了这套衣裳……今早急着将香芝姑娘送回来……咳咳……的确是匆忙了些。”   如意看着香芝身上的衣裳,用膝盖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穿衣品味,只是此时此刻,她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当她看着香芝穿着那一身儿漂亮的衣服对着郑泽一副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样子,那种不好的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随着日头渐升,干活上工的人都出了家门,来来去去的,不少人将目光落在这边。而眼前的这对男女似乎毫无自觉,并不急着从道道目光中抽身而去,可是如意没空跟他们闲话:“既然两位赶时间,如意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郑泽上前一步拦下她:“不急,我将香芝送回去,再送你一程。”   如意笑着婉拒:“不必,这香车美人的福气,还是郑公子独享吧,如意习惯牛车山路,这马车坐着太平稳,一不留神跑过了头越过了界都不晓得了。”   郑泽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如意,不再勉强,而是笑着退开一步,为她让了道。   如意走出几步,忍不住回过头,就见郑泽重新将香芝扶上车,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让她隐隐有些想吐。   如意满怀心事的到了镇上,刚一踏进百味楼,李恒才便喜滋滋的说昨日那位夫人又过来了,这回是大宴席,二话不说就交给百味楼来办了,只是这位郑夫人指定了如意做主厨,看样子是十分中意她,想必之后的赏银也会更多。   如意被带到天字号房,果真瞧见等待多时的郑夫人。   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裙子,如意几乎是同一时刻想起了早晨马车边的那对男女。   郑夫人见到如意,十分之开心,将她招呼着过去坐,说到了昨日的晚宴,自然又是一番夸赞,如意的心情有些复杂,而这样复杂的心情在郑夫人提出了请求之后,升至了一个最高点。   如李恒才所说,郑夫人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家中的宴席,而这宴席不是别的,正是喜宴!而眼前的这位郑夫人,同如意想的一样,是郑泽的正妻!   郑泽当日来到何家村,下聘之时是以正妻的标准下的,且外界皆传闻他尚且未婚,如今看来,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他非但已经成婚,还娶到了以为这么识大体的夫人!   郑夫人对如意的印象不错,觉得她厨艺惊人,又谦虚谨慎进退得宜,即便是放到再大的场面,她也全然不似那些同龄的小姑娘一般胆怯,这样的如意,让郑夫人隐隐有些佩服,言谈之间,也就更加亲切了些。   “不瞒你说,其实这喜宴也不必太过铺张,只是我夫君要纳一房小妾,自从我过来东桥镇,府上似乎也不曾有过什么喜庆之事,正好热闹热闹,涂个开心。”郑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得宜,举止优雅,仿佛要纳小妾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的夫君一般。   无端的想起了前世的沈岩,如意眉头微皱,并不说话。   郑夫人瞧出了端倪,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你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若有什么其他的难处,大可告诉我。”   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夫人,她身上显出的无一不是令如意喜欢的气质,无论是她那份热心善心,还是那份大气从容,都让她觉得这个女人若是生在宁慈的时代,一定是一个不输于男人的女人,可见她的大气从容已经从容到能为自己丈夫纳小妾而张罗宴席,如意觉得自己没办法接受,她垂下眼,声音有些干干的:“不好意思郑夫人,这桌宴席,如意恐怕无法胜任主厨一职,百味楼尚且有许多经验丰厚的大厨,还是请夫人另请高明吧。”   对于如意的拒绝,郑夫人显然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如意绝不会是那种害怕场面的人,昨日领她进来,她的表现足以令她刮目相看,聘她为厨,一来是因为她的手艺绝佳,二来则是因为晓得这百味楼里会按照分成发放工钱,想要多加照拂她,可她这般毫不犹豫的拒绝,让郑夫人十分的不解。   如意觉得自己甚至都不敢告诉郑夫人,她夫君要纳的那个妾,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姐妹,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为这个郑夫人感到憋屈,更因为前世的那些纠葛浮上心头而心烦不已。   也是到了此刻,如意才发现,沈岩已经如同一根肉中刺,卡在她心头最柔软的那个部分,一旦想起他,牵动了哪个部分,便会针扎一般的刺痛。   郑夫人终究还是没有再勉强,也并未因为如意的拒绝而拉下脸来,如意在房中坐了坐,便以要下去忙而告辞。   郑夫人欣然应允,如意匆匆离座,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终于郑夫人那张精致的容颜上寻到了一丝黯然。   一整日,如意出了做菜,就是在出神,小四问了好几个问题,她都没能回答他。脑中不断地回旋着早上见到的情景,以及郑夫人那温柔的笑容,如意觉得胸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闷住了一样。   直至午时过后,如意躺在自己厨房的小凉椅上,方才觉得微微喘过来气,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这样躺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这一睡,她做了个梦。   梦里,是前世她的私人厨房,她站在门口,只觉得呆呆的看着沈岩和赵晓琴在流理台上胡来,两人都近乎疯狂,放肆大叫大笑,她叫他们的名字,他们却丝毫不为所动,越发的疯狂,赵晓琴媚眼如丝的看着她,眼中尽是挑衅与不屑,渐渐地,那双眼和另一双眼睛渐渐重合,当她反应过来时,场景已经变换,那双眼睛的主人赫然变成了马车前的香芝,而与她纠缠的沈岩,也随之变成了郑泽。   如意想要上前,可刚踏出一步,脚下的土地轰然崩塌,她整个人开始下落!   “啊!”如意从梦中惊醒,见到眼前赫然出现与自己靠的极近的李恒才,她当即将他伸过来的手死死抓住,整个人随之站起来,抬脚便朝着他的子孙根给了一脚!   李恒才一声哀嚎,整个人缩在地上成了一团。如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将人扶起来:“李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刚才做了噩梦,醒过来发现你在,我……我一时有些乱,就……你没事吧?”   李恒才伸着手指了指她,一脸恼火,可是娇娇小小的姑娘在自己面前一脸无辜,他那蹭上来的火气又活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没……没事……”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两个字,李恒才一张脸都红了,拂开如意的搀扶,自己夹着腿出了小厨房。   等到李恒才出了小厨房,如意一脸无辜的神情渐渐淡去,转而变得冰冷。她将厨房的门反锁上,把帕子打湿了水,将自己脸上,手上,以及椅子上,但凡李恒才碰过或者可能碰过的地方全都擦了一遍,然后扔了帕子,重新躺回去。   下午的生意依旧不冷不热,只有日头西斜之时,酒楼里才渐渐热闹起来。事后得知如意居然又推了郑夫人的宴席,李恒才终于按耐不住,不知道这当中是不是夹杂了下午的那一脚的愤怒,他当着酒楼伙计的面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   小四看不过去,帮着说了几句话,直接被李恒才骂的更惨。   如意将小四拦住:“郑夫人的喜宴,即便如意不做,她同样会去寻别人来做。百味楼声名在外,即便从前如意不在时,便已经是这方圆百里里最好的酒楼,如意推拒乃是因为自身原因,郑夫人也表示理解,想来即便如意推了郑夫人,她依然会选咱们的酒楼来做宴席。李老板总不能因为如意一个人,而对整个酒楼都没信心了吧?”   如意一番话说的和气,又将酒楼的地位抬了一抬,李恒才本就是因为午后那一脚而被闹得有些暴躁,话出口了就知道自己冲动了,此番如意好声好气的圆场,他干咳几声,胡乱说了几句就将这件事情给盖过去了。   果不其然,郑夫人回去以后真的就遣了下人过来,还是将酒席交给了百味楼来办,这下闲置多时的几位大师傅都十分开心——总算有他们能露一手的时候了,这段时间如意抢尽了风头,他们也没闲着!   如此,这件事情就真的算揭过去了,似乎是为了让大厨们练手,晚上的几单宴席,李恒才没有让如意做,几个大厨暗暗思忖这丫头太过嚣张,就算厨艺了得,只怕老板也忍受不了了,一个个乐得不行,挥起大勺来都格外的卖力。   今日统共只赚了十两银子,没有了宴席的收入果然一落千丈,如意揣着银锭子,一路去了桥东。   然而,今日的桥东竟然没有瞧见吉祥她们的影子!   “如意!”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声,如意转过头,却是何远飞飞的跑了过来。   “你们……”   “快回去吧!今儿个你们家有事儿,吉祥她们没有出来摆摊子,知道天色暗你回去危险,就让我来接你了!”何远一边擦着汗一边说着,他特地驾了牛车过来,如意冲他点点头,两人一路往回赶。   其实事情和如意猜的差不多,郑泽的确是和香芝搞到一块去了。   早先郑泽上门提亲,将一并聘礼都放在如意他们家,而后何婆子在中间兴风作浪,被如意强硬拆穿,又分离了出去,亲事作罢的同时,郑泽的那些聘礼也留在了那里。因着聘礼数量过多,沾满了大半个堂屋,如意看着那红彤彤的颜色刺眼,便用了一大块油布将东西盖住,又放了一些到东西两个屋,这才让东西不太起眼。   谁也没想到,今天早晨,大家居然看到香芝从郑泽的马车上下来,身上穿着的衣裳不是自己的,连头发也没梳,一张脸含羞带笑的,明眼人都能瞧出端倪来。   郑泽将人送回了何老二家,王凤娇将女儿拉进了屋子,母女两个在里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在郑泽要走的时候,王凤娇呼天抢地的就冲了出来,拉着郑泽不让他走。   她本就是个大嗓门儿,喊起来十分招人目光,这一喊,便将许多人引了过来。王凤娇哭的眼睛红红的,语气满是委屈:“郑公子!我家香芝咋说她昨个是睡在你家里啊!她一个大姑娘,还没出阁就睡在男人家里,这传出去了她以后还咋嫁人啊!你是个心好的,香芝也说了,她受了伤,你抱着着她去找大夫,可……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你……你……”说着就哭了起来,香芝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跟着王凤娇一起哭,一边哭还一边把自己的娘往回拉:“娘,你在说啥啊,你这不是让郑公子为难吗?我……我……”两母女一套欲语还休的戏码做的十足,且看香芝一身华美的衣裳,柔发凌乱,小脸嫣红,这一看就不对劲啊!   最后,依照王凤娇那个不依不饶的性子,郑泽居然真的松了口,要接香芝过门。   王凤娇那个喜啊!郑泽还没走,她就理直气壮地去了如意她们家,把郑泽的聘礼一样儿不剩的全拿走了!   何远一路跟如意说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如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见何远不说了,她问道:“后来呢?事情就定下了?”   何远神秘一笑:“我打包票,这后面你铁定猜不到!你二婶子家今儿个可丢尽了脸!”   猜不到?如意弯了弯唇角:“这样啊,那我试着猜猜……你说他们丢尽了脸,会不会是……郑泽改口,说他并非娶妻,只是纳妾?那聘礼原本是按照正妻的规格给下的,结果郑泽一样而不落的收了回去,还表明会再送一份过来?”   何远不说话了,他已经愣了。   如意不再看他,两人一路往回赶,车轮子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不断地颠簸着,好一会儿,何远才惊叹道:“你可真是神啊,这都能猜到!”   如意很给面子的扯了扯嘴角:“之后呢?我二婶可答应了?她的女儿从郑夫人直接成了一个任人玩弄的小妾,她可应了?”   何远猛一点头:“应!怎的不应!那香芝也厉害,都这样了,她都还能含羞带笑的,哎哟喂我看了都想笑!”   如意握紧了绳子:“那可不,就让这婚事这么算了,她会比给人做小妾要更丢人。”   等如意赶到家里的时候,堂屋和东西屋果然空旷了不少。如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麻烦的男人,可吉祥说,二嫂闯进东屋的时候,东屋里头居然没有人!当时她也吓了一跳,可是出去一转,就看到那个程公子已经躺在屋子后面靠山的土坡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   无论如何,没有被发现就是好的,如意问她们今晚没有去摆摊子,是不是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吉祥没有答话,金玉就帮着说:“二姐,奶奶又过来骂大姐了,好大的声音!二婶搬东西的时候,奶奶就骂大姐,她还把大姐买回来的肉给拿走了,不许大姐出去卖烤串。”   如意皱眉:“何元吉呢?他死哪里去了?”   吉祥扯了扯如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这么激动:“上午回来的时候,何远跟元吉去外面打听盖房子的材料价钱了,那时候他们不在……如意,算了!”   如意深吸一口气:“大黄呢?”   “汪!”后院传来大黄的叫声,如意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大黄被可怜的拴在墙角!   吉祥赶紧解释:“二婶搬东西我们也没道理拦着,大黄不停地叫像是要咬人,我……我就把它栓到这里来了。”   如意闻言,当即就将大黄脖子上的绳子给解开了,重获自由的大黄顿时连叫几声,凑到如意神鞭又是嗅嗅又是蹭蹭,如意摸摸它的头:“大黄,跟我走!”   说着,如意就直往外冲,大黄仿佛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威风凛凛的跟在如意后面一阵小跑,吉祥吓得不轻,深怕她过去又惹些什么事情,正准备去拦的时候,东屋里那位向来不怎么说话的男人忽然叫住了她们。   这是江承烨第一次主动与吉祥说话,吉祥反应过来之后,道出自己的担忧:“程公子,不怕你笑话,如意这个孩子,冲动起来我都害怕拦不住,我们和奶奶那边本就闹得僵,她这样跑过去,还带着大黄,我真担心……”   “你自己也说闹得僵了。”江承烨忽然打断她,声音沉稳:“僵都僵了,还顾忌什么。”   吉祥还是担心:“可她还把大黄带去了,万一……”   “她只是想护着你,你又何必拦?”江承烨缓缓闭上眼,似是安慰她,似是自言自语:“出不了什么事的。”   吉祥看着江承烨,微微一怔,忽的就想起了白日里他忽然不见的事情,难免问了一句,江承烨却没有在理她,吉祥见他不语,就不再追问,可是也没有再追出去,而是守在家门口翘首以望。   这一边,如意去了三婶家里,一眼就瞧见坐在堂屋里逗小福寿的何婆子。何柳儿陪在一边,见到如意过来,笑着起来就要迎她。   “你过来干啥!?”何婆子将小福寿放开,大着嗓门问她。如意笑了笑:“我也想问奶奶,我们两家都分了户,您还去我家干什么?去也就去了,连我家自己买的肉都要抢,这是什么道理?”   “呸!你好意思说!一个两个大姑娘都不知羞!那镇上人来人往的,是你们这些姑娘家该去的吗?你自己瞧,村里哪个姑娘跟你们似的,不知廉耻的整天往外跑的?”何婆子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激动。   如意冷笑一声:“真是好笑,这村里不也没有哪家姑娘被逼着和本家分户,我们不还是做到了吗?我家别说是买肉,就是买一根钉子,那也是实实在在自己赚钱换来了!我家里还有事,今儿就不和您唠叨,要么现在就把肉还回来,要么……”   何婆子瞪了她一眼:“你个小畜生,你还能把我咋样!?你能吃了我啊!你吃了我不怕天打雷劈啊!”   如意不跟它啰嗦:“大黄!”   一声令下,没了束缚在外面遛弯儿的大黄汪汪两声,以一个极其凶悍的姿态冲了进来,对着何婆子就是一阵狂吼!   何婆子这半辈子没少见过狗,只是大黄长得高大凶猛,又出现的很突然,她就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险些把小福寿给踩了!   小福寿被吓哭了,在后面灶房做饭的李秀娥听到动静,赶紧冲了出来,见到这个阵仗,她赶紧将何婆子扶了起来:“如意,你这是干啥啊!?”   三伯何明远也从茅厕赶了过来,大黄一见到生面孔,汪的一声直接扑了上去,何明远一声惨叫,迎面就被大黄扑倒在地,刚刚才上了厕所,这会儿还能屁滚尿流!   何柳儿吓得拉着小福寿躲进了屋子里,何婆子从墙角摸了一把小锄头,扬着锄头就要去砸大黄,大黄又是一个猛扑,何婆子虽说干活有力气,可终究年纪大了,报这小福寿都吃力了,更遑论一直迎面而来的大狼狗呢!?   何婆子步了何明远的后尘,又是一屁股栽倒在地上,大黄前爪踩在何婆子身上,对着她一同狂叫,何婆子这下子吓破了胆,深怕这疯狗在她脖子上或者哪里落下一口。   如意在混乱间冷冷开口:“说我们赚的钱不干不净让你丢脸,我们才因为有你这么个跟强盗一样的奶奶而觉得丢脸!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要么,现在把从我们家拿走的拿回来,要么,咱们谁也别想好死谁!”   “汪!”大黄又是一声叫,何婆子“哎哟”一声,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拼命地去推李秀娥:“给她拿!给她拿!”   李秀娥这会儿不犹豫了,进屋将几十斤肉和已经腌了一些的肉连碗端了出来,如意看了李秀娥一眼,淡淡道:“三婶,别说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曾想着你们,这半碗腌了的肉,我不要了,只把剩下的带回去,您好好做了这半碗,给奶奶补补身子,省的她平日里吃不到肉,从早到晚够长了脖子就想去抢!”   李秀娥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却还要硬憋出一副笑脸来:“快些回去吧……还有那大狗……快让它撤开!”   如意已经在心里给这只神奇的大黄点了三千两百个赞了!   她接过肉,对着威风凛凛的大黄一声呼和,大黄“汪”的一声,跟着如意的后面回去了。   出了门老远,如意还能听到后面何婆子发疯一般的谩骂,什么难听她骂什么,可是如意此刻却觉得十分爽利——彪悍的神犬,不需要解释!   大黄今日的表现值简直爆表,它驮着几十斤肉回来的时候,何元吉已经在他们家了,见到如意回来,吉祥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被抢的肉又被拿了回来,可是吉祥还是有些担心,这回连金玉满堂都不和她站在一个阵营了,他们端着如意特地为大黄亮炮制的炸肉丸子,自己愣是一个都没偷吃,两个人都喜滋滋的围着大黄,就像看着一个盖世英雄。   当了护主英雄还低调无比的大黄吃着自己的炸肉丸子,简直是胃口大开。   天色晚了,何元吉不方便留太久,房子的事情明天说也不迟,他和吉祥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家。   金玉满堂在后面和大黄玩,如意看着吉祥,还是忍不住说道:“原本以为你做了几日生意,好歹长些气性,哪晓得他们不过声音大些,你就又缩回去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吉祥被说的无言以对,只能岔开话题:“好了,既然肉拿回来了就别再说这些了,对了如意,香芝那边,到底是咋回事儿?”   如意神色黯了黯,淡淡道:“还能怎么样,找了户人家促销了呗。”   吉祥没怎么听懂,可她也不好再问,今日何婆子来找茬,她的确是想勇敢一回,奈何温顺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是说勇敢就能勇敢的呢?   吉祥借着给金玉满堂洗澡的由头,去了灶房烧水。如意一个人在堂屋,晃悠了两圈,想到了东屋的那个人。   轻轻推开房门,他就和早上离开时候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吉祥说他今日居然能自己翻出去,她觉得他很是了不起……   “凯旋了?”他也不看她,似乎问的很随意。   他问的随意,如意也就更加随意,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明显空荡一些的东屋,有些失神。   江承烨感觉到她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空荡荡的墙角,轻蔑道:“我竟不曾想到,那乌漆墨黑的油布下头,竟是聘礼,如何,被人搬走了,心里不舒坦了?”   如意并未因为他这个阴阳怪气的问句而动气,反倒是头一次像和朋友说话一般道:“我舒不舒坦一点也不重要,只是明明应该不舒坦的那个人,好像比我还舒坦,这我就不懂了。”她转过头,对着面无表情地江承烨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笑容:“你呢,你懂不懂?”   江承烨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下结论:“你被那只蠢狗把脑子舔坏了么?”   如意神色一冷,难得的白了他一眼——这样的人,总归是没法子好好聊天的。   如意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起身准备离开,江承烨没有拦住她的意思,继续闭目养神。可是如意都走到了门口,还是忽的折了回来,站在江承烨面前,神色间有一种时分奇怪的情绪,浓的化不开。   江承烨思考了片刻,并且打破沉默。   如意盯着他的腿看了片刻:“换药了吗?”   江承烨点点头。   如意怔了怔,又点点头,转身要出去,可就在转身的时候,手臂上一阵大力,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扯到床榻上,她还没来得及挣脱,身边的男人已然松开了手,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子:“过来。”   如意警惕的看他一眼。   江承烨坦然与她对视:“去照照镜子,你就晓得你这张脸的愁含的有多纠结。”他往一边挪了挪:“有什么憋着的就问一问,若是没有就滚出去,别这么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这种调调不适合你。”   如意踌躇片刻,又观察了这个男人片刻,最终咕哝一声,坐到了他身边。   两人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挨到,以一个纯洁的距离一同靠着墙坐在床上,江承烨受伤的腿平放着,没有受伤的腿曲了起来,而一边的如意,则是整个人靠着墙缩成一团,是一个极其防备的姿态。   如意今日积压了太多的心事,方才那么冲动的去了何婆子那边,现在想起来,倒更像是一种发泄,有时候,自己心中的事情,对着亲人,朋友,乃至爱人,似乎都无法说出口,可是面对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的时候,却能畅所欲言。也许,正是因为对方的陌生,他才不会带着主观情感来对你的故事加以评判,才会给你一个最为准确的答案。   东屋里头安静的针落可闻,如意看着那微弱的油灯,忽的问道:“你有没有被谁背叛过?”   ------题外话------   大黄V5咩~不要质疑一只狗的神奇,真相只有一个——因为小安是亲妈!   啦啦~不久以后,如意的神助攻就要多一枚拉~   神助攻VS神忠犬   ☆、第七十一章 新房子和新挑战   安静的房间里许久没有声音,如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想和这个古怪的男人聊人生!她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本以为身边的男人可能并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什么,想要悄悄出去,他却不期然的开口。   “与其浪费时间去想那人为何要背叛自己,不若令自己快些强大,即便不让他惨淡收场,也应当令他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江承烨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微垂,从他身边看过去,如意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睛甚是好看,长长的睫毛因为微垂的眼睑,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遮了起来,看不清情绪。   面对如此倾城绝色的男人,如意的思维忽然有些跳脱——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讲这么长一句人话吧。   这么一想,她忽然又响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对了,大夫不是说你不可以随便乱走吗?为什么我大姐说二婶她们进来的时候你已经去外头了?”她想出一个可能性,顿时有些惊讶和生气:“还是说你已经好了?敢情你一直在诓我们?”   江承烨无语的看她一眼:“你把门锁着,他们以为这里头有什么稀罕的宝贝,逼着你大姐开门,你大姐害怕我被发现,动作间多了些犹豫,结果他们等不及,认定你们是不想给聘礼,就自己给弄开了。”他说着,指了指墙角:“哦对了,换下的绷带扔在那边,拿去洗了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劳驾。”   如意知道他是会功夫的,翻个院子跳个墙应当不在话下,可是他毕竟是受了伤,这个样子还要独自躲出去,肯定很疼,她跑到墙角,果真翻出一堆已经有些脏了还染了血的绷带,不知怎么的,再看床榻上的男人,她忽然觉得,他其实没那么令人厌恶。   “那你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如意将绷带收拾好,收着收着,忽然抬眼看了一下在床榻上安坐着的人,想到一个有些严肃的问题。   “程叶。”如意抱着绷带走过去。   江承烨酷酷的看了她一眼:“何事?”   如意指了指他手臂上沾着的泥灰:“你下午跑出去躺地上,回来也没洗澡吧,哦不对,你这几天都没有洗过澡吧?咳咳,说实在的,现下天气这么热,不洗澡实在是有些丧心病狂……刚才坐在你身边,好像……不大好闻。”   江承烨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扭过脸去:“哦。”   哦!?   如意将手里的绷带仍在他面前的席子上,指着他身上还沾着泥巴的地方:“这床和褥子被你这样沾几天准得馊了!听说越是人模人样的公子越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癖好,可你的癖好居然是不洗澡?!我最鄙视不爱洗澡的人了!难道你整天坐在这里都不会觉得呼吸不畅吗?”   江承烨抬起手臂瞅了瞅自己身上到底哪里脏的很明显,旋即望向如意:“洗澡这种粗活,我习惯别人帮我洗。”   如意看着他淡定的目光,不由得冷笑,他难道天真的想让自己帮他洗澡?   全然不理会他的目光,如意转身出去打了一盆清水进来,将帕子仍在他面前,心想着要是身上不干净脏兮兮的,也不利于养伤,遂淡淡道:“洗澡,明天吃鱼。”   江承烨微微挑眉看她,眼中似乎带着些意外,如意继续道:“不洗,明天没饭吃!”   就这么几乎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安静的房间里,终于想起了拧毛巾的哗哗流水声,如意把东西留给他,自己出了门,等到里面的人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才进去把水给倒了。   看着盆子里一盆浑水和床榻上依旧淡定的男人,如意心中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喜感。正准备出去的时候,江承烨再次叫住了她,没有多说,而是把两百两银票给了她:“这钱是正当的来,你不必担心。”如意张了张口,他便立马补充道:“我不喜欢欠别人。”   两人对视一眼,如意接过了银票:“我只是想说声多谢。”   江承烨挑眉:“不谢,不过,往后每天我都要吃鱼。”   如意:“成交!”   灯影幢幢中,男人的眼眸染上一丝橘色的暖意,如意将席子上收拾了一番,又把帕子拧湿把席子擦了一遍,这才出了东屋,她只顾着自己忙,以至于没有看到身边的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如意忙完去西屋的时候,一家人早已经熟睡,如意将江承烨给的银票和家里的钱放在一起,这么一来房子的钱已经足够了!   对于香芝跟郑泽的事情,如意多少还有些耿耿于怀,可说到底,这也是她们家的事情,即便再如何替人不公,各人都还是有各人该走的路。   此时此刻的何老二家,香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的好看的指甲紧紧地拽着帕子,贝齿轻咬着红唇,眼睛还是红红的。午后那会儿,郑泽刚走,王凤娇就气得摔了两只碗!   分明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等她们好不容易盼到了,却从妻变成了妾,连聘礼都被收了回去!   原本是一件风光的长脸的事情,可到现在却活活变成了让人笑话的事情!王凤娇本来就来气,看到香芝就更来气,指着她就开骂:“你说说你,人家找男人你也找男人,一个男人家里有没有婆娘你都不晓得吗?好好一个姑娘给人家做妾,还当着大伙的面把聘礼都收了回去!你告诉我,郑泽那小子到底有没有碰你的身子!?”   香芝愤愤的看了自己的娘一眼:“娘!你就别问了!反正我现在能和郑公子成亲了,做妾有啥,做妾不比随便嫁个没钱没势的男人强吗!再说了,我昨个在府里,那夫人好像不怎么得宠,身子也不好,郑公子除了那一位夫人就再没别的女人,娘,只要我能和郑公子在一起,我就一定可以当郑夫人!”   王凤娇气的不再说话,香芝死死地拽着衣角,漂亮的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她今天丢的脸,都是因为吉祥她们!等她成了郑夫人,她一定会把这些委屈全都还给她们!   盖房子的事情,如意一直记挂在心里,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何元吉商量开始买材料的事情,何元吉虽然有些讶异她这么快就攒够了盖房子的钱,可终究是高兴的,二话不说带着她去看材料。   何元吉和何远事先已经比较过好几家铺子,何元吉接过许多活儿,也知道盖房子里面的一些门门道道,这样一来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一个上午,如意就已经将盖房子的砖瓦都买好了。何元吉挑的砖都是烧的最耐用的,且价钱合理;房梁柱子他可以到山上去砍树,灰浆可以买来自己调,需要的泥巴细沙可以到河边去挖,总而言之,现在就等开工!   何远听说房子要开始动工,立马屁颠颠的跑过来,如意这会儿不和他客气了,盖房子的事情她不懂,自然要全权交给何元吉来规划。只是如果要开始盖房子,何元吉白天忙着盖房子,晚上还要和吉祥去镇上的话,恐怕力有未逮,吉祥一个人张罗一个摊子更是吃力,所以这段时间,摊子的事情兴许要休业一段时间。   可是他们不摆摊子,如意晚上下工回来一个人走吉祥不放心,但如意这几次夜路走下来,却觉得一路上还颇为顺利,即便没有吉祥她们同行,也不会有问题,遂依旧定为晚上做了晚宴再下工,何远一听就将接如意下工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很是雀跃的样子。   其实,何远这么久以来一直帮着他们,当初那件事情,如意早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且自那之后,何远和她相处起来总是格外本分。   大家一致觉得这样子不错,唯有吉祥,似乎不能出去做生意,她显得有些失落。如意想了想,当晚下工的时候,从镇上带回来些红豆和大米,还买了许多茶寮铺那里常见的小只钵碗。   吉祥现在已经是看到如意带什么新东西回来就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新花样,果然,如意在厨房捯饬了一阵子,又是碾大米又是又是隔水蒸红豆,接着把大米粉加水加糖,倒进涂了一层油的小碗里,每只碗里放了一小把蒸过的红豆,然后把碗放到了大蒸笼里面,用猛火蒸了两盏茶的时间,站在蒸笼边上就能闻到香香的味道。   金玉的眼珠子亮的不得了:“二姐,你又在做啥吃的啊!?”   如意将蒸好的小碗一只只拿出来:“这个东西叫小碗糕,我这里头放的是红豆,除了红豆,还可以放你们喜欢的果脯、瓜子。”   等糕凉一些了,如意用烧烤用的小竹签从边沿把小碗糕挑了出来串好,给了她们一人一个。想了想,又挑了一个,拿去给了东屋的男人。   “这是什么?”江承烨看一眼竹签儿上的东西。   “嗷嗷!二姐这个太好吃了!”金玉一手捧着下巴一手举着小碗糕,陶醉的完全停不下来。   冷掉的小碗糕更加Q弹可口,甜而不腻,蒸过的红豆香甜软糯,在舌尖轻轻一抿就成了豆沙,是十分适合夏天的一种糕点,且工序简单,包装方便,无论是自己做了吃还是拿去卖都不错!   吉祥立马就生出了第二条生意经,她想卖着个小碗糕!   如意的生意如今还是集中在百味楼,虽然她忌惮着李恒才,但收入的大头她暂时不能放,因为吉祥做生意做上了瘾,她才想到这个小碗糕让她试一试去做。   教了吉祥做法,她便兴冲冲的去动手实验,金玉满堂还想吃,就跟着她屁股后面转悠。   如意注意到床榻上的男人似乎一直举着那个小碗糕没有动过,催促他:“怎么不吃?”刚一问完,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她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卷新的绷带,雪白雪白的,十分干净。   如意将新买的绷带和新买回来的药草放在矮桌上:“用了好多天的绷带,脏的洗都洗不干净了,索性别洗了,换新的吧。你这伤口还是小心处理得好。”   江承烨看看那新买的绷带和药草,点了点头,又看着手里的小碗糕,对着灯光晶莹通透的,中间镶着几颗红豆,很是好玩,他不急着吃,问道:“你说这叫什么?”   如意:“小碗糕,我小时候和我娘出去,就瞧见外面的小摊子上有卖这个的,不过那时候我们家比较穷,这种小孩子的零嘴吃的也少,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自己给自己做,想吃多少吃多少!”   江承烨听着如意的话,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小碗糕身上移开,听完后,他似是怔了怔,声音很轻:“零嘴?我没吃过。你们这里的孩子都吃这个?”他顿了顿:“我小时候,连一碗饭都吃不上。”   如意正想说你是王府世子没吃过小摊子很正常,可是再一听他的话,猛地一愣——他刚才说的什么?   神愣间,江承烨已经举着小碗糕咬了一口。他吃东西的样子缓慢斯文,一口小碗糕咬下去,唔……连咬出来的形状都好看,就像封千味说的那样,牙口真好!   也许是因为职业习惯,如意看着床上优雅的男人一口一口的吃着小碗糕,张着嘴想问什么又问不出来,等到江承烨都吃了大半个了,这才发现她一直没有离开,遂问了句:“还有事?”   如意终于得了机会开口,略显期待的问:“好吃吗?”如果他这么挑剔变态的人都觉得好吃,那指不定真能大卖,到时候无论大钱小钱,家里天天都有收入,几多欢乐!   江承烨看着女人殷切的目光,一颗心忽然变得柔软了——呵呵,这个女人,原来是这么在意自己对她的看法吗?   江承烨习惯性的想掏帕子,然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乡里汉子穿的粗布衣裳,遂用手抹了抹嘴,神情高冷如,语气则带着一种恩赐的温柔:“很好吃。”   太好了!连变态都征服了!如意一个开心,眼眸一亮:“真的!?”   男神心头一暖,连微笑都出来了:“是的,我很满意。”此刻的江承烨兴许并不知道,“我很满意”四个字,他的重点在“我”,而她的重点在“满意”。   如意暗暗思考着小碗糕的销售路线,招呼也不打的就出了门,以至于没有看见男神将剩下的半个小碗糕递给她,而那句“你要不要吃一口”随着她一闪而逝的背影,卡在了男神的喉咙里……   因为小碗糕的技术含量并不怎么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各个用料之间的比例,吉祥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做出了和如意不相上下的小碗糕,而一边的金玉满堂已经吃的肚子鼓鼓,哼哼唧唧的牵着大黄去散步消食了。   吉祥学会了小碗糕,便有了新的追求,白日里她将做好的小碗糕拿出去卖,中午还能有空闲照顾家里,晚上也回来得早,等天气冷了天黑的早,晚归也不方便,她这样反倒更好。因为家里的房子要新起,可是盖房子期间总得有地方住,如意拿到了里正办好的新房契之后,立马开始动工,先将一旁的土坡那边的地给开了出来,何元吉带着几个工友一起,如意也不亏待他们,每天一钱银子,包吃。   一天一钱银子可是个大数目,几个汉子场去码头搬货,那么重的货担子,一趟来回才一文钱,一天下来根本赚不到一钱银子那么多,即便是刚忙盖房子,房子盖完了也才几钱银子,吃的都是自己回家吃,除非是到有钱的地主家,偶尔有包吃的,也是最差的伙食。   几个汉子都是实诚人,又和何元吉是好兄弟,一来二去的,每个人干活都格外卖力,效率翻倍的提升。   从六月底到七月中旬,何元吉每天天不亮就已经开始调灰浆,虑沙,从早做到晚。而他那几个兄弟,起先是因为工钱高且和何元吉的关系好,而他又那么拼命干活,兄弟几个也不好意思落后,而到了后来,直接原因成了这家包的伙食简直比那些大户人家的饭菜还好吃!且每日不重样,每样味道都是从未有过的好吃!几个汉子天天就把着开饭的时间!   如意也不扭捏,直接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所有人围着大桌子吃,天气热,她做的都是清凉爽口的凉菜,最多的是熬粥,她熬得粥,工序之冗杂,内容之繁多,直接将这些汉子们喂得一个个盖房子的都上足了发条,卖力的很!   看着自家的新房子一点一点出现,吉祥甭提有多高兴。她也不闲着,除了小碗糕,她又和如意学了几样工序简单且样式新鲜的糕点,因为是凉糕,她上午出去一趟,中午赶回来,下午再去溜达一趟,时间倒也充裕。且她的糕点样式新鲜少见,味道口感极佳,她那个小摊点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   只是她来回奔波,一次能带的数量不多,一天下来,勉强赚个几钱银子,这虽然比卖烤串的时候少了太多,可如意瞧着吉祥每日都十分充实,赚回来的钱她都认认真真的用布包好放在隐蔽的位置,也就由着她了。   后来如意亲自带着吉祥去了一趟镇上,她是百味楼的大厨,许多行内人都认得她了,如意也不含糊,直接找上了一家糕点铺子,那店家尝了糕点,两方很快谈妥,吉祥每日做好糕点放在他这里寄卖,明码标价的按照卖掉的数量与吉祥三七分成。   如意从在百味楼打响了名号,每回出新菜必定惹得一群食客上门尝鲜,不出新菜的时候,据说就算是这姑娘炒的大白菜都要格外的清甜爽口,店家不必出原料,自然没有陈本,普通糕点本就卖不出高价格,可是如意的糕点样式新奇味道极佳,老板当即就将她的名号挂了出去,果真惹来不少食客,即便是三七分成,老板每日凭帮她寄卖赚到的钱,也比普通糕点一日卖出赚到的钱多。   因此,店家很开心,吉祥也很满意,并且由此之后,她不必再每日寻摊点,寻阴凉处,在大热天里风吹日晒的,只需要做好之后直接送过来这边的店铺里寄卖即可,顿时就轻松了不少,收入更是从几钱银子到一两银子,且最高的时候一天能赚二两银子!   吉祥觉得老板的要价定然黑心,可如意听了却笑着摆摆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是有了这些为饱口舌之欲而一掷千金的人,才会有我们的好日子嘛!”   日子的确是越过越好,吉祥看着如意如同一个门神一样守着她们,越发的觉得自己应当更加坚强些。   这期间,何婆子因为上回被大黄给吓病了,消停了好一阵子,倒是何柳儿见他们盖房子,时不时的过来帮帮忙,如意与她并不怎么亲近,更是敬她为客人,回回她要去厨房帮忙,如意都朝金玉满堂使眼色,两个小东西就立刻拉着央求她陪他们玩儿,何柳儿耐不过他们的纠缠,只好作罢,又因为盖房子到处都是泥沙砖瓦,何柳儿也不好四处走动,这才没有发现他们家里还藏了一个男人。   至于王凤娇这边,香芝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她就开始忙着嫁女儿了。如果说一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就是某个夜晚,如意将何元吉新买回的砖瓦放了些在后院,还大声的让吉祥把大黄栓的远些,免得大黄晚上把屎尿都拉到砖瓦上了。   结果,当天夜里,后院里传来了一声惨叫,随后是砖瓦掉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大黄的狂吠。如意硬是将吉祥她们拦在西屋里,掌了盏油灯跑去后院,果然就看见原本堆好的砖瓦散开了,院墙边上,还遗落了一只鞋,大黄一看到如意就不叫了,摇摇尾巴跑到她身边舔舔,如意摸摸大黄的头,算作表扬。   第二天如意见到一瘸一拐的王凤娇的时候,笑呵呵的和她打招呼,王凤娇脸色涨红,闷声又回屋里了。   如意使得这个小伎俩其实算不上多么狠,她不过是把东西摆在那里,若他们真的没有歪心思,自然不会有这种下场,所以,他们并不值得同情。   没有在如意家盖房子捞到一点便宜的王凤娇,最终还是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香芝的婚事上。   做妾的是没有正妻那样的正儿八经的三书六礼的形式,可郑泽还是拖了一车东西过来了。   王凤娇早已经将当日的耻辱给忘了,见人就说这郑家公子纳她家香芝为妾,却比一般的妾待遇要好得多!郑泽为人既有涵养,长得又好,会做生意,文采斐然,对待他们长辈更是十分有礼,这一切最终还是归功于他宠着香芝,等香芝嫁过去之后,他们家就有好日子了!   对王凤娇的这种言行,如意不做评价,只是后几次郑夫人来百味楼订喜宴的菜式时,她也会额外的给郑夫人送些自己家的小糕点让她尝鲜,偶尔郑夫人心血来潮,如意还会将她请到自己的小厨房,亲自教她几样简单的糕点来做。而每每过后,郑夫人自然会有打赏,且她的打赏,一半是自己给的如意,一般则是给了李恒才,事后李恒才还要从自己所得的分一部分给如意。   郑夫人越是这么照拂着她,越是让如意替她感到不值。   如意已经在百味楼做了一个多月,收入自然是一般伙计甚至是一般大厨不可比拟的,李恒才自从之前被她踢了一脚之后,似乎也收敛了不少,没有再瞧见有什么异样的举动,相比起李恒才,如意觉得另一个人倒显得更加异样。   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一个多月了,东屋的这个男人还是整天埋首在里面不闻窗外事,虽不指望他马上就康复,可他到底是个有武功底子的人,腿上的外伤好了,眼看着就只剩下内伤,原本想着他是不是可以到后院晒晒太阳,毕竟来了这么久,他就一直在这个屋子里,可他丝毫不领情,从前只是对人爱搭不理,现在摆明了叫他他也不应,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意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就请大夫来,一旦大夫认定他痊愈,就立即赶人!   时间一晃到了七月底,也一并迎来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如意家的房子已经盖了一大半,只剩下中间主屋的部分,需要推掉在这块地方上重新盖,推掉的黄泥墙,被吉祥扑在了自家的田地上,用来肥田。重要中间的主屋盖好了,他们的新房子就算落成了!   第二件事情,是香芝出嫁,郑泽果然没有辜负王凤娇的期望。虽然只有一顶红花轿,还得从郑府的侧门给抬进去,可一路上的鞭炮仪仗队,弄得十分热烈。王凤娇送着女儿出了门,还在众人注视下掉了两滴眼泪。   而在香芝出嫁这件事情上,如意再次刷新了对王凤娇无耻程度的下限。   那日正是火笼屋和后面的灶房盖好的日子,王凤娇荣光满面的跑了过来,一张口,居然是跟吉祥要钱。   她的理由很简单,倘若何老大何明德在的话,香芝出嫁,那必定是要给钱做心意的,即便何老大不在了,他们家现下不是有主儿么,无论是满堂做户头还是如意吉祥掌家,这自家姊妹出嫁,没有谁不给个心意的。   谁都知道他们老大家现在越过越好,眼看这新房子落成,顶上都不是扑的茅草,而是实打实的瓦片,这往后要说是何家村最好的房子都不为过,都过得这么好了,姊妹出嫁还没有一点表示,那就真是无情无义,有了点钱就六亲不认了!   王凤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霸道,要是搞不到好处,一张嘴也不饶人,从前不过是拿她几个玉米,她都不带重复骂词的骂一个上午,这会儿要是搞不到好处,指不定什么“六亲不认”、“忘恩负义”就都出来了,多少人相信是一回事,听了就不舒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吉祥的意思是多少给一点,如意则是直接将先前王凤娇过来偷砖瓦的时候掉在他们后院的那只鞋子给了她。   “二婶,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钱都拿来盖房子了,这房子可不是这鞋子衣裳,遇到危险的时候说丢就能丢,咱们一家人,以后还指望着这房子遮风挡雨的,所以难免就花了些钱,现在我们是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日子过得可紧巴了,我这儿别的没有,就多了一只鞋子,我敢打赌,铁定合您的脚。你将就这拿去穿吧,要是您实在气不过,等我给吉祥办喜事的时候,咱们不收您那份钱,成不?”   如意客客气气的跟她商量,眼见着王凤娇眼珠子一瞪一副要嚷嚷的样子,她就不动声色的将身后喘着气吐着舌头的大黄牵了出来。   王凤娇讨好处的想法又给扑了个空,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回去了。   如意忽然就觉得,如今这些人来找麻烦,大黄一只狗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真是甚好!甚好!   大黄的伙食也由于他的业绩良好而得到了提升。   而这第三件事情,既令如意意外无奈,又令她激动亢奋。   她在百味楼上工许久,名号响当当,几乎已经成了百味楼的招牌,如此声名惹得一片眼红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没想到镇西一家向来默默无闻的小糕点铺子,忽的就攀上了这个大神,打着她的旗号开始推出新的糕点,许多人原本以为那只是幌子,可好奇买来尝了的人当真喜欢上了那种口感和味道都很独特的糕点,这家糕点铺子瞬间就在业界翻了身,据说下个月就要扩展店面了!   这家糕点铺子咸鱼翻身的成功案例让业界许多商家认识到了一个真理——想要红,就得先把那个神奇的小厨娘弄到手!一时间,多家商铺向如意伸出了榄枝,动静大的成功的震动到了百味楼,李恒才忙不迭的去找如意聊人生,最终在得到了如意的准话,不会背离老东家之后,终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次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一不留神,就引了人上门挑衅。   霍云,据说是不远处离东桥镇最近的青城中最大的糕点铺子的首席糕点师,因为她在东桥镇寄售糕点引得一阵热卖之后,才让这位年近四十的糕点老师傅知道了她。而这个霍云,同时也是郑泽纳妾当日宴请宾客时专门请来的糕点师傅。由此,借着到东桥镇的机会,霍云便找上了门。   再说霍云,他原本以为,能有这样功力的,即便不比他年岁大,也应当是个不相上下的,然而,当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往他面前一杵的时候,这位经验丰富的糕点师傅顿时就呆住了:“我读的书少你们别骗我,就这奶娃娃,你让我去跟她下战书,这传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领着他去何家村的是郑家的下人,一个个皆是恭敬地不得了,一脸诚恳的表示如意姑娘就是眼前这位。   霍云这下子彻底没了挑战的心思:“罢了罢了!即便我霍某人赢了,别人都得说我欺负一个奶娃娃!不比了!”说着就要走人。   哪晓得走了两步,忽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也对,霍师傅赢了我,那是应当。就怕,霍师傅是怕输给我个小姑娘,往后颜面无存,那可就不好了。”   霍云的步子猛地一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不远出站着的小姑娘,旋即一脸不屑的嘲笑:“小姑娘,话可不好说的太满!”   如意笑得从容:“既然霍师傅都来了,即便比试一场,霍先生赢了,就当是提点我这个后辈,往后若如意有什么不懂得,还得向霍师傅多多请教。”   倘若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接,那就当真像是怕了似的。霍云摆摆手:“罢了,郑家办喜事那日,你过来。”   如意:“一言为定。”   如意和霍云比试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青城的人有的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份精神十分值得鼓励,有人觉得这奶娃娃只怕连男人那里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想着跟霍师傅这样的大老爷们儿比试高低,实在是不自量力;而东桥镇这边的人,站在地域位置的立场上,他们当然不愿意东桥镇的输给青城的师傅,可是站在业界的角度来说,总有一波眼红的眼希望如意就此败北,好好挫一挫她的名气!   林中竹屋,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封千味叼着烟斗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如意特制的避暑凉茶,一边哼哼:“丫头,你这回可玩大了。”   如意不以为意,专心的调着面浆:“哦。”   封千味向小武使了个颜色,小武会意:“如意姑娘,我们可打听了,那霍师傅做了几十年,啥也不做,就是对这糕点钻研的透彻,你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如意用勺子试了试面浆的稠度:“哦。”   小武还想说什么,封千味却把他拦下来了:“不必说了,她现在已经全然陷进去了,只怕这场比试完不了,她也正常不起来。”   饶是如此,小武还是很担心。不只是小武,连吉祥都觉得自从接了霍师傅的挑战,如意就变得很不正常。   “如意,元吉说大概下个月中旬,这房子就差不多了!”晚间的饭桌上,吉祥努力地挑起话题。   只见如意眼神专注的盯着筷子尖儿,嘴里喃喃的还在念叨着什么,听了吉祥的话,淡淡的:“哦。”   金玉悄悄把如意面前的酱肉放到自己面前,一抬头就瞧见大姐正看着自己,遂嘟着嘴巴:“我……我是想给里面的哥哥夹菜。”   如意:“哦。”   一桌子三个人齐齐的看着如意,都有些害怕担心了。因为主屋那边要推了重新盖,他们就暂时将东西搬到了新盖好的房子放着,天气热,晚上入夜了,就直接把床铺摆在院里直接睡,倒是东屋那边,因为江承烨不好让别人看见在他们家,她们便将他藏进了新盖好的火笼屋里。   因为男人的嘴巴很挑,家里盖房子也有他的二百两,所以他的伙食一直都是由如意来负责。吉祥把菜夹好了,如意顺手接过来给火笼屋里的男人送过去。   因为是刚刚盖好没多久,即便白天敞开了,房子里还是充斥这一股灰浆的味道。且又因为是火笼屋,只在高墙上开了一个小窗户,墙砌的比较厚,并不怎么透气。   见到如意进来,江承烨几乎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程序,瞥一眼她碗里的菜:“没有鱼?”   如意:“哦。”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她,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日过来的人,似乎是叫什么……霍什么云?   难不成她是在为这个担忧?   “何如意。”江承烨接过碗,皱着眉头看着里面的酱肉,拿起筷子吃了一块,然后对着她,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破天荒的对不是鱼意外的食物说了句:“味道……很好。”   如意:“哦。”   某人的脸微微一沉。   如意送了饭转身就要出去,走了两三步,忽然如梦惊醒一般,转过身看着已经在吃饭的男人:“你刚才说什么?”   某人的脸微微一扭。   如意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傲娇,替他重复:“你说好吃?”   江承烨学她:“哦。”   他性情孤高,若不是看在她悉心照料一个多月,还当真顿顿都做了鱼,因着他在养伤,所以都是清淡的口味,可他喜欢,并不腻味,所以此次晓得她似乎要迎接一个大挑战,他难得的觉得,鼓励鼓励她也不错。这个小丫头似乎很在意自己的看法,或许给她些鼓励,能让她更有把握些?   如意却是难得回神的感叹:“了不得了不得,居然不挑食了……难道是因为换了房子换了方位……换了风水?”   江承烨:“……”呵呵,对她的温柔和体贴,果然都是多余的。   ------题外话------   (づ ̄3 ̄)づ╭?~   ☆、第七十二章 男神借我一只手   农历七月二十九,宜嫁娶、入宅、祭祀、安香。   王凤娇嫁了香芝,就是了却了一件心头大事,加上郑泽的聘礼,何老二家一时间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王凤娇瞧见老大家盖了新房子,愣是也要将自己家翻新一遍,于是,老大老二家都开始弄房子,刚下床的何婆子险些又给躺了回去。   “柳儿不比那几个丫头差!你这个当娘的咋就不着急呢!?”何婆子因为太激动,把床板子捶的砰砰作响。从前这个三媳妇是很得她心意的,可她终究不是自己亲闺女,眼见着老大老二家都过得越老越好,李秀娥还是常常和镇上的娘家走动,柳儿又成天嚷嚷着要去什么女子宗学,这让何婆子觉得媳妇的一颗心根本没有定在这个家里,何婆子几乎把自己后半辈子直至踏进棺材的日子都押在了老三家,可老三被她惯坏了,是个不成器的,何婆子隐隐有些担心自己养儿终落无儿养老。   李秀娥最近也的确不大有精神哄着老婆子,偏生这个老婆子太不安生,她也累得很。   “娘,柳儿现在又不是嫁不出去,再说了,那郑家的确是个富户,可富户又不是他一家,我的柳儿以后得是做正正经经的正妻,不像二嫂那样,做个妾还欢喜的跟个什么似的!”   何婆子根本不管她这套:“做妾咋了?做妾不比咱们这乡下婆娘整天种地的好啊!这香芝抬过去,以后就是郑家的姨娘,会不会做夫人谁也不晓得!你现在瞧不上,以后有你羡慕的!”   李秀娥垂了垂眼,不再顶嘴。   外边柳儿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何婆子瞧见她,立马将她叫住:“在家好好呆着带你弟弟!你这门亲事你娘不管!我这个做奶奶的管!”   何柳儿当即就不干了:“奶奶!我不想嫁人!我娘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去镇上的女子宗学!”   何婆子砰地一声将席子狠狠一锤:“学个屁!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我呆在家里!香芝嫁了,你也等着嫁!”   何柳儿红了眼:“我不嫁!说啥也不嫁!”说完了,一跺脚直接跑了出去。   何婆子近日来连连不顺,等柳儿跑了,她终于气急攻心,抓着李秀娥大骂了一通!   香芝是七月二十四被抬过去,郑家并没有大办,只是请了些镇上的好友一同吃了一顿酒。而如意和霍云的食局,却由最初的七月二十九改到了四日之后的八月初五,地点依旧是在郑家。   如意自从开始进入战斗状态后,一连在百味楼请了五天休假,吉祥原本觉得她能休息休息或许会更好,却没料到不上工的直接忙的整日不见人影,又或是一回家就关进厨房,脚不沾地的奔波,时而念念有词,时而精神恍惚,时而如梦初醒,时而垂头丧气。   这种紧张的精神,无意识间将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何家的厨房里时不时的发出铁锅乒零乓啷的声音,三姊妹全被赶了出来,厨房大门紧锁,连最得宠的大黄都没能有份踏进一步。   家里的伙食渐渐由吉祥包办,干活的汉子们没了美食,可以听闻比试的事情,个个都为如意打气,表示十分的支持!   吉祥一颗心都悬在厨房,深怕如意压力太大又把身子给累垮了,正在担心的时候,何柳儿忽然哭着跑了过来。   自从知道家里那筐子鸡蛋是何柳儿偷偷送来的之后,每回她过来,吉祥必然都是好好招待的,且何柳儿性情温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两人坐下闲谈,偶尔吉祥做个什么绣样,两人还能交流一番,而这些就是如意插不上话的。   见何柳儿哭着跑过来,吉祥忙将她拉到院子里坐下。何元吉和几个干活的汉子都隔得远远的,姑娘家掉眼泪,他们在一旁到底不好,也算是给姑娘家留个面子。   何柳儿伤心的哭着,吉祥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柳儿悲悲戚戚的将香芝出嫁二婶家翻新房子的事情把奶奶给气着了,奶奶拿她们母女出气的事情说了出来,一边说,眼泪如同珍珠粒子一般不住的掉。   按理说,由始至终二婶三婶家的孩子都要比吉祥她们更得何婆子欢心,要说何婆子真的对她们不好,吉祥是不信的,遂安慰道:“奶奶年纪大了,兴许许多事情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你们顺着她些,总归没错的,她那么疼你们,又咋会真的拿你们出气呢。”   何柳儿一抹眼泪:“咋不会了!?她就是瞧着二婶家因为嫁了香芝过得好了!她就想把我也嫁了,以她的性子,铁定是不问因由,只要人家价钱开得好,就把我们当牲口似的卖了!吉祥,难道你忘记她给你们找陈家兄弟的事情了吗!”   何柳儿情绪有些激动,她提起了吉祥的伤心事,自然引得一边干活的何元吉的不满,何元吉丢了手里的铁锹走过来:“柳儿,过去的事情你就别提了。”   何柳儿看了何元吉一眼,伸手握住吉祥的手:“吉祥,对不住,是我太激动了。可……可是我是绝对不会让奶奶做我的主的!她……她要是强迫我,我也索性和你们一样搬出来住!”   这话就严重了,吉祥正想安慰几句,忽然闻得灶房轰的一声,紧接着紧闭的两扇门被破开,浓烟滚出,如意一脸烟黑的冲了出来,不住的咳嗽!   吉祥吓了一跳,当即跑到灶房将前后缘的门都打开了,检查了没有起火,这才放下心来,她让金玉满堂招呼柳儿,因为东西屋和堂屋是连在一起,还没盖好,新的灶房又被如意给熏了,去茅房也不妥,吉祥情急之下,拉着如意进了新屋的火笼屋。   因为怕江承烨整日坐在这里无聊,如意在村里的秀才那里借了几本书给他,江承烨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是以没事的时候也会翻翻那些他早就翻烂了的书。   可这会儿,看着吉祥慌张的拉着一个小黑人儿冲进来,他不由得放下手里的书卷,抬眼看了看那只小黑人儿。   吉祥从院子里的水缸打了水,拿着帕子帮她擦脸,一边擦一边急急忙忙的问:“身上疼不疼,还有哪里伤着不?你动一动给我看,你到底是在做啥啊!”   吉祥急的快自燃了,可是如意还在思考着什么,时不时的喃喃自语,丢了魂儿似的。吉祥受不了她这幅模样,终于将手里的湿帕子往盆子里一扔,捡起一片水花:“何如意!”   如意皱着眉头在想什么,被吉祥猛地一喊,先是愣了一愣,想到自己不是宁慈而是何如意,这才回过神来:“啊……哦!大姐你叫我啊!?”   吉祥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到底在干啥呀!你是要急死我们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日整日的幽魂一样!”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担忧:“是不是那个霍师傅?如意,人家那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咱们输也就输了,可你的身子要是垮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输!?   如意眉头一挑,一秒钟回到游神状态:“输……”   吉祥不断劝解:“是!输了就是输了!”   如意摸下巴:“输……梳乎厘的确不错……可是我没烤箱啊……”   吉祥呆了:“你……你到底咋了!”为啥她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呢,难不成真的在厨房把脑子弄坏了!?   吉祥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想拉着她聊人生成败,可如意是个但凡进入状态便什么事情都可以不顾的人,见吉祥又要开始啰嗦,她终于出现一丝不耐烦,伸手将吉祥往外面推:“我的好大姐!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我很正常!真的!求你了您别在我耳朵边上叨叨了!”   说话间,如意将人往屋外头一推,“砰”的一声顺手关上门。   总算可以静一静了……如意舒了一口气,可是一转过身,就和静静靠坐在床榻上的男人两两相望……   江承烨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以至于如意都忘了这个屋子还屯着他这尊大佛,可他腿上有伤,她总不至于把他扔出去啊……   江承烨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看书,一句慰问也不曾有。   这样也好,他在和不在没什么区别……如意走到床榻对面的墙边,脱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托腮看着高墙上的小窗户出神。   这么多年来,她在烹饪上从不偏科,正如封千味所说,各类菜式各类点心她均有涉猎,且每样都有研究,不夸口的说一句,她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与食物为伴,连做梦都能梦到自己做了新的菜式又或者是在南北厨师大赛上拔得头筹为师门争光。   相比中式点心制作技法多样,造型美观,往往能将花草果木虫鱼鸟兽的形态都用于面点的外观形象,讲究一个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西式糕点则是更加注重点缀和装饰,给人以一种美的享受,更能引发个人对美的不同感受,更注重一个创意。   霍云做了四十年的糕点,按理来说应当深谙中式点心的制作,那么如意想要赢他,就要以一个新和奇致胜。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西式糕点,极富创意和口感的西点一定能夺人眼球,可是她也同时发现,身处的这个时代缺少的东西实在太多。   安静的火笼屋里,只有一声声叹息和翻书声相互交融。   一本书翻得七七八八,江承烨终于忍不住扔了书,抱着臂帅气的靠着墙看她:“够了没?”   没有人理他,江承烨眸光一暗,捞起身边的书直接砸向如意的头。   “啪”的一声,一本书正中她的脑门,如意本就集中着精神,被他这么一闹,火气顿时蹭了上来,抓起书朝他扔过去,江承烨轻松地将飞过来的书给拂开。如意气呼呼的把书捡起来,认认真真的吹了吹灰:“我费了多少口舌帮你借来的!这些可是王秀才的命啊!你这样也太草菅人命了!”   江承烨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是在为那个霍云烦恼?”   话题绕了回来,如意无力的点点头。江承烨想了想,对她招了招手。   如意现在没心思和他斗智斗勇,很乖顺的坐到了床塌边,脱了鞋子盘腿和他面对面坐着,双手托着脑袋,眉心紧锁,红唇微嘟,江承烨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眼睛。   “咳,你在烦些什么?”江承烨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书,语气依旧平淡。   如意叹息:“你不会明白的……”   江承烨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带着不悦,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道:“说!”   如意无奈的看他一眼,点点头:“好啊,我告诉你啊,我想做西点,可是我没有烤箱,也没有微波炉,就连个电饭煲都没有!我这几天什么办法都想过了,要我做调料酱料之类的没问题,可就是杀了我我也做不出一个电饭煲烤箱或者微波炉啊!不需要工具的材料不齐,材料可以凑齐的又没有工具!天呐撸我怎么会穿越到这里来?”   她吐槽完毕,认真的看着江承烨:“你懂吗?”   江承烨:“……”   局面再次陷入僵局,如意想不出法子,就盯着江承烨看,看到江承烨浑身不舒服,正要让她把眼睛移开,她忽然眼珠子一亮,伸手就把他的手抓在了手里!   江承烨淡定的看着她,并没有甩开,他觉得或许她是需要些自己的鼓励,虽然一个女儿家这样的行径有些唐突,可若能令她振作些,他也倍感欣慰。   江承烨整理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安抚她几句,就见面前的女人抓着他的手反复的翻看,一边看还一边问:“英雄!我记得你会武功吧!”   江承烨默了默。   即便他带伤,要杀了霍云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可以把他丢到河里喂鱼,也可以用颜十一的化尸粉,总而言之,一定能做得干净漂亮。   江承烨微微颔首:“你既救了我,我自然不会在你身处困境的时候袖手旁观……”   “真的吗?”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继而问:“那你们学武功的,是不是都有内力?如果你能出手相助那就太好了!”   呵呵,江承烨不是自夸:“我自小习武,内力精纯,其实这些日子,我的腿上已无大碍……”   “腿用不上!用手就好!”如意忽然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啊,你们内功可以发热吗?如果我把鸡蛋打了放到一个铁箱子里,你能用你的内功把箱子加热把里面的鸡蛋烤熟吗?又或者我生好火,把你的手放到火里去,你能用内力让炉火猛上三十二倍吗?”   她越说越兴奋,整个人跪在了床榻上:“或者在你手上点火你就可以煎鸡蛋了,那叫什么……”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的双手一拍做了一个黄飞鸿的姿势:“哦对,少林绝学,火云掌!”   江承烨:“……滚。”收回的手死死地藏在了身后。   如意慢慢坐回去,咕哝道:“是你说可以出手相助的啊,我不要多的,就要你一双手。”   江承烨眸子阴寒,扭过脸去。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了僵局。如意还在执着的想着她是不是可以自己做一个烤箱出来,正在思考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忽然再次发话。   “何如意,如果你输给霍云,会怎么样?”江承烨说这话的时候,手里重新执起书卷,似乎是十分不经意的一问。   如意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些,他随意问,她也随意的答:“还能怎么样,胜败兵家常事,难不成我输掉一次就身败名裂了?”   如意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否则她怎么会看到面前的男人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意?   “如果赢了呢?”他继续问道。   如意似乎也起了聊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道:“倘若我赢了,那就叫做‘以二八之龄战胜糕点界一哥,走上糕点界巅峰’的少年奇才!”   江承烨觉得她的话乱七八糟,却也不由得加深了笑意:“就为一个名誉?”   如意理所当然的点头:“嗯啊!我们这一行为了什么?多少人用一生换一身本事,就是为了这个说法呀!”   江承烨决定不再跟她绕弯子,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席子上微微一划:“青城和东桥镇一水之隔,可是如果你能胜了霍云,你的糕点便可以直入青城,或者说,是踩着霍云的肩膀走进去。”   如意看着他手指的划分,有些意外。   江承烨看着她:“你想以厨艺养活家中亲人,我很佩服。然你空有一身厨艺,少的,恰好是那颗精于算计的生意脑子。”   他顿了顿,总结:“以你现在的本事,做个厨娘绰绰有余,可想做个生意人……”他似乎略微有些嘲讽鄙视:“迟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如意立即反驳:“我怎么就没有生意头脑了?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说的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江承烨扔了书抄着手:“好,你都做了些什么?”   “烧烤摊子!”如意回答。   “摆了几天?”   “那是因为……因为我们家要盖房子……”   “唔,继续。”   “糕……”如意语塞,疑惑的看着江承烨:“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承烨笑了笑:“说你没脑子。”   如意来气了,正欲争辩,江承烨再度开口:“东桥镇以百味楼最为出名,然而东桥一片的酒楼却良莠不齐,你想到在东桥摆摊子,却没想到将东桥一条街都揽下来,以你脑子里的东西,要做能摆满一条街的食物,算不算难事?”   如意摇摇头,仍旧不服气的争辩:“可我终究初初涉入,凡事当然要慢慢来,你以为这样做很容易吗?东桥龙蛇混杂,要在那里跻身,只怕很难太平,指不定哪一日摊子就被酒楼老板派人给阴了。一个我都做不来了,还揽下一条街?”   江承烨忍不住点她的脑子:“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写什么?他们是敌人固然可怕,可倘若是联手的盟友呢?”   联手的盟友?如意挑眉,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孤军奋战的自己摆摊子,虽说火热,但这些酒家的嫉妒也是祸根,迟早得出事。我要做,就该联合着他们一起?”   江承烨总算欣慰了几分:“化敌为友,方是上策。你一家摊点,在一条街的确是独树一帜;可若是一条街都能揽下来,就是在一个镇当中独树一帜,以此类推,以你为中心的这阵风,才能刮的越来越远。”   如意觉得自己被他说的有些热血沸腾。   这个男人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厨艺是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努力换来的,术业有专攻,她空有一身厨艺,却实在缺一个精明的生意头脑。无论是烧烤摊子还是糕点,如今看来还真是小打小闹,是她仗着自己穿越而来,博了些彩头的小花样,那些零零碎碎的主意和想法,从来都未形成一套完完整整的生意经,而此时此刻,面前的男人三言两语,就将她未来的一个构架给勾勒出来,让她顿时有了一个方向,如此一来,仿佛下一步该怎么做都明了了不少!   正如他所说,她如今要做的,不是什么关门弟子顶级技师,她要做的,是赚钱养家,什么也不管,先大富大贵再说!   如意再看他,眼神儿就变了:“难道你们男人都这么胸怀天下?我怎么听着觉得挺有道理呢!?”她忽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这么热心的提出这个建议,我若是不给你施展的机会实在是辜负你了!英雄,我觉得你很不错啊!”   江承烨想抽回手,唔,没有抽动:“你想请我做账房?”   如意挑挑眉:“照你说的,那就应该前程似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得对,我只会做饭,不怎么会做生意,可我不会,你会啊,既然会,就不要屈才嘛,不然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江承烨的心情忽然有了一丝明朗,连语气也轻快了些:“想请我……先做鱼。”   如意:“成交!”   江承烨看着她略显傻气的样子,忽然话锋一转,道:“所以,霍云的事情,无须担心。输了,你不至于身败名裂,若是赢了,便可平步青云,直攻青城。”他想了想,补充道:“即便不是新奇,以你的功底,即便是同一种食材,应当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仿佛阴霾的天空忽然间晴朗无比,如意一扫心中阴霾烦乱,跟着点头:“你说的很对,输了我不至于身败名裂,可是赢了却有大大的好处!我有什么好怕的!”她笑容更甚,一拍江承烨的肩膀:“谢谢你!”   如意一时间灵感大开,便不再浪费时间,飞快的穿了鞋冲到了厨房。   江承烨看着着急离开的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不由得一空。   究竟是为了什么跟她说这番话?   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她既然有这样好的厨艺,就应当将精力都放在这上头,而非总想着那些养家糊口的烦心事?   她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其他的,他不介意帮她一把。   江承烨拾起被扔在一边的据说“是王秀才的命”的几本破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翻看。   等如意出来的时候,何柳儿已经回了自己的家,吉祥和金玉满堂已经将厨房收拾妥当,见她笑容满面的跑出来,纷纷过来围着她。   如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收拾了一下自己,去了一趟封千味那里。   小武是个人精,听到比试的事情之后,他立马就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出去打探了一番,替如意将霍云摸了个底。   原来,这霍云在青城的糕点铺子叫做八珍轩,铺子的招牌就是一种叫做“八珍糕”的糕点。霍云几十年来一直做这个八珍糕,他若是要比试,自然是拿自己的招牌来比试。   小武拉着如意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探得的消息说出来,末了还不忘感叹:“这八珍糕的秘方在他手里,谁也不晓得,听说这个霍师傅为人十分精明,他的所有秘方都记在脑子里,从不用纸笔,人家想偷都偷不着。”   “八珍糕?”如意微微皱眉,不过片刻,她便展颜一笑:“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八月初五转瞬即逝,而如意自那日自后便彻底的恢复了正常。左右她请了假,也不回百味楼做事,整日在家中重新担起了伙食重任,这无疑是一个令全家人都欢欣雀跃的好消息。可她这一轻松,仿佛又过于轻松,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一场比试,吉祥看着她从两个极端蹦来蹦去,仍旧有些担心。   而如意自从和江承烨聊过人生之后,开始越发专心的在这个食材和工具都有限的时代里研发食物。几日时间,光是酱料她就做了好几种!   因为答应了江承烨要做鱼,如意当天就去镇上买回了几条肉鲜刺少的大青鱼加上几斤猪肉,洗净去刺成片,与猪肉一同剁成泥,再加上葱汁姜汁,蛋白和芡粉,开始不住的搅拌。   吉祥现在十分喜欢跟着如意学做新菜,瞧着她又开始新花样,自己也跟着学。一阵复杂的工序之后,蒸笼里渐渐溢出了香味。   这一日的午饭居然是吃火锅!   天气炎热,吃了火锅更是热上加热,可再热也经不住如意的厨艺好,何元吉连同几个汉子,跟吉祥她们围桌而坐,热火朝天的开始吃火锅。吃饭之前,如意夹好了饭菜,悄悄送到了东屋。   江承烨这两天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什么时候能走?”   如意将饭碗摆到他面前:“盖房子呢,大概中旬就可以落成了!”   江承烨点点头,目光落在面前一片片样子奇怪的东西,像是糕点,又像是豆腐,可糕点哪有这么一股子鲜香味?豆腐又怎么会有一层金黄的皮?   “这是鱼糕!”在他问出口之前,如意已经抢先介绍:“是用程公子您最爱的鱼精心烹制而成,如果您细细咀嚼,兴许还能发现遗留在里面的小刺。”她介绍完,笑眯眯的出了门。江承烨夹起一片鱼糕轻轻一咬,心中也是一片鲜香。   然而,如意很快就为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举动后悔了,因为,那个男人吃上瘾了!   从前顿顿要吃鱼,现在顿顿要吃鱼糕,须知鱼糕做起来比鱼要麻烦的多,可他愣是再也不吃别的,如意觉得自己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初五如期而至。   香芝是做妾的,妾不比妻,且她嫁过去才晓得,郑泽每日是忙的有多么的脚不沾地。郑夫人居于东苑,甚少出门,偶有出门,时间也与她错开了,香芝除了进门当天给郑夫人敬了茶,几乎在没有瞧见过这位夫人。   服侍她的婆子说,这位夫人在卞京似乎是个大小姐,嫁给郑少爷,两人的感情似乎并不好。这番话让香芝越发开心,晚间恩爱时也就越发卖力。   可她隐隐觉得,郑泽虽待她不薄,却也非宠到心里,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安,这种不安,在郑泽打算请青城的面点师傅霍师傅来府中,又主张霍师傅与如意比试一番的时候,升到了最高点!   在新婚的甜蜜中,香芝用不多的理智想到了当日郑泽对如意的那份温柔!   心中的妒火顿时燃起,香芝面上对郑泽的建议无比顺从,心中却是彻彻底底的将如意给恨上了!   原本他们的喜酒只是在七月二十九的时候摆了一小桌,可是八月初五这日,郑泽有走商的朋友途径东桥镇,是以郑泽将他们邀请过府,这才将比试的日子也延迟到这一日。   这天清晨,郑府因要迎接客人而变得忙碌,香芝服侍郑泽起床,衣裳还没穿严实,她便又窝进他怀里:“爷您要宴请宾客,可是香芝只是乡野女子,香芝怕出去了,礼数不周到,给爷丢脸了。”   郑泽拍拍她的肩膀,亲手拿过衣裳给她穿上,笑容温柔和煦:“我的几个好友也非拘泥礼仪之人,既然有客到访,香芝你自该与玉容一般,出席作陪。”   裴玉容,就是郑泽的正妻。   香芝顿时有些委屈:“爷您对香芝好,香芝自然是晓得的,可……可香芝一心为爷,也一心敬着姐姐,只是进府多日,除开第一天,再没见过姐姐,原本以为是和姐姐错开了,可昨天忽然就听说……听说姐姐是因为爷一直留在我这里……生气了……所以才这样不待见我……爷您今晚还是去姐姐那里吧……”   郑泽听了香芝的话,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香芝忍不住抬头看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阴沉之色。   香芝心中大喜,还想多说几句,郑泽却兀自起身,她一个没靠拢,直接跌在床上,神色惊慌:“爷……”   郑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淡漠:“你说得对,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夫人,你好生梳洗,我先过去。”   “爷……”香芝忍不住叫唤,可郑泽走得急,连头也不回,她捶了捶床板,唤了丫头来服侍自己。   如意是辰时末到的郑府的,因普通都由郑府的厨房准备,是以她只需带上些必要的材料,一路过来倒也方便。   刚一进门,郑泽已经和郑夫人迎了出来,香芝穿着一身橘色的衣裳,梳着精美的发饰,倒也有模有样的。   事到如今,如意没法子再隐瞒郑夫人自己与香芝的关系,与之私聊时做了个坦白,郑夫人似乎毫不介意,反倒有些责怪她:“早晓得你当日是为了这个由头,我说什么也不该由了你,你可不晓得,那日的喜宴,吃得我被油的三日都吃不下饭!”   如意无法,只能再赔个不是。   郑府地方很大,里面的陈设也十分讲究,没过多久,郑泽一行行商的友人也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青城的霍师傅。   郑夫人宽慰如意:“即便输了也没什么,你年纪轻轻由这番本事已经了不得了,他是老师傅,比你经验老道也是常理。”   郑泽在一旁也插了几句嘴:“是啊,听闻霍师傅祖上曾是宫中的点心师,多少年了都是做的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忧。”   香芝杵在郑泽身边,挨着两人的面子,也不冷不热的鼓励几句。   郑泽的好友是大周朝边境的乌落人,往来乌落和大周之间做些生意,一行人早就听说东桥镇出了个不得了的厨娘,做的食物味道极好,今日能有幸尝一尝鲜,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有兴趣,再一看到那小厨娘长得娇娇小小惹人怜爱的,对这场比试,大家都一致的站在了她这一头。   而前来郑府的一行人中,除了霍师傅和郑泽的好友,还有一位的来头也不小,乃是宫中主膳食的尚食令之子,沈元辉。   今日的重头戏就是如意与霍云的比试,而沈元辉的出现,让这场比试变得更加紧张。   临近午时,如意与霍云各自入了厨房。   厨房从中间以屏风隔开,两人各自做各自的,而厨房之外的小院中,下人布好茶点,郑泽将沈元辉奉于上座,一行人一边畅谈,一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裴玉容与郑泽成亲多年,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熟悉习惯,然香芝始终不曾见过什么大场面,插不上话不说,就连郑泽的客人问了她什么话,她也一句都打不出来,若不是有裴玉容为她说话,她真该丢尽了脸,可是裴玉容帮她说了话,她依旧觉得丢脸!   不多时,厨房的两个人都开始蒸糕点,一边帮忙的下人将他们请了出来稍作歇息。香芝坐了一会儿,就以身子不舒服想要离开,郑泽点了头,裴玉容又关心了几句,这才让她离开。   这一边,如意和霍云都被请了出来,与众人一同入座,郑泽不过三两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如意的身上。   沈元辉似乎也十分意外东桥镇赫赫有名的厨娘竟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惊讶之余,难免多了几分疑惑:“听闻霍师傅乃是青城第一糕点师傅,如意姑娘也是东桥镇当仁不让的一等厨娘,却不知二位今日一比,谁更厉害。”   如意含笑作答:“霍师傅资历深厚,经验老道,于糕点之上更是造诣高深,如意不过学了些皮毛,哪方面看,都应当是霍师傅更厉害。”   霍云对如意这番话很受用并且很赞同,客气的回道:“你小小年纪,有这番功力,也是不错的。”   厨房中传来阵阵香味,沈元辉来了兴趣:“各自做的什么,总归是要说一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两位不妨先将自己的糕点述上一述?”   沈元辉的建议,几乎不会有人有异义。霍云的八珍糕是远近驰名的,他也不含糊,率先道:“我做的是八珍糕,这秘方是祖传的,除非味觉过人者一味一味的尝出来,否则实在不便透露,结果如何,各位尝过再做评判。”   霍云这样的最没意思,沈元辉难免有些失望,遂将目光落在了如意身上。如意起身向众人微一行礼,道:“比起霍师傅的,如意的糕点倒没什么稀罕的。霍师傅的八珍糕远近驰名乃是众所周知,如意自己小打小闹,却也做出一味‘五白糕’,不知比之八珍糕如何。”   五白糕?沈元辉来了兴趣:“何以唤作五白糕?”   如意从容一笑:“五白糕是以白扁豆、白莲子、白茯苓、白山药、白菊花这无味‘白’食并白糖面粉制作而成,乃是一种益身的糕点,比起以党参、茯苓、白术、薏米、莲子、芡实、山药、杏仁、大米、糯米等食材制成的八珍糕,二者同样都有健脾除湿的益处,且同样有养颜之效。郑公子……”   “不可能!”霍云忽的站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八珍糕是我祖传的秘方!你不可能晓得!现在又拿什么五白糕来糊弄人!你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郑泽目光一瞟,就见沈元辉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即好言相劝:“霍师傅,人外有人,这祖传妙方你的祖先想得到,难不成能别人就想不到了?我倒觉得如意姑娘的五白糕听着与您的八珍糕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然如此,何不五白对八珍,好好地来比一比?”   霍师傅从听到如意说出自己的秘方开始就变得十分激动,此番听到郑泽的话,一扬手:“不必废话了!让人将糕点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   郑夫人给下人使了眼色,下人立马去了厨房呈糕点,哪晓得如意这边的丫鬟刚刚进去便是一番大叫,随后匆匆的跑了出来,支支吾吾道:“夫……夫人……何姑娘的蒸笼里不知道为何有许多水,水漫过了糕点……都……都泡烂了……”   霍云一听,当即怒视如意:“果真是你在玩花样!?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五白糕!今日不说清楚,盗我秘方一事,我霍云绝不会善罢甘休!”   霍云的一番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如意身上,连郑夫人脸上都出现了担忧之色。   ☆、第七十三章 八珍糕对鲜奶宴   霍云激动不已的怒视如意,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祖传秘方是被她所盗。   霍家祖上的确是宫中的点心师,八珍糕更是御用点心,其滋补之效十分明显,深的主子们的喜爱,这张秘方也从祖上传下来,霍云的说法,并不夸张。   虽说秘方不外传令人扫兴,但盗取秘方终究是大忌,面对霍云的质问,沈元辉沉默片刻,道:“如意姑娘,你也承认霍师傅经验老道,霍家于八珍糕的制作上已经有许多年头,这的确是他祖上的秘方,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的?而这五白糕,又是如何一回事?”   气氛渐渐紧张,原先离席的香芝不知从哪一边袅娜着走了过来,对着众人微微行礼,安静的站在郑泽身侧,抬眼一看这气氛,不禁好奇道:“爷,这是咋了?”   郑泽不悦的看她一眼,香芝一惊,飞快地低下头去。   五白糕已经被水泡烂,而八珍糕却完好无损的呈现众人面前,如意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块,浅尝一口,忽然笑道:“是我错了。”   郑夫人脸色微变:“如意……你……”   霍云顿时气焰更胜:“好你个臭丫头!果真是承认盗我祖传秘方!”   如意将八珍糕随手扔了回去,一张脸倏地冷下来,目光一利,不闪不避的与霍云对视:“霍师傅,听我把话说完。我说我错了,指的是方才我说的八珍糕的成分,错了几味。”   霍云脸色一变,有些惊讶的望着如意,他这一神色,令一旁几个人都不由得望了过来。如意拍了拍手,又取了随身的帕子擦擦手,继而道:“八珍糕与五白糕道理相同,皆是以药食兼用的材料做出的糕点,其味甘,且益效明显。八珍糕固然是霍师傅祖传秘方,可如意也曾从书中见过此种糕点。且如意所知,八珍糕的八中主要取材,其实并非一成不变,想必霍师傅也琢磨出了这一点,是以将杏仁换做了白扁豆,此外还增加了炒麦芽。”   “你……”霍云大惊,抖着手道:“你……你竟然能尝的出来!”   如意微微一笑:“其实这八珍糕不只这两种配方,此外,还可以将杏仁换做白扁豆和生山楂,以太子参替代党参,统共算起来,就可以配出四种八珍糕的配方,霍师傅经验老道,兴许再琢磨几年,也会相处其他的代替配方,进一步改良。五白糕虽没有八珍糕的内容丰富,可有一点霍师傅您须得晓得,这药膳药膳,终究是药三分毒,当中的东西越多,从药理上看,未免药理相冲,须得忌口的东西就太多了,如意之所以选五白糕,只是因为相对于八珍糕,它在益效相近的基础上,所需要忌口的食物相对更少,于食客本身而言,有益无害。”   霍云已经脸色苍白,此时此刻,他再不敢轻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听着如意的话许久,方才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无奈苦笑:“所以,你的五白糕便是对应着八珍糕来做的?你倒是想的周全谨慎……真想不到我霍云活了大半辈子,会败在你这个小丫头的手上……”   霍云一番话让气氛瞬间急转而下,气氛忽然就变得不那么紧张。   诺大的院中,忽然想起了沈元辉清朗的笑声,他双手击掌:“如意姑娘果真本事过人,能让霍师傅心悦诚服的服输,实在让沈某佩服!”   沈元辉发了话,小院中顿时又是一片和乐,郑泽的几位乌落好友纷纷感叹:“只可惜八珍糕尚在,五白糕却毁,实在是可惜了。”   郑夫人笑着将如意拉到身边坐下,语态柔和:“这个倒不必担心,五白糕既然与八珍糕一脉相承,这损掉一味,反倒成全我们能有机会尝一尝如意其他拿手的,哪有遗憾一说?”   郑泽也顺着裴玉容的话对众人说道:“夫人说的极是。沈公子、哲瀚,其实今日本是邀请几位过府小聚,无论是霍师傅还是如意姑娘都是技艺高超之人,比试一事终究只是他们行内人的切磋,于我们而言,有口福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郑泽将气氛带的更加活跃,哲瀚和几个好友并同沈元辉在内,都笑了起来。   然而这场斗食却并未有个结果,如意虽说出了八珍糕和五白糕的由来和秘方,可五白糕已经被泡烂,霍云的意思,是若想得出个明确的结果,就再费些时间重做一份,就在郑夫人张罗着下人快去准备食材好让如意再做一次的时候,如意却将目光落在了院中用来吃茶谈天的石桌之上。   因为众人都在此等候,是以石桌上布了些瓜果盘,而石桌上除开有茶水,还有几只其他的杯子。   哲瀚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有本事,对她也格外的注意,见她望着桌上杯中之物,遂笑着问道:“姑娘可是在看这个?”   他所指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杯鲜奶。   如意记得从前在估计上看到,古代应当是鲜少有鲜奶的,她来到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过有鲜奶,可如今这石桌之上,当真就是一杯鲜奶。   郑泽见她目光落在鲜奶上,便主动解释:“如意,这是哲瀚那里的特产,他们乌落处于大周边境,牛羊皆可产奶。”   裴玉容以为如意不曾见过这个东西,也笑着说道:“哲瀚说了,这是顶好的东西,他一路带过来,还要想法子保持新鲜,所以能在这里尝到,是十分稀罕的。”   哲瀚快人快语,听了裴玉容的话,当即露出几分遗憾和委屈:“难为我一路护着它过来,没有坏掉,可你们却死活不喝,罢了罢了!下回我也不用热脸贴你们这个冷屁股!”   裴玉容和郑泽脸上皆露出几分歉意,裴玉容更是微微福身:“是我们没有这个口福。”   香芝刚才走开了一阵子,并没能尝一尝这个东西,此刻她趁大家谈话之际悄悄摸起了自己面前那一小杯,喝下一小口。   “呀!姨娘!”服侍香芝的丫头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只见香芝手里还握着个装奶的杯子,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捂着嘴,正一下一下的作呕,她又急又羞,却忍不住那股子腥味儿泛起的恶心,一声一声的“呕”在这个安静的小院儿中格外的响亮。   郑泽的脸色已经黑了,倒是哲瀚,哈哈笑了两声,摇着头将自己面前的鲜奶一饮而尽。   裴玉容给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便称姨娘是早上吃了冷东西,胃口给吃坏了,想要将香芝带下去。   香芝看着郑泽的脸色,又哪里敢走?留在这里她好歹还能找个机会将功补过,要是得罪了这位客人,她就多说几句好话,要是就这么走了,回去的忐忑劲儿就能让她今天一整天都坐立难安。于是,她立马强忍住那种呕吐感,一边眼中溢出的泪花,一边细声说着自己没事。   香芝这么一闹,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哲瀚的豁达让如意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她走到石桌前,笑着问哲瀚:“可以让我尝一杯吗?”   哲瀚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见她有意令自己不那么难堪,立即拿出了剩下的鲜奶。裴玉容见状,立即让人添上两只被子。哲瀚给如意和霍云都倒了一杯鲜奶,霍云端起,一口气喝了下去,微微皱眉。   哲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如意一人身上,裴玉容有心小声提醒她:“这东西腥得很,莫要一次喝太多。”   如意只是对众人微微一笑,端着鲜奶一饮而尽——唔!果然很纯!   如意的反应令在座几位都十分意外,沈元辉端起自己的鲜奶,将被子于手中把玩:“这东西,乌落进贡于大周之时,我父亲蒙受圣恩,也曾得到些赏赐,即便我曾饮过此物,也不甚习惯。”   哲瀚满不在乎:“沈公子,我们乌落人可是从小就喝这个长大!比起你们中原这些文弱书生可是强上百倍!”   沈元辉的脸色微微一变,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就在郑泽想要圆一圆场的时候,如意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其实,身在中原,对不熟悉的味道多少会有一些抵触,正如哲瀚你来到这里,一定也有吃不惯的菜是不是?”   如意的话深的哲瀚之意,他连连点头:“我不喜欢冬瓜!”他说话的样子十分坦率直白,甚至有些可爱的样子。   如意将手里的杯子放到石桌上:“受气候地域影响,不同地方的人饮食上的喜好本就不同,没有什么好比的,也没必要因为饮食上的习惯不同而生出些隙罅。大周不习惯饮用鲜奶,可是并不代表这鲜奶不能以一个大周人喜欢的模样出现在宴席之上。”   如意的一席话令所有人都来了兴趣,连霍云都有些不懂:“你可是想将其入菜?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这味道实在腥得很,即便是做成糕点,我此刻也不一定能做出什么好的来!”   如意望向哲瀚:“不晓得哲瀚带了多少鲜奶过来?今日是郑公子宴请各位,若是各位不嫌弃,就让如意以鲜奶入菜成一桌宴席,既不辜负哲瀚的一片心意,也令我大周之人真正的领略到这鲜奶的精髓之处!”   哲瀚的眼睛都亮了:“有!还有一些,此刻应当已经在郑家的冰窖里!”   如意大悦:“有冰窖更好!郑公子,可否借您的冰窖一用?”   郑泽自然应允,他目光含笑:“看来今日我们当真是有口福了!”   正是艳阳高照之时,郑府小院中的温度渐渐升高,郑泽作为主人家,将一众宾客引至了偏厅中饮茶。   男人们要谈事情,郑夫人自然就带着香芝一同离开。她心中十分好奇如意要如何烹制那些满是腥味的东西,遂带着香芝到了厨房想要瞧一瞧。   哪晓得她们过来时,厨房门口已经站了一层又一层的下人丫头们。香芝还是有心在这个姐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此刻见到下人们这么不守规矩,立即厉声呵斥:“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新抬的姨娘是个乡下丫头,没有见识庸俗无比是整个政府都晓得的事情,可是奈何她正受着宠,下人们也少有敢和她对着干的,香芝自从嫁来郑府,越发的喜欢这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见到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对着裴玉容邀功似的道:“姐姐,咱们进去瞧瞧吧。”   裴玉容淡淡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朝厨房的大门走。   然她们还未走进厨房,就已经闻到了弄弄的奶香味,此刻的奶香味早并不似先前她们闻到的那样带着腥味的,相反的,似乎是香甜香甜的!   如意正在厨房中忙着,一边的下人帮着生活洗盘子,看着那些古怪的做法,一个个除了瞠目结舌的看着,连忙都帮不上。   见到郑夫人和香芝进来,如意笑着道:“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以开饭了。”   郑夫人微微颔首,对香芝道:“去张罗一下,准备开席。”   香芝觉得裴玉容有些把自己当丫鬟使,自己对她也算是毕恭毕敬,可她却半分热脸也不曾给,就晓得成日对着这个何如意笑嘻嘻的,摆明了是给她难堪!   香芝气的直拽帕子,对着身边的丫鬟就是一阵嚷嚷:“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准备开席吗?还站在这里干啥?还不快去!”   丫头吓了一跳,立即去张罗开席。裴玉容淡淡的看了香芝一眼,冲如意点点头,带着她一起出去了,如意看着香芝的背影,目光微微一寒。   裴玉容到了偏厅,还未开口,香芝已经笑着迎了上去:“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郑泽将香芝虚搂住,目光却是望向裴玉容,裴玉容略显嘲讽的看一眼郑泽,向众人微微一福礼:“各位都是外子请回来的好友,我本该一同作陪,奈何今日身子身感不适,望各位见谅。”   哲瀚和郑泽是好友,另外几个乌落的商人都是以哲瀚马首是瞻,沈元辉和霍云自然也不会多有介意,反倒纷纷表示是自己叨扰了,裴玉容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由丫鬟们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正妻走了,香芝理所应当的代替了她的位子。郑泽目光微微一暗,很快就恢复正常,领着宾客去了饭厅。   一行人行至饭厅,大大的圆桌上已经放上了好几碟菜,无需走近,那浓浓的奶香已经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   哲瀚眼中光芒大盛,待郑泽领着他们入席之后,如意才缓缓从厨房来到饭厅。   哲瀚一瞧见她就忍不住离座将她拉过来,他本就没有那么多多余的礼仪,此番看着一桌美食飘香,他好奇得不得了!   沈元辉显然也十分有兴趣,见到如意过来,开口道:“原本以为如意姑娘将那鲜奶取了去,也是做成些汤汤水水,却没想到菜色这般丰富!我父亲每每与人做菜,每一道菜皆是有些名堂的,不晓得如意姑娘这些菜肴,可有什么名堂?”   如意不显山不露水的和哲瀚拉开一小段距离,先请了他入座,这才站在一边一一介绍:“因着食材和烹制工具的限制,如意做的并不多,大致是不够一桌宴席的菜色数量,不过胜在每一样的分量多,吃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出语轻快,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哲瀚是最为期待的,他夹起一片馒头片轻轻一嗅:“这馒头加了鲜奶!?”   如意不再卖关子,开始一一介绍:“哲瀚夹的是我准备的第一道主食,鲜奶馒头。第二道主食,是鲜奶锅贴。菜色上依次是虾仁炒鲜奶,鲜奶土豆饼,鲜奶鸡蛋羹,脆皮鲜奶,甜品准备的是鲜奶雪蛤膏和鲜奶焦糖布丁!”   她一席话毕,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一桌人当中,对美食最有发言权的当属沈元辉,此刻,连他的脸上都露出几分不解:“如意姑娘的菜色……果真是闻所未闻……这个脆皮……是肉皮吗?虾和鲜奶皆有腥味,这二者合一,难道不该腥上加腥?雪蛤膏我倒是晓得,布丁……是个什么?难不成是布匹?”   沈元辉的问题也是众人的疑惑,如意微微抬手:“说那么多,不若各位先尝一尝。   即便她不说,一桌子的人也忍不住了!哲瀚最不讲客气,夹起一片奶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其余众人也不与他计较,笑着摇摇头,开始动筷子,香芝没有见过世面,就等着郑泽给她夹菜,可郑泽夹了一块虾仁入口,咀嚼几下,整个人顿时仪征!   不只是郑泽,吃下这桌菜肴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称之为——惊叹!   鲜奶馒头软香味美,脆皮牛奶外焦里嫩,虾仁炒鲜奶滑嫩可口,鲜奶土豆饼酥软适中,鲜奶鸡蛋羹更是爽滑无比,轻轻一抿便可下咽,实在是极致享受!   不得不承认,这一桌子的鲜奶食物,全然没有了它原有的腥,而是让品尝者真正尝到了奶香的味道,尝到了各种精髓!   香芝在一边已经馋得不行了,偏偏郑泽许久不给她夹菜,香芝实在忍不住,伸手用勺子在那一小盅鲜奶鸡蛋羹里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碗里送。   “何姨娘。”如意冷不防叫了香芝,香芝本就有些紧张,结果手一抖,一小勺蛋羹“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再次引人侧目。   如意嘴角含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蛋羹烫嘴,小心为上。”   香芝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失礼,郑泽的忍耐程度终于到了极限,当即冷下脸来:“阿福,姨娘看着不大舒服,你带着她回后院休息。”   香芝还想说什么,却在遇到郑泽微寒的目光时,生生的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她站起身,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不甘不愿的回了后院。   香芝离开后郑泽有心邀请如意一同入席,如意婉拒,继而送上了最后一道焦糖布丁。   Q弹的布丁被揭开盖子的那一刻,桌上的一众男人皆愣了。   霍云是做糕点的,可却也没见过这个模样的糕点!他拿着筷子戳了戳,那糕点竟凹下去一块,他一松,那东西就竟又扭着身子弹回了原样!   这……霍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望着如意的眼中充满了惊叹。沈元辉沉默着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望着如意的目光越发幽深而有深意。哲瀚和他的同行好友则是被这一桌鲜奶美食彻底迷住,除了吃什么也没顾上!   如意不卑不亢的回望,胸有成竹的气势中带着淡定自若的气派,此刻她站在那里,任谁瞧进眼里都不会觉得她默默无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光芒堪比日月清辉!   这一次的比试,如意的五白糕最终未能成形呈上,可她那一桌鲜奶宴,足以震撼全场,让霍云输的心服口服。   这当中,最为兴奋的就是哲瀚,他觉得如意为他长了一个大大的脸,不断地说着即便是在他们乌落,也不曾有人做出这么美味的鲜奶宴,他恨不能将如意捆吧捆吧直接带回乌落,这样他们就能每日吃到那样美味的食物!   郑泽将如意护在身后,将一干觊觎统统给挡了回去,一边沉默已久的沈元辉打趣他:“如意姑娘可是你的什么人?你将他挡在身后,可得有些由头啊。”   郑泽笑而不语,那呵护的姿势却是没变。   如意这一桌鲜奶宴,令所有人都极为满意,郑泽有心留下如意令她与沈元辉多处一些时候,可如意却在午饭用完之后准备告辞。   不说郑泽,即便是沈元辉和哲瀚都希望她多留些时候,最好留到晚宴,可如意却以家中仍有姊妹等候为由一一推拒。   哲瀚最先露出失望的神色,一个劲的强调他下回过来,如意一定要招待他!   这样爽朗的人,如意乐的结交,遂应了下来,总算让他消停。之后她也不再耽误,她将事先预留出来的一部分鲜奶料理打包装好,又另外装出一份,问清了下人,亲自给裴玉容送去了一份。   见到如意过来,裴玉容有些意外。如意将所有的菜色都给她送了一些,虽然晓得之后她要是想吃,定然会有下人准备,可她还是忍不住亲自送过来。   事到如今,即便如意不解释,裴玉容也是晓得了她和香芝的关系,如意觉得这个样子有些尴尬,可裴玉容却显得从容多了。   “郑夫人,香芝是我的姐妹,我……”   “如意。”郑夫人忽然打断她,她浅尝了一口雪蛤,笑着点点头,继而道:“你早该告诉我你和香芝的关系的。”   如意微微一怔,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裴玉容又尝了一口,神色间皆是满意:“若我早晓得你这样了不得的小厨娘与香芝是姐妹,我倒想劝阿泽将你纳进来了。”她似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妥:“不对,你这样好的姑娘,应当明媒正娶,你若是不介意,我大可让阿泽明媒正娶的将你迎进门。”   如意终于明白,郑夫人兴许是会错意了,她赶忙解释:“不不不,郑夫人,如意并无意于郑公子。只是……只是担心你误会……其实郑公子和香芝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晓得。”   裴玉容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她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恢复正常,起身缓步踱至屋中的一处盆栽,一双素手轻抚着枝叶:“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给我解释这个。其实,我倒是无所谓,这些年,我常年留在卞京,不方便与他一同走南闯北,他落户东桥镇,我也是前阵子才被接过来。他奔波劳累,我却无法时时伴随,若能有一人在他劳累的时候添衣送茶,我也不至于心中不安。”   她缓缓转过身,拉住如意的手,亲昵如亲姐:“来到东桥镇,我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往常在卞京还能人的一两个手帕之交,到了这里,即便出一趟门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倒是上天怜我整日无趣,叫我遇到了你,你这厨艺实在是了不得,若你有空,多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能跟着你学上一两道菜,也不必整日那么无趣。”   裴玉容这么既来之则安之,让如意有些为她不值。可如今她自己都认了命,她的不值又有什么意义呢?   古代的女人就是这么悲哀,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女人一旦有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离经叛道伤风败俗。   这个郑府再呆下去也没什意思,如意随意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霍云此次来到东桥镇要与东桥镇的厨娘一较高下的事情,已经在业内传遍,不少行家就等着看这次比试谁更厉害。是以郑府这边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观战的内线一层一层的向外传播开去。   舆论的力量总是这般可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变成狂风巨浪!对于霍云如何带这八珍糕落寞回城,何家厨娘又是如何以高端大气上档chi的一桌鲜奶宴却得绝对性胜利,如何凭借一份焦糖布丁让糕点界翘楚霍云霍师傅目瞪口呆,舆论自是有一番夸张描述。   如意出了郑府,迎面赶过来的就是在郑府外头蹲点许久的何远和金玉满堂。   “怎么样怎么样!?”何远一见到她就拉着她问结果,金玉满堂则是一下子瞧见她手中的那个食盒。   如意觉得自己这样有种参加高考刚出考场的感觉,她看着何远和金玉满堂被晒红的笑脸,有些心疼:“怎么站在外面,来了也不晓得进去吗?”   何远一擦汗:“你可不晓得!方才外面那会儿,围了好多人,你们酒楼的老板,就那个李恒才也过来了,可这郑府的家丁也太厉害了,凶巴巴的,谁都不让进,手里还带着刀!”   带着刀?哪有家丁带着刀的!   如意脑中浮现出沈元辉那双深邃的眼眸,可她与他素不相识,今日一别应当不会再见,如意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对他们道:“所以你们就傻了吧唧的站在这里?日头这么大,你皮糙肉厚的就算了,晒坏了我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何远哼哼:“是是是!就你弟弟妹妹最重要!”   如意勾唇:“那可不!”   比试结束,外面如何夸张传言如意不再理会,她带着金玉满堂,坐着何远赶来的牛车,在摇摇晃晃的小路上缓缓朝家中走。   回到家中,吉祥一行人也巴巴的闻着她结果,如意笑而不语,勒令金玉满堂办好桌子,将大食盒里的食物热了热,摆了一桌,虽然凉掉了,也算是个鲜奶宴。   何元吉那边已经干完了活,因着他们格外卖力,全无摸鱼打混,这房子也盖的格外的快。如意自然是招待他们一同上桌吃饭,这么些日子过来,几个汉子早已经和家里人打成一点,也不客气,可是一个个看到那些菜的时候,顿时都有些愣了。   “这都是从乌落带来的鲜奶做的东西,兴许你们吃不惯,若是你们觉得还有腥味儿,我便在给你们做个别的!”因为知道要回来吃,如意格外多做了好些鲜奶馒头,这个东西最饱肚子,味道也好。   不过她显然多虑了,除了大黄,饶是他们从没尝过鲜奶是啥味儿,一桌子的食物还是很快被吃光,金玉满堂最喜欢的莫过于焦糖布丁,简直拈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种弹弹的口感比起小碗糕要更加好,且香甜无比,十分好吃!只可惜他们这里当真是没有鲜奶,所这东西吃完今日,下一回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吉祥和金玉满堂准备收拾碗筷,却见如意拎着从镇上买回来的黄鱼又进了灶房。   灶房里头,如意忙的热火朝天,黄鱼清洗过后去皮刺,剁成泥酱和芡粉细盐混合搓揉成面。吉祥好奇的问:“这是要做鱼糕吧。咋和你上回做的不大一样啊?”   如意揉着面:“这回不做鱼糕,做鱼面。往后你们晌午就可以吃这个。”   鱼面?吉祥又长知识了,跟在一边学着。   鱼面不同于别的面食,须得擀成博饼状烘晒六成干,切条之后再烘晒至全干,这样方能食用,易储耐存,虽为之鱼,然食无鱼味。   如意做好这些,跟吉祥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这鱼面接下来要如何烘晒,如何才算六成干。等到吉祥一一记下了,她又开始撸袖子做晚饭。   吉祥见她一直在忙,忍不住劝道:“休息休息吧,回来了就脚不沾地的忙,你还想吃啥!?”   如意正在剁肉:“大黄和那个人还没吃呢!”   一提及那个人,吉祥一边看着如意一边和她说话:“如意,这个程公子都在屋子里呆了一个半月了,也就咱们推房子的时候,让元吉把他搬到了火笼屋他才出来见了见日头,你说他会不会憋坏了!?”   如意也很嫌弃:“不止啊!他还不爱洗澡不爱换衣裳,你看他那身月白袍子挺像回事的,要不是逼着他,我看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   吉祥却很同情他:“兴许是他从前金贵惯了,元吉的衣裳他不怎么穿的惯……”   “我小时候……连一碗饭都吃不上……”不知怎么的,如意的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连吉祥也觉得他一看就是一副金贵模样,可他为什么说自己连一碗饭都吃不上呢?他总不至于是为了一碗饭诓她们吧……   如意摇摇头不再想那么多,专心的做好了两碗肉丝炒饭,分了大黄一份,给那个男人端了一碗。   终于等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的大黄对着自己的碗口欢快的吃了起来,可是等了一个晚上饿的不行的男人却明显的心情欠佳。   如意坐在床边,看着他手里迟迟未动的炒饭,无力扶额:“您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挑食的毛病呢?”   江承烨放下手里的饭碗:“今日战果如何?”   如意看着他对炒饭似乎没什么兴趣,也不管他了:“要是我败了,你今晚就该喝稀粥吃咸菜,哪有功夫给你专程做一碗炒饭啊!”   专程……   江承烨的神色缓了缓,只是意志依旧坚定:“有鱼更好。”   如意终于在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中感觉到了一份可爱的执着,可是她现在有更大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你说让我的糕点先进入青城,现在我已经有了进入青城的机会,是不是得有个进去的途径?”   江承烨淡淡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你需要的是契机。”   如意摸着下巴:“契机……”她自行琢磨了一番,尝试道:“你觉得现在不是最有利的时机?”   江承烨用筷子挑了挑炒饭里的肉丝,如意立马会意:“鱼面鱼糕,清蒸红烧,任君挑选!”   江承烨微微勾唇:“第一步要做的是……”   如意凑近了几分,认真且诚恳。   “鱼面是什么?”江承烨话锋一转,如意咣铛一声,整个人倒在床板上……   如意与霍云的这场比试,在场观战的人并不多,可是从郑府中流出来的那些夸张描述却席卷了大半个东桥镇,业内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府一战,草木含悲,风云变色,霍师傅以一块势单力薄的八珍糕,战败于东桥镇新星何如意的一桌鲜奶宴,惨淡收场。   来的时候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据说回去的时候,乘了一叶扁舟,被夕阳将孤寂的身影无限拉长,横于司明河之上。   这样劲爆的消息,小武自然是会一丝不漏的打听回来跟先生一一道明,封千味摸着小胡子听完了小武的描述,瞟了瞟一边正在执笔埋头画着什么的如意:“那个鲜奶宴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没瞧见你给我们也弄来尝尝?”   如意握着笔皱着眉头想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听了封千味的话,头也不抬道:“唔……我是打包了些,不过回家来你这边不顺路且耽误时间,下回,等下回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小武见她一直在埋首在那边,难免有几分好奇,凑过去一看,大惊:“你……你这么早就在给自己谋划棺材的模样了吗?”   如意看着自己画纸中的长方形盒子:“你……你居然觉得这是个棺材?不对啊,就算我要画,最近的也该是给先生啊,我还早得很呢!”她抖了抖手里的画纸:“小武,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个箱子四周都发热?”   小武被问得一脸茫然,摇摇头。   如意很失望的低下头继续想,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啧……难不成做个烤箱这么难?”   与霍云一战之后,如意再一次声名大噪,百味楼又迎来了一波新的客流浪潮。   如意之前还与封千味说改日有机会定给他做一个鲜奶宴尝尝,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是带着些客套的,只是不曾想过,这句话这么快就能实现。   第二日如意一上工就在百味楼见到了等待已久的郑泽和哲瀚,两人前来是来与李恒才谈一笔生意。   因为如意的鲜奶宴被传得神乎其神,焦糖布丁更是惹人遐想,李恒才准备将鲜奶宴开出一个席来,成为新的招牌酒席,哲瀚是鲜奶的供应商,而郑泽就是个引路搭桥的中间人。   再见到如意,哲瀚很是欣喜,扬言这回一定能够要将她所有的手艺都尝个遍!倘若换做从前,如意自然也就应下了,可自从她听了程叶的那番话之后,心中难免就多了一个想法。   李恒才这个人终究唯利是图城府太深,继续留在百味楼做一个厨娘不是上选,可如果舍了百味楼,她收入的大头也就没有了。程叶说她需要一个契机,可这个契机什么时候才能来?还是说她如今已经在餐饮界有了一定的地位,可以单飞单干了呢?   如意心中打着小九九,却不防身边一个男人靠近,以一个十分温柔的语气和目光对着她道:“你整日这样上下工,从何家村来此,实在是有些麻烦,我已让香芝为你收拾好一间客房,你哪日赶不及回去,就在府中歇息吧……”   如意和香芝其实是同岁,但严格论起来,香芝还是要大一些。如意从不觉得自己和香芝有多么亲近,是以,对这个她好不容易巴上的男人她也同样亲近不起来。可是郑泽却让如意觉得很奇怪,就好比现在,仿佛他与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似的,即便有外人在场,他说话也这么亲昵。   郑泽见她犹豫,笑道:“我既是香芝的夫君,也就算你的一个姐夫,和自家姐夫没什么好客气的。”   姐夫?   如意被他的温柔激的一身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姐夫,姐你妹夫啊!   ------题外话------   小安子一点也不想说自己最擅长的还是男男女女谈情说爱的……小白文……   真的好想把男神和厨娘的逗比日常写上个四五章……   ☆、第七十四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东桥有个小厨娘,入得厅堂和灶房。火爆尖椒辣味爽,吃的两眼泪汪汪。薄皮大包灌鲜汤,争破头皮把嘴烫。千层豆腐把肉镶,赛螃蟹里蛋黄藏。百味拉面多花样,娃娃吃了长得壮。鲜奶宴席惊全场,心灵手巧本事强。厨娘厨娘你别慌,端着美味做嫁妆!”   外头晴空碧天,枝头上时不时站几只欢唱的小鸟。小厨房里,如意听着小四念得儿歌,抖着手指着那红彤彤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小四两眼放光,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给如意看:“师父你喜疯了吗!?连字都不认识了吗?”   如意深吸一口气,耐心的问:“我的意思是……这个玩意儿,是在说谁?”   小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纸,朗声道:“当然说的是师傅你啊!”   咣铛一声,如意手里的一只锅子以一个粗暴的姿势砸在了灶台上,如意扶额:“可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最后一句话和前面的话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小四一脸惊愕:“这么明显师傅你都没有看出来?”   如意诚恳的摇头:“看不出来。”   小四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眼神看了看如意,小手一抖,将纸张抖平为她讲解:“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听说那个霍师傅在青城当真是有些名号的,八珍轩的糕点铺子在青城,不亚于百味楼在东桥镇的地位!师父你这回打败了霍师傅,听闻那霍师傅回去了,不眠不休好几日,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头!他做了什么其实没几个人晓得,可外头的人就有的想了呀,这一来二去的,越发把你传的神乎其神的!”他琢磨了一下用词,补充道:“说是你让霍师傅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如意一边听一边抽嘴角,最后她像听说书的一样,索性把自己的凉椅拖了过来,还是十分用心的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摸了一把瓜子,这才悠悠的坐在凉椅上,一边吐瓜子皮一边道:“继续。”   小四清了清喉咙,摸了摸鬓发,倒真有几分说书人的气质,他将自己的围裙一撩,定了定型,向来细声细气,此刻却声如洪钟:“师父你的名气现在整个东桥镇都晓得了!老板为了留住你,专程在大堂给您劈出一块地方来挂上了一块牌子,将您的事迹都记载在上面!哦,据说还有一个木雕的头像一并挂在一边!”   如意手里拈着的一嗑瓜子“啪”的掉在地上:“我怎么听着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四皱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板令镇中一个秀才将您的事迹谱写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诗篇!但凡来吃饭的,都能瞧见您的牌子,老板说,这既让食客们知道您是我百味楼的厨子的同时,还能当个菜单来挂着,一物两用,是个十分不错的好主意!”   “砰”的一声,如意手一抖,不慎将一边的茶杯给打翻,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茶,平复心气,尽量用一种正常的口吻道:“可是最后一句……会不会有些不妥?”   小四很不开心自己的话总是被打断:“师父,您让我把话说完成吗!?”   如意端起茶杯,更加诚恳道:“是我不对,我应当尊重你。可是我心里的确有这么一个疑问,这最后一句是……”她带着疑惑的目光饮下一口茶。   小四咧嘴一笑:“是媒婆帮你加上的!”   “噗——”满口茶水喷泉一般划出无数道优美的抛物线,悉数喷在了小四深色的围裙上,蕴出了一朵一朵深色的水花。   喷出的大半茶水湿了衣裳,剩下的小口茶水呛了喉咙,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小小的厨房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小四大惊,赶忙为如意拍背:“师父,你冷静些!”   身虽然是十六岁少女的身,可芯毕竟是二十有六的大龄女青年,以前有沈岩,所以宁慈从未体会过单身未婚的女剩斗士应有的心理,现在穿越到大周朝,附在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身上,她顿时就觉得自己鲜嫩很多,加之沈岩对她的心理影响,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堕落到去寻找媒婆为自己说亲。   “咳咳咳咳咳……你……你说什么媒婆?”如意被呛得脸色涨红,第一次在小四面前失了态,抓着他的衣裳一个劲的追问。   小四这才觉得她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多么的开心,可他自己仍旧觉得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遂解释道:“因为师父您实在太出名了,城东有个王媒婆,咱们镇上和临近几个村子,好多亲事都是她说成的,可是最近听说咱们镇上已经是僧多肉少,王媒婆没有好姑娘,揽不到大生意,一心就想挖一个好姑娘出来,这样她说媒的时候才能赚更多的媒人红包,刚好这时候师傅您就出现了!她瞧见了咱们楼里挂着的牌子之后,当即就在后头加了一句,连着前边的几句话一并记载了她的媒人簿子上,逢公子哥就念一念,结果公子哥们都被她给烦着了,她就改念为写,写在纸上,逢公子哥就发上一张纸!”   如意倒抽一口冷气——现在做媒也靠发传单?   是不是小四的表达能力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个媒婆听起来像个老鸨?   不对不对!如意眉头一皱,有些不满:“这媒婆哪里混的!?她懂不懂隐私啊懂不懂啊!还有李老板!他没事儿刻个牌子挂在大堂,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墓志铭啊!他有病么!?”   如意觉得自己有些跳脱:“不对不对,再说这个媒婆,她凭什么这么胡乱散播我的消息!?她信不信我告她侵犯隐私权啊!”   小四目瞪口呆的看着如意,愣愣道:“师……师父……这……这不是好事吗?”   如意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小四。   小四回过神来,急切解释:“这、我、我虽然没有做过姑娘,可是也晓得这姑娘到了一个年岁,不都该把自己的情况告知媒婆吗?那些名气高的媒婆可不是什么姑娘都看得上,她们嫌那些不好的姑娘赚不上什么钱,可师傅您不一样,您非但没找她们,反倒是她们将你抢了去,您连一个红包都不曾塞,她们便已经风风火火的将您推给了那么多户好人家,哈哈,师父,您享清福的时候就要到了!指不定明日你就是哪家的少奶奶了呢!”   啊呸!如意将小四手上的纸夺了过来撕了个稀巴烂,完了还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从现在起,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   小四两只手握拳放在嘴边做一副惊恐状,无声的点点头。   与霍云斗食局不过发生没多久,如今却有了这样可怕的后果,如意觉得自己是被程叶这个变态的男人给坑了!他先是说赢了霍云便可将糕点的销路扩往青城,可等她赢了这个比试,他又说缺少一个契机。   诚然如意大概只有下厨的时候脑子最好使所以并没有把这个契机给参透出来,可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契机还没参透,就已经多了这么多麻烦。即便是她拿到技师资格,成了师傅的关门弟子的时候也没有过这么多麻烦事情!   如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气,准备出门一边的食材库取些食材。她如今只需要做中午的一顿和晚上的晚宴,现在午时将至,得去想一想中午做什么的好。   然而,她方才踏出小厨房一步,就被外头一排伙计们的阵仗给怔住了。   这几个都是近几日跟着她在厨房里头做事的,此刻一个个都堵在门口,一脸严肃。   见到如意出来,其中用一种危急万分的口吻道:“如意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快写进去,想要什么我们帮您取!”   如意微微让开一步远离他们:“你们……”就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当中不难有李恒才的阻挡之声,而更多的是叽叽喳喳的女人的声音。   “李老板!这如意姑娘只是在你楼里做厨子,可不是做姑娘啊!咱们都是为了如意姑娘来的,人家姑娘都还没说话,您一个大男人这样百般阻拦是要做甚!?”   ……   “就是!一个大姑娘家的,总不能总在你这楼里做厨子吧!今儿个我是一定要见到如意姑娘!”   ……   接着是李恒才的声音:“几位,厨房重地不可擅入,李某……”   ……   “李老板,你这么诸多阻拦,莫非你也对如意姑娘有意?我们几个可是从一早就候着了,您要是有意,我到不介意为您说一媒,可我话说在前头啊,这一个早晨就已经有好几家公子上门找托我说媒了……您的排名可不靠前呐……”   如意娇躯一震,一脸诧异的望向身后的一排伙计。   小四也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冲上前来拉着如意就往一边跑:“听说老板帮你挡着这几个婆子已经挡了好些时候了!就怕她们冲进来,这女人本就聒噪些,她们又是靠嘴皮子讨饭吃,就更加聒噪,如今还三个一起来!”小四在门口站定,带着一种悲壮的神情:“师父!老板可能就快撑不住了!你先走!”   如意:“……走、走去哪里?”想想又不对:“其实我觉得男人有时候也挺聒噪。”   小四眼珠一瞪抬脚一跺:“都什么时候了,跑哇!”   由不得如意反应过来,小四已经率先将她从后门扔了出去,哐的一声关上门。   无端端被赶了出来,如意隔着门板,已然听见后院里头那阵闹心的尖声儿由远及近,李恒才对着一屋子的伙计们吼了又吼,却耐不住那群媒婆的架势。她顺着小路往外走了走,顿时又被外头的长队给震住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条队伍有多么长,而是这条队伍——全是男人!   如意想着小四一定会为自己解释清楚,遂脚底抹油,当真跑的远远地。   就这么顶这个大太阳一路跑到镇口,如意喘了喘气,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朝着小道变得树林里头走。脑子里浮现出今日见到的这些情景,不免有些无力。   就这么一路走到竹屋避难,在竹屋前支了个小阳棚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封千味一眼瞧见了她:“哟呵,这不是东桥镇的小厨娘吗?”   他这么一喊,小武也听到了声音,蹭蹭蹭的跑出来,见到如意就傻笑。   如意觉得烦闷,走到封千味的小阳棚里,就这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来你这里避避难,没必要这么落井下石吧。”   小武给两人都上了凉茶,封千味抱着茶缸子灌下一大口,舒服的砸吧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近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如意坐在石头上,伸手活动活动四肢,点点头:“好些了,唔,好很多了。走路不喘了,动手不酸了,连骂起人来都酸爽多了。”   封千味伸出手,如意自动自发的将手腕地给他,封千味搭脉的时候,如意却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再过几日,他们家的房子就算落成了,这么算过来,那个男人在他们家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可他整日呆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大夫虽说他腿骨上的严重不可移动,但他身负武功,且上回二婶她们过来闹,他还能飞身出去避开。   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未问过他这个伤究竟怎么样了,他看起来似是有些头脑的,说出的话也十分有道理,如意觉得倘若他真的能帮上些忙,收留他一日三餐未尝不可。可要是瘸着一条腿,总归很影响心情吧?   她的目光在一边转了几转,最后又落到了封千味的身上来,她想了想,还是道:“封先生,是这个样子的,我有一个朋友受了些伤,如今寄宿在我家里,是腿上受的伤,已经有一个半月了,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可他是个会功夫的,不知道你们会功夫的人,受了伤会不会比一般人要好的快一些?”   封千味捻了捻小胡子:“练武之人,尤其是武功高强之人,必然都是骨骼惊奇,加之有内功护体,无论在什么时候,警戒性都比常人要高,即便是失手受伤,也会本能的护着自己一些,除非双方实力悬殊,否则受伤之人定然能将自己的伤害减到最低。”   如意摸着下巴琢磨:“他的武功,应当算是不错的,而伤他的应当只是些人贩子,撑破大天也是些绿林好汉过不了生活了充当的人贩子……”她忽的一击掌:“封先生,下回我将他带来给你瞧一瞧吧!您医术高明,一定能很快治好他!”   封千味吐了一口茶末子,很是嫌弃的看她一眼,还未发话,小武就先过来了:“先生,已经都准备好了。”   封千味眉毛一挑,对着如意一挥手:“跟我过来!”   如意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到了竹屋后头,可是一瞧见那阵仗,不免有些意外。原先的灶房已经被重新翻新,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棚子搭着,地上已经都堪好了这样一走进来,倒显得宽敞许多,直至后院中央正摆着一口大锅,锅下面的铁炉子正燃着火,大锅里头装着的,赫然都是铁砂!   封千味解下腰间酒壶,对着如意豪迈道:“炒一个我看看!”   炒、炒什么?   如意隐隐觉得今日碰到的人都不大正常,她看着中央的那口大铁锅,伸出自己的双手对这封千味不可思议道:“炒、炒这个?用手?”   封千味觉得她很是啰嗦:“难道用脚!?”他话音刚落,就见小武将一只大铁铲子送了过来,放进锅里,还发出了一声沉响。封千味指了指那大铲子:“拿起来,炒一炒给我看看。”   如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也不辩解,走到大锅边伸手去拿铲子。然而,她的手都已经握到了手柄上,却愣是没将铲子拿起来。她微微一怔,双手将铲子拿了起来,吃力的在铁锅里搅和了两下,最终无力的放下:“这个太沉了!”   封千味挑眉:“沉?”他潇洒的一扔酒壶,走到如意身边,嫌弃的将她赶到一边,轻轻松松的就将那把大铁铲子我在了手里,仿佛那只是一根鸡毛掸子一样。旋即在那大锅中翻炒着铁砂,就这么抄了半盏茶的时间,他一扔铲子,拍拍手:“从今个起,每日抽半个时辰过来炒铁砂。”说罢又看了看那个大铁铲子:“明日给你换个小一点的。”   在这方面,如意往往就相对要聪敏很多。   真正的何如意身子并不好,即便用药将身子调理好了,可是不堪一击的体力还摆在那里,上一回她不过做了一次拉面,晒了晒太阳,就整个人十分怂包的厥过去了,像这样的黑历史,往后必须越少越好!   如意看了一眼大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封千味面前,戳了戳他的肩膀,又往一边指了指,示意他让开。封千味玩味一笑,给她让出位子来。   如意重新站在大锅前,虽然那把铲子对她来说仍旧是重不堪负,可她硬是用双手将其握住,开始在锅中翻炒,笨重的动作全然不复封千味那般轻巧潇洒。   一边的封千味看着院中的娇弱少女如此卖力,眼神中莫名的多了一分探究。一旁的小武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语气中仅有钦佩亦有自愧:“先生年前让我练这炒砂的功夫,如今我却没能坚持,当初亦有诸多抱怨。原本以为如意姑娘改埋怨几句先生,觉得您是在耍弄她,实在没想到她竟说炒就开始炒了!?”   封千味笑了笑,一脸鄙夷的看着小武:“你岂能与她比?莫非你看不出她骨子里那份拼劲?这个丫头是个可造之材,且看她近几日的战果,已经是十分了不得。我如今只是好奇,她分明是个乡下姑娘,却为何能晓得那么多,再看她这副身板,实在是令人费解……”   小武不懂:“先生如今是想为如意姑娘改善体魄?可这个法子会不会慢了些?”   封千味缓缓摇头:“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若是出身穷苦人家,身负绝艺的确令人好奇。可若是暗中一派的人,也就不难解释她为何这般奇怪。”   小武大惊:“先生你是怀疑如意姑娘是……”   封千味抬手止住他后头要说的话:“先让她这样练着,不会有害处。唔,你明日打个小一些的铁铲子来。”   小武瞧了瞧还在认真铲着铁砂的如意,点点头。   同样是炒了半盏茶,放下铁铲的时候,如意只觉得两臂猛地一酸,便没了什么知觉似的,她甩了甩臂,微微有些喘:“还真是累人。”   封千味笑着为她添了一杯茶:“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饭要一口一口吃,本事也须一点一点的练,无需着急。”   如意手臂酸疼,不自觉的揉了揉,端起茶杯被茶香扑鼻时,她忽的愣了愣。   封千味瞅她一眼,笑道:“累着了,就连人也傻了?”   如意看了看他,笑而不语。   七岁入厨,二十五岁身死。十八年的功夫,能得到师父亲自教导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她没有像正常的孩子一样上过学,所以那些字要自己一个一个去查去认,那些书要自己一本一本的去读。她没有多余的钱来替自己打点,就只能付出双倍或是三倍的努力。   父母在意的只有弟弟,从小到大,她真正亲近的,只有外婆一人。直至这唯一一个可以亲近的亲人离开人世,她方才感觉到了活在世上的孤单。   她将自己关在厨房里头三天三夜,为外婆做了一整桌的送别菜肴,还未动筷子,眼泪却已经先掉了下来。   她与封千味相识不过短短时间,可看着这老头,让如意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崇敬。人一辈子能遇到几个提点自己的师长并不容易,一旦遇到了,便该格外珍惜。虽然这老头性情古怪了些,脾气难缠了些,但归根到底,是个不错的老头。   如意放下茶杯:“先生放心,如意一定勤加练习,早日将身子练好!”   封千味瞥了她一眼,很是无所谓的“嘁”了一声。   看着时间不早了,如意便起身告辞,向封千味提了提下一回带着那位受伤的朋友过来让他瞧瞧。封千味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晓得,如意心满意足的离开,走之前还带走了一些铁砂。   瞧瞧回到百味楼,一边的小门已经打开了。如意探了个头进去,就瞧见自己的小厨房外面那一排小伙计已经撤退了。   小四抱了一推食材从库房里走出来,如意三两步冲到他面前:“情况怎么样?”   小四嘿嘿一笑:“全都赶出去了!”   如意松了一口气,这才往自己厨房里头走。小四跟了进来,将食材一一摆好,然后驾轻就熟的开始烧火。   “什么味道……”如意鼻头一动,目光望向了炉灶,炉灶边的小四正将一个火把子塞进炉灶里,电光火石间,如意脸色一变:“快跑!”   如意顾不了那么多,飞快的跑到炉灶边将小四拉了起来。小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的一声巨响,厨房中的一口大锅直接被爆炸给震飞!灶膛中的火花四溅,散落在四周,星火瞬间燃成一片,火舌一路舔上房梁,大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后院顿时乱成一片,李恒才脸色一白,当即命人开始救火。冲进小厨房里的伙计将如意和小四救了出来。小四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好在如意当时将他拉到了离灶膛最远的地方扑了下来,后来火势变大,两人才无路可逃。   因为如意反应快,两人并未被炸伤,只是扑到地上时候有些擦伤。   整个百味楼顿时乱成一片,救火的救火,找大夫的找大夫。因为浓烟滚滚,招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时间,百味楼被人投放炸药企图纵火行凶的消息立即传开。   李恒才将如意和小四安置到了上房,请来的大夫为两人查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重伤,只是小四吓得不轻,整张脸卡白卡白的,缩在一边的时候,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如意坐在桌边,除了脸上有些脏,衣服上沾了灰,并没有什么重伤。李恒才在一边不断地来回走动,忽的走到桌边,一拳撞在了木桌之上:“岂有此理!竟敢在我李某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他望向如意,语气坚定:“如意,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连同上一次的事情,一起给你一个交代!”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且毫无预警。一边的小四还惊魂未定,李恒才只当是如意被吓过了头,不免温声安慰了几句,最后思索片刻,决然道:“如意,我想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无论是炉灶房屋重修还是你自己,都需要一段时间平复重整。”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百两的银票:“这个你先拿着,回到家中休养一段时间,等我查明真相之时,定然再次重金聘你回来!”   如意看着那一百两的银票,伸手接过,淡淡道:“既然如此,如意在此谢过李老板。”   李恒才愧疚不已:“谢什么……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他看了如意一眼,但见她仍无反应,方猜测她是真的吓到了,旋即道:“如今你一人,我不大放心,还是让我派人送你回去。”   如意看一眼李恒才,微微点头算作应允,只是离开之前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李老板,今日这件事情,还请您不要让它传的太过凶狠,未免传到我姊妹耳中,让他们担心。”   李恒才很是理解,应了下来。   然而如意终究还是低估了舆论的力量,她前脚刚离开百味楼往家中走。中午百味楼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东桥镇。   回去的路上,如意由李恒才身边的心腹伙计驾马车往回走。在所有人看来,如意应当是被吓傻了,可是在马车中,透过时不时被风撩起一角的车帘子,看着窗外倒退着的景象,如意脑中的景象也在一点一点回放。   自从上一次厨房被人恶意破坏,锁已经换过一回,如今这钥匙只有她一人才有。且从那至今,厨房里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因为接了霍云的挑战,这几日她都休假并未上工,她而回来的时候,门窗皆完好无损,且她进门的时候,也未曾问到火药的味道。加上那火舌舔的如此之快,乃是因为厨房里都被泼上了酒。   这样一来,幕后黑手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在她打开了厨房门却又离开了一阵子的期间。   如意细细的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些惊吓,有许多细节,越想反倒越记得模糊。   如意由着伙计送回了何家村。何元吉还带着工友们在盖房子,吉祥则是做些送水送点心之类的后勤工作。两人一见到形容有些狼狈的如意,都吓了一跳!   一路同行回来的小伙计被如意嘱咐过,自然不会坦白说如意姑娘险些和大锅子一起被炸飞了,可她身上有擦伤,衣裳也脏了,自然不能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意只说是做饭的时候一把火烧旺了,一不留神险些着了火,还好她跑得比较快,连一片衣角都没烧着,只是厨房烧毁了一些,近日没法子上工了。   吉祥一听,起初觉得有惊无险,可细细一想,又有些后怕,硬是拉着如意到房间里查看了一番,确定真的没事了,才彻底放下心来:“不去上工也好!你每日这么来来回回的我都担心,最好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我最放心!左右现在咱们房子也盖了,家里不愁吃穿,剩下的钱也足够咱们花上一段日子,你就不要急着出去了!”   吉祥向来温顺,如今这么硬气,如意也不反驳她,点点头算作已经把话听进去了。   伙计送了如意回来,如意给了他一钱银子算作误工费,伙计欢天喜地的回去了。如意看着马车走远了,方才避开吉祥她们,走到了火笼屋里。   男人依旧靠坐在那里,见她进来不过是微微一抬眼。如意带着些猜想走过去,可她才刚刚坐下,就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拉到一个冷冽的怀里,抬起头,见到的就是一张轮廓绝美的脸。   江承烨微微靠近她,眉头微皱:“火药的味道。”   如意见他识破了,也不隐瞒。他不是吉祥她们,她没什么好顾虑的,于是她尽量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一些细节之处她只能挑自己还记得的细说。   说完这些,她微微扶额:“半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容我缓一缓。”   江承烨抬眼看她,眸中不见一丝温度:“你说你躲至水缸边,才发现水缸中无水?”   如意点点头:“每日我开门之后,他们势必要将水缸打满水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中途离开了片刻,且没有到午时,所以忘记了这回事。”   江承烨微微摇头:“每日有四个伙计轮流在你厨房里值班,每一日该谁做什么都该有个规定,即便你不曾说,以他们在镇上数一数二的酒楼工作多时的状况来说,都不应当连一个私下分工都做不好。”   如意被他一点,立即道:“也就是说,今日本该轮到谁而谁并没有打水,甚至是把水缸中的水抽了出来,那这个人就很可疑?”   江承烨勾唇:“都跟你一样蠢顿这么容易就抓到,还要捕快做什么?”   如意皱眉:“你认真一点!”   江承烨懒懒的闭上眼:“方才听你们说,是要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如意点头:“即便李恒才不让我回来,我也会自己提出的。”   江承烨点头:“那边在家呆着吧。倘若那人旨在触触你的霉头,扫扫你的威风,今日你被吓得不敢再上工,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倘若此人恨你入骨,势必要剥你的皮拆你的骨,那他定然还会追过来继续要你的命。”   如意被他说得有些后怕:“那我还回来干什么!?要是他追过来,吉祥他们有危险怎么办!?”   江承烨下巴微抬,高冷再现:“何如意,回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意很无奈的瞥一眼他系着大蝴蝶结的腿:“我们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还有一个男娃,你的意思,是即便你断了腿,也能五秒钟飞过去打趴他吗?”   江承烨不答,给了她半个后脑勺的风景……   百味楼的事情,如意回来了便不会再去插手,不只是因为何家村与东桥镇到底有一段距离还是因为李恒才当真加以阻拦令厨房被炸被烧的消息没有被传得那么沸沸扬扬,回来的第一天,算是安然度过了。   正如吉祥所说,家中有田有房又有粮,比起一个多月前已经不知道强上了多少倍,且家中还剩一些银钱,李恒才又格外给了她一百两,这样算起来,就连吉祥成亲的钱也该凑够了!她整日来回于镇上村里,也苦于没有时间张罗吉祥的婚事,现下,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让吉祥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现下家中的房子已经盖的差不多,原本以为还要些许时日,可何元吉和那几个汉子实在是卖力,效率也就格外高,主屋和东西屋都已经盖的差不多,晚上已经能进去搭个席铺睡觉,后院再围一圈矮墙砌一个畜生窝,再围一个茅房就差不多了!   在如意的多番拜托下,何元吉再将江承烨重新安置到新的东屋里头。可是令如意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万年邋遢货居然主动要求要洗澡!   这可是是个新鲜事儿,如意看他的眼神都顿时充满了“净”意,拜托了何元吉,看他身上有伤,帮他洗一回澡。   何元吉答应的很是爽快,却没有看到某个男人阴险的笑容。   大大的浴桶中盛了三分之二的热水,江承烨受伤的那只脚搁在了木桶边沿,整个人毫无负担的靠着浴桶,两只手搭着边边,对何元吉淡淡道:“有劳。”   何元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帮男人洗澡,不是男人间相互搓背的那种洗,而是他专程给一个男人洗澡!可是比起他,这个男人反倒自在得很,丝毫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时而还会跟他说一句“上来一点”又或者是“用力一些”,偶尔还会笑着看他,眼神意味不明,语气颇有暧昧的说:“恩,就这样,很好……”然后发出一声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喟叹……   上工时候就听过那些有妻室的汉子们说了不少足以令他浑身不自在的荤段子,如今眼前这个男人这般恣意使唤自己,让何元吉十分的不适应,最后索性直接将巾子丢给他,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冲出了东屋。   何元吉冲出来的时候,正撞上往这边来送热水的吉祥,一看到吉祥,何元吉的脸色就更加的红。吉祥还以为他是不舒服了,连连问候:“你的脸咋这么烫啊!”   何元吉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和里面的男人独处……帮他洗澡……   吉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见何元吉要走,赶忙拉住他,道:“对了,前几日你不是跟我商量想让程公子住到你那边去吗?如今如意回来了,这程公子是金玉满堂的恩人,我倒是想让如意做些好吃的给程公子补一补,不过类似于今日这样……可能还是不大方便,如意总是说这程公子不爱洗澡,可她也不想想,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他行动不便,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方便,要不咱们和如意商量商量,看看程公子究竟该往哪边送吧。”   何元吉家中就只有一位眼瞎的老母,他几乎是立刻想打了里面那个男人奇怪的眼神和语气,之前他这么建议,的确是怕他一个外男居住在此会有不便,可是此刻……   何元吉摇摇头:“吉祥,程公子的腿脚不便,这样移动万一出个差错就不好了!千万不要动程公子,就让他在你们家安心住着吧!左右不是一两日了,他的人品还是可以信赖的!”   吉祥不知道何元吉为何有如此大的转变,但仍旧是点点头:“……哦!没问题!”   同一时刻,在东屋里安静的泡着澡的男人听着外边的谈话声,嘴角不由得一勾,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   ☆、第七十五章 带薪休假半日闲   响亮的鸡鸣划破宁静的天际,天边隐隐泛出些鱼肚白,如意家的新房子在晨间光辉洒下大地的那一刻,俨然已成为何家村格外亮眼的一道风景。   如意和吉祥是同时醒过来的。   乡村的晨间,带着些隐隐的凉意。吉祥驾轻就熟的去了后院,将笼子里已经长大许多的鸡仔喂食,清扫鸡屎。灶房里头很快就传出了油香味道,被加热的油噼里啪啦的炸响,紧接着一声“哗”响,大概是如意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了。   馒头片裹着鸡蛋炸到金黄,夹起来在盘子里摆好,一边小炉子上熬着的鲜蔬瘦肉粥也差不多了。如意用抹布包着小锅子的盖子轻轻掀开,颜色好看的粥已经翻滚着小泡泡。   将馒头片和鲜蔬瘦肉粥在桌子上头摆好,吉祥照常去西屋叫两个瞌睡虫起来吃饭。如意摆好碗筷,不由得望向了大门紧闭着的新东屋,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敲了敲门。   敲了两声,里面并没有人应。如意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依旧没有人应。   总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如意心下一动,推门,迈步,站定……呆住。   细腻的流水声渐渐隐去,剩下几声滴滴答答的残余,应当已经进行到了尾梢。一身粗布短褐的男人露着精壮的四肢,背对着如意站立,一只脚尚且不能落地,只有一只脚,他倒也站的十分稳当!   如意的脸轰的一下红了,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太好了他还没转过头来我还是快出去吧。可是,还未等她成功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默默退出去,已经一身轻松的男人忽然开口:“何如意。”   刚刚退到门边的如意步子一僵,原本想就这么出去当做没进来过,哪晓得这个变态又发话了:“过来帮我一把。”   如意微微回头,见他还保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只手扶着床板边的木柜子,似乎真的是等着她过去。   变态不要脸蛇精病!   似乎是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江承烨以一只脚为支点,直接转过身来,如意本能的捂住眼睛,还十分纯情的“啊”了一声。   “二姐,你咋了?”身边传来一个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如意打开一道指缝看过去,就瞧见满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   顾不上和如意说话,满堂一眼瞧见了立在床板边的江承烨,忙不迭的就迎了上去将江承烨一把扶住,旋即将他扶上了床,还十分贴心的一直抬着他的腿,直到他坐稳当了,才慢慢把他的腿搁在床上,这个她和吉祥都当宝的弟弟,此时此刻不仅动作很轻柔,连说的话都充满了萌萌哒的愧疚:“程叶哥哥,我睡过头了,我明天一定早起帮你撒尿!”   如意看着自己的满堂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一脸泰然的男人,忽然就觉得……好心塞。   “满堂,你在做什么啊!?”如意镇定了一番,迈步走了回去,站在床板边看着满堂,忍不住发问。   满堂将江承烨有条有理的安放好,对着如意说道:“因为程叶哥哥腿上有伤,大姐让我帮忙照顾他,程叶哥哥每天早晨都要嘘嘘,我就扶着他啊……”   如意顿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脸不满的看着江承烨:“你让一个八岁多的娃娃帮你把屎把尿的,你就不会觉得羞愧吗?”   江承烨被“把屎把尿”逗笑了,他唇角微勾:“我叫你了,你不是没应我吗?一个八岁多的孩子都比你有爱心,你不觉得羞愧吗?”   如意只觉得胸口有一口老血就快呕了出来,脸上不由得又热了一分:“我羞愧?你那副样子站在那里,谁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放飞一下憋屈已久的小鸟,耍流氓什么的……   江承烨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的高深莫测:“是什么?”然后又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如意:“……啊,我想起来了,我是来叫你一起吃饭的。”   话题固然是转移的十分生硬,高冷的男人除了嘴角含笑也不曾有过要拆穿的迹象,偏偏一边的满堂傻傻的将他们两人看了一会儿,问:“二姐,你在说啥?是不是什么?”   江承烨很给面子的别过脸去,如意拿他没办法,对付满堂倒是挺有办法:“我是说,你是不是不想吃早饭了?”   “早饭”两个字犹如一把钥匙,将他的发条上的足足的,满堂二话不说,赶紧往外头跑:“吃!二姐你说了一定得吃早饭!我去叫三姐,她还没起来呢!”如意看着他噔噔噔的跑,不忘记嘱咐:“跑慢点!”只是那一边的满堂早就溜到了另一边。   如意笑了笑,转过头望向床上的男人:“出来吃早饭吧。”   江承烨转过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她,并不作答。一个多月,他都是躲在这个东屋里头,盖房子的时候,他也是整日蜷在火笼屋里头,即便里面那么不通风,他连吭都没有吭过一声。   见他似乎不怎么愿意出去的样子,如意不禁有些好奇,他整日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屋子里,难道不会觉得不舒服?像他这样的人,小解一半被人闯入还能云淡风轻的继续完成,那如果是大便,他会不会还能面不改色的让她帮他拿草纸?   从心底来说,如意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失了方寸的样子,即便是当天他身受重伤倒在那里,也一脸“救不救是你的事”的模样,甚是讨厌。   两人僵持片刻,江承烨笑意渐隐,他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撒下一层阴霾:“不必,把饭送进来即可。”   如意还想说什么,他却再次抬眼,只是目光中再无任何情绪:“两百两银子还不够吗?”   如意一怔,起先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是一回味过来,就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你的意思是,你付了钱,所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承烨不答,可他的神色已经很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此时此刻,如意说不上多生气,也说不上多难过。她   只不过是觉得,大家多少也相处了一个多月,不说有多么亲近,让他出去一桌吃饭,也是让他换个地方坐一坐,免得他总是看着一处的风景无聊。可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高冷和别扭,即便他们即将有着要一同合作的倾向,也不代表就有了同桌吃饭的必要。   如意摸着下巴点点头,转身就出了东屋。   外面,金玉蓬着一头乱发,挤着两粒眼屎站在小饭桌边上,以为没人看见她的动作,想要摸一块馒头片吃。   “咳!”如意站在东屋门边,轻咳一声以示警告,果真将金玉吓得缩回了手,对着如意做了个鬼脸,跑到后院的水缸去洗脸了。   吉祥带着梳洗好的满堂过来,见到如意一个人站在饭桌边上,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空荡:“程公子是不是不方便出来?他这腿伤也好些日子了,不晓得能不能杵个拐棍儿走一走。”   如意摆摆手:“大姐你就别管他了,他性子扭着呢,管他一碗饭死不了就成了!”   吉祥“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似乎是懂了。   这边早饭刚摆好,那边何元吉几个就过来了。如今,到如意这边吃早饭已经是习惯成自然,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就有汉子大喊:“如意妹子,咱们又来啦!”   如意笑着接口:“来得正好!正赶上早饭!”   说话的汉子是同村的,叫何大明,见如意这般亲切,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如意妹子,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来你这上工这么些时间,一张嘴都被你养刁了!原来还觉着我婆娘手艺挺好的,现在吃着,那怎么都不是那个味儿!”   旁边有人打趣他:“何大明,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你这话被你婆娘听见,拿着刀找上门来啊!”   如意笑意更甚,将粥盛好,馒头片也分好:“这话就不对了,我的手艺,顶多是尝尝鲜香香嘴巴,大明嫂子做的饭菜,那才是能让大明吃一辈子的家常饭!他那舌头就记得大明嫂子那个味道!”   大明被说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望向一边的工友,伸脚给了他一脚:“都说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这如意妹子多会讲话!”又望向如意:“不过如意妹子,我倒真想让我婆娘跟着你学两手,不晓得你……”   如意倒是豁达的很:“成啊,我最近不用上工,在家可闲得慌呢,家里的房子多亏你们几个没日没夜的卖力,前两天下了些雨,我和大姐总算不必再担心了!有空就让大明嫂子过来坐坐,我别的也不会,教她两道菜倒是没问题,保管让你往后下了工一刻不耽搁的往家里跑!”   如意一番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人来齐了,食物也准备好了,一班子人一如既往的围桌而坐,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这馒头片忒好吃了!我的天,如意妹子,我往后还能再来你家吃饭吗?”   如意给金玉夹了一块馒头片:“行,自己买菜来就行。”   “哈哈!成!我在你家干一个多月都赶上我半年的工钱了!”   几个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了一阵子话,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因为如意家的伙食和工钱都是没话说的,几个汉子吃完饭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儿,一个个认真的样子当真和刚才说着玩笑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房子今天就可以完工。站在自家大门口望过去,气派的三间大屋连着,后头还有崭新的灶房,茅房,猪圈,鸡窝。扩地的时候,如意还特地在前后院都留出了几块地准备拿来开成菜畦,种些小菜。   如今但看他们家的房子,也绝对可以成的上是富户一枚!   如意很是满意,等到所有的活儿都完成之后,她特地留了何元吉他们下来吃饭,更是请了几个汉子家中的婆娘一起过来吃一顿饭。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饭局他们应承下了,发钱的时候,他们愣是将今天的工钱给推了。   “如意妹子,我们几个都听说了,你这钱都是自己在镇上赚钱赚回来的,你这手艺的确是好,可也都是血汗钱!你给的工钱本就是最高的了,又一天三顿的招呼。我们几个不是那种贪便宜的人,帮你盖这个房子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今儿又没有做满一整天,这工钱,我们不要了!收着给你们姊妹几个买些好吃的,看你们几个瘦的!”   如意没想到他们几个还有这样的心意,一个个看着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有这番心意,实在很难得。   他们态度坚定,如意也不勉强,笑着将钱收回来,倒是答应他们可以教他们婆娘做些菜。   房子总算盖好了,几个汉子也欢天喜地的回家了,如意心中总算落下一件大事。这件事情无疑也是让一家人都开心不已的。似乎是因为如意负担了家中的经济来源,一回到家,吉祥几个基本不会让她做出了做饭以外的其他琐事。于是,如意就十分悠闲的看着吉祥领着金玉满堂在留出来的菜畦上翻土,琢磨着可以种点什么豇豆茄子之类的小菜。而他们家的两亩良田因为盖房子家里忙的缘故,如意将田地佃给了同村一户人家,只要按照一定的收成比例返还给她们家即可,现在家里事情忙完了,吉祥想着今年完了,就把地拿回来自己种。   吉祥的想法,让如意想到另一件事情来。   现在她们有房有田,家里还有余粮,盖这房子虽说是何元吉带来的人,可他没有要自己那份工钱,这样一来,也算是出钱又出力。看来是时候给他们准备以后的事情了!   如意心中盘算着,难免就雀跃起来,李恒才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她是不指望了,现在回去估计也找不到什么证据,索性好好利用这个带薪休假的机会,将要做的事情统统做完!   然而,如意终究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辆马车驶进了何家村。一身锦袍的郑泽一脸温柔的将香芝扶下车,朝着王凤娇那个屋走,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手里都提了礼。   这下子可把王凤娇给喜坏了,眼看着如意这边的新房子盖好了,惹了不少人羡慕,她便不服气的很,虽说她们家也跟着翻修了一下房子,却没人家那家底能推了房子扩地重建,相比之下,风头上自然就矮上一截。   然香芝一回来,事情就不一样了。香芝是做妾的,地位不比正妻,可整天忙着生意的郑泽几次三番的陪着回来,回回还要带上一些礼。虽说那些礼还要给老大和老三家她心疼,但心疼归心疼,面子上可长得开心了!   今儿不知道什么风,又把这个金龟婿给吹回来了,王凤娇嗓门儿一扯,就差对着村里每个人的耳朵直接嚷嚷,非得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好女婿又回来了似的。   郑泽这一过来,自然就把老三家的何婆子给招了来,不过这回主家是在老二家,她也不好说什么,带着老三一家巴巴的过来,接了郑泽带过来的一干礼物,终究还是笑得开怀。   郑泽在何老二家中坐了片刻,眼光一扫,笑道:“吉祥她们没有过来吗?香芝也给她们备了些礼物。”   郑泽这一番话,让热闹的堂屋顿时冷下来不少。彼时,香芝正把手上的一只翡翠镯子露给三婶和何柳儿看,心中得意的不得了,猛然一听郑泽的话,她的笑容就是一僵,旋即恢复正常,走到郑泽身边乖顺道:“是啊,娘,把吉祥她们也叫过来吧。阿泽带了好多好东西回来,如意不是手艺好么,让她给咱们做一桌子,也不算浪费这些好东西了。”当了姨娘,会使唤人了,香芝觉得自己这番话就是把如意踩在了脚底下,让她做服侍她们一家的厨娘。   郑泽似乎十分满意香芝的话,这何家一家没人敢对这个有钱有势的女婿说不,何婆子即便脸上再难看,也坐在一边不说什么反对的话。王凤娇本就有意在所有人面前显露一番,当即道:“是啊,都是一家人,难得聚一回,我这就去她们家把她们几姊妹叫过来!”   王凤娇过来的时候,吉祥几个还在后院忙活,只有如意一人在前院,见到王凤娇来的时候,她顺手就把院门给关上了。   如今她们家都是实打实的砖瓦房,院边一圈泥巴矮墙,人站在外头,将将只能露出一个脑袋来。如意关门的动作又做的十分到位,“哐”的一声,利落又干脆,把王凤娇的一张笑脸直接挡在了门板之外。   王凤娇脸色一黑,张口就想骂,可转念一想,郑泽还在家里,他们有钱人家的少爷性子总是难捉摸,今儿个要是把这气氛给坏了,指不定郑泽就觉得一回来就吵吵闹闹,下回索性不回来了!他要是不爱回来,那她可就没有炫耀的劲儿了!   这么一想,王凤娇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来,挪到一边,在那及颈的矮墙边露出一颗脑袋来:“如意,你给开开门!”   如意做出一副刚刚才看到王凤娇的样子,一脸惊喜,却不急着开门:“哟,这不是二婶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是不是又掉了一只鞋子在我们家后院啊?”   王凤娇心里骂了一句,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你个小妮子,尽说笑。今儿个我家香芝和她夫君又回来了,带了不少好东西,我这正不是来找你们几个一起过去嘛,你手艺好,给大家做一桌,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如意笑眯眯的看着王凤娇,耐心的等她说完,点点头:“二审有心了……”   王凤娇以为自己真将她说动了,正要眉开眼笑让她们快些过来,却又听得如意淡淡道:“可是怎么办呢,我们已经吃过了,再过一会我该带着他们去镇上买些东西,实在是过不来啊。”   王凤娇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声音都干干的:“你这话说的,吃顿饭还能耽误多久啊,别废话了,赶紧过来!奶奶都等着你们呢!”   如意已经准备进屋:“那就让奶奶继续等着吧,如果郑家少爷能呆到晚上,兴许我们回来了,还能过去吃一顿饭。”   王凤娇这会儿受不住了,脸色一沉,踮着脚站在外头双手趴着矮墙:“何如意!你啥意思啊!叫吉祥出来我跟她说!你个小蹄子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砰!”房子的大门已经完全关上,如意直接进了屋,将王凤娇的声音隔绝门外。   王凤娇怒了,抬脚就在院门上开始踹!好在这房子盖的时候如意就想到了今天,门窗什么的都是让何元吉用最好的材料加固了,让她踢,踢坏了就得赔!   吉祥听到了响动,跑了过来,见到房屋大门紧闭,不由得问:“如意,是不是二婶过来了?我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她再听了听:“呀,她是不是在踢咱家的门啊!”   见她要冲出去,如意直接将她拦下里:“大姐,这么多次教训了你还没记住吗?哪一回你捧着一张热脸过去不是被贴了冷屁股就是被打了脸?你让她踢,踢坏了照价赔偿!这门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我就等着她给踢坏呢!”如意给金玉满堂使眼色,两个孩子虽说没有多么恨着那边,可他们回回挨打挨骂,即便不恨也怕了,两只小东西可怜兮兮的拽着吉祥不让她动。   吉祥没办法,终究劝道:“可让二婶这么闹着也不是办法啊,这动静闹大了,不好看!”   如意走到后院牵了大黄过来:“这个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要不是郑泽回来,她会那么嬉皮笑脸的过来请我们过去?就冲着郑泽,她也不敢闹得太大,左右也是她这样闹难堪,咱们冷眼旁观就成。”话毕,直接送了手上的链子。   获得自由的大黄瞬间蹦跶出去,在院子里一阵狂吼!   果不其然,下一刻,王凤娇的声音就停了。   如意拍拍手,对着一二三个作指示:“饿了就做饭,不饿就去睡个午觉养养精神,等这会儿日头过了,咱们去镇上买东西!”   一听去镇上买东西,今日零嘴吃的差不多的金玉满堂立即眉开眼笑,她们刚吃完早饭没多久,这会儿不饿,于是吉祥回了西屋做绣样做衣裳,金玉在一边帮着她。   原本以为满堂也该缠着吉祥了,可他从西屋床底下摸出一根棍子和柴刀,拖到堂屋里就开始削了起来。   这柴刀有些钝了,满堂削起来有些吃力,如意好奇,凑过去把他的柴刀拿了过来,一边用拇指试了试刀锋,一边问:“满堂,你在做什么呀?”   满堂很愁苦的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根和他胳膊差不多粗细的木棍子,道:“二姐,我问元吉哥程哥哥啥时候能下地走路,元吉哥说,程哥哥得先将养一段时间,等好了还不能直接下地,得用个拐棍儿杵着,这样走一段时间,受伤的腿才能慢慢使力……”   如意立即鄙视起来:“他让你给他做拐棍儿?”   满堂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是我自己想做给他的。”   如意觉得满堂对那个怪男人的情感来的十分奇怪,她下意识觉得,要是让满堂和他呆久了,说不定会沿袭到他那种古怪的性格,那她就真没脸去见何如意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这么一想,如意觉得事态严重:“满堂,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满堂顿时就像一个小男子汉,认真的说:“因为大姐教过我们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二姐,程哥哥是个好人!他对我们也好!”   好人?他?   如意抽抽嘴角。这个男人从住进他们家第一天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自己好歹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他一个多月,他的感激也不过是淡淡的“有劳”,诚然如意并不是多么在意他的感激,可她是在很好奇他究竟哪里就“对他们好”了!   “满堂,他呢……可能的确是救过你和金玉,你给他做拐杖报答他也是值得鼓励和肯定的,可是他这个人性子太古怪,你可千万不能学他!”如意语重心长,一字一顿的教育着满堂,不料满堂听了她的话,反驳道:“不要!二姐,我想做程哥哥那样的人!”   什么!?   如意此刻有一种怕什么来什么的深切感觉,就在她准备给满堂洗洗脑的时候,就听他说:“我想和程哥哥一样厉害,可以用手把核桃捏碎!”   “核、核桃?”如意对突然蹦出来的核桃有些疑惑,满堂见她一脸不懂的样子,遂认真的解释:“二姐,前几天何远哥给我们带了一袋他上山时候摘得山核桃,脆生脆生的可好吃了!可那皮太厚了,他给了我们就走了,我和三姐砸了好久都没砸开,可是程哥哥一只手就能把核桃捏碎!”   徒手……捏核桃!?   如意觉得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热心的帮小朋友捏核桃的大哥哥,可是满堂十分坚定:“大姐说山核桃没风干,摘回来不吃会长霉,她还说那核桃皮厚肉少,也没吃头,我就把它放在东屋的木箱子上,等我下午再去拿的时候,全都被捏碎了,二姐你说,除了程哥哥,还有谁会捏它!”   呵呵……是啊,除了他,谁会有那么变态?   这样如意倒是信了几分——与其说他是热心的帮小朋友捏核桃,其实是因为这是他的一种发泄吧!   原来这就是武林高手和屌丝的区别?   屌丝发泄就到超市捏方便面,武林高手直接徒手捏核桃!?   可是这么大的劲,他该有多少怨念啊!   如意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这个男人来历不明又身受重伤,看他武功不错的样子,却要整天阴在一间小屋子里不肯动弹,这不是心里有问题就是心里有问题!一般这样心里有问题的人,一定会有一些奇怪的发泄方式,而他选择用捏核桃来发泄自己,显然他心中的怨念已经戴上了暴力成分!   原本是觉得他有几分头脑,恰好能补足自己缺少的经验,可要是再放任他这么憋屈下去,把脑子给搞坏了,她没了军师不说,还要多搭一分钱养这个蛇精病?   绝对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么一想,如意当即带着满堂冲进了东屋,将拐杖往他面前一放,开始量他的腿长。   手执书卷的男人木然的看她一眼,又转眼望向一边的满堂,然后听到身边的女人嘀咕:“好长的腿啊……”   江承烨缓缓放下书,看着如意手上那根被削的伤痕累累的木棍子:“做什么?”   如意抬头与他对视:“你看不出来吗?做拐杖啊。”顿了顿,补充道:“是满堂要做给你的,我只是帮把手!”   江承烨重新望向满堂,好看的桃花眼中不再有那么多的防备和凉意,但也算不上什么好看的脸色。他伸手将木棍子从自己腿边拂开:“不必,我这样很好。”   如意很坚定的将棍子又放了回去,一边算着拐杖该做多长,一边语重心长道:“不,英雄!你这样并不好!我知道有一种治疗叫做物理治疗,你这样整天躲在屋里其实一点也不健康!你必须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气,试着走走路让你手上这只腿的肌肉适应手力,这才能好得快!”   这个女人讲话经常这样古古怪怪,江承烨并不怎么能听懂,但是大致还是晓得她是想自己出去走一走。   “不是说不可让旁人瞧见我吗?我还是就呆在这里吧。”他这个理由,的确是最初时候吉祥如意的顾虑,可他不想走动,却纯属是因为真的不想动。   如意觉得自己找到了他别扭高冷的可能性之一——他觉得她们嫌弃他!   “呃……话也不完全错,不过也不完全对!之所以不让你被发现,纯属是因为被人瞧见了,说你一个外男住在我们家,到时候逼着我们把你赶出去那就不好了,可你要这么想,你多走动走动,自然就好得快,早一天好,你就可以早一天离开,不用困在这里啊!”如意觉得自己这番话简直贴心又周到,可是她没想到江承烨听了就不是这么个关怀的意思。   原来……她是希望自己赶快走?江承烨冷笑一声,拿起书继续看,不再搭理她。   这个男人简直是油盐不进不知好歹!如意心中暗暗腹诽,他不搭理她,她也只能带着满堂坐在一边,两人联手开始削拐杖。她还不信了,等拐杖削好了,他就是不自己动起来,她架也要把他架起来!   这一头如意埋头苦干,那一头王凤娇回去了,却是好一番数落。   何婆子几番败阵,她猜也猜得到王凤娇过去得碰壁,然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到王凤娇气呼呼的,何婆子的愤怒又被勾了起来,对着郑泽一脸的凄苦:“郑公子,你不晓得,这如意丫头现在变得可了不得!我们几个长辈就没放在眼里过,前些日子还和我们分了户。你瞧瞧这香芝娘都亲自去请了,她们还端着架子。他们的日子倒是越过越好,我看啊,是是打定主意不想做一家人了。”   郑泽坐在一边听着何婆子诉苦,一直是风度翩翩的模样,待何婆子说完,他却是淡淡一笑,道:“我想,这当中应当是有些误会。前不久如意曾在我府上与青城的糕点师傅霍师傅有过一番比试,如意本事过人,当真叫大家大开眼界。她一个女儿家,在外抛头露面毕竟辛苦,原本想着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些,却忽然听闻百味楼被纵火,如意受了些伤,被送回来休养一段时日,我和香芝此次回来,其实也是有意探望她一番。”   郑泽的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令何家人大吃一惊,香芝在郑泽之后继续补充:“这可不当耍的,听说还有火药,锅子都炸飞了呢!就是如意的那个小厨房,啧啧……光是听着就觉得心里瘆的慌。阿泽说如意估计是被吓到了,这段日子也没法子去上工了,也不晓得就算这段时间过了,她还敢不敢再去上工。”   香芝说着,还很适时的用帕子抹了抹眼睛。   新房子这边,吉祥还在床上做衣裳,如意则在堂屋里头跟那根木棍子较劲。外面忽然传来了大黄的狂吠声,紧接着就是何婆子的大嗓子:“吉祥!如意!你们给我出来,我有话问你们!”   冷不防又被找上门,如意当真有几分怒了,她将门打开走到院里,却发现来的不止何婆子一个人,何家一大家子都来了,因为阵仗比较大,还吸引了些看热闹的。   这下子吉祥也没法子避而不见了,她将院门打开,何婆子一干人立马就冲了进来。如意一眼就看到了扶着香芝走进来的郑泽,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何婆子便指着她道:“听郑公子说,你在镇上那个酒楼被人放火了?还有炸药,锅子都炸飞了?你还真是长本事了,要不是郑公子告诉我们,你还当真要瞒着了?”   放火!?炸药!?一边的吉祥心中猛地一揪,抓着如意就问:“如意,奶奶说的啥?什么放火?什么炸药?”她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你说有人要害你?他用炸药炸你!?”   吉祥的脸色已经白了,人都有些站不住,连连退了好几步。如意赶忙和金玉满堂一起把吉祥扶住,冷冷的望向这一拨人:“你们的话已经传到了,可以走了吗?”   何婆子眼珠子一瞪:“你这是啥口气?那人没把你炸死你不敢出门,就对着我们使性子了是吧?”   “炸死”两个字犹如两颗大石,狠狠地投掷在了吉祥的心湖,将她狠狠地刺激到了,她几乎发抖的拉着如意:“如意……你……你咋不告诉我!?”   如意本能的就想解释,却不料吉祥的眼睛就红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姐了!”   王凤娇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把刚才被关在门外的仇抵回去的机会,阴阳怪气的在后面说:“这可不得瞒着!还以为多风光多了不得了,现在一把火一份炸药就吓得们都不敢出了!我看你这往后出去,还真不敢有酒楼敢收你了!”   郑泽沉默半晌,见如意脸色不好,遂温声道:“如意,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情的主谋我一定会帮你找出来,这些日子你在家中休息休息也好,若是平日里有哪些困难,就尽管来找我,我若是不在,香芝也会帮你。若是往后你当真找不到工,便到我府上来,玉容与你十分谈得来,你若是肯来,她定然很开心。”   香芝听着正则的话,脸色并不大好,可她事事都无条件的顺着郑泽,哪怕她极其讨厌何如意,仍旧是要撑着面子附和:“是啊如意,阿泽事情忙不计较多,进来找我就可以了。”   如意此刻只想把这些人全都赶出去,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大黄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原本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它忽然狂叫起来,冲着何婆子那一通人就是一阵狂吠,何婆子和何老三家都是受过它的苦的,此刻被吓得连连后退。   郑泽目光一寒,将香芝揽在身后伸手就要朝大黄身上劈!   “住手!”如意大喝,正要拦着他的时候,却见郑泽的手似是被什么打了一下,紧接着郑泽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了如意,就在这么迟疑的一瞬间,大黄已经朝郑泽扑了过去!   郑泽眼疾手快,闪身一躲,大黄就直接将在后面吓得花枝乱颤的香芝扑倒在地!   郑泽脸色一变,一副上前就要弄死大黄的模样。   “大黄!”如意厉声一喝,大黄踩在香芝身上,回头看了如意一眼,舔舔舌头,乖顺的走了回来。   何婆子等人已经直接退到了院门外,郑泽走过去将失魂落魄的香芝提起来,看了如意一眼,带着香芝一并出了院门,如意丝毫不含糊,他们前脚刚一离开,她后脚就将门重重一关:“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各位忧心!我大姐经不起吓,你们少来给她添堵就已经是在帮我了,不送了!”   话毕,她转身将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的吉祥带回了屋里,重新关上大门!   ☆、第七十六章 助攻的准备活动   紧闭的大门将外头的喧嚣隔去,如意将吉祥扶到椅子边让她坐下,刚要松手,吉祥却反手死死地抓住她:“如意,奶奶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的瞒着我们啥?”她只要一想到如意险些被炸死烧死,心里的恐惧便一层一层的往心头上铺,令她整个人都开始冒冷汗。她们前不久才没了娘,她太清楚这样看着亲人离开时候的心情,如果如意再出什么事情,她真的会撑不下去。   如意拖了一张凳子坐到她身边,好声劝慰:“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没伤着也没痛着。其实哪里有奶奶说的那么可怕,都是以讹传讹,不过是不小心着了火,火药的事情就更是夸大了,难道你还不信我了吗?”她做出一副认输的样子:“好好好,若是你担心,我就呆在家里那里也不想去了,不过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我不上工可就没工钱了,咱们家就得缩衣节食了!”   如意说的是个玩笑话,可吉祥却分外认真:“啥也不要!就要你好好的!咱们几个从前那么难都过来了,现在的日子已经比从前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我知足了,你也得知足!不去了,你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呆着,我明儿个就去接绣活!”   如意赶忙拦她:“哪里要需要接什么绣活儿啊,咱们家还有百把两银子,把你嫁出去都能富余好久呢!大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的嫁妆都准备好!”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说好要去镇上一趟的!既然要在家呆着,不如今天去把需要的东西多买些回来,这样我就能少出去些了!”如意连连保证,又岔开话题,吉祥还想再嘱咐她几句,却被她拖着回房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   等吉祥回屋拿钱的时候,如意趁机跑到了东屋这边。一如既往的,男人靠坐着,手里拿本书不晓得已经被他翻了多少遍,如意闯进去,他也不曾抬一抬眼皮。   如意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腿,忽然道:“刚才是不是你?”   江承烨翻了一页书,也不掩饰,随意的“嗯”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太吵了。”   果然如此。   刚才大黄忽然发狂她就觉得不对,郑泽想动手的时候,直接被一颗石头砸了手,当时郑泽下意识的就看着她,似乎以为是她投的。   帮忙也好,嫌吵也罢,左右他也算是出手相助了,如意点点头,道了一句谢。   那边吉祥在喊金玉满堂准备出门,如意也准备出去,不料一直貌似很认真在看书的男人忽然开口:“这个郑泽,你防着点。”   如意步子一顿,有些不解的回望他。诚然她一直对这个郑泽有几分戒心,不曾亲近过,可他忽然提起这一茬,让如意很意外。   还想追问几句,吉祥却在催了,如意对他道:“我们要出门一趟,房门我都锁了,我们大概傍晚才会回来……”想了想,又说道:“大黄会在家陪着你!”   回答她的是一室沉默。   然而,江承烨的话终究让如意没能好好出这趟门。她脑子里不断地想着他那句话,从最初见到郑泽到今日他来何家村,她虽然一直都觉得这个人他给人的感觉很古怪,对待她的态度尤其的怪,可是要让她有条有理的列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她又说不大好。   “不如买些棉花吧,缝几床新被子,剩下的今年咱们每人都可以做一件冬衣了!”吉祥在成衣铺子面前停了停,觉得成衣太贵,不划算,还是准备自己做。只是她叫了如意好一阵子,如意都没反应,转过头过一看,不晓得她是在发些什么呆。   吉祥私心想着如意兴许是到了镇上又记起了那些可怕的事情,遂不敢再耽误,买了棉花衣料,又加了一匹上好的缎子,接着在先前的糕点铺子给金玉满堂买了些果脯。   这家糕点铺子当真已经翻新过一翻,靠着如意送来的点心,他算是赚了大钱,然当吉祥想找老板商量着下一回送什么糕点过来,老板却连连摆手避之唯恐不及的溜掉了。   吉祥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一边的伙计,那伙计似乎也正盯着她们这一处,见吉祥望过来,赶紧低下了头。如意看着伙计和老板的模样,若有所思。   镇上一行实在是不怎么愉快,花了将近五两银子,将后几个月的衣食都置办的妥妥当当,四姊妹每人拿了些东西,将近黄昏的时候才缓缓朝家里走。   从前家里过得苦,一两银子可以用一年多,几姊妹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不过上一趟镇上就用了五两多银子,这是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只不过今日一行,吉祥大致也看出来,这家家商铺似乎都不大收如意的东西了,家里没有收入,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能坐吃山空,往后的日子,只怕当真要节俭些了。   金玉满堂只要有吃的,都很乖不会闹,一行四人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大黄听到声音汪汪叫了两声,吉祥猜测如意兴许是因为镇上的事情不大顺心,打发了金玉满堂去灶房里帮忙。   之前晒得鱼面已经差不多了,取些鱼面在水中泡上半盏茶的时间,泡完过水煮一遍捞起沥干,再将调料按比例下油锅爆香炒成酱料,加入鱼面一并翻炒,晚上的晚饭便是鱼香鱼面。   如意特地拿了一只大碗装了满满一碗,又拎了两只小碗,两双筷子,和吉祥支会了一声便去了东屋。   香气四溢的鱼香鱼面飘进东屋,江承烨终于不消如意费口舌就将目光投了过来。如意看也不看他,直接将矮桌放到地上,满满的鱼面往中间一放,自己就拿着小碗开始一点一点挑着吃。   天气热的时候香味蹿的就格外的欢唱,面条又是个十分微妙的食物,如意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矜持,将面条唑的簌簌响。江承烨看着另外一边摆着的一只碗,不经意的咽了咽口水:“何如意,你吃的什么。”   如意吃的两腮鼓鼓,还能抽空回答他:“鱼面。鱼香鱼面。”   江承烨放下书:“拿过来。”   如意继续吃自己的面,充耳未闻。   江承烨面色不悦,正欲再度开口,便听见她说:“今天我去镇上,糕点铺子的老板忽然不肯收我的货了。后来我偷偷问了伙计,伙计却说先前糕点铺子扩张翻新的时候,晚上曾被人砸了门,掌柜的冲到店门口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他以为只是偷东西的贼,哪晓得听到百味楼的消息之后,镇上忽然掀起一阵流言,掌柜的就给吓傻了。”   江承烨终于将目光从鱼香鱼面上移到了如意脸上,但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微微挑眉:“针对你来的?”   如意又给自己挑了一大筷子:“原本不觉得,现在越想越这么觉得!现在人心惶惶,商家觉得谁请了我,都会被那个幕后黑手施以报复。即便对黑手报复一说不屑一顾的商家想请我,也会自发的被其他同行认定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江承烨看着她那凶猛的一筷子,终于忍不住叮嘱:“给我留一点。”   如意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如他所愿的起身将桌子搬到了床上,把另一副碗筷递到他面前。   江承烨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夺过碗筷,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明明给人一种很克制的感觉,却还是一不留神就卷了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鱼面去了自己碗里。   如意不打扰他,就瞧见他从碗里挑了一筷子尝了一口,眼中的光彩一闪而逝,等到咽下第一口的时候,又是那个没有情绪的高冷贵公子。   “这个好吃。”高冷却诚恳的评价从他口中说出,如意不怎么意外,但也不接口,只是低着头吃面条。   “连这点胆色都没有,他们还做什么生意?”男人忽然发话,如意抿掉面条,一边鼓着腮帮子嚼面条,一边很是赞同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经过这件事情,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江承烨送了一口鱼面,一边慢条斯理的嚼一边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原本我以为百味楼的事情只不过是有人可以针对我想要报复我,可炸药没炸死我,火也没烧死我。连着帮我卖了糕点的糕点铺子也被人偷袭。我现在是不是就像一把双刃剑?给别人带去好处的同时,也埋下了随时遭祸的隐患?可一个小镇上,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强的势力?”如意一点一点说着自己想法,江承烨趁她说话的时候大口大口的吃面。   如意说着说着声音就停了,江承烨浑然不觉的继续认真吃面,直到他把最后一口都吃掉之后,才优雅的擦着嘴巴挑眉看她:“怎么不说了?”   如意将碗筷收到一边:“吃的还愉快吗?”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道:“喔,还不错。”回想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继而道:“你如今什么想法?”   如意的手放在矮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我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想把我逼到绝境。即便我本事摆在那里,也找不到一个伯乐敢收养我,从而让我……很绝望?”   江承烨打量了她一眼,坦白的说:“我真是长见识了,原来绝望是你这种样子么?”   如意改为双手托腮的动作:“所以我不敢肯定。诚然我并不觉得有多绝望,可是这个可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她忽然想起他上午的话,这下子抓住机会问了出来:“还有,你为什么让我当心郑泽?”   江承烨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她:“你想了大半天了都想不出来?”   如意也很坦白的摇头:“我的确是觉得他这个人行为举止都有些让我看不入眼,可是具体在哪里,我又想不明白。”   江承烨点头:“唔,你的感觉很敏锐。”然后略显遗憾的补刀:“也只有感觉比较敏锐……而已。”   “你……”如意杏眼圆瞪,正要张口,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郑家是商贾之家,多少年来都是行商这一条路,无论是看人还是处事,都是从一个商人该有的立场上出发。听说他之所以娶何香芝,是因为你母亲何李氏曾凭借往昔交情上门提亲,只是你姐妹二人抵死不从,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娶了何香芝,这是为什么?”江承烨第一个问题抛出,望着如意。   如意摸摸下巴,试着回答:“因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因为他答应了我娘,所以不能失信于人?”   江承烨抽了抽嘴角:“你的脑子果然只有烧饭的时候才能用么?”   如意微微眯眼:“所以你明天是想喝没有南瓜没有米的南瓜粥吗?”   江承烨微微皱眉,很是高深又莫测的看了她一眼,确定了她是认真的,方才说道:“他娶香芝,就是一个不符合常理的决定。”   如意垂眸想了想,点头道:“没错,香芝就算长得再好也不是倾国倾城,郑泽娶了她,的确是谈不上有什么好处的!”   “他娶香芝不过抬一个姨娘妾室,你的厨艺在东桥镇已经小有名气,且做出的花样新鲜有趣,若是想在宴席上博个彩头涨涨面子,为何不请你去而是去了一水之隔的青城请了霍云过来?之后这一串子事情发生看似情理之中,可细细一想,你就该想到,郑泽请霍云,又是一个不大合理的事情。”   如意经他一提点,顿时明白过来:“没错!霍云来到这里之后,立马就上门给我下战书,若不是和他一战让我名气大增,我的影响力便不会那么大,正因为影响力大了,所以百味楼被投放炸药,厨房被烧,糕点铺子半夜遭袭才会传的那么快!”   江承烨轻笑两声:“你若懂得低调两个字怎么写,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可惜你不过小有成就,便用着名气为自己揽财,唔……可见你揽财的时候,脑子也是没转的。”   如意顿时有些不服气:“我学的是厨艺,练的也是厨艺!师门当中为争上位勾心斗角我倒清楚,可这生意场上的你争我夺的手段我的确是不大明白,这个也罪不至死吧。”   江承烨很快捕捉到这番话的重点:“师门?你师承何门?”   如意心中一紧,深怕露馅,打了个哈哈含糊应付过去,又将话题扯回来:“总而言之,我的确是不善经营之道,但是承蒙您提点,现在总算想明白了些。”   江承烨的鄙视完全停不下来:“是吗?那接下来的你来说。”   如意一愣,面对男人毫不遮掩的鄙视之意,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真的会被他一直笑话,她当真认真思考起来,这一思考,还真让她想到些什么来。   “你说到比试,我想到了!因为霍云是以郑泽摆酒的名义请过来的,所以比试的场地顺利成长的就落在了他府上!我记得比试那天有个叫沈元辉的人,是什么……宫中什么令的儿子……嘶……什么令来着……”   “尚食令。”江承烨淡淡提醒。   “对!就是尚食令!”如意一击掌,脑回路瞬间通畅,继而眉头一皱:“你怎么好像很清楚似的?”话一问出口如意就后悔了,因为她立刻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放大了三十二倍的鄙视,以一种无奈而又好笑的口吻说道:“城里人都知道。”   这……是在鄙视他们是乡民?   话题正在火热中,如意没有空和他就这一些鸡毛蒜皮来瞎扯,继续道:“你觉得这个尚食令的公子来的是不是太巧了?”   刚好在他家,刚好有一个专业评审,刚好是一场强强对决!   “就像是他有意促成的一样!”如意总结。   江承烨终于减少了几分鄙视之意:“继续。”   还继续?   如意令自己静下心来一点一点的思考。比试之后,她用一桌鲜奶宴赢了霍云,所以名气大增,这时候,郑泽带着哲瀚来百味楼商量新增招牌宴席的事情,紧接着没多久,她的厨房就被放了炸药洒了酒。意外突发,让她不得不狼狈回村,可是因为何家村和东桥镇隔着一段距离,所以消息并没有很快传回来,她也不希望吉祥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受惊。   然后……郑泽就带着香芝回来了!   如意觉得自己的灵台在一瞬间就像是被西天梵境佛光普照了一般,清明无比:“他一个少商,掌握着家中所有的生意,却还要陪着一个妾室专程回来,你说他做什么事情都应该站在商人的角度,所以说这也很不合理……他回来之后,我奶奶立马就知道镇上发生的事情,以我奶奶的性子,自然就闹到我们这边,所以刚才那么一闹,是他要的结果!?”   江承烨不置可否,反问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如意就像是被老师指点着一步一步的解几何题一样,她想到自己刚才的假设,尝试着下定论:“难道那个黑手就是他?他想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投靠他?”   如果是这样,也许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以郑家的财力,要买通几个伙计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哲瀚和李恒才谈鲜奶供应,也是他坐中间人带来的,这样一来,他出现在百味楼就会变得十分合理,想要发号什么命令也变得更加简单!   可是如果真的是郑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江承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提醒:“如果你投靠他,你能带给他的好处是什么?”   好处?   如意认真想了想,严肃的说:“做……做饭?”她顿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就是为了让我给他做一顿饭?他疯了吗?”   江承烨无力扶额……   为什么平时明明会觉得这个女人一副聪明像,真的要卖起蠢来她也一点不含糊呢?   最后一次提示:“你给他做饭,带给他的是他个人的口舌之欲,可如果让你去给别人做饭,带来的好处,就无法估量了。”   给别人做饭?   如意灵光一动:“你是说……沈元辉?那个尚食令的公子?”   江承烨不再理她,单方面的结束了这场一问一答的对话,敲了敲桌子:“这个面不错,明天继续做。”   如意没有心情管他,见他一副“我很累要休息了”的样子,便收拾了碗筷出了东屋。   吉祥她们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在后面洗澡,如意若有所思的将碗筷放在堂屋的桌上,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刚才和那个男人的谈话。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一个新问题——这个男人整日都呆在房间里,为什么她觉得他好想什么事情都很了解?   无论是香芝还是郑泽,吉祥还是他们的娘,他居然都事无巨细的一一掌握,分析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家事一样!   说这个幕后黑手可怕,可她觉得这个整日不发一言然后一发言就将所有人看个透的男人更可怕!   其实她第一个要防的……应该就是他吧……   此时此刻,房间中的男人在如意离开的那一刻,有些许错愕——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的同桌吃饭,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偏偏他却觉得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鱼香鱼面的滋味还留在口中,江承烨微微闭上眼,却忽然想到了她刚才说的那句有关所出师门的话来。   即便她看着孱弱,如今他也断然不会相信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姑……   只是这个女人,若不是这家的何如意,又会是什么人?   如意在镇上遇袭的事情果真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且如意也真的就这么留在了家里,何婆子和王凤娇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话口子,隔三差五的都要将她数落一番,无非是先前还以为多么多么风光,现在还不是被人一吓唬就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对于这些话,大致就只有何婆子和王凤娇最解气,更多的人对如意则是同情与可怜。这若是她丢了镇上的工,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何大明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事情,当天就带着曾经在她家干活的几个汉子和媳妇上门来了。   毕竟一起相处了一个多月,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邻,吉祥和如意都格外热情。   何大明和几个汉子拍着胸脯跟她放话:“如意妹子,你尽管放心,在镇上是那些人地方,回到何家村了,谁还敢跑这里来撒野,我何大明第一个不放过他!”   难得的是何大明和那几个汉子的媳妇也都是些温柔娴淑的姑娘,大明嫂子跟着何大明一起安慰了她几句。   如意记得她曾答应过何大明要教大明嫂子做几道菜,反正她现在也留在家里,正好有时间。她把这个想法一说,几个做了媳妇的自然是连连点头!   这乡里媳妇,长得再好看,都不及下的了田烧的了菜的能干女人更讨婆家喜欢。这几个媳妇自从嫁了过来,家事操持自然是没话说,可要是能学上一两道拿手的菜,逢年过节家里请客,那就长脸了!加之如意的厨艺已经连着几个村都晓得了,镇上的酒楼要请她都得花大价钱,自己白学,还能不是个大便宜啊!   这样一来,几个嫂子都开心的应下了,约着每日家里没活儿的时候一起过来,食材她们自己带,如意只管教她们就好!   兴许是百味楼的事情在村里也传的快,这厢如意刚刚把何大明他们送走,那一头里正夫人便造访了。   说到里正夫人,如意就想到何远了,说到何远,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些时候见到何远的次数好像变少了。   不过,这个疑惑在见到里正夫人的时候,如意觉得自己应该猜到了些什么。   里正夫人过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据介绍,这姑娘是里正夫人远方一个表亲的女儿,姓章,单名一个岚字。   如意和吉祥将里正夫人迎上座,刚刚上好了茶,就听里正夫人提起了百味楼的事情:“远儿他爹昨日从镇上回来,跟我说了百味楼的事情,真是将我吓到了,现在看你没伤没痛,我就放心了。”   无论是当初分户还是何婆子要嫁她们的时候,里正夫人一直都是十分照顾她们的,有这个缘由在前,如今她说这番话,如意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丝真心。   然里正夫人尚且没说几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章岚身上。   只字片语,如意已经能够很快了解到里正夫人的意图。   章岚是里正夫人相中的儿媳妇,如今将她接过来小住,是希望她和何远能培养些出感情来,可何远到如今为止,都还是动不动就跑来如意这边。虽说如意现在已经相当于当了半个家,也表明吉祥就快嫁人,满堂不长大之前她绝不会说自己的亲事。可让何远这样按着饭点往这边跑,终究不像话。   所以里正夫人的意思,是想把章岚接过来之后,让她来如意这里也学学做菜的本事。   里正夫人这个法子也算是绝妙,一来章岚学些本事,做的菜好吃了,指不定能代替如意在他心里的地位,对于一个为人儿媳的姑娘来说更是有益无害。另外,若是何远再想往这边跑,也就多了一个章岚在身边,如意若是明白些事理,就定然会多为他们两个造出些机会处着,时间一长,何远不说立马动心,最起码要他娶章岚,两人也不至于对对方一无所知。   如意觉得里正夫人也是一片苦心,左右她也要教大明嫂子几个做拿手菜,不在乎多章岚一个人,遂爽快地答应了。   里正夫人见如意这般爽快,更是开心:“虽说你们小姐妹之间不该讲个银钱,可你如今不去镇上上工,你们家中没了工钱过日子,往后也不好过,这样吧,岚儿在你这里,算是拜个师学个艺,我也按每日给你工钱!”   如意听罢当即就要拒绝,却不料章岚爽快的将她打断:“如意,你别推辞了,我也不好意思在你这白拿,工钱一定没你在镇上那种大酒楼来得多,只算是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意这才仔细打量起章岚。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虽说不上多么容色倾城,却也是清秀端正的,一双眼睛十分有神,且她言行举止并不矫揉造作,反倒带着些爽快洒脱,如意不再与她客套,应了下来。   里正夫人将章岚的事情安排好了,便欢欢喜喜的带着章岚回去了,哪晓得她们这一走,又将等待已久的何远给引来了。   何远知道里正夫人来找如意的事情,只是看着她们在这里,没好过来,现在里正夫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破门而入拉着如意就是一番质问。   “你真要教那个什么章岚做菜?”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眼珠子布了些血丝,说话时微微有些喘,应当是动了气。   如意任他握着手臂,坦然的应了:“我如今去不得镇上上工,留在家中也无事,教嫂子们厨艺是从前应下的,里正夫人带章岚过来虽说有些突然,却也是应了我家的急,是对我们家的一个照顾,我很感激。”   何远忽的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一步步后退,眼眶迎上些眼泪:“好、好!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教她?教会了她,就让我娶了她是吧?何如意,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乎过我!我真是傻……人家巴不得我滚得远远地,我却还巴巴的凑上来!哈哈……好!何如意,你很好!你不是希望我娶她吗?好!我娶!你们满意了吧!”   何远说到激动,转身冲了出去,将大门猛地一推,远门打开到最大,撞响了一声,被弹了回来。   如意看着空挡的大门,微微有些出神。   吉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院子里,站在如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如意?”   如意却是先给了吉祥一个笑脸表示自己没事,继而道:“章岚为人爽快,想法也成熟,何远虽是个大男人,却仍旧像个小孩子一样风风火火,兴许他们两个处到一块儿,真的会合适。”   吉祥抿了抿唇,细声安慰道:“合不合适,都得先讲究一个缘分,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得。”   如意笑容更甚:“恩,说得对,合不合适,看他们自己,我们不过是外人,即便现在帮些忙,往后日子还得他们自己来过。两个人过一辈子,又有谁能一辈子帮着他们呢?”   吉祥从如意的话里听出她压根没有将自己放在何远和章岚中间,多少放心了些,承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就说到别处去了。   是夜,吉祥几个已经入睡,如意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隔壁那个男人提示她说了那些话之后,这两个晚上她都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分析这哪些蛛丝马迹。   对着吉祥和村里人,她固然是一个被吓傻了不敢出门的小村姑。可她断然不可能真的就此窝在家里。如今顺应着在家,不过是需要把早就积压下来没做完的事情做完,等到吉祥顺利出嫁,家里一切尘埃落定步入一个规律的生活之后,她必然还要杀回去!   可杀回去固然是一个十分有斗志的想法,但她要是没能将这次事件的黑手摸个底,即便重新杀回去,估计还是凶多吉少。即便她再如何厨艺了得,终究只是个做饭的厨娘。   不知怎么的,如意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封千味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曾跟她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她如今已功有所成,却保不住那一日杀出一个厉害人物。霍云虽败在她手下,却也是一个警醒!加之百味楼的事情,让如意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忽然有了顿悟。   固然她是顶级技师,哪怕她深谙这条路上的谲诈,可如今她最大的难题,并不是那些勾心斗角。树大招风,她要面对的,兴许是比那些勾心斗角更加血腥残酷的人。   若是连性命都没了,会耍计谋又如何?身怀绝艺又如何?   她如今最需要的,并不是厨艺上的一招绝杀!她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力量,能护她们一世安稳的力量。   安静的夜里忽然传出些响动,又是东屋那边传过来的。   多日的相处,即便如意对隔壁的男人仍有怀疑,但戒心还是消减了些。如今听到响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又摔了。   这样一想,她几乎立马就弹起来,随意披了件衣裳就往东屋走。她推门推的急,东屋里头,高大的男人在月光清辉下,立在了床头。   如意一怔,转身点了油灯过来,她以为他当真已经能走路了,平日里这么躺着都是在骗人。可灯光亮起后,见到的却是一根拐杖倒在男人的脚边。   那拐杖并非满堂做给他的那一个,却要趁手的多。   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是他自己偷偷做的。   他是专程等到她们都睡了,才起来偷偷练习走路吧。   江承烨似乎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拐杖滑到地上的一个响声就能惊醒她,可见她就这么出现在门口,他向来淡定的神色上,多了一丝不自然,很快他觉得自己的反应不该是如此,在她走过来之前,便生生的在脸上添上了几分寒意。   “深夜闹到你,对不住。”他的声音沉沉的,一如当初第一次在百味楼见面时一样好听。   如意站在门口,却没急着搭腔,她神色平静的走过去捡起了拐杖地给他。江承烨脸上没什么表情,接过拐杖的那一刻,还是说了一句“有劳”。   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如意看出来他是在等着自己快些离开。   如意手中掌着一盏油灯,她看着油灯的火光,忽然道:“我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厨艺十分高超的厨娘的故事。这个厨娘小时候家里很穷,可她却喜欢做菜。因为她年纪太小,拿刀的时候总是切到手,而她身边的人从不会因为她切到手血流不止而心疼不已。往往她哭声越大,再被人看来就越像个小丑……哦……小丑的意思,大概就像戏班子里那些戏子一样,把自己扮成一个丑角逗人欢乐。所以那个孩子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在有人的时候练刀法,更不敢在人前哭。不是不想哭,而是她知道,没人会因为她切一次手,哭一次鼻子而心疼她。”   身边的男人似乎有一丝僵硬,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僵硬:“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如意笑了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后来那个孩子长大,常常被人指点,说她不近人情,愚顽不通,性情古怪,自恃手艺好,便不将人放在眼里。可没人晓得,这些表象,也许都是被这些指点的人给逼出来的。他们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却要责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幽暗的灯光中,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晦暗不清。   “可是只有这个孩子知道,她曾经最希望的,是在她最困难,最难过的时候,能有个人出现帮她一把,即便只是一句鼓励的话,也是好的。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你刚才那个样子,忽然就想起这个故事了。”   如意把油灯放在矮桌上:“白日里光线好,在屋子里头走不至于撞到个什么,晚上这么暗,你想走一走还不点灯,身上本就有伤,你大概是不怎么想痊愈了吧。”   江承烨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如意指了指矮桌上的油灯:“这个给你留在这里,我真的没骗你,白日里晒晒太阳在院子里走一走比现在这样更好。稍稍活动一下就好了,早些休息吧。”说完,她不再逗留,因着她没有了油灯,所以走出去的时候是摸着黑出去的。   “何如意。”安静的房间里,男人不其然的叫了她一声。   如意摸到门边,回头望了望站在幽暗灯火里的男人,等着他的下文。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如意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再次开口,醇厚低沉的声线清晰地说出两个字:“多谢。”   如意怔了怔,旋即笑了出来:“不谢。”想了想,加了句:“若是你在一个月之内完全康复,我给你做一顿全鱼宴怎么样?”   高大绝色的男人似乎轻笑一声,道:“好。”   ------题外话------   嗷嗷嗷嗷!   沉溺在这个醉人的夜晚~无论你们是否有触动~这里都有一句   “自嗨的小安子~深深的醉了~”   ☆、第七十七章 细思索终定疑犯   山间的竹屋中缓缓升起袅娜青烟,伴随着枝头鸟叫,竹屋的后院,娇小的女子手持着一柄铁铲子,翻炒着大锅中的铁砂。一边的空地方摆了张凉竹椅,挨着凉竹椅还支了一个小棚子,小武恭恭敬敬的奉上一杯茶,站在一边看了看如意:“姑娘,歇一歇来喝杯茶吧。”   如意还在一个劲的翻炒着,恍若未闻。小武还想叫她,封千味伸手将他拦住。   两人已经听闻了镇上发生的事情,对那些流言也多少知晓了一些,如今她虽说手艺超凡,却也被暗中之人给盯上。且不论对方的势力有多大,光是敌在暗我在明这一局势,就十分的不妥。   眼见着她的铁砂铲的越发心不在焉,封千味终于摆手叫停,把人叫到这边来吃茶。如意也不推拒,丢了铲子,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若有所思。   封千味给她拿了个茶缸子倒了凉茶,又将新配给她的药交给她,说道:“你的事情我多少听说了些,虽说阵仗闹得有些大,可终究不是个山穷水尽的境地,你没必要摆这么一副绝望的脸色罢。”   如意不曾真正学过医,是以封千味的用药究竟有多珍贵她并不大清楚,只知道自自己如今的体力比起从前绝对是好上了许多,他于自己也算半个长辈半个恩人,是以如意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回他的话:“先生,一个人想要变得强大,到底该如何做到?若是毕生时间都用在无用的道途上,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封千味灌下一大口茶,爽快的砸吧一声:“你指的无用之途,所谓何途?”   如意不答话,微微皱着眉头。她这副模样,连带着这几日的流言,封千味用膝盖就能想的七七八八。他哼笑一声:“丫头,须知这个世上有许多条路,个人所选接不一样,虽说殊途同归者少,但有一点你须得明白,那就是无论你选的哪一条路,都绝不会是一条无用之路。”他顿了顿,索性帮她将话说了出来:“你近日的确是有些小麻烦,可这些麻烦的确是微不足道,东桥镇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然天大地大,一山高过一山,一强盖过一强,如今你遇到的兴许会是日后的冰山一角,你便已经作此模样,看来老头我还是高看了你!”   如意微微有些激动:“不是这样!先生说的不对!”她出语反驳,令封千味有些意外,挑着眉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如意深吸一口气,道:“近几日,有人告诉我,若是想要找出那些幕后黑手,仅凭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我原本不服气,可如今却越发这么认为。我拿的是砍瓜切菜的菜刀,他们握的兴许就是杀人嗜血的宝刀,我看惯的是鸡鸭鱼肉的菜谱,人家看惯的是盘根错节的账目,我不擅长这些,若是要我从头学起,只怕我爹娘的坟头都该长草了!我虽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我自以为是的花招子,根本就无法令我立足,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在这个世道生存,却异想天开的要去做出一番成就。”   封千味听她说完,看着她当真有些沮丧的神情,这才不紧不慢道:“你这样想,其实也不对。”   如意不明所以的看着封千味,封千味起身走到一边的灶房,叼着烟斗随意的抄起一把刀走了过来,放一落座,手势快的令人看不清,只闻的“轰”的一声,一边支着的小凉棚的支杆已经被砍断,应声而倒,扑起一地尘土。“铿”的一声,等如意移开挡在鼻间和眼前的手臂后,他手中的刀已然入土三分,以一个凶残的姿势立在那里。   凉棚倒下,艳阳一泻而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梦醒过后,唯余这一地残破令人胆颤。   封千味将烟斗放在一边,又喝了一缸子茶:“你说厨子不及那暗中之人厉害,我却不怎么觉得。我来问你,厨者刀法有几何?”   如意看着那阴森森的菜刀,认真道:“常用的有切、片、剁、劈、拍、剞。每一类当中又包含许多种刀法。”   封千味捻捻小胡子:“这你倒懂得很多,可有一点你还不懂。你说厨者无用,遇此事端也只能长吁短叹,可老头我却觉得,一个厨子做到最厉害的时候,她自己便是刀俎,那些送上门来的,皆为鱼肉。切片剁劈拍剞,随你心情,任意处置。”   如意微微一怔,似是被他这句话给震住。封千味颇不解气的瞥她一眼:“你说你看的皆是肉食菜谱,可你曾经不是说,掌勺之人,犹如行军作战的主帅,样样都需精通?你当时说那番话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无用?就因为你当初没能遇到这样一个境况,所以声音就大了?”   封千味将茶缸子往她面前一放:“须知精深博弈之人,看待人生亦当做一盘棋局,众人皆为棋子,唯他一人执棋布子,上至皇室贵子,下至文人世家,皆以棋喻人生,便是存这个从棋道中堪破世事,方能行的稳健的心思。”一指茶缸子:“非但是博弈之人,即便是善于烹茶之人,人世百态与他而言便如同茶中滋味。然火候,滋味皆在他手中,孰浓孰淡,孰涩孰香,总之,这世道什么滋味,都能由他的茶中烹出。由此及彼,真正能将世道的种种容于一本酸甜苦辣咸聚集的菜谱之中,万物皆可为鱼肉,任由你下刀。你若当真要舍了这些去学什么经商之道勾心斗角,才当真是多此一举!”   如意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只茶缸子,伸手将其端起,学着封千味的模样大口一饮而尽,爽口的凉茶一路从喉头灌入胃中,一口下去,舌上渐渐品出些微微的涩,她学着他砸吧两口,两颊的腮腺处又溢出些甘甜。   小武认命的将一边的烂摊子收捡好,封千味瞅了她两眼,起身走到大锅边倒持那个铁铲子:“现如今看来,你的功夫已经到家,只是身体的负荷尚且与你的能力不等同,令你炒砂,也不过是为了练一练你的臂力,其实无需我多言,你自己心中也清楚,也罢,如今往后该怎么办,你自己好好想想。”   封千味去了前院,小武收拾好东西凑到如意身边:“姑娘,先生说话总归是直白伤人些,却不曾有过什么虚与委蛇的做派,先生今日……”   “是金玉良言。”如意接过他的话,诚恳道。   日头升高以前,如意告别封千味,在封千味指责她连一顿饭不做的骂咧声中离开竹屋。她出了树林,便直接去了镇上。   镇上依旧是繁华热闹,并未因为少了一个何如意而有何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百味楼中的生意再无前些时候那般火爆。   如意进入大堂的时候,有小伙计一眼就瞧见了她,忙不迭的和她打招呼,这一招呼,就将许多人的目光扯了过来,有些喜欢她做的食物的老食客几乎日日都来,只是日日都没等到她,如今一见到人,自然是喜上眉梢的问她是不是今日要做新的菜式了,如意笑着回应了几句,直接去了后院,将一片追问挽留声留在身后。   烧毁的厨房已经开始翻修,早已经找不到当日的模样,一边的大厨房里,百味楼的几位大厨正在掌勺烧菜,一干伙计来来去去的帮着打杂,似乎都忙得连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   “师父!?”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小四挑着一担水进来,几乎热泪盈眶!如意见到他也是很开心,其他人都在忙,如意就将小四带到侧门边细聊。   小四见到如意很是激动,当初如意在百味楼风光的时候,他跟着如意便十分风光。现如今,如意被人暗算,元凶未除,外界又传言谁请了如意都会遭到报复,她无法回来上工,从前那些嫉恨她的人畅快之余,便将小四一并排挤了。   “师父,到底是谁做的这样的坏事!害得你不能来上工,我……我很想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四这个眼泪,却弹的很是欢快。   如意看了一眼正在翻修的新厨房,安慰他:“等到厨房修好了,我自然会回来,你放心即便我不在这里做了,也一定不会不管你,往后,你依旧可以到我这里来学东西。”   小四怔怔的看了看她,很用力的点头。   如意默了默,忽然问道:“小四,百味楼的厨房这段日子有没有外人来过?之前呢?我离开之前的那段日子你有没有留意过?还有,在这小厨房里当值的四个人是那四个人?着火那日是谁当值?”   小四没留神这么一连串问题忽然就被问出来,他吸吸鼻子,细细想了想,道:“因为师父你掌勺的那些个日子,其他几位大厨其实有些清闲,老板见他们清闲,手底下的人也清闲,就在他们那里派了人到你这里帮忙,并没有招人。厨房是重地,上回那几个媒婆那般可怕,最后还是被硬生生当在外头了不是,除了我们酒楼里的人,应当不会有旁的人能进来。”   如意闻言,点了点头,小四还想问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得知如意过来的李恒才匆匆赶来,见到如意时,他一脸的担忧之色总算缓解了几分。   “你既然过来为何不通传我一声?如意你放心,只要厨房重修好了,我便立即聘你回来。”李恒才发誓一般郑重的许诺,如意只是笑笑,倒显得轻松自然:“李老板,我这几日在家清闲的,反倒养出了一个懒病,你若是要我现在就上工,只怕我还得拖一拖呢。”   李恒才并未与她笑语,由始至终,他都十分的严肃认真:“这不打紧,只要你想回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的一番话真心几分假意几许暂且不表,如意笑着与他回了几句,大意是自己如今还未养好身子,上工一事暂且不急,日后再谈。没说几句,她便从百味楼离开。   从百味楼出来,如意去了一趟郑府。   从最初到现在,她统共来过郑府两回。第一回是找寻安息茴香,得裴玉容相助买到了一些,第二回便是先前和霍云的比试曾来过这里。   如今再到这里,她方才仔细瞧了个仔细。郑府十分之大,从百味楼出来不过两条街就到了。门口的家丁都认得如意,见到她的时候皆是毕恭毕敬的。   家丁通传后,郑夫人裴玉容迎了出来,身边并未瞧见有香芝的影子。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百味楼的事情,只不过她一介女流,加之体弱多病,一直未曾去亲自看过如意。如今见她安好,也算是落了一份心。   “怎么不见郑公子和香芝?”如意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茶,随口问了一句。   裴玉容的神色很是淡定从容:“哲瀚从乌落运过来一批毛皮,欲在郑家的作坊里加工成衣。听说有块上好的狐狸皮,香芝不曾见过,阿泽便带着她去瞧一瞧。”   不只是缘分还是凑巧,正当两人闲聊的时候,郑泽就回来了。   人尚且未至此,却先闻到几声女儿家的笑声。下一刻,一身湖蓝裙衫的少女捧着一个包袱欢天喜地的踏入小花厅,见到裴玉容的时候顿时眉开眼笑,激动地凑了过来,将手中的包袱抖开,赫然是一件漂亮的狐皮披风,领口处做了一个狐狸头的样子,十分逼真精致。   “姐姐!你看,这可是姐夫送给我的!你也有一件,不过领头的这个狐狸没有我的好看,但是姐夫说这一件衬更我!”女孩子幸福的仿佛快要飞上天,当着裴玉容和如意的面,哦不,她从进门起就从未看如意一眼,就这么将披风抖开,呼啦啦转了个圈:“姐姐,好看吗?”   裴玉容笑的优雅从容,随时苛责的意思,但也不曾真的发怒:“真儿,有客人在,不得无礼。”   裴真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如意,眼神中似乎先是一惑,继而开朗:“啊,是你啊,酒楼里那个厨娘。”   “如意,你怎么来了。”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花厅门口传过来,郑泽拥着香芝缓步踱进来,他手里也提了一个包袱。香芝小鸟依人的挨着郑泽,脸色不知为什么并不怎么好看。   郑泽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如意,他与如意打了招呼,却是先走到裴玉容面前,将包袱递给她:“哲瀚托我转送给你的,你身子弱,马上天气凉了,记得披着。”   裴玉容似乎觉得有客人在不应当这般说着私话,表情并不怎么自然,随意的接过了包裹便放在一边,全然不似裴真那样还要拿出来披在身上比划比划。   香芝自然也是和裴真一样自动无视如意的,一双眼珠子死死地就黏在了那个包裹上。   如意今日格外仔细的打量着每一个人,见到香芝这副表情,身上手里也不曾有什么包裹披风,猜测大概哲瀚那里稀罕的狐狸毛皮统共两件,然想要这件披风的人却不止两人,最终,这件狐狸披风便落在了裴氏姐妹手上,或者说,若是没有裴真,这件披风便是他一妻一妾之物。   香芝如今这个光景,到底是不怎么值得同情的。不过左右一件披风,倒也不好就这么断定她过得好不好,如意见郑泽回来,便起身告辞。   郑泽将披风给了裴玉容,听着如意要走,立马挽留:“你这是见不得我还是怎的,我一回来你便要走?既然都过来了,今日就留在这里吧。”   如意自然是婉拒:“只是出来办些事情,事情办完了过来小坐片刻,家中尚且有为忙完的事情,实在不好多耽搁。”   郑泽默了默,道:“我送你。”   如意扫一眼脸色已经紫的香茄子的香芝,破天荒的没有婉拒:“有劳郑公子。”她又与裴玉容道了别,这才由着郑泽送他。   郑家的马车精致华美,跑起来的时候四平八稳,全然不似牛车那般晃晃悠悠的晃得人想吐。如意与郑泽相对而坐,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挨到。郑泽也并未有什么逾越的举动,与她一人坐一边,人倒是十分健谈。   如今再看郑泽,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相比起她屋里储着的那个虽然就有点丑了,可若是放在别的地方,也是艳压群男的姿色,且这一路他天南地北的侃侃而谈,将多年经商的趣事一一道出,加之他声沉音美,也难怪能招蜂引蝶,让香芝拼了命的扑了上来。   如意从前多半时间都身处厨房,所读的书籍无论古今中外,也大多与一个食字相关,若是谈到食材属性刀工火候中外菜谱,她倒是能不重样的说上许久,可那些奇闻趣事,她便只能静声倾听,在一些有趣的地方浅语轻笑,一趟路程下来,倒也顺利。   眼看着快要到何家村,郑泽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如意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过些奇人,然你这一个,确实让我最为佩服的。”   如意正从飘起一个角的车窗帘子看外面走到哪里了,听到郑泽说这样的话,她转过头望着他,并不作答。   郑泽见她似微怔,继而道:“你这身厨艺究竟是哪里学来,我听闻你从前体弱,不曾拜过什么师傅,倒更像是一夜之间便会了,莫不是有什么秘籍吧。”他以一种玩笑的口吻打趣她,笑的十分的自然好看。   如意笑着回答:“我听闻武林高手参透武功招式,也是顷刻之间便明白了。我虽的确不曾拜过什么师傅,不过我常年卧床之时,我娘教过我一些,自己本就无事,闲来时候自己琢磨琢磨也就差不多了。”诚然她这番话纯属瞎编乱造,可郑泽还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马车一路行至何家村,眼看着就快到了,如意便不再说话,就在快停车的时候,郑泽忽然插话道:“我近几日不会外出,哲瀚也会在这里逗留一阵子,倒是有几个宴席可以去赴一赴,若是你有意,我大可将你带过去,一桌宴席自然是难不倒你。你放心,酒楼那些鱼龙混杂之地的确是易被人动手脚,可府中大院的戒备要森严的多,定然不会有事。”   如意点头:“若是有这个机会,就真的要麻烦郑公子了。”   郑泽笑的如沐春风,眼中的神采都多了几分:“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郑泽的马车停在了如意的家门口,他这辆马车实在太过招摇显眼,令偶出门口的王凤娇一眼瞥见,还以为女儿女婿又回来了,虽说马车停的位置有些不对,可她还是笑呵呵的迎了上去:“香芝!是香芝回来了吧!你们咋个也不告诉我一声儿啊……”   王凤娇的声音在马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看着从马车中从容下车的如意和一边呵护着深怕她摔了似的郑泽,险些一口老血都呕了出来,望向如意的眼光恨不能将她给吃了。   如意看了一眼王凤娇,淡定的打招呼,又与郑泽道了别,便不再与他二人费话进了屋,外头郑泽与他的丈母娘要如何如何,便与她没什么干系了。   然而她刚一进家门,就听到一阵谈笑声,再一看大开的东屋门,她心中咯噔一声,赶紧冲进东屋,却并未见到男人的身影。   “是如意回来了吗?”听到声响的吉祥从后院过来,见到如意立马道:“几个嫂子和阿岚她们都过来了,就等着你晌午开火呢!”   如意对着吉祥指了指东屋,吉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料她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似乎同样不晓得屋里的人去了哪里。   如意踏进灶房的时候,几个嫂子已经围着阿岚聊开了,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何柳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见到如意回来,一群女人拥着她让她赶紧动手。她们不过在这里呆了片刻,这如意的厨房便让她们大开眼界,光是先前她做出的那些酱料就让她们觉得就是拌着米饭也是香的。   她们几个也不是白来,都带了些自家的新鲜时蔬,毛豆茄子辣椒什么的,只有章岚带了一块肥瘦均匀的肉过来。   无非是教几道家常菜,不是什么难事。她们带什么,如意就教什么菜,再根据谁谁家喜欢酸的还是甜的,苦的还是辣的,对着他们的胃口来教。章岚在一边等着的时候,如意说的每一道菜她都听得十分认真,到是何柳儿,有意无意的跟着符合以下,仿佛对这个并未有太多的兴趣。   如意觉得自己今日看人看的格外的仔细,何柳儿一副对下厨兴趣缺缺的样子,又跟过来做什么呢?   吉祥在一边帮着打下手,灶房里头很快就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熬粥的熬粥,揉面的揉面,都十分认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男人尝着自己的手艺赞不绝口的景象。   章岚大概是里头最为认真的一个,叉烧猪肉该切多少寸,如何剞刀划一字花刀,腌的时候葱姜蒜各放多少,煸锅该煸成什么模样再捞出来净油,事无巨细的一一问清楚,实施起来格外小心翼翼。   如意看了看她认真的模样,忽的开口道:“阿岚,你若是有空,大可去山上找些香菇山核桃,就是果子也成,那些新鲜的东西做出来的不必肉味差,你不必专程割一块肉来。”   章岚很是惊喜:“那些也能做菜?”   如意笑的随和:“没有什么做不成一盘菜的,你若真心想做,泥巴也能做出丸子的味道。”   章岚开心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爽朗的很,给人一种开心就该笑的感觉,全然没有乡里姑娘的羞涩腼腆。   “成!我下回就去山上弄些回来,我从小就跟着我爹满山跑!”   如意又嘱咐了几句细枝末节的事情,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出灶房,站在东屋门口发呆。   真是奇了怪了,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   如意猜测他会不会是躲到了床板底下,正准备去掀一掀床单,身后不其然的想起了何柳儿的声音。   “如意?”   如意回过头,果真就瞧见何柳儿期期艾艾的模样。   见如意望着自己,何柳儿冲她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你等等”就直接进了东屋,从东屋干净整洁的床榻上拿过来一个小包袱。   如意正在纳罕今儿个怎么处处都可见小包袱,就见何柳儿从包袱里翻出两个小布包来。   料子都是选的上好的料子,经久耐磨。两个小布包缝得也好看得很,其中一个布包还绣了两只蝴蝶。   “这是……”如意接过她递过来的布包,有些不懂。   何柳儿涩然一笑:“我听吉祥说……再过些时候你就该送金玉满堂去学堂念书……我们村里女娃娃能念书的人家几乎没有。我想着总而言之我命苦,也用不上了,索性给金玉满堂缝个书包,也好叫他们上学的时候能方便些。”   何柳儿这两个书包做的的确是漂亮,可如意觉得自己家与她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亲密的,且她这块料子实在是好货,摸起来倒像是专门缝口袋布包的,她方才说“我命苦,也也用不上了”,也就是说这个料子她本是想给自己缝个什么?   如意捧着两个小书包默了默,然后收好,笑着感谢道:“这些日子我正准备送他们去读书,你这两个书包送的恰到好处,料子这么上乘,足以见得你也是个关心他们的好姐姐,往后有空就到我家来吃个饭吧。”   何柳儿闻言,硬生生的错愕住,见如意转身就要把布包包放到屋里,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如意……”   这样欲语还休贝齿咬唇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如意一副“你还有什么事”的模样看着她,何柳儿斟酌片刻,弱弱道:“我们乡里孩子……难得有一个能去读书的机会,你……你要好好嘱咐金玉满堂……要好好读书。”   如意笑了笑:“柳儿,你真是有心,你放心,要是金玉满堂不肯好好读书,即便是冲着你这两个小书包,我也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何柳儿心不在焉的点头,目光黏在那两个布书包上,怎么看怎么像是还有话说。   如意索性连问都不再问她,恰好灶房那边几个嫂子的第一道菜已经出锅,章岚的叉烧猪肉也做到了最后一步,在灶房里叫着如意的名字。   如意赶紧把书包放好,带着何柳儿一去了灶房。   中午一顿饭,吃的都是几个嫂子做的菜。毛豆煮的倒是很好,只是放调料的时候比例尚显不足,茄盒子闻起来很香,可如意觉得淀粉似乎放的多了些,其他一些菜,多多少少存这些瑕疵,倒是章岚颇有天分,一道叉烧猪肉做的有滋有味,如意鼓励了她们几句,下厨这个东西,多摸索几次,手感就出来了。   最后,一行人一起围桌吃饭,几个成了亲的嫂子说的都是自家男人的事情,章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插几句话,气氛倒也和谐。如意吃着饭,瞟了一眼何柳儿,只觉得她送了书包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吉祥问了她一句,她看了如意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吃完饭,一行人都三三两两的回了家,何柳儿自然又是落在最后的,可是如意将她们送到门口之后就折回去了,她堵在嗓子眼的一番话依旧没能说得出来。   送走了这波人,吉祥开始四处寻找江承烨,她不敢用喊得,免得将旁人招了来,如意觉得这人要真的说走就走了,也太没有礼貌了,找了两圈没瞧见人,她就直接盘腿坐在了东屋的床上双手托腮作思考状。   “喂。”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如意抬头,果真就瞧见男人一手撑着拐杖,一只脚站立。受伤的腿微微弯曲,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门上。   从前门进来的吉祥吓了一跳,如意撇撇嘴,让吉祥安心去忙自己的,这才将倚在门口的男人扶进了东屋躺上床。   “你这是跑去了哪里?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如意将他的腿搁好,也跟着坐上来。   江承烨抬手指了指上头:“去屋顶坐了坐。”   如意瞪眼看他:“你上屋顶了?”   江承烨漫不经心的点头,还一副理所当然:“不是说多晒晒太阳么,屋顶位置正好。”话毕,又瞟了她一眼,语气中讥讽之意明显:“马车可坐的舒适?”   他兴许是看到了自己刚才回来坐的郑泽的马车,如意很诚恳地点头:“不错,比牛车舒服多了。不过我之前也做过别人的马车,哦,是个你不认识的朋友,姓江,他的马车也很舒服。”   江承烨忽的冷笑:“诚然我还不知道你有喜欢坐男人马车的这个习惯。”   如意觉得他今日的口气实在是阴阳怪气,她不想与他多做争辩,索性不理他自己想事情。   江承烨瞟了她一眼又瞟了她一眼,道:“方才她明明还有话说,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如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她”是谁,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又觉得今天这个男人委实有点话唠的倾向,十分不符合他高冷的形象。最后她再仔细一想,方猜测出他说的那个“她”可能是指何柳儿。   如意似乎来了兴趣,眼中带着笑意:“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顺着她的话问,咦,你为啥要用这么好的料子给我们做书包呀;咦,你为啥说自己命苦呀;咦,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呀……这样子吗?”   江承烨因为她那浮夸的语气和神态难得的笑了笑:“所以说你倒是看出些什么来了?”   如意摆摆手:“你说我无情也好薄情也罢,我们两家早就水火不相容,她娘从前那么整满堂,我没以牙还牙的喂她们毒蘑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柳儿摆明了一副她有话说她有是想求,祸从口出,这麻烦有时候也是从口出。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与我们无关,我何必多此一举呢。”如意说到最后忍不住摸摸下巴:“不过我瞧着她那个样子,一脸的求知若渴,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她想和金玉满堂一块去上学呢。真是有意思,两个娃娃上学,她瞎掺和什么呀……”   江承烨对她毫不知情时事新闻这一点又流露出了鄙视的神色,十分克制的提示她:“大概……是和圣上颁下新令,在各地建女子宗学一事有关……东桥镇上,似乎正好有。”   “女子宗学?”如意微微吃惊,连带着何柳儿今日的表现,她越发的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可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何柳儿是想去女子宗学?她来找我们做什么?不该找她娘么?”继而又多了几分感叹:“她一个乡里姑娘,能这么有上进心,真是令人感动。”   江承烨抽了抽嘴角,懒得再和她说,却听到她感叹完了又是一声疑惑:“咦……为什么你连女子宗学的事情都知道……”她这一句话,试探多过疑问。   江承烨觉得好笑,正想开口,就被她抢白:“你又想说,你们城里人都知道是吧?”   阳光从窗户打进来,一张年轻的少女容颜上,打趣调侃的神色令她忽然间多了一分灵动,江承烨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何如意,我还没有吃午饭。”   鱼面几乎被江承烨给承包了,因为怕不够填他的胃,晒好的鱼面如意都存好了,中午为了省事儿,给他炒了一碗葱香鱼面。   东屋里头,男人优雅吃面,如意就坐在矮桌的另一边,手里抓着一把玉米粒,仿佛推算命里一般一点一点的将玉米粒分成几部分放在矮桌上,口中还念念有词。   江承烨吃下一口面,淡淡道:“算出自己多少岁发财了吗?”   如意挑着眉毛想了一阵子,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他似乎是在调侃自己,虽然这个调侃有点冷常。   她也不解释,将玉米粒拢在一起,皱着眉头不说话。   江承烨吃完鱼面,潇洒的将碗筷往她面前一扔,如意顺手收了碗筷去了灶房,金玉满堂抢着抢着帮她把碗洗好了,如意拿他们没办法,一回头,却瞧见常年蜗居东屋的男人竟杵着个拐棍朝着灶房这边走过来了!   “你……”如意看着他即便处着拐棍穿着粗布衣裳都走得器宇轩昂,有些吃惊。   江承烨瞥她一眼:“我去后院走走。”   在前院人来人往的,自然是不方便,被人瞧见更是不好,如意连忙让出一条道,就这么看着他一瘸一拐的往后院走。   后院是大黄的领地,他瞅见江承烨,不只是激动还是怎么的,噌的一下冲过来叫了两声,一直稳稳走着的男人竟然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眼看着身形一歪,下一刻,如意就冲过去将他扶好了。   “大黄!”如意叫了它一声,大黄呜咽一下,就回到了自己的窝里坐下。   “唔……不晓得是不是被它吓到了,我此番腿有些软,你扶一扶我……”江承烨享受着佳人搀扶,忽然开口道。   如意只当他真的被吓到了,搀着他开始在后院晒太阳练习走路。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阳光很足,在屋里的时候不怎么觉得,现在在外面,如意越发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皮肤比自己都好,看起来似乎是养尊处优的,只是身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疤格外的明显。   “我今日去了一趟镇上,仔细想一想,我觉得有这些人很可疑。”美好静谧的时光里,如意插得一句话十分的不和谐。   院中的阳光打在两人身上,江承烨目光落在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双手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谁。”   如意扶着他小心翼翼的慢慢走,道:“第一个,是百味楼的厨子;第二个,是郑泽;第三个……”如意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很快又坚定道:“是李恒才。”   ☆、第七十八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4后院浸浴在明亮的日光下,江承烨微微侧目看着身边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女人。她黑发如墨,梳着最简单的少女发饰。连一件多的饰品都不曾有。仔细一想,他也从未见过她戴什么旁的首饰亦或是擦过什么脂粉。如今她扶着自己,还有些从灶房中带出来的油烟味,可是很奇怪,往常无论是谁,即便一片衣角碰到了,他都觉得难以忍受,可如今这样被她扶着,他居然并不觉得反感。而她扶着自己,分明是个火热美妙的天气,她的话却冷静的不似前两天那般卖蠢。   “去了一趟镇上,连人都灵光了么……”他勾勾唇角,习惯性的调侃和鄙视她。   然而,她只是轻笑两声,歪歪脑袋转过头看他,问了很奇怪的问题:“羊油膻味,鱼有腥味,鸡肉猪肉皆有不同程度的肉腥,你说将它们全都放在一个大锅子里给炖了,会怎么样?”   江承烨被她忽然的乱入给问到了,偏过头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说下去。   如意觉得这是个鄙视他的好机会,可是想了想,她还是尝试着用上次他引导自己那样引导他:“既然大家都有腥膻,你觉得把他们放在一起,会不会是鱼腥将鸡肉猪肉的肉腥给盖住,羊膻再将鱼腥给盖住,最后,原本我需要出掉肉腥鱼腥和羊膻味儿,现在,我只需要除掉羊膻就好了?”   江承烨觉得她有些胡说的味道在里头,总觉得她又要做奇奇怪怪的菜色了,遂沉声道:“我只吃鱼就可以了。”   如意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道:“其实……你根本不懂下厨吧?”   江承烨面色一僵,他从来就不需要懂这个!   可是身边的小女人却用一种略显可惜的语气道:“可我们乡里人都会!”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江承烨轻笑两声,将话题又引回到她刚才那道奇怪的菜色上:“你刚才说的什么,又是鱼又是羊的。这样好吃吗?”   如意见他也走了好一会儿了,转而扶着他回东屋歇息,耐心道:“如果单吃,只怕会卡喉咙,不过把它们混在一起,让它们自己先厮杀一顿,说不定味道就好了,吃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江承烨越发觉得她在胡说八道:“指不定你揭开开盖子,鱼腥肉腥羊膻味都在,你预备怎么办?”   如意将他的拐杖靠在一边放好:“这还不简单,丢下几个胡萝卜,葱姜蒜之流再一锅乱炖,我倒是要看看这腥臊之气有多厉害!”   江承烨微微皱眉:“好奇怪的一道菜。”   如意莞尔一笑:“唔,是挺奇怪的,不过这道菜不做,往后就真的什么也不能做了!”   江承烨难免多看了她一眼,她觉得她今日有些不一样,好像……说的话让人有些不懂。   如意瞅了瞅他的腿,有些愁苦道:“看着这外伤都已经结痂了,也不必上药了,可里面的内伤居然这么严重吗,戳你一下你会不会痛?”   江承烨和她一起看着自己的腿,沉吟道:“不如打断你的,你戳一戳试试?”   如意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的暴力因子又开始在作祟,倘若她是第一次捡到他,让他自生自灭也就算了。可是认识了一段时间,她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像表面看着这么……讨人厌。   一个多月的相处,如意渐渐摸索出一些和他的相处之道,所以她直接跳过了他暴力的威胁,道:“我认识一位医术十分高明的先生,从前我身子不大好的时候,都是这位先生的药帮我调理着,我才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卧病在床。不如明日我带你去他那里走一趟吧。”   江承烨听着她口中的先生,淡淡一笑,难得的顺从:“好。”   因他实在是个冷淡的,如今却这么听话,如意难免一怔,怔完了又觉得,看来这个人的确是想要快些养好伤离开这里,啧啧,真是难为他了。   从东屋里出来直接入西屋,就瞧见吉祥坐在床榻上做衣裳,金玉在一边玩线团,身边摊着一块布料,绣了半只蝴蝶;满堂啧趴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   如意心下好奇,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坐好,问道:“你在想什么呢,一副认真的模样。”   满堂秀气的眉眼十分好看,若是给他穿一身儒装,头上再系个小包子,就当真有几分小书童的模样了,他认真的想了想,说:“二姐,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   中秋节?原来大周朝也是有中秋节的。如意见满堂这么有心思的算着日子,捏捏他的小鼻子:“满堂今年想吃什么味道的月饼?”   她问的是满堂,一边的金玉眼睛忽然就亮起来了:“二姐会做月饼吗!?”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似的,沮丧着说:“从前我们都吃不起月饼的,只有柳儿姐姐能从镇上带些回来,不过奶奶不分给我们吃。”   提及何柳儿,如意不禁多问了一句:“大姐,柳儿好像经常去镇上啊。”   吉祥低着头做绣活,头也不抬道:“嗯。三婶的娘家在镇上,你也知道,镇上毕竟比我们这里丰裕些,柳儿的姨娘好像是富户人家的媳妇,嫁了过去,时常把柳儿接过去小住,也算是解解闷儿。不过说到柳儿,的确是我们村里出挑的姑娘,兴许是眼界广些,她的心也大些,年前好几个上门提亲的,都被三婶给推了,说是柳儿不愿意。”   如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了大姐,我准备给金玉满堂找个私塾念书了,你看怎么样?”   吉祥的手指忽的被扎了一下,她略显担忧的看着如意:“去私塾学费可贵着呢,一年就要好几两……我听说条件好些的,一年上十两的都有。”   吉祥说的没错,不仅是金玉满堂的学费,吉祥如今一直迟迟未提的,还有她和何元吉的婚事。   如意看着一边沉默的金玉满堂,又陷入了沉思:“恩……我再想想办法。”   吉祥其实更担心她:“你可莫要再做什么厨子了,人心隔肚皮,指不定哪天你又被谁给害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你看你近几日这么呆着,不是挺好的么!”   如意不想让她担心,打了几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了。   今日几个嫂子和章岚她们带来的菜还有些没有用完,她们走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拿走,便留在了这里,有毛豆茄子还有肉,东屋的男人无鱼不欢,如意也习惯性的买了一条鱼回来。   下午的时间,家中的一家人各干各的,吉祥带着弟妹做衣裳,东屋那边木门紧闭,而灶房这头,如意也在埋首研究新菜。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候,家家户户就都传出了菜香味儿。   新鲜的茄子两片连切,中间不断开,再将肉和鱼分别剁成馅儿,混入鸡蛋和芡粉糅合,最后将两种馅料用筷子挑着塞进两片茄子中间夹好,等做完这些,将茄子往拌好的鸡蛋液里滚一圈,放到油里炸,炸成金黄色便可以食用。如意熟练地炸着,香味儿溢出来,很快就听到外面嗷嗷嗷的声音,下一刻,吉祥就带着金玉满堂过来了。   勒令他们洗了手之后,如意给他们每人夹了一片,无论肉馅还是鱼馅,都是嫩的不得了,鸡蛋包裹的一层十分酥脆,里面软和的茄子和鲜嫩的肉馅便是极致的美味。   从前家里穷,一丁点油水都是难得的,像这样的油炸食物,简直比过年时候的猪肉还难得,偏生如意做出来的这个茄盒子,不油不腻,只有香酥美味,就是连吃好多个都不会觉得腻。   吉祥忍不住吃了好几个,第一锅就已经吃完了。她在一边看着,就见如意又开始做新的,可这一回她不切片,而是把茄子切块,将中间的茄子肉挖出来,和着猪肉馅和鱼馅两种,拌着葱花做成陷,等到馅料坐好,再原样的填回茄盒子里,照就是鸡蛋液里一滚就下了油锅。   同样的食材,同样是茄盒子,却有两种不同的做法,吉祥看的越来越有兴趣,也跟着动手做起来。她现在跟着如意已经学会了好些菜式,回回学会了,她便会单独的做给何元吉吃一回,不止是何元吉,连何大娘都连连夸她的手艺!   想到何元吉,吉祥有些羞赧,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跟自己提亲。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她正在想着何元吉,何元吉就上门了。   正是饭点,如意邀了何元吉一同吃晚饭。香酥美味的茄盒子,何元吉尝了一口便不再那么心不在焉,整日劳累过后的饥饿感顿时迎了上来。如意留他和吉祥她们在堂屋里,自己则夹了几个鱼香茄盒子进了东屋,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踏进东屋,床上的男人已经起身站立,杵着拐杖一副要往外走的模样!   江承烨老早就闻到了香味儿,只是如意叫了吉祥吃饭,金玉满堂吃饭,连何元吉她都叫了,偏偏就是没有叫他!   如意见他今天貌似动的有些勤快,难免就惊讶了些:“别动!”她赶忙将手里的鱼香茄盒子放在床上的矮桌上,将他原封原的挪了回去。   “你……莫非是想出去吃饭?”将他扶回去靠坐着,如意将矮桌摆到他面前,好奇的问。然此时此刻,江承烨又如何会承认这些?他不过是冷哼一声,淡淡道:“门没有关严实,我去带一把而已。”顿了顿,又很嫌弃的补充:“你们那么吵……”   如意连连点头,将茄盒子往他面前一放:“尝尝吧,鱼香馅儿的。”   鱼香……茄盒子?   江承烨看着面前一种呈圆形一种呈盒子形的茄盒子,夹起一个送到嘴里。   香酥鲜嫩,滋味无穷,尤其是盒子形的,看着一点不像是有肉的,吃起来,鱼肉的鲜嫩齿颊留香,吃完一个就想再吃第二个。   江承烨最近陷入了一旦有好吃的连带着心情就会十分好的怪圈中,他起先还斯文的用筷子夹,最后就直接用手捻了,吃的满手都是油光光的,连嘴角都溢出几分淡淡的笑来。   如意将他的神色收在眼底,便不打扰他吃饭,出了东屋。   吃完晚饭,何元吉并没有要告辞的样子,如意猜他是有话说,等吉祥带着金玉满堂去洗碗的时候,她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一问才晓得,何元吉这会来的确不是为了吉祥又或者是来吃一顿饭。因着如意被暗算,何元吉这几日便去了镇上桥东的码头接活儿,这一探听,就让他探出来一个大消息。   原来,桥东那一片的酒楼饭馆,一直是有一个大东家管着的,各家赚了钱都会上交这位最大的东家。而那最大的东家,人送称号连三爷。而这个连三爷,似乎是有些背景的,黑白两道都要给些面子。   何元吉从前不过是个小工,干的都是力气活,上头的东家如何如何不是他该管的,可是经过如意这件事情,他便留起了心,仔细一打探,这连三爷恰巧就是从刚从青城回来的!   何元吉的意思在明显不过,这连三爷有黑道的背景,又有白道的关系,且又是从青城回来的。如意这件事情,保不准就是霍云请了连三爷派人干的!加上他们曾经在东桥做过一段时间烤摊的生意,当时就有不少酒楼红眼他们这个烤摊,要给连三爷传个话还不简单,这件事情,八成就是连三爷干的!   何元吉打听了这些,当即就想回来告诉如意,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并不好,若是能知道到底是谁在耍手段,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连三爷有背景,只怕没那么好对付。”何元吉有些沮丧,深深为如意感到不平。然他没想到如意听了这话,却是摸着下巴咕哝了一句:“黑白两道都有……这算腥味还是膻味?”   何元吉有些急了:“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下厨的事情!”   如意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笑,手指搅着垂下的头发道:“恩,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个很有用。其实元吉,我虽然不知道行商之道,但也知道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你说的这个连三爷我也觉得有些可疑,可是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比硬拼要好的多吗?”   何元吉有些愣,他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旋即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如意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当然是有错改错,无则加勉。”   何元吉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呼:“你不会要去见连三爷吧!?”   吉祥从灶房里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笑问道:“啥三爷?你们在说谁?”   吉祥要是知道如意要去和一个有黑白两道的人打交道,定然会先吓死,她那副玻璃心,何元吉自然也知道,如意给他使了个颜色,让他不要再多说。   何元吉虽然还有话说,可是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吉祥将事先打包好的茄盒子端过来,说着要送去给他娘吃的时候,他的心思就转移了。   为了向她提亲,他这几日连连接了好些活儿。别的不说,最起码得挣一份聘礼!   如意很体贴的直接将他们两个含情脉脉的小情侣提出门外,营造个二人世界,她则留在家里烧水给金玉满堂洗澡睡觉。   何元吉探得的这个消息,如意最后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她当初既然将自己怀疑的几个人定位那几个,自然是因为他们是可以进入百味楼而不会显得突兀的,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个连三爷。如意越发觉得,这小小一个东桥镇,当真是卧虎藏龙。   第二天一大早,江承烨是被如意给闹醒的。   换了一身碎花裙衫的女子多了几分少女的纯美,只是她站在自己床榻前叉着腰一副他不起床她就要掀床的模样实在是与她的外形有些不符。   她昨天说带他去看大夫,今日一早就真的来带他出门,且因为怕人瞧见,还专程挑了天还没亮的时候。   “你昨天让何元吉帮我叫了一辆牛车,你这样走到村口,就可以坐牛车了,你行不行!?”如意伸手拉他,一边拉一边问。   江承烨完全没有要动一动的样子,干脆果断:“不行。”   如意拽不动他这么大一具身躯,松开手喘了一口气:“不行也得行!要我叫吉祥她们一起来抬你吗!?”   江承烨看着她:“唔……忽然又觉得行了……”   如意白他一眼,伸手把拐杖递给她。   这是江承烨受伤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   天色还有些暗,走在路上有着淡淡的蒙雾,何元吉一早过来帮着把江承烨扶上了牛车,如意跟着上了牛车,便让他们回去了。   牛车后面铺了尤其厚的干草,坐在上面软蓬蓬的。且江承烨一上来就看到铺在干草上的两个棉垫子,想来是吉祥怕他们颠簸了专程拿过来的。   等两人坐好了,牛车缓缓前行。江承烨这些年马上飞驰的鲜衣怒马之姿倒是多不胜数,可和一个小村姑歪在牛车里摇摇前行还当真是头一回。他摸了摸身子下面厚实的干草,打破了和她同乘一辆车的沉默:“回来还坐牛车吗?”   如意起的有点早了,牛车又摇摇晃晃的,她便有些困:“恩,你出车钱的话。”   江承烨的美妙心情忽然就没了,阴郁的看一眼昏昏欲睡的人,拿起自己的拐杖冲着车边猛敲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如意被惊醒,惊魂未定的往边上一看,就见身边的男人悠悠的将拐杖放回去,一脸无辜的说:“手滑了。”   行到天色大亮之时,他们也到了林子的入口。当初江煦阳的马车路径如意不大熟悉,是以她只能艰难的扶着江承烨一步一步往里头走,且扶着他时,手臂下面还夹了两个棉垫子——这果然是她们自己准备的。   “何如意。”江承烨尽量将自己的力气都承在拐杖上,虽然平时看着她觉得她十分撩人嫌,但她当真这般扶着自己,较小的身子要承着一个大男人的重量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别说话!”如意已经有些喘:“保留体力!”   江承烨看着还在努力让自己靠着她的小厨娘吃力的前行,真的不再说话了。   封千味今早一起床就觉得眼皮子老是跳,他给自己号了号脉,脉搏起伏有力,没什么不正常啊……可他怎么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封千味还是将小武提了起来,让他去煮一壶定惊茶。小武揉着眼睛一边咕哝一边煮茶,封千味就坐在自己的凉椅上不断地研究自己的眼皮子为何还在跳。   很快小武就将煮好的茶奉了上来。封千味有个自己的紫砂小茶壶,每日清晨他都勾着这只小茶壶听听鸟叫看看翠竹,日子过得甭提多闲适美好。这会儿,他哼着小曲儿漫步踱出来,一边继续揉眼睛,一边含一口茶漱漱口。   “封先生!我把我朋友带来了!您帮我看看他吧!”如意带着江承烨从竹屋一边拐了过来,见到正巧就站在门口的封千味,她连连呼喊。   封千味漱口漱到一半,忽然听到如意的声音,正在纳罕着她这段日子都鲜少这个点儿来过竹屋,揉着眼睛的手一拿开,略显模糊的视线里渐渐地就有两个人影清晰起来。   如意终于将人带到了这里,自己却快要累趴下:“先……先生……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那个受了伤的朋友……程叶。”   江承烨望向已经呆住的封千味,连日来难得一展笑颜:“封先生。”   封千味盯着面前忽然就出现的男人,呆了一刻,然后:“噗——”   江承烨闪身一避,只是他如今仍旧有伤,是以他的脚上还是落了些封千味的……漱口水。   安静的林子里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封千味像见到鬼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江承烨,终于揭开了眼跳不止之谜!   如意累得不行,率先进了屋,拜托小武道:“小武,还要劳烦你帮我把我朋友扶进来,我实在是搬不动了!”   热情洋溢的小武每每见到如意都会比较开心,笑着连连跑出去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然他一跑到门口的时候,咕咚一声直接从三层台阶上滚下去了……   小武哎哟哎哟的爬起来,看着淡定的处着拐棍的江承烨,十分无助的看着自己先生,封千味比较淡定,当即让小武把人扶进屋。   小武对这个日前把先生整的鼻青脸肿几欲疯狂的世子爷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将人扶到小桌边,却发现世子爷不走了。他好歹机灵了一回,想到原先世子爷在这里,都是坐在屏风后头的,这座屏风十分精致昂贵,即便世子爷走了,先生也未曾撤走,时不时的往屏风后面一歪,装一装世外高人,倒也算是个自得其乐……   不过如今……小武咽咽口水,果真是应了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意熟门熟路的从后面的灶房煮了凉茶,可茶太烫,她没法子一口闷,是以有些郁闷的将茶拿到前面来,两个杯子倒来倒去的凉茶。   封千味大致的看了看江承烨的腿,原先皱着的眉头倒是松了松,令小武拿来了他的药箱,在里头捯饬片刻,手里就多了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闻着还有点糊味儿,如意还来不及看那是什么东西,就见封千味手掌一翻,将拿东西拍在了江承烨的腿上!   连日来处变不惊的男人却在那膏药上了腿的一瞬间脸色煞白,倾世容颜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然而他没叫出声,一边的小武却“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仿佛那一巴掌是拍在她的腿上一般……   封千味瞥了一眼小武,让他把东西收拾好。战战兢兢的小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心里呐喊——上回先生不过是帮如意姑娘治伤的时候不怎么注意男女之防就被世子爷那么报复,如今先生给世子爷治腿治的如此简单粗暴……先生还想不想混了!?   如意既然将人送来了,便不会让封千味白白的治人家,遂带着小武去了趟镇上买菜。他们两个刚一走,封千味便迫不及待的一拍桌子,指着江承烨道:“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和那丫头在一起?”   江承烨靠坐在自己的红木花梨罗汉九龙床上,很是享受的饮了一口茶:“腿断了,走不了了。”   封千味眼珠子一瞪连连吹胡子:“放你的屁!谁能打断你的腿,你把他叫出来,老头我跪下叫他一声英雄!江承烨啊江承烨,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可是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走,他便会亲自寻来接你?还是你觉得你和那个人一样缺个胳膊短个腿,那一位就会心疼你?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晓得爱惜,又如何能奢求别人来爱惜你!?枉你能熬过当初那一阵子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如今看来,全然都是白活了!”   江承烨的神情,仿佛回到了最初时候的模样,高高在上,似乎稍稍接近,便会被他的寒气刺入骨髓。   封千味一顿斥责后,叹了几声:“索性你这个腿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七日断续膏是我门派圣药,除非是看下你的腿扔到了山沟沟喂狗,否则生筋续骨,不在话下!”   江承烨看着自己腿上的一大块膏药,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何如意的脸来,相处多日,他们之间冷战有之、嘲讽有之,似乎前一刻还互看不顺眼,可下一刻,却是她捡起倒在他脚边的拐杖,给他讲着那个故事。   他曾私下想过,她说的那个女娃,会不会就是她自己,可这个问题,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一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那些形态各异口味各异的鱼料理,仿佛都在这一刻重现于味蕾之上。   每尝一口的惊艳,也各不相同。   那些,是她专程为他做的。   面前的封千味还有喋喋不休之势,江承烨索性闭眼,随意的往九龙床上一趟,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封千味在他躺下去的那一刻心都提起来了:“你倒是慢些!再这么莽撞,再好的圣药也救不回你!”   这一头,如意和小武一并到了镇上,她将要买什么东西都交代了小武,且交代尤其要买鱼,小武一一记下后,有些不解的问:“如意姑娘你和我不一起吗?”   如意点点头:“我有些事情要去东桥那边一趟。”   东桥?东桥那边鱼龙混杂,如意姑娘去那里做什么?小武跟着封千味,多少还是比同龄人要多一份沉稳,他点点头应下了买菜的任务,到不忘记嘱咐她在东桥那边小心些。   如意应下,与小武约好了在东桥桥头碰面,便独自去了东桥那边。   之前他们来东桥,大多都是晚上。沿着司明河河道一排过去的青楼,在大白天皆是门窗紧闭。而紧挨着青楼的酒楼,生意多半是在晚上。白日里,就只有三三两两游司明河的游客们就近去吃一吃饭。   不远处的码头正在卸货,搬运的货工们都是穿着统一的衣裳,看起来十分的秩序井然,与一边粗布麻衣的一群汉子显然是两个派别。如意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这条街上的酒楼,寻了一家客人最少的进去。   东桥这边的酒楼不似百味楼那边,他们的生意都在晚上,白日里来客人就算不错,更不要提来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几个伙计都是在这风月场所厮混惯了的,见到这样的小姑娘,免不得一番调侃:“哟,这位妹妹,可是来应征的?”他们见惯达官贵人,自然能一眼评断客人的优劣。如意这副打扮,显然并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或是富庶人家的姑娘,自然一个个都没什么恭敬姿态。   如意站定,看着一种伙计,声音清朗:“有劳两位小哥帮忙通传一声,我想见贵店的掌柜的,不知方不方便?”   哟呵!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开口就要见掌柜的?莫非是掌柜的在外头的相好?   几个伙计对望一眼,觉得来者不善。其中一个伙计收了痞气的笑脸,微微挑眉:“小姑娘,你找掌柜的干啥?我们掌柜的可不是谁都会见的!”   如意微微垂眼,似是思索了一番,继而抬眼道:“今日求见掌柜的,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与之相商,虽然我的确没什么名号,可还是烦请小哥代为通传一声,百味楼厨娘何如意想要见一见掌柜的。”   百味楼?!这镇上有谁不知道百味楼?   这何如意的名号,简直比百味楼还要响亮!   “你……你就是那个小厨娘!?”伙计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全然没法子和脑补中的那个五大三粗扯着粗嗓子满手老茧面色黑黄的厨娘形象合在一起!   原……原来厨娘还可以长这样的吗……   伙计一时间看呆了,好在一边还有个清醒的,伸手捅了捅他,对如意道:“掌柜的就在楼上,姑娘稍后!”   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反转,小伙计飞飞的跑上楼,不一会,楼上的门就打开了,下楼来请如意上楼。如意随着伙计的带路进了楼上的厢房,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房间中年近四十的男人。他一身铜钱花纹的宝蓝衫子,手中握着两个玉石球,来来回回的转着。   “何姑娘,这位就是我们香满楼的王掌柜。”伙计低声道了一句,便纷纷退下了。   如意顺着伙计的介绍,冲着王掌柜微微福礼:“王掌柜。”   王有财见到如意的时候似乎并不怎么惊讶,笑的十分从容:“如意姑娘大明,王某早已如雷贯耳,殊不知如意姑娘在百味楼风光一时,何以会来我们这样的小店?”   如意直接开门见山:“王掌柜,既然您已经晓得如意,自然应当对百味楼最近的事端和糕点铺子的事情有所耳闻。”   王有财微微眯眼:“听是听过一些,就是不晓得这和如意姑娘来我香满楼一事有什么干系?”王有财想了想,继而笑道:“姑娘该不会是怀疑,这件事情是我香满楼做的吧?”   如意定定的看着王有财,摇摇头:“这件事情谁做的并不要紧,只是如意如今的近况并不大好,外面留言遍布,皆视我为洪水猛兽一般,如意纵然有一身厨艺,却无地可施,也实属无奈。”她顿了顿,正色道:“今日前来,除开来见王掌柜,更是想见一见连三爷。”   提到连三爷,王有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连眼神都变得严肃起来,如意从他的神情已经晓得这连三爷的威慑力的确是不小。   “丫头,你居然要见连三爷?”王有财有些意外这样一个小丫头竟然有如此胆色,再看她的目光便不一样了。   如意点头:“从前不曾听说过连三爷的名号,是如意孤陋寡闻,只是近几日烦心之事实在太多,如意身负养家重任,实在有些不堪重负,为今之计,唯有连三爷能让如意摆脱此种困境,还请王掌柜行个方便代为转告!如意感激不尽!”   王有财打量了如意一番,手中的玉球被握在掌中不再转动。如意迎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站着,似乎丝毫不畏惧这样的探视。   良久,王有财招来了一个伙计,对着他耳语几句,伙计领命离去,王有财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摆:“三爷不日前放从青城回来,你此刻要见他,也不一定能见的上。”   如意会意:“既然如此,如意明日再来打扰。”   她不卑不亢,言行举止间都透着一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与稳重,王有财毕竟是阅人无数,见她这样,也就客套有礼起来,并非如同刚才那样,只将她看做一个小女子。   如意离开香满楼,王有财在窗户口看着她走到东桥桥头站定,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一边的小伙计也在打量,言语间尽是好奇:“掌柜的,真是想不到这东桥和青城都传疯了的厨娘,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您瞧她生的白白嫩嫩的,哪里有咱们厨房里那些打杂厨娘半分的姿态?”   王有财看了他一眼,小伙计立马低下头,他冷哼一声,这才道:“不管她是不是有哪个本事,百味楼因为她赚了个大满贯是行内都晓得的事情!李恒才那个王八蛋,荷包里赚满了,就想把手伸到三爷碗里拿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本事!若是这小厨娘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也不至于有如今这个家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光景。”   小伙计骇然:“莫非真是三爷……”   “闭嘴!再让我听见你胡咧咧,我割了你的舌头!”王有财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桥头这边,如意不过站了片刻小武就过来了。他过来时,如意正上到东桥中央看着司明河两岸,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在说这些什么。   “姑娘?”小武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如意并没有如梦初醒般的恍然,她看了一眼小武,微微一笑:“你且等我一下。”说完,又开始打量起两岸的景象。   小武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提出,乖乖的站在一边等着。   如意终于将司明河河道两岸的事物都牢牢记在心中,这才和小武一起缓缓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闲着无聊,便找了些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武这些年跟随先生四海为家四处游荡的生活。   得知在东桥镇这一段已经是他们住的最为长久的一段日子,如意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先生兴许不知哪日便离开了?”   小武点头:“先生没什么定性,最喜欢游山玩水,其实我也有些纳闷儿,先生何以会在这里住这么久!”想了想之后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唔……兴许是因为世子花了大价钱把这里装饰的这么好!先生住的舒服,便不愿走了!哈哈!”   如意很快的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信息:“什么世子?”   ☆、第七十九章 鸳鸯火锅谈判桌   如意没有想到,先前在那屏风之后的,竟是大周宁王之子,宁王府的世子爷。   小武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此时此刻心里这个鼓打得有点厉害——世子爷和六皇子来这里本就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世子爷将六皇子送回去就是因为担心六皇子因为他受到牵连,可见这是一个多么不得了的秘密,可他不过和如意姑娘聊上了几句就把这个不能说的秘密说了个彻底,也可以见得他自己是个多么收不住秘密的人,同时他还有些担心如意会不会大嘴巴的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若是消息传回去,届时卞京来了人,他和先生兴许就真的要搬家了,他觉得这个地方很好,如意的菜少的也好,实在是不想再奔波了……   小武说出这个秘密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蔫儿了。相比之下,如意却比他要淡定的多。   她记得先前封千味就曾说过,那个屏风后头的公子是因为家中有些闹心的事情才到这里来静养,如今结合小武的话,她才有些恍然。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宁王和宁王世子好像很耳熟,似乎是听谁提起过。   两人就这么一路往回走,很快就见到了树影重重间的竹屋一角。   已经是入秋的时节,然秋老虎仍旧是有些凶猛的,这么一路走回来,两人都有些汗湿。小武接过了所有的东西去后面的灶房放置,如意从前门进去,刚一拐进去就瞧见了坐在九龙床上吃茶看书的江承烨。   原先的那个屏风不知道撤到哪里去了,他一身粗布短褐坐在那样精致的床榻上,手和腿都露了出来,原先胡乱绑着的黑发也散开披下,真是好一副活色生香的……乡男春色图!   见到如意回来,江承烨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倒是封千味跟她说了两句话。如意的目光落在江承烨的腿上,刚才的药膏还敷在上面,见他神色自然,想必痛苦应当也只是那么一刹那,她便不那么担心了。   时间已经不早,封千味帮她救了人,便理所当然的翘着二郎腿等着吃午饭。   如意现在买菜习惯带一条鱼回来,倒不是她真的多么多么的将那个男人的喜好放在心上,而是因为当真只有做鱼的时候,他才会一言不发埋头苦吃,若是偶尔做个什么和鱼无关的菜式,虽然他最终仍旧是呼呼啦啦的吃了个干净,但吃之前那一串充满怨念的BB也让如意听了难受,是以她为图个清静,也为了给他好好补补身子让他赶紧康复滚蛋,这一日的午饭,当真是一桌小型的全鱼宴。   熬汤、红烧、清蒸、香烤、再加上一锅喷香热辣的水煮鱼片,封千味和小武举着筷子,看着一桌子的鱼,鼻尖全是鱼香味,表情惊人一致的望向心情明显很好的江世子。   江承烨是个从来不会讲客气的人,一桌子形态口味各异的鱼上桌,他举着筷子扫了一遍,心情愉悦的已经明显有了笑意,在如意将最后一道酸菜鱼端上来之后,他就直接开始下筷子了。   吃了两口,发现一边的两个人还在看着他,他一眼扫过去:“你们的样子,大致是不怎么爱吃了,真是可惜。”说完,直接将他们面前的碗都放到了一边,又把他们面前的菜往自己那边拢了拢。   如意上完菜坐定,见到江承烨兴致勃勃的把菜都放到自己面前,当即面色一沉,拿着筷子猛一敲盘子,发出一声警告意味破浓厚的“当”。   江承烨拢菜的动作顿了顿,笑意没有了,愉悦也没有了,脸色沉沉的看着她。如意又怎么会理睬他的目光,当即就把被他放到一边的碗放回到封、武二人面前,又重新将菜摆的均匀了些,嘴里还不忘指责他:“只有你一个人要吃饭吗?什么德行。”   “啪……”小武手里的筷子不留神掉了下来,以一个凌乱的姿态落在了地上。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飞快的低下去捡筷子。   封千味虽然也被刚才那一幕打情骂俏般的场面震撼到了,可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既然是大人,就该有大人应当有的气魄与稳重。他不轻不重的踢了小武一脚,示意他不要失礼。   小武捡起筷子,冲着如意歉意一笑。   两人重新坐定,看着一桌浓情蜜意的小型全鱼宴,此时此刻,他们更感兴趣的似乎是面前这两个人!   封千味颇有深意的将他们一人看了一眼,颇有深意的夹了一片水煮鱼片。   如意也在一边观察封千味很久了,见他似乎正要吃饭,便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封先生。程叶他的这个伤受的有点重,实在不适合来回奔波,我想……让他寄宿在您这里一阵子,等他好了我就立马把他带走,成吗?”   “啪……”封千味夹着的鱼片,颇有深意的掉了。   小武已经极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低着头,神情认真地吃着鱼。   封千味瞥一眼安静吃鱼的江承烨,清咳两声:“这个……”他想说这个怕是不大方便。   “封先生!麻烦您了!”如意就差双手合十做“拜托拜托”的模样了,相识这么久,如意倒是第一回这么做小伏低的求他什么,封千味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默默地看了江承烨一眼——果然!江承烨此刻的脸色……似乎并不大好。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封千味觉得自己也算是看淡世事了,不过偶一见到鲜嫩的小青年们在自己面前耍花腔玩情调,他也会忍不住感慨一把他逝去的美好年华。再看江承烨,封千味一贯是觉得他有些冷,也有些不同于寻常人,是以当封千味发现他居然能像一个普通的大小伙子一般和姑娘谈起感情来,真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小别胜新婚,封千味觉得江承烨的性子定然是不会疼人的,不若就答应下来,叫这对小鸳鸯隔得远了,便会经常思念对方,这样往后才会和谐!封千味笑眯眯的吃了一口水煮鱼,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当之无愧是一个十分稳重成熟的想法!   见封千味的脸色大致是同意了,如意觉得顿时轻松不少,望着坐在对面的江承烨,她想着他的脾气的确不大好,若是在这里开罪了先生,耽误了治伤就不好了,是以她难免要嘱咐几句:“在这里不要给先生惹麻烦!安心治伤,等你好了我再来接你!”   江承烨虽没有什么十分明显的不开心的表情,可是方才那种发自内心淡淡的笑意却已经没有了,他抿了一口鱼肉,细细咀嚼,良久才缓缓道:“你呢?”   如意肚子有些饿了,专心吃着饭并没有怎么理会他的表情:“我?我自然有我要忙的事情!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好好治伤,等恢复之后,我也算对你尽心了!”   江承烨微微垂眼,不再说话。   如意挖下一大口饭,补充一句:“我每日过来给你们做饭!”   江承烨方才神色稍霁,点点头算作允了。   一顿饭过后,如意就要把江承烨扔在这里了。她这一扔,扔的毫无负担,甚至说有些轻松,以至于她的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反观江承烨,虽说已经默认了这个决定,可他从竹屋侧面的窗户缝看出去,见到她欢快雀跃离开的身影时,他无论如何都雀跃不起来。   封千味一想到方才如意离开之时像哄小狗一般对他说:“你在这里要听话,我给你做鱼吃!”他便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喜感。进来时见到侧卧在九龙床榻上的江承烨,难得的感慨一番:“你一直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实在想不到你还能被姑娘治的服服帖帖的,哈哈……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江承烨根本没有理他的话,沉着脸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抬眼看封千味,道:“东桥的连三爷,是什么人?”如意从竹屋回来以后直接回了何家村。几个嫂子中午有活儿没有过来,连何柳儿也不在,倒是章岚居然一直在她家中等着她回去。   章岚见到如意很是开心,告诉她做完她做的那个叉烧猪肉,里正一家都很喜欢吃,何远虽然咕哝了两句,可是她一转身,他还是吃了很多。章岚觉得开心,一大早就去山上找如意让她找的食材,可是不晓得她是不熟悉这边的山还是怎的,收获实在是太少,所以她想让如意先教她,等她寻到了食材就可以直接开始做了。   章岚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放着漂亮的光,极具神采。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都有的一种美丽,如意猜想章岚兴许真的对何远动了心。   最后,如意教她做了一份山核桃仁红糖饼,也教了她怎么做香菇盏。   何远自小就是和他爷爷在这边的山上跑大的,从他当初带如意去寻毒蘑菇的时候,如意就已经看出他对这里的熟悉,而这份熟悉夹杂着对他已经过世的爷爷的一份感情。有时候,一道菜蕴含的感情往往比它本身的味道更能令人心颤。   “何远是个重感情的人,这山上一花一石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像是自己家里的东西一样。他长在这里,对这里的感情自然重,你看他平时是个风风火火的样子,其实心思细的很!”章岚要走的时候,如意忽然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章岚起初微微一怔,可是看着如意的目光,她忽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章岚一路回了里正家,里正夫人正在后院中修建盆景,见到章岚欢欢喜喜的回来,便将她招了过来。   “今日和如意丫头学了些什么?”里正夫人放下手里的剪子,将她的握着拍了拍。   章岚对着里正夫人笑的甜美:“如意教了我很多……”她的话止了止,继而又道:“姨妈,阿远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如意?”   里正夫人的笑容一僵,有些担心道:“是不是如意跟你说了些什么?还是远儿跟你说了些什么?”她怕是章岚受了什么委屈,难免就要给她一颗定心丸:“阿岚,你是个好姑娘,可是阿远还是个大孩子,你莫要和他置气,他现在说的做的都是不作数的,你只管好好准备做我们家的儿媳妇!”   章岚觉得里正夫人可能会错意了,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解释,何远就回来了。   自从章岚住过来之后,何远就很少在家了,而是又成了以前那样,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天天坐吃等死一般无所事事。   “远儿回来了,过来坐坐。”里正夫人牵着章岚,想将何远一并交到一边的石桌边坐一坐。何远肩膀上扛着个钓鱼竿,瞥了她们一眼,理都不理一下的直接拐到灶房后边的杂物房里了。   里正夫人有些尴尬,笑着对章岚道:“咱们别理他!”   章岚瞅了瞅何远离开的方向,对里正夫人道:“姨妈,我过去看看。”说着,就直接跟着何远过去了。   里正夫人看着章岚的背影,终究还是叹了一声气,这个混小子,可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这一头,何远闷声闷气的一头扎进杂物房里,将鱼竿狠狠往一边摔去,手里装鱼的篓子也空空如也,同样被他粗暴的扔到一边,在土墙上砸了个闷响,掉在地上。   章岚背着手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何远背着大门口站着的样子,鱼竿和鱼篓都被他给扔开,章岚走过去将东西收拾好,看了一眼空空的鱼篓子:“哈哈,原来你没钓到鱼还能发脾气啊,真是个小孩儿脾气。”   何远瞪她一眼:“你说谁小孩儿脾气?”   章岚笑嘻嘻的看着何远:“说你啊!”   何远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么嬉戏,之前和如意在一起,她大多数都是冷着脸对他,连一个微笑也欠奉。何远脸一红,大声嚷嚷:“你别笑!”   章岚笑的更开心,直接忽视他的暴躁,将手里的鱼篓子抛了抛:“我们家边上有个鱼塘,我自小就和我爹学钓鱼,我钓鱼可厉害了!不然我们做个交换吧,我教你钓鱼,你带我上山找好吃的,咋样?”   何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很不解气,所以每一句话他都要说到最重:“谁要和你钓鱼爬山?”说完瞪了她一眼,再不理她,直接出了杂物房回了自己的屋子。   章岚看着何远气呼呼的背影,非但不觉得生气,反倒笑了出来。她眸光一瞟,瞧见了墙角处一片衣角一闪而逝,她立马追了上去,就瞧见匆匆离开的粗使婆子。   章岚从荷包里摸出一串钱扔给她,粗使婆子一见到钱,眼珠子都亮了,伸手接过连连道谢。   章岚不再笑嘻嘻的,语气也沉了沉:“到了我姨妈那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这钱不是白给你的。你也知道姨妈有心让我做何家的人,你若是拿钱不办事,以后都别想拿走何家一分钱。”   婆子一惊,立马点头如捣蒜。章岚将她潜走,转过身时却看到何远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章岚不闪不避,隔着一段距离大大方方道:“是想和我钓鱼了吗?”   何远这回没有急的蹦脚,坦言道:“你没必要做这些,这婆子天生就是一张贱嘴一条长舌,你这么说她,小心她反咬你一口!”   章岚笑了:“反咬我一口不是更好,这样你就不用被逼着娶我了呀!”   何远一怔,又成了刚才那个急躁的小怪兽:“你……你真是不知羞!”说完他愤愤的转身走了!   何远究竟会和章岚如何,如意没有心思多想,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她现在心中只记挂着一件事情,是以,第二天她又去了镇上。   与前一日不同,也是让如意颇为吃惊的是,她的人才刚刚踏入东桥镇的范围内,就已经有人迎上来请她。   “姑娘可是百味楼的大厨何如意何姑娘?”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的练装段打,如意一扫附近,就发现有许多与他着装一致的人,看起来倒像是被谁派出来的一样。   如意微笑颔首:“是。”   来人的气质与那酒楼的伙计截然不同,无论言行举止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倘若让如意拿一个人来相比,大概也只有当初在江煦阳府上见过的那个青管家可以相比。可是此人与周围那些玄衣人打扮并无不同,倘若能将这样一拨人都训练成这样,想必他们背后的那个人的能力定然更加不可小觑。   如意一出现,这批人就有种收队的感觉,如意好奇的问:“这位小哥可是一直在此处等我?”   领着她的男子淡淡道:“三爷听说如意姑娘求见,特地命人去请姑娘,奈何姑娘并不住在东桥镇,三爷怕贸然上门会显得唐突,惊扰了姑娘的村子,便令小的们在东桥镇上留意姑娘行踪,一旦姑娘出现,便将姑娘请了去。”   如意心中微微一惊,心中暗暗想,这个连三爷想必已经将她的底子给摸透了。她跟着男人的步子,却并没有往东桥的方向走,而是七拐八拐的拐进了镇南方的一处大宅子前。   这处宅子十分隐蔽,与郑府相比之下,相对的要小了些,可是里头的布置摆设却全然不输于郑府的格调。一进门的一池锦鲤摇尾迎客,水流直接通向后院。走过一座精雕细琢的小桥,大片的木芙蓉映入眼帘,粉色与白色交相辉印,入眼一片怡然之色。   院中建有一八角亭,立于荷塘之上。亭中坐着一个玄衣男子,似在烹茶。隔着远远的距离,淡淡的花香中不难嗅到茶香。   “何姑娘,三爷在等您。”那男人将她引至此处,便不再上前。   如意点点头,向这人道了谢,慢慢靠近园中的八角亭。   随着越发靠近八角亭,如意也渐渐将亭中的人看清楚。她原本以为,被称作“三爷”的人,该是一个上了些年岁的男人,可眼前悠然烹茶的,赫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他的衣裳不似王有财那般花哨,一身玄色将他整个人勾勒的全然没有商人的气息,反倒更像一个冷眼杀手。   如意行至亭子台阶下站定:“连三爷。”   亭中的男人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狭长的眸子中是深黑的眼瞳,如意看着那双眼睛,竟有些感叹世上真有这样妖冶的男人。与家中储着的那一只相比,程叶是那种令人移不开目的勾魂夺魄,这个连三爷,却是令人心颤的魅惑。   打死她她也猜不出,这个男人会是那些风月场所背后的头头。   连城煜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连三爷’是道上给面子对连某的称呼,姑娘不是道上之人,无需以此称呼。”   的确是不配他!如意垂首淡笑:“既然如此,如意便冒昧,直接称呼连公子了。”   连城煜默了默,笑着点点头:“何姑娘随意。”他微微抬手:“姑娘不必拘礼,请坐。”   如意顺从的入座,连城煜亲手为她上了一杯茶。   细长的茶水从紫砂壶中送入杯盏,发出了细细的声音。连城煜斟好一杯茶,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如意端起茶杯在鼻尖轻轻一嗅,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她随之尝下一口,却在茶水入口的那一刹那脸色一沉,双唇紧抿,很快,她便将那口茶悉数吐了出来!   连城煜的表情似乎丝毫不惊讶于她的反应,可说出的话却与神态截然相反:“有趣。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敢将我倒得茶水吐出来。姑娘果真是有个性,连某很是欣赏。”   这茶水闻起来清香,入口却是极苦极涩!然连城煜说完那番话,便兀自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神色间是极尽的享受,仿佛入口的是什么世间难得的滋味。   如意放下茶盏,忽然笑了起来。   连城煜见她这番表情,似乎也来了兴趣:“姑娘何以如此一笑?可是连某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如意伸手拿过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青葱玉指将茶杯握在手中,道:“个性一说,纯属连公子的一番溢美之词。如意一介乡间村女,一直都是等不得大雅之堂,偶有机会能一展厨艺,得百味楼的赏识,一朝风光,却落得无人敢用的境地。现在细细想来,这问题就出在这糟糕的性子上。”   连城煜勾起一丝笑意,单手支颌看着她,似乎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意将茶杯再次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此茶若只是嗅上一嗅,便是清香怡人,通体舒畅。然真正喝上一口,才晓得仅凭一嗅就判断此茶如何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做法。正如如意年少不懂事,遇到笑脸相迎的人,对自己恭迎几句,便真的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得,殊不知对方只是略施颜色,就让如意落到如此境地。归根结底,是因为如意不曾真正懂得那笑脸背后是什么。连公子以茶相邀,如意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想法。”   连城煜轻笑两声:“什么想法?”   如意抬眼望向连城煜:“连公子是想让如意知道,想与您沾上关系,就得做一个心里有数的人。唯有牢记此茶的滋味,方能明白若是如同之前那般自大,届时尝到的滋味,会比这个苦涩上千百倍。所以,连三爷的茶,既是邀请,也是一个警告。”   如意说完,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苦味席卷着她的味蕾,带着涩人的口感一路从喉头蔓延向下,如意忍不住皱眉,却是一滴茶水也不曾漏下。   连城煜看着如意的目光渐渐就变了,直到她忍着苦涩喝下那杯茶,他随之笑了起来。   诺大的后院,似乎都因为他这一笑而染上了别样的魅态。   连城煜一边笑一边摇着头:“这么多年来,如意姑娘倒是连某见过的最为特别的一位女子,不过……”他渐渐收了笑意,眼中的目光幽深而冰冷:“却是正解。”   口中的苦涩已经令如意有些想要作呕,她死死忍着,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来:“所以……连三爷……”   “叫我城煜。”连城煜忽然打断她的话,方才的冷意已经渐渐消去,仿佛是同一个多年好友吃茶谈天一般,还带上了几分亲切之感。   如意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些摸不透,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令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此时此刻,她只能见机行事,从善如流:“好,城煜。”接着道:“所以……城煜可有兴趣听我一言。”   连城煜笑的温柔:“这不是已经听了很久了吗?”   这样一冷一热的男人,深不见底,如意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拳,声音却平淡冷静。谈话间索性放开了来说:“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连城煜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如意暗暗舒了一口气,道:“我听闻东桥这一片,皆是连公子你管辖的范围,各家商铺老板对你也是尊崇有加。然而东桥一带虽繁花似锦,歌舞升平,却仍有不足,亦或是说,不圆满之处。”   连城煜道:“哦?不圆满之处?这个说法可真是新鲜。如意是正经女子,自然不会将目光放在那些风月楼子中。你的厨艺即便是青城行家也有所听闻,莫非你今日来,是想和我谈一谈东桥这一带的酒楼?”   如意没有直接作答,身边无文房四宝,她直接抬手将手指沾了茶水,在亭中的石桌上画下一条痕迹,一边画一边为他分析:“以此记号为司明河,两边则是司明河岸。河流入阵成为地下河,仿佛成为了东桥与南镇的一道分水岭。这就好比一锅鸳鸯火锅,一边味清却用料鲜美,一边味重而爽辣刺激,看似泾渭分明,却是一母同胞。殊不知清淡食多则寡淡,辛辣过度则上火,若想成就一锅的美味,就须得有一个掌控全局之人来为食客协调,食客吃的爽快了,这道菜才能称得上上品之作!”   连城煜端着手中的茶杯认认真真的听着她将这个比喻打的有滋有味,待她说完,连城煜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边道:“连某虽掌管这东桥一带,却从未有人为我打过这样的比喻,着实有趣,有趣!”   他仿佛是在咂摸如意的那番话,脸上的笑容不减,时而微微摇头,似是叹服:“姑娘一番真知灼见,叫连某有醍醐灌顶之感,这鸳鸯火锅……”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越回味越觉得有趣……。”   如意淡淡道:“连公子以茶做邀请警告之用,如意以菜做表达比喻之言,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学的不像,倒叫你笑话了。”   连城煜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他连连摆手:“不,很是巧妙!我很喜欢!”   他忽的话锋一转:“只是听到如意说到美食,连某忽然有些馋,不知如意是否愿意行个方便,叫连某见识见识这鸳鸯火锅是个什么模样?”   连城煜此番,似乎是有些避而不谈刚才她挑起的话题,如意心中暗中揣测他的想法,可他已经起身离座:“也罢,我算是忍不住了。一早听闻如意厨艺堪比宫中御厨,我虽未曾尝过御厨的手艺,却也不愿意错过如意的美味。”   他走道八角亭的台阶之下:“如意,请。”   男人看似随和温柔,却处处透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与霸道,如意默了默,起身走下台阶,对着连城煜微微一笑:“连公子赏脸,如意就献丑了。”   连城煜笑的耐人寻味,话语更是悠悠转转:“何来献丑一说?连某……很是期待!”连府的厨房,下人们井然有序的站在一边,看着厨房中娇小的少女利落的拍蒜切椒,灶火燃起,滚油下锅,只闻的一阵阵滋啦作响,几番翻炒,继而加入汤汁煮开,再放入辣椒八角桂皮等调料,很快整个厨房便溢出了浓烈的香味,很快她就将一锅酱料锅底闷好,放在碗中冷却,另一头则开始熬清汤。   连城煜就坐在饭厅中不急不躁的等着。   少顷,如意从厨房里出来到了饭厅,直接令人将连城煜面前气派的八仙桌被搬开。紧接着,两个烧着火的火炉子被端上来放在了连城煜面前,最后,每两人合力抬着两口大锅进来,将大锅子稳稳地放在了炉子上。   锅子的底部已经被凿成平底,两口锅子稳稳地放着,一锅清淡,一锅红辣。   连城煜负手而立站在桌边,有一瞬间呆愣。   纵然他尝过无数美味,见过一些事物的新鲜吃法,却没有哪一样是这样大喇喇的将两口大锅子砸成这样端上来的。他微微凑近,还未品尝就已经嗅到了清汤锅底的鲜香和重口锅底的浓香,锅子底下的火还烧着,锅子中的汤底翻滚着泡泡。   诚然闻起来十分不错,可这锅子中什么也没有,是要如何吃?   连城煜微微不解的望向如意。   如意转过头:“端上来吧。”   下一刻,三个下人端着三个大食盘上来,每一个食盘中都放了许多碟食材,土豆萝卜肉片,皆是厚薄均匀摆放整齐;圆润可爱的丸子整整齐齐的落在盘子里,大小形状完全一样,下边还垫着两片青菜,十分好看;最后一份食盘里,竟然还放着面条。   连城煜看着盘中被切片摆好的食材,望着如意的眼神幽深了几分。   如意亲自将筷子递给连城煜,又端过来一盘切得极薄的肉片:“这牛肉本该放在冰库中好好冻一冻,再将其切片,可成卷形,沾下锅中涮一涮,沾上酱料,便是极致美味!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处理,只能简单切片,连公子,请。”   连城煜看着她手中的那一碟子牛肉片,当真是每一片厚薄均匀,且切得极薄,他夹起一片放在了那浓汤中涮了涮,再配上如意亲手做的酱料。肉方入口,只是轻轻一嚼,连城煜便是一顿,继而再涮一筷子,只不过,这一次是清汤。   饭厅中安静的针落可闻,唯有连城煜动筷子时与锅边和盘沿微微碰撞的声音。连城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忽的,他将筷子一扔,咽下口中食物,道:“姑娘手艺,果真不凡!”   他看着两口大锅:“鸳鸯火锅……的确是个不错的东西。然姑娘总不能让酒楼做这道菜时,真的将这样两口大锅子放出去吧?”   如意嘴角含笑,看着两口她专门挑选的大锅子,道:“的确是不合适。所以,一定要一个有能力之人,将这两口锅子合二为一。同为一口大锅,却泾渭分明。如此,无论食客喜欢什么样的口味,都在煮锅之人的掌握之中,此为鸳鸯火锅。”   连城煜又令人递过来几样食材,悉数放进了清汤的那一锅,道:“只是如今这两口锅毕竟是完全分开的,且有些水火不容之势,正如这清汤锅中,仗着自己用料珍贵,便将这重口的一锅视为不入流的味道,又该如何?”   如意轻笑:“那便是连公子有所不知了,不如让如意演示给连公子看吧。”   连城煜此刻对她似乎是极感兴趣,想要看看她要如何演示。   如意夹了一筷子的拉面,放在清汤锅里煮了煮,又放到了辣汤里煮了煮,最后捞起来放在一个碟子中;然后再将一筷子拉面先放到浓汤里煮,再挑起来放到清汤里,然而,就在拉面进入清汤里的那一刻,面条身上的红油便直接融入了清汤之中,一锅清汤瞬间变得红油遍布,而另一边煮过清汤食物的辣汤,依旧是原先的颜色。   连城煜猛地抬起头望向如意,眼中带着些意外和惊喜。   镇南以百味楼为首的酒楼向来不将东桥这边的酒楼放在眼里,因着他们的生意多靠青楼拉来,白日里的生意全然比不过镇南那边,是以戏称他们“见不得光”。这个玩笑话,连城煜听一听也就过了,并未多做理会,而今百味楼仅凭一位厨娘,便赚足了银钱,更加趾高气昂,李恒才也是个野心够大的,从前东南两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他似乎有将自己的手伸到镇东这边的意图……   连城煜的神色渐渐变得平静,唯余一丝笑意看着如意:“如意今日这鸳鸯火锅,让连某吃的受益匪浅。连某从不白吃别人的,姑娘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又是喝又是吃,总算能说道正途上,如意心中大定,对着连城煜道:“既然镇东以夜间繁华着称,如意觉得,最为适合的,就是直接以镇东繁华震撼到整个东桥镇,令整个镇东成为夜间一景,让镇东的繁华将整个东桥镇变为不夜之镇!”   如意的声音清朗干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一声声擂鼓,令听者都变得激动亢奋起来。一边的下人听者如意的话,皆抬起了头看着她,“不夜之镇”的说法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一刻,连城煜的眼中,出现了惊艳之色……   将东桥繁华的影响扩大为对整个镇子的影响,这一想法还是来自于上一回那个男人给她的启发。如意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不经意的就想起了自家的东屋里,那个男人难得一次对她耐心讲着的那些话的场景。   两锅汤料已经煮的很开,大大的泡泡咕噜咕噜的翻滚着,连城煜手中还握着筷子,他略略打量了如意的神色,忽然道:“你近几日的情况,我的确有所听闻,你来找我,我自然会保你周全。”   如意与连城煜对视片刻,忽儿笑道:“有连公子这句话,如意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连城煜摆摆手:“百味楼护不了你是李恒才无能,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我倒是很想看看谁这么有本事能将我连城煜的面子踩在脚底下。”他顿了顿,话题一转:“不夜之镇这个想法,我很喜欢。你说需要有一个掌控全局的人,才能让食客满意这道鸳鸯火锅,可我天生不擅厨艺,不如这个掌勺的主厨,就由如意来做,如何?”   ☆、第八十章 幕后如意初掌权   大片的木芙蓉围绕着的后院,飘荡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如意告别连城煜从深院走出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辛旬是连城煜派给如意的一位得力手下,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之所以说得力,是因为从连城煜将辛旬派给如意后,他便真的将如意当做了自己的主子,寸步不离,恭敬有加。   “不夜镇”是一个大工程,没有连三爷坐镇,那他下面那一片仰仗着他吃饭的人就不会那么好扳得动,这一点如意不相信他不清楚。可他如今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她来处理,只能说他连三爷对她何如意除了邀请、警告,还有一个考验。   回程的马车上,辛旬在外面驾着马车。   这辆马车,自然也是连城煜派给她的,这样看起来,他似乎真的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人一般,如意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皱眉深思。   和东桥的势力沾上关系不过是第一步,然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应当小心翼翼,铤而走险。   马车行的很稳,坐在车内,只有车轱辘发出的响声。不一会儿,马车已经到了何家村。辛旬训练有素,开门躬身迎主子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意本想自己跳下马车,见到辛旬这般恭敬的姿态,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利落的跳下车,对辛旬笑道:“三爷派你来是来保护我,说到底还是我要麻烦你,既然你跟过来了,那也就是一家人了,唔……我家里原先有位远房亲戚,不过他最近受了伤,我送他去看大夫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暂时住在他一直住的东屋吧。”   面对如意的友善热情,辛旬并未有丝毫逾越之举,他微微垂首,挺拔的背脊微微弯下:“姑娘不必在意辛旬,辛旬跟了姑娘,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令谁伤害到姑娘。三爷的命令,就是辛旬的本分。”   如意不动声色的打量辛旬,道:“我并没有和你讲什么客气,招呼好你也是为了让你有力气护我周全,你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辛旬微微一顿,点头称是。   如意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我家中人并不大晓得我在外头的事情,我也并不想告诉她们这些,你……”   辛旬会意:“姑娘放心,辛旬定不会给姑娘添麻烦。”   如意相信他不会是个惹麻烦的人,可是她贸贸然的又带一个男人回家,势必又要解释一番,然已经走到门口,如意让辛旬将马车卸下来放到火笼屋里,再将马牵到后院。   所幸当初想着火笼屋是不是要抱柴火存放碳木,是以门口就做的十分宽敞,将好把车身搁进去。   吉祥听到门口有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出来,却在看见一匹高头大马站在自家门口,一边还站着如意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吉祥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马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才猛然惊醒:“如意……你……”   对于辛旬的身份,如意自然不能告诉吉祥他是黑帮老大派来保护她的人,之所以保护她是因为她即将参与黑帮城镇建设,她略略思索,给出了一个十分有爱的解释:“大姐,他就是原来娘家里四姨婆的儿子的侄子的媳妇隔壁的小明的表哥呀!”   最终,辛旬还是成功入住了何家村。   何元吉领着辛旬走的时候,神色很是诡异。   吉祥不是傻子,辛旬的打扮干脆利落中带着一丝冷酷,长相虽没有之前住在家中的程叶来的好,却也是端端正正的。一边火笼屋里有马车,后院新搭起来的马槽边还站着一匹马,他看着如意的神态更是怎么看两人的关系都不一般。   吉祥神情严肃的将如意拉到一边,看着和何元吉一起离开的辛旬的背影,问她:“如意,都是自家姐妹,你老实告诉我,这个辛旬……是不是你的……你的情郎?”   “噗——”如意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难道是因为怀春少女看谁都像怀春?吉祥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和辛旬之间有情侣的苗头的?!   她将嘴角的茶水都擦干净,咳了两声,一边拍着胸口正准备解释,心下不由得一动。   吉祥看着她的眼神略微带着些期待,如意思忖片刻,道:“大姐,你希望我早些嫁人吗?”   吉祥温柔一笑:“傻姑娘,我当然希望你快些找到一个可靠的男人,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安安稳稳能够日子就成……”说到这里,吉祥有些茅塞顿开:“莫非……这个公子真是你……”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点头:“恩,他是我的情郎!”她偷偷瞟一眼吉祥,果真就在她脸上看到了惊讶和开心的表情,继而道:“他是个走镖的镖师,身手很好的,为人也很正直,思想也很积极。他曾经到百味楼来吃过饭,后来……后来就经常来,经常来之后……”   吉祥忽然噗嗤一笑,似是调笑:“后来就日久生情了?”   如意努力将心中的道道黑线压下去,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怀春少女的笑容来:“是啊……就这么日久生情了……”然后补充:“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无亲无故,怪可怜的……”   这下吉祥都明白了,甚至自行开始脑补:“这样啊……他是个镖师,自然能将你好好护着,可听说走镖的人也算半个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干活的啊,你要是同他处在一起了,可千万别让他再走镖了!我看他虽然不胖,但也是身强力壮,你说他无亲无故,那咱们置办几块田,就在村子里盖房子住下吧!”   如意万万没想到吉祥连让辛旬做上门女婿的想法都想到了,眼看着吉祥越想越远越想越没边,如意赶紧将她拦下:“我说你倒是消停些,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他决定在这里落居一段日子,你不是担心我出出入入的还会有歹人来害我吗?现在有他护着,你可以放心了?”   说明了关系,吉祥自然放心,她看了如意好一会儿,笑道:“一不留神就是大姑娘了,连情郎都有了!你还怕我来碍着你们吗?只要他真有那个心对你好,娶你做妻子,我一百个放心!”   如意扯扯嘴角:呵呵……   而在几十米开外的何元吉家,辛旬无端端的打了个冷战。   是夜,何家村中已然进入一片安宁夜色之中,连后院的大黄也回到了自己的狗窝。何元吉家中大门紧闭,安静的夜里,忽然有一个黑影从何元吉家蹿出,一路往村口跑去。而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后面,如意缓缓地探出身子来,只是茫茫夜色中,那黑影早已消失不见。   也只有在真正接触了连城煜之后,如意才真正感受到镇东和镇南之间的分立,而这种隔阂,在第二日李恒才找上门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应征。   因着如意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当初她在百味楼做厨子,百味楼鲜少上门打扰,前前后后,统共也就李恒才上门寻厨和参加里正寿宴,再是厨房被炸时李恒才遣派的心腹来过何家村,此举无非在于不给她增添一些无谓的烦恼,令村中人见到她家中常有陌生男人来来去去而生出些流言和误会。   所以这一次李恒才会亲自上门,不用问也可以猜出是为了一些急事。   如意见到李恒才过来,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连忙将他请进门。又似乎是为了避嫌,并未将他请进屋,只是让金玉满堂在前院亮堂的地方摆了桌椅,这才招待李恒才入座看茶。如意以吉祥待嫁,这样接待男人不好,将她堵进了西屋让她做绣活不要出来。   李恒才来的很急,行色匆匆的模样,放一落座,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如意,我听闻连三爷日前在镇上大费周章的寻你,可有此事?”   如意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继而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李恒才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同时又带上了浓浓的担忧:“如意!你怎的这般糊涂,你怎能和连三爷牵扯上了!你……你可真是大大的错了!”   如意看了一眼里屋,神色担忧:“李老板!你莫要这么大声……我家中姊妹因为我被暗算,早就不许我抛头露面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让他们有什么误会!”   李恒才打量了一番如意的神色,又顺着她的目光朝屋内的方向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仿佛长辈教训晚辈一般带上了些斥责的意味:“既然明晓得家人会担心,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情!如意,我看你是根本不晓得这连三爷的手段!”   如意惊慌道:“手……手段?李老板,实不相瞒,因着前些日子家中拮据,实在是穷困无法果腹,之后如意去了百味楼,得李老板照顾,家中总算宽裕了些,然而往后的日子变数太多,如意只想家人安定,是以就想着能不能自己做些小生意,这一想就真的动了心思。我瞧着东桥晚上热闹,便在那边摆了几日摊子。之后因着家中要盖房子,就连摊子也不曾摆了……连三爷的确找过我,为的就是那个摊子的事情。”   李恒才眯着眼睛听她说完,细细思忖片刻,似乎有些感慨:“也罢也罢,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些,你那手艺,到了哪里都是一片火热,只怕是你的摊子抢了三爷手底下酒楼的生意,三爷找你去,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情?”   如意点头:“三爷不过随意问了我几句,却也没有提太多摊子的事情……”如意顿了顿,忽而笑起来,还带着些女儿家的娇羞:“李老板,你可见过连三爷?不瞒你说,这连三爷当真是个绝色男子……”   李恒才脸色一僵,露出几分十分奇怪的表情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沉着脸道:“如意,你在百味楼这么久,我自问不曾亏欠过你什么,因你又是个女儿身,我李某人也是时时照顾着你的情况,看待你已经犹如半个亲人,如今这番话,我是不得不说,无论你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这都是为你好的劝诫!”   如意无措的看着李恒才,讷讷道:“李老板……你待人宽厚,对如意更是格外照顾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恒才睹她一眼,道:“如意,你生长在何家村,有些事情可能并不晓得。你可晓得黑道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最下面一层都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混混,再上面一些,则是比他们更加没有人性专做坑蒙拐骗这种伤天害理事情的人,在上面一些,就直接是手上拽着命案的人。连三爷管着这样一帮子人,他凭什么?自然是因为他心肠最狠手段最毒,我不妨告诉你,官府早已经有人盯着他们!你一个小姑娘出来闯荡,本就不易,如今还要和这样一类人沾上什么关系,往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李恒才一番话挖心掏肺,良苦用心,每一句都是在为她着想,如意听着他的话,也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那……李老板……我……我没有和连三爷有什么牵扯啊,难不成我不过是在他的地盘做生意,就算是他手底下的人了?他……他长得那样好看……竟……竟会是这般凶残之人?”如意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李恒才看了看她,最终叹了一口气。   “你年轻不懂事,本就不该与他们有什么牵扯,即便你从此不在百味楼上工,你终究也是我的厨娘,我是万万不能看着你跳进火坑都不发一言!”李恒才很是感叹,表情也有些神伤。   如意急了:“李……李老板……我……我不晓得他是这样子的啊!我……我可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你说的对,若是他们惹上什么事端,一把火烧到我身上来,我就是多也躲不了啊!我想这东桥我还是不要去了……可……可我不摆摊子,家中颗粒无收……”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恒才也急了:“你哭什么,莫哭莫哭!事情尚且还未到不能解决的地步,你若是相信我,我倒有个法子!”他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递给她,神色间尽是心疼。   如意仿佛找到了什么希望,她略显羞赧的接过李恒才的帕子,弱弱道:“李老板你有啥法子?”   李恒才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如意,微微皱眉,是一个商量的语气:“这件事情我不逼你,你自己来考虑。我记得你先前曾说过,若你要做厨子,定然不会与酒楼签下任何契约。想必是哪个曾告诉过你这契约乃是个束缚人的东西,所以你应当不大小的,这契约也是个十分有用的东西。”   “契约?”如意轻声念道,有些恍然的看着李恒才。李恒才点头:“你无须害怕,这契约其实并非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是相互签订之人彼此间的一个信誉保障。我知晓你不愿签契约是害怕被束缚住,可若是你签下了和百味楼的契约,一旦契约书生效,你便是正正经经百味楼的厨子,按照契约内容,谁若是敢将你抢了去,我大可以直接去官府将他给告了!所以这东西,实则可以护着你!”   如意似乎在试着理解他的话,跟着他的话说到:“您的意思是,只要契约书中将我归为百味楼,那我便不可在其他地方做食物?”   李恒才微微皱眉,似是不满:“在百味楼做食物又有何不可?难道我李某人能亏待你?”他指了指房子:“先前我来你这里瞧见你家中屋墙破烂,如今却是新砖亮瓦,难道这不是百味楼给你的工钱?”   他忽的话锋一转,摆摆手:“也罢也罢……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建议。还有一件事情我尚未告诉你,经我连日查证,当日在百味楼放炸药防火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连三爷的人!连三爷的风格我很清楚,兴许你对她而言并非什么不必可少,可若是有人要同他争你,你便是被剁成肉酱,他也会一滴不剩的收回去!签下契约,你可继续在百味楼上工赚钱,而一旦他再有什么叵测居心,我们大可以去官府将他给告了!我已经告诉过你官府已经注意他些许时日,指不定你还能为名除害!”   如意静静地听着李恒才把话说完,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李恒才打量着如意的神色,只见她一副恍然大悟之相,神色间尽是担忧害怕,语气便柔和起来:“你莫怕,有我李某人在,我是断然不会让连三爷再对你做什么的!”   如意望向李恒才,神色间多了几分感激,只是她仍旧有些犹豫:“李老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契约一事,我想同家人好好商量一番。”   李恒才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我说过,我并非逼着你做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你好。若非是你被连三爷盯上,即便你自此离开百味楼,往日的情分也还是在的,只要你过好就好。”   如意神色温柔了几分:“李老板是一知道这件事情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吗?”   李恒才揉了揉眉心:“是……我担心你,便赶了过来。”   如意微微垂首:“真是有劳李老板了。”   李恒才似是苦笑一下:“你这样的小姑娘,见着一个貌美的男子便没了心魂儿的,我见得多了。连三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然而你们终究有着天壤之别,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趁早掐了!”   如意眼中波光闪动,默默地点点头。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西屋里吉祥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烧火做饭了。如意自然是邀请李恒才留下来用饭,李恒才婉拒了:“你们两个大姑娘在家,我一个外男,不好多做逗留,且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搁了,既然我要说的已经说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还有要事在身,却因为知晓了如意的事情,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便是为了助她一把,如意在心中过了一遍他的话,大致理解出了这么个意思。   眼看着李恒才就要跨出门口,如意忽然上前叫住了他。她三两步跑到李恒才面前,想了想,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变得十分坚定:“李老板,今天我的确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做完了,我明天就去镇上找您签契约。”   李恒才终于露出欣慰的神色,缓缓笑道:“既然你已经想通,我便在镇上等着你。”   如意点头,目送李恒才离开。   李恒才方一离开,带着文房四宝的辛旬便从一边闪了出来。他看了看已经走远的李恒才,沉默着将手中的文房四宝在院中的小桌上摆好:“姑娘,您要的东西已经都在这里了。”   如意从前曾经在师父的书房中见到过这中古色古香的文房四宝,那时候她已经是师父的入室弟子,不只是可怜她家中不曾让她去上过学还是因为练字也可以练一练腕力指力,曾经有一段时间,如意下了厨房,便会那几张宣纸临摹些诗句亦或是名家作品,有些美言妙句,她临摹的熟悉了,往往张口就来。是以,此刻握着毛笔,她倒也不生疏。   上等的宣纸铺在面前,如意咬着笔头细细思索了前世曾见过的国内外有名的旅游景点曾出现过的小吃城的模样,从街道建筑设施到小吃城规模。沈岩每每约她一起出去旅游,她最喜欢的莫过于那些小吃街,那时候她将赵晓琴当做知心好友,回回也带着她一起去,现在想来,大概自己沉迷于那些美食小吃的时候,也是他们两个浓情蜜意暗送秋波的时候吧……   不经意间又回想起往事,如意本能的有些排斥这些回忆,她摇摇脑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见过的那些小吃摊点上来。等到胸有成竹,她开始在纸上勾勒,很快,一个摊点的构架就已经跃然纸上。   如意一连画了好几幅图,辛旬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了好半天都没看明白。如意凭照记忆将三视图画好,在辛旬面前一抖:“可知道这是什么?”   辛旬摇摇头。   如意一笑:“不知道就带我去见三爷,我讲给你们听。”   辛旬这才点点头。   如意要出门,通知了吉祥一声,看着日头,忽的愣了一愣。   她答应了江承烨每日要去为他做一餐饭的,昨日这个时候,她便是在竹屋那边的。   辛旬见她一愣,不由的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如意淡淡的看了辛旬一眼,摇摇头:“没有了,我们出发吧。”秋高气爽,竹林中凉风阵阵。一条溪水边,封千味靠着一块大石头,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而一边的某个人,一身粗布短褐临溪而立,手中杵着个拐棍儿,如墨如瀑的长发被胡乱的束起,脸色不可谓不黑沉。   封千味打趣他:“可是饿了?莫急莫急,小武做好饭自然会来告知我们的。啧啧,今日太阳正好,你也来靠着晒晒太阳!”   如今的太阳已经渐渐褪去了夏日里的毒辣,变得温柔起来,江承烨的脑中,无意识的想起了何家的后院里,娇小水嫩的女人吃力的将自己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动步子的场景。可不想还好,一想到她,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连三爷?   据小武探回来的消息,这连城煜是东桥一带的头头,就是个流氓!是个混蛋!   可这个女人,居然不声不响的就去见了这样一个人!   最最重要的是,她分明说过每日都会过来,可是已经连着两日了!两日了!两日时间她都不曾过来过,这让江承烨觉得,似乎她将自己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一个大负担!   他的心情糟透了,可是糟着糟着,不免又开始想,会不会是她牵扯上了什么黑道的人,惹了什么麻烦?   心念一动,他不知觉得转身就想走,奈何他一动,腿上便是一阵彻骨之痛。   封千味瞥他一眼,懒懒道:“即便你神功盖世,最起码也得用药七天,你近几日内力运转的可顺畅?先前是中了毒,如今又断了腿,你今年是否有些多灾多难?”   江承烨微微垂眼,看了看自己敷着药的腿。   他的内力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千日毙虽狠毒,然封千味的医术也不是说着好玩儿的。七日断续膏的确是圣药,可再厉害的药,也不可能立竿见影。   江承烨的脸色沉了几分,忽的将手中的拐棍狠狠扔了出去,拐棍不偏不倚,直直进入溪水之中,连多一分水花子都不曾溅起!   封千味猛地蹭起来,就见那钝头的拐棍,已经将一尾命运悲惨的鱼钉在了那里。他微微叹息几声,又坐回去哼起来小曲儿。   依旧是一片木芙蓉的花香中,连城煜拿着如意交过来的几幅图,挑眉看她。   如意堪堪立于他面前,将他手中的画纸拿过来,一一比对着画中的内容介绍:“连公子,须知要让东桥这一带的夜间加倍繁华,最先应当打造出来的,是一条能香飘千里的小食街。”   连城煜似笑非笑的看着如意:“小食街?”   “是。”如意答道:“往往要吃正餐,锅碗瓢盆的一通忙碌,实在是麻烦。小食不似正餐,相比起来,它制作方法往往独特而简洁,且口味独特令人难以割舍,加上其价钱会比在正经酒楼吃上一顿要便宜得多,所以一条小食街,必不可少!”她将手中的图纸摊开:“这些是我所作出的设计图……”   “设计图?”连城煜越发觉得有意思,等着如意解释。   如意想了想,改口道:“唔,就像是酒楼掌柜的柜台一样,每一种小食都在规定的柜台上制作完成进行贩卖,制作的工具都按照一定规格严格打造,这既是小食的特色所在,也是这类小食能否有利润的关键!”   如意设计的摊点柜台无非是参照前世见过的世界闻名的小吃街的摊位,因为当地政府精心规划,小吃街中的摊点都是统一设计,从街头站着看过去,便十分的壮观,然而一家一家的吃过去,就会发现看似连成一片的小吃摊点,各家都有各家的特色,以对视觉味觉和嗅觉三重感官的冲击,让人欲罢不能!   按照如今的条件,摊位柜台大多为可移动的木质柜台,锅子该放哪里,食物制作台子大小高低,都各有规定。这样算下来,光是小食街的准备,都需要一段时间和金钱。   连城煜看着如意画出的柜台三视图,打量良久,方才问道:“姑娘说的小食,莫非这有这样的能力?可我却觉得只有这样一条小食街,似乎并不大够。”   如意莞尔一笑:“小食街不过是‘不夜镇’的第一步,若连公子当真信任我,如今要做的,只怕是安抚安抚东桥的掌柜们。如意只想尽快令连公子有所收获,是以,那些无谓的争端和纠纷……”   “我既已将这件事情交与你做,自然包括所有事情,连某可以保证的,只有姑娘的安全以及手下人的听从差遣,其他的,就看姑娘的了。”   如意眼中亮起光彩,她微微勾唇,道:“既是如此,须得尽快将这批摊点柜台赶制出来。只是这小食街既然要开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无论用料还是做工,自然都要上上等。”   连城煜斟了一杯茶,不急不缓道:“姑娘以为如何?”   如意眸光闪动:“如意以为,要接下这批货的,须得有一个大的作坊开工,这样一看,此单生意非东桥镇上郑家莫属。”   “郑家?”连城煜抬眼看她:“可是镇上的商户,如今正是少当家郑泽掌着权的那个郑家?”   如意微微颔首:“正是。”   连城煜笑了出来:“莫非是如意的姊妹做了郑家的小妾,如意便有心为郑泽拉一单生意?”   如意忽的上前一步,在连城煜面前站定,目光迎上了他的,声音微沉:“如意只知道,连三爷的茶不容易喝,生意自然也不那么容易做。”   连城煜似乎是咂摸了一番她的话,忽而一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就照如意的意思去办吧。”   有凉风拂过,微微卷起些木芙蓉的花香,连城煜又问了几个关于不夜镇的事情,没过多久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意顺着来时的路,由辛旬驾着马车护送去了东桥那边。   随着天色渐晚,东桥一带如期进入了繁华的夜间生活,青楼里挂出了排排红灯笼,一楼的大门和二楼的雕花镂空木窗齐齐大开,身姿妖娆的姑娘们仿佛无骨似的倚在门边床边,挥着香气宜人的丝帕开始招揽客人。   东桥大街上,处处可见活色生香之景。   郑泽的马车停在东桥边时,似乎就已经能闻到阵阵女儿香。   刚一下马车,香满楼的王掌柜便迎了出来,笑着拱手作揖:“郑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郑泽风度翩翩的抬手回礼:“王掌柜客气。”   一笔生意自然不会站在大街上谈,打了招呼,王有财侧身抬手:“郑老板,请!”   郑泽也是商场老手,随着王有财一并入了香满楼的雅座。   雅座之中,八仙桌上已然摆满了美味佳肴,一边指着一个屏风,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两个歌姬手持琵琶端坐于屏风前,另一边杵了一位拿着箫的歌姬,贵客坐定,悠扬的乐曲随之响起,少顷,便有舞姬轻盈曼妙的在小小一方站台上轻盈舞动。   王有财斟了两杯酒,一同端起递给郑泽一杯:“郑老板赏脸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我王有财在此先干为敬。”   郑泽一手持折扇,一手持酒杯,他扫了一眼一个从他进来便媚眼不断的歌姬,勾唇一笑,一同干杯。   第一杯酒下肚,饭桌上的气氛便融洽了,两人又随意的交谈了一番,无非都是近来生意上鸡毛蒜皮的小事。   酒过三巡,王有财招招手,歌姬舞姬都纷纷凑了过来。方才那个对着郑泽萌施媚眼的歌姬更是轻轻撩开自己外披的一角,露出一处香肩来,水蛇一般的靠向郑泽。   郑泽从善如流,单手环住她的腰,不轻不重的一揉捏,歌姬顿时一声媚叫,瞥了郑泽一眼,端起酒杯:“公子真坏,该罚酒!”   郑泽的目光落在她娇艳的容颜上,就着她的手含住那个杯子,微微扬头,将酒杯中的酒喝下。歌姬笑着从他口中取走杯子,紧接着自发的将唇贴了上来,郑泽眼中笑意不减,将口中的酒渡了一半给她。   有酒液从歌姬的唇角滑下,直直的滚入她的丰盈中间,郑泽只觉得体内血气上涌,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见她往自己身前压。   王有财环着几个美女,看着动情的郑泽和月娘调着情,笑着喝下一杯酒。   半晌,伙计将文房四宝准备好,王有财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郑泽:“郑老板,想必您也是知道三爷的。三爷一直想要将东桥这边好好整饬一番,好在近几日终叫三爷寻得了一个生意上的人才,能助三爷一臂之力。三爷将东桥这边弄起来了,与整个镇子来说兴许都是一件好事,如今有一批货物的订单,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郑家的作坊用料和手工都是上上乘,是以这笔生意,当属郑家接下!”   郑泽并非什么纨绔子弟,谈及生意,他倒是收敛了几分,将歌姬的手往一边推了推,接过了那张订单。只是他看那单子时,眼珠子有些模糊。   月娘在他耳旁吹风:“公子可是不胜酒力?要奴家念给公子听吗?”   郑泽微微一笑:“你认得字?”   月娘伸着青葱玉指将订单拿了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听。   “须以……以……”月娘读到所需材料时,微微顿了顿。郑泽凑过去,轻笑道:“可是有哪个字不认得?”   月娘娇嗔一声:“我认得!这是个桐字,桐木的桐!须以桐木为料!”   郑泽在她耳畔轻嗅:“唔……你说是桐字便是桐字……”他从嗅变为吻,一边吻还一边不老实的揉捏。   月娘笑声若银铃,轻轻推开他起身走到一边。郑泽的眼珠子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了一般,她要走时他便想要伸手去抓,他分明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她的紫色轻纱,可一醒神,她便如同鱼儿一般溜走了。   “郑老板!”王有财拦住想要去抓月娘的郑泽,将订单捧在他面前:“您看……这订单……”   郑泽笑了笑,拎起一边的狼毫,与王有财签下了订单,还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郑老板果然是爽快之人!王某再敬你一杯!”王有财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郑泽已经喝了许多,此刻有些头晕。带来的小厮都在外头守着,此番屋里只有一群歌姬舞姬。   王有财挥挥手:“月娘,郑公子怕是不胜酒力,你且扶一扶郑公子!”   月娘正抱着一个琵琶,郑泽望过去时,当真是绝色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听到王有财的话,月娘应了一声,将自己的琵琶给了一边的一个姐妹,袅娜着迎了上来。   郑泽一把将她揽到怀里,呼吸都开始急促。月娘向王有财行了礼,便将郑泽扶出了雅座。只是刚一出去,郑泽的小厮迎上来时,郑泽却将他一脚踹开,转而带着月娘去了香满楼三楼用来住宿的房间。   原先热闹的雅间忽然变得安静,王有财屏退了歌姬舞姬,又将伙计们纷纷打发,关好了门,拿着订单越过了房间里的屏风,站在了屏风后的如意面前。   “如意姑娘,这是您要的东西。”王有财的态度全然不似第一次那般倚老卖老,站在与他相比小了两轮的如意面前,他倒更显得恭敬。   如意看着自己手中的订单,微微点头:“劳烦王掌柜了。”   王有财拱手:“何姑娘如今是替三爷办事,我等都是三爷的人,那就是自己人,何须言谢!这整条东街,往后只要姑娘说一声,王某等人一定倾力为姑娘办到!”   如意再次谢过了王有财,也跟着出了房门。   刚刚走出房门,如意一眼就瞧见了三楼走廊边,停在一间客房前的郑家下人。她在那下人望向这边之前闪进一条过道里,看着楼上的情景。   如意忽然想到了裴玉容,心中难免再一次为她感到可惜,如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订单,忽然就变得坚定起来,她将订单收好,在香满楼里找了些浆糊蜡烛和生鱼肉,从后门离开,趁着夜色由辛旬驾着马车送了回去。   夜间,辛旬从何元吉家中潜出来,从何家的屋顶上往下看,只瞧见空无一人的东屋里,何如意亮了一盏油灯,身边的矮桌上有石蜡、浆糊和生鱼肉,她手里拿着个东西,似乎是在做什么,他并没有看清。   如意埋首做着自己的手工艺品,习惯性的一抬头时,才发现矮桌另一边再没什么冷眼倾城的男人。   她对着空荡荡的席子愣了愣,忽而一笑,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东西。   同一时间,树林的竹屋中,江承烨不止一次的失眠。   舒适的罗汉九龙床上有软软的靠枕和被褥,江承烨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半晌,他掀开云被撑着身子坐起,捞起一边放着的火折子,将床头的油灯点亮。   竹屋中渐渐变得亮起来。   自从他重新回来,封千味和小武自然又住回了边边角角的卧室,江承烨微微低头,方才发现自己身上一直穿着在何如意家中穿着的粗布衣裳,一直未换下。   有月光从窗户缝中洒进来,江承烨看着那一地银霜,竟有些出神。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了……她……会不会来接他回家?   ☆、第八十一章 等级制火烧一片   晨间柔而不刺的朝阳一寸一寸的爬满了厢房,郑泽宿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比往日任何一次宿醉都要疼得厉害。   厢房中已经十分亮堂,郑泽抬手揉了揉眉心,就在这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吟。郑泽的动作猛地一僵,瞪大眼睛往身边一看,睡在身边的既不是香芝,也不是裴玉容,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月娘缓缓转醒,宛若一直慵懒的猫,柔若无骨般轻轻支起自己的身子,随着身子坐起来,盖在身上薄薄的被褥也滑了下来,郑泽猛地转过头不看她,语气冰冷:“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月娘仿佛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反应,纤纤素手拎过自己被甩在地上的肚兜,缓缓地穿上:“郑老板贵人事忙,可忘性也实在是大了,昨个还将奴家弄得要死要活,今儿个怎么就不记得了。”她说着,人也往郑泽身上靠。   “滚!”郑泽一声怒吼,将月娘直接扔下了床,仅仅穿了一件肚兜的柔美身躯就这样暴露于被褥之外,月娘卧在冰凉的地板上,黑发垂下,半遮不露,活色生香却又楚楚可怜:“奴家早就晓得自己地位低微,能与郑老板风流一夜,是奴家一生之幸……”   郑泽此刻头脑混混沌沌,只觉得女人哭泣的声音扰得他心烦意乱,他飞快的扯过自己的衣裳裤子,看也不看月娘,径直穿戴整理好自己,从她身边走过,一脸怒色的将大门霍的打开!   在门口坐了一夜的小厮猛地惊醒,动作快过了神智,凭着一股惯性往房间里偷钻:“爷,您总算起来了……”小厮的目光落在那从屏风后头露出半个身子的女人身上,整个人浑身一震!   那女人就那么卧在地上,两条纤细玉腿交叠着,一边的衣裳被褥皆是散乱着,似乎还有女人低声的哭泣。   “还在这愣着作甚!?还不走!”郑泽没来由的一阵暴怒,小厮不敢再耽搁,连连跟着郑泽的屁股后头一路赶回去。   马车驾的横冲直撞,小厮被催的一路惊慌,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郑家大宅,郑泽不待小厮动作,已然先行打开马车门,一脚将他踹下车,急急入府。   郑泽夜不归宿不是什么大事,他常常往来于各地之间,十天半月不在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问题在于,他如今并非出去做生意,而是去了东桥!   镇东是整个东桥镇都晓得的寻花问柳的地方,男人在这里谈生意免不得要挨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可自从郑泽掌家以来,向来都是极其稳重的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他抬香芝以前,统共不过裴玉容一位夫人。可昨夜他竟然一夜未归,众人将东桥那边的情景一想,也就猜得出来个一二三。   香芝昨夜睡得早,根本不晓得郑泽彻夜未归的事情。此番她梳洗打扮出了房门,刚到小厅就瞧见风风火火的郑泽疾奔而来,她绽出一丝笑容想要迎上去,却猛地被郑泽推开一边,险些将一个名贵的古董花瓶撞翻!   香芝晓得这个家里一桌一椅都贵重的很,一种穷人的本能让她手忙脚乱的抱住了那个已经歪向一边的古董花瓶,以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将花瓶包住,引得周围一片看热闹的下人们一阵嬉笑。   香芝恼羞成怒,却又不好真的撕破脸皮将这些贱骨头们惩治,因着裴玉容一连几日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养,香芝经过贴身丫头的指点,早就想到要在郑泽耳旁吹一吹枕头风,让他把管制郑府内院的权利交到她手上,也免得姐姐累坏了身子。   此刻被周围的下人们一番嘲笑,她越发的想要将大权独揽,真正的以郑家女主人的身份将这群下人治的服服帖帖,谁再敢嚼她的舌根子,她便要谁好看!   而此时此刻的郑泽,火急火燎的冲到了裴玉容的院子门口,却生生的止住了步子。他稳了稳心神,又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着精神些,这才踏进了裴玉容的院子。   裴玉容生性温良,院子里种的花也是气质优雅且又低调含蓄的兰花。郑泽看着紧闭的房门,踟蹰再三,最后还是将房门给推开。   入眼是一张黄花梨木圆桌,桌上布满了隔夜未撤的饭菜。往里走些,越过屏风,就瞧见正坐在铜镜前的裴玉容。   她身上的衣裳穿的整齐,只是一头青丝直至垂下,就那么愣愣的坐在那里,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不曾有,让郑泽有些恍然,不晓得她是早起后便坐在这里,还是彻夜未眠。   他走到她身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为她撩起一缕长发,我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梳理:“怎么的也不叫一个人在边上服侍着?是不是这群狗奴才不顺心了?”   裴玉容微微抬头,一张精致的容颜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她眼眸微转,从铜镜里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他的衣裳还是昨日出门的那一件,交领之处露出了里头的中衣,腰带系的有些歪斜,连腰带上他配惯了的一块古玉也不见了。她收回目光,抬手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取回,拿过他手中的梳子,慢条斯理的打理起自己:“没什么,只是想到从前和我父亲一起闯荡行商的日子,也是不曾有人在身边服侍,可我那时候……每一日都过得充实开心。”   郑泽的脸色微微一沉,可是瞧见她的脸色,他又忍不下心来,顿了两顿,道:“我昨日……有要事在身,未能及时赶回来为你过生辰,玉容……我。”   “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是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定然就的确是十分重要的。”裴玉容不紧不慢的接过他的话,说话间,一头青丝已经打理得顺直无比。她放下手中的木梳,起身面向他,给出一个笑容来:“听下人说你一夜未归,此番看你似乎是累了,快些洗漱洗漱休息吧。”   郑泽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肩,入手才觉得她竟然已经瘦削至此,他强忍住心中的剧痛,沉声道:“你为何不恼我?为何还能对着我笑?我是你夫君!是你拜过天地喝过交杯的夫君!这一辈子,你的男人也只会有我一个!我昨夜的确是和别的女子欢爱,玉容,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出?你告诉你,你为何不恼不怒!?”   他说到最后一句,忽的又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不待她回话,他便笑着退后几步,眼中尽是失望:“是啊,你是商门之女,若不是家道中落,你如何会看得起我这样一个小户之子?可是我的好夫人,你如今可看清了这局势?郑家前几代的确是不值一提,可若不是我,郑家能有今日的风光!?你吃喝穿戴能有今日的华贵?你如今是郑夫人,你怎么敢看不起你的夫君?”   裴玉容面露疲倦,沉声道:“郑泽,你这又是要闹给谁看?”   郑泽笑了两声:“我闹?没错,整个郑家……不,是整个天下都没有你裴玉容冷静睿智,得体大方!真是难为你平日里要与我作戏,扮好一个郑夫人的角色……夫君抬小妾你不在乎,夫君与旁人欢爱你也不在乎,只怕那一日我死了,你非但不在乎,还要普天同庆是不是!”   裴玉容终于察觉出郑泽今日的情绪过于激动,神色间露出些担忧:“你今日……”话未出口,香芝忽然冲了进来,看着近乎癫狂的郑泽,一脸的心急:“爷,您怎么了……我来瞧姐姐,老远便听着您……”   “滚!”郑泽猛地将香芝推开,被推开的那一刻,香芝身子一歪,额头直直的撞在了一边的放着花瓶的四角高凳上,猛的一声响,花瓶被撞倒,碎乱一地!   一声脆响,仿佛一记警钟,令近乎疯狂地郑泽顿时醒悟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破碎的花瓶,又看了一眼已经自己站起来,捂着额头咬着唇角默默落泪的香芝,脑袋中顿时又出现了早晨那种钝钝的疼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香芝身边将她扶住,看也未曾看一眼裴玉容,与香芝双双离开房内。   裴玉容的贴身丫鬟早已经吓呆,在她们的记忆里,即便是少爷与夫人新婚那日,夫人以死相逼不愿少爷近身,少爷也未曾有过今日这番震怒。   房间中进来几个丫鬟,都是战战兢兢的低头收拾残局。裴玉容的丫鬟瞅了瞅那一桌的菜:“夫人与如意姑娘学的手艺,少爷却尝也未尝一口,一回来便烦了疯病!”   裴玉容瞧着身边的小丫鬟,竟能挤出一丝笑意来:“你好歹是郑家买回的丫头,这样说自己的主子,可是大罪。”   虽是郑家买回的丫头,却也是郑泽为裴玉容精挑细选的一个最好的丫头。她的名字是裴玉容给改的,叫做相思。   此刻,相思的心中全都是为夫人抱不平。   昨日是夫人的生辰,以往夫人的每一次生辰,少爷都会陪着夫人,可昨日少爷说走就走,还彻夜不归,夫人亲手做的饭菜就这么放了一宿,连着夫人您也这么坐了一宿,少爷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责骂,竟还动起手来了!”相思顿了顿,咕哝:“我早就听府里的婆子说过,这男人一旦有了钱和权,定然就会变,先是抬了那个没教养的姨娘,现在又是撇下夫人您去了……去了东桥那样的地方!”   “好了。”裴玉容打断她的话:“把这些撤了吧。”   她指的自然是那些饭菜。相思撇了撇嘴,招来人一起撤了饭菜。   实际上,郑泽出了裴玉容的院子便将香芝交给了家中的婆子好生照顾,他如今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心思应付一个妾室。   香芝似乎是有些没想到郑泽会这样,可一想到郑泽在裴玉容房中的怒吼,她便断定是裴玉容让郑泽迁怒了自己!   现在郑泽只怕是再也瞧不上裴玉容了,只要她乖乖的,自然就将那不得宠的裴玉容给比了下去,届时这郑府夫人,就是她何香芝!   这样一想,香芝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成了郑夫人似的,郑泽将她交给婆子,她便学着裴玉容的样子跟着婆子,连多问一句也不曾。   郑泽看也不看她,径直去了书房。   一大清早的,郑府这样一闹,自然就惊动了早已颐养天年的郑老爷。   其实郑泽说的不错,郑家虽说是世代经商,可总有一个起伏跌落,郑家到了他爹手上的时候,曾经一度败落,若非是他一手撑起,郑家绝无今日的风光!   郑老爷赶来时,瞧见的就是书房中的郑泽正在让大夫号脉,他一惊,以为是儿子患了什么重症。然大夫把完脉后,结果却令两人都有些诧异。   “郑公子并未染上什么恶疾,也未曾有过什么中毒的迹象,可依照公子所述的症状来看……”大夫欲言又止,似乎不好出口。   郑泽冷着脸道:“莫非不是情毒?”   大夫摸摸胡须摇摇头:“郑公子所言诧异,须知男女欢愉之用的,乃是情药,虽说服食过量会使人暴毙,却并非一种毒,且药性通常不会超过三个时辰,郑公子觉得今日心绪紊乱,头疼欲裂,这定然不会是一般的情药所致。”   郑老爷关切的追问:“大夫你可曾晓得这是什么药?”   大夫摇摇头:“老朽行医多年,实在未曾见过这般奇怪的毒药。且从郑公子的身体来看,除了有些纵欲过度,其他一切皆好,并未有什么余毒未清流于体内。”大夫顿了顿,话锋一转:“所幸老朽虽不晓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药,却也见过有人与郑公子有过同样的症状。”   “何人?”郑泽眸子一厉,只觉得心中情绪翻涌之时,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大夫看了郑泽一眼,道:“东桥香满楼前一任掌柜,王守一。”   东桥!?香满楼!   郑泽面寒如冰,心中已经大致清楚了,他起身送走了大夫,回到书房,猛的就将书桌上的一副墨砚打翻在地!   郑老爷虽说不问家业,却也不是个老糊涂:“我早先就曾告诫过你,东桥镇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东桥的生意沾着些道上的背景,他们的手段更是不入流!我们郑家要做就做正经生意,那些人我们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郑泽冷眼看他,话语间无不讽刺:“呵,正当生意?我的好父亲,若是像你那般,只怕如今一个月的利钱,还抵不上您一包烟丝。”   “你!”郑老爷横眉瞪目,郑泽不避不让的往回去,末了,郑老爷终究气短一截,叹了一声气,默默离开。   郑泽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儿,他今日实在是反常,闹了这半晌,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刚才踏进房门时独坐镜子前的裴玉容。   “玉容……”郑泽喃喃道,缓缓闭上眼睛,似是累极。   “少爷!”下人忽然过来通传:“刘阁老府中中秋盛宴,差人送来了请柬。”说着,将一张帖子呈了上来。   郑泽睁开眼,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扫了一眼请柬。   刘阁老曾为帝师,如今归隐还乡,哪里也不选,偏偏选了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东桥镇。   父亲说的不错,东桥镇的确是藏龙卧虎,然而,他郑泽却也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软柿子,他的确是想要沾染些东桥的生意,也想扩宽些道上的关系,殊不知一时大意,竟被人摆了一道,今日这个仇,他总会报回去的!   郑泽想了一会儿:“拟一个拜帖,我要去刘阁老家中走一趟。”   郑府的闹剧以郑泽换了衣裳梳洗一番,神清气爽的离开郑府而告终,百味楼里,一种微妙的气氛从如意踏足的那一刻开始滋生扩大。   紧闭的大门将外头的繁华隔绝开去,诺大的大堂,如意与李恒才立于桌子两旁,桌上是一份连夜拟好的契约书。如意将契约书拿在手中反复翻看,一边的伙计里三层外三层的张望着,唯有那几位大厨脸色有些难看,一副恨不能马上离去的模样。   李恒才似乎并不怎么着急,由着她一字一句的读清楚。   说得好听一些是契约书,说的难听一些,这差不多是半张卖身契。如意一副十分认真阅读的模样,就这样翻来覆去的看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李恒才不急,一边已经有人忍不住插话:“我说你到底识不识字?几张破纸来来回回翻了又翻,你要不会老子念给你听!”   陈师傅含着个烟斗骂骂咧咧,李恒才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甚在意。   如意将契约书放回桌上,将最后一处画押的那一张拿了出来,放在自己与李恒才面前。大堂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儿声音,如意似乎是想了想,道:“李老板。这契约我已经瞧好了,你说得对,百味楼待我不薄,即便往后只能在百味楼做菜。也是一种福分。只不过……”   李恒才何等精明,当着所有人的面道:“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如意向李恒才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可望向一边几个大师傅的目光,顿时变得畏惧起来:“如意人微言轻,自然不被一些人瞧进眼里,只是这契约一旦签下,往后如意在百味楼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李老板曾说酒楼被炸被烧的事情会给我一个交代,可是如意现在却觉得,若是酒楼里有人存着些不好的念头,即便如意得了李老板的庇护,能摆脱了镇东那帮人的纠缠,也未必能在百味楼欢欢喜喜的做下去。”   比其她当初文文弱弱一再忍让,大家明显感觉到如今的如意似乎有了些变化,她的一番话再明显不过,既然李恒才能关上门来放着生意不做就是为了让大伙靠着如意和他签气契约书,自然也该在所有人面前放一句话。   李恒才心思灵通,好不容易能将宝贝搞到手,又怎么能轻易放弃?他也不含糊,当即道:“所有人都听着,从如意签下契约起,便是百味楼的人,是我李恒才的人,若是让我晓得外人没能将如意害了,却是被酒楼里的自己人给算计,我李某人绝不看你是谁,各自心中都有数些!”   李恒才一番话毕,整个百味楼噤若寒蝉,原本讲话都毫无顾忌的陈师傅也沉了一张脸,不再说话。如意扫了一眼一边的几位大厨,忽然凉凉道:“李老板,如意还有一提议,望李老板准许。”   不早说一个,十个李恒才都会答应,如意淡淡一笑,道:“如意觉得,国有国法店有店规,于酒楼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酒楼菜色的好坏。而每一道菜都是出自厨子之手,而一个厨子,不仅需要食客的肯定,更需要酒楼的肯定。所以,如意如今有一个让厨子得到肯定的法子,不知李老板是否愿意一听?”   李恒才:“你就莫要卖关子了,我的诚意你应当是晓得的!只管说吧!”   如意莞尔一笑,朝着几位厨子看了看,道:“自今日起,百味楼上至厨子下至伙计,但凡进出厨房者,都要列明等级身份,若无厨房等级身份者,无权进出厨房。”   等……等级身份?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李恒才也一脸探寻的看着如意。如意并不惊讶他们的反应,继续道:“厨房最高等级者为特级,次等为高级,再次为中级,以此类推,下面还有初级、学徒、杂工分类。为官之道亦有品阶之分,厨子将其沿用,也是对厨子本身的尊重。特级厨师自然就是酒楼的掌勺之人,后面的高级中级初级都以真本事取得,如此一来,大家在酒楼中各自是什么地位,也应当心服口服。”   “简直是胡扯!”陈师傅将手中的烟斗重重一摔,愤然道:“你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仗着有几分本领便不将人放在眼里,想出这个法子,月底是想羞辱我们这些老人!罢!罢!既然老板如此赏识这个臭丫头,我陈某人倒不如做个识相的人,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你这是做什么!你妻儿皆靠你养活,已经干了这么多年了,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与陈师傅同一辈分的几个老师傅纷纷劝阻,奈何陈师傅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房里收拾了自己得家伙要走人。   “慢着。”如意扬声叫住陈师傅。   陈师傅恨恨的看她一眼,并不理会。   如意瞥一眼他手中的行头,道:“想来陈师傅的确是在百味楼坐了许久。然而总不能因为一样东西跟了你许久,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你的东西,这个说法说不过去。诚然陈师傅一定不会是那种喜爱小偷小摸之人,只是今日陈师傅火气上涌情绪不定,只怕一个晃神拿错了本该属于百味楼的东西,还清陈师傅行个方便,让大家检验检验,若是带走了什么,便留下来,省得日后说不清。”   如果说前一刻如意还是在陈师傅的不友好之下自卫反抗,那么这一番话便当真是挑衅意味十足。且句句抵着他的人品来说,实在是有够过分。   几个与陈师傅一辈的人都看不惯了,纷纷出言指责如意,方才拦着陈师傅的刘师傅终是不能忍:“如意,虽说你年纪轻轻,但收益不凡,这一点我们几个都同意,也服了你,你想弄什么厨师等级是为了抬高你自己,这些我也能懂,可你对陈师傅这番话,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即便你厨艺再高明,这样目中无人咄咄逼人,也实在难以让人信服你!”   如意丝毫不为所动,下巴微抬,傲然道:“刘师傅,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设立这个等级制度,并非是指定谁就是谁,谁本事最大,自然就是最厉害,位置最高的那一个,且我也不过是和李老板商量一番,李老板同不同意,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再则我也尚未决定是否要与百味楼签下契约,签与不签,也是未知之数,您何必这么激动?”   “好了!都别吵了!”李恒才将他们的话语打断,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李恒才看了看如意,道:“先前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虽年少,却天赋异禀,在掌勺的功力上,你无疑是拔得头筹的,既然你提出要有一个等级身份,我应了就是!”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有人在讨论自己算作杂工还是学徒,有人在讨论自己家的师父若是走了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还有人讨论兔子急了果然会咬人,如意这姑娘从前那么一只温温顺顺的小白兔,被一炸一烧的,活脱脱的成了一个刺猬,这往后的日子只怕要提心吊胆了!   最终,陈师傅还是离开了百味楼,他的包裹被他狠狠扔在了地上,里头有好些是他自己的东西,唯有一把菜刀是他当初进百味楼时李恒才配给他的,如今他将这些东西齐齐弃了,当真算得上是一个烈性之人。其他几位师傅虽是惋惜又叹息,却并未同陈师傅一般负气离开。   随着陈师傅的离开,百味楼的等级制度也随之落实,如意是当之无愧的特级厨师,而几位大厨也是在高级与中级间游走。   小四终于等回了如意,即将迎接人生的第二波巅峰。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李恒才笑着将契约画押处放在了如意面前,如意不过略微扫了一眼,便将手往那印泥中沾了些朱砂,毫不犹豫的将手印印在了契约之上。   李恒才终于拿到了盼望已久的东西,他看了看面前的少女,眸子中有微不可察的异样一闪而过。   如意与百味楼签订契约的同时,郑泽也匆匆赶到了刘阁老的府上。   刘阁老如今已年近七旬,却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全然没有一个七旬老人的垂垂老矣之姿。刘阁老最小的女儿唤作刘月燕,也是最为得宠的一个女儿,郑泽由下人领着进到后花园时,刘月燕正在对湖抚琴,一边的刘阁老陪同一旁,时不时的指点些指法给他。   下人要引着郑泽过去,郑泽却忽然站定,背过身去,对着下人微微摇头。   那一头,刘阁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忽然驻足的郑泽,继而笑了笑,将刘月燕遣下去了。等到刘月燕离开,刘阁老在石桌边坐定,令人请郑泽,郑泽看了一眼刘阁老那边,这才跟着一路走了过去。   “刘阁老。”郑泽拱手行礼。   六阁老摆摆手:“坐罢。”   郑泽依言入座,很快下人们便上了两杯清茶上来。刘阁老端着杯子看了看郑泽,道:“前一刻方让人去你府上送了请帖,这一刻你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郑泽淡淡一笑,自他进府起,言行举止都是经过心中精密计算的,每一样都是恰到好处,这些细节落在刘阁老眼中,对这个稳重的年轻人又是一番新看法。   “听闻阁老要在府中设宴,晚辈有幸能够参加,实在是阁老抬爱。只是既然是中秋夜宴,想必阁老定然会与从前一些旧友相聚。阁老选了这东桥镇做颐养天年之地,想必正是因为此处依山傍水,乃是个山明水秀之地的缘故。既然有旧友要来,那自然是要拿出最好的招待。”   刘阁老瞬间明白了郑泽的意思,看来这个年轻人是来与他献计了。   “郑小公子似乎是有什么好的想法。”刘阁老轻呷一口茶,隐隐有些兴趣的模样。   郑泽笑道:“实不相瞒,近几日在整个东桥镇乃至青城都闻名的那位厨娘,乃是晚辈一个妾室的姊妹,也算是晚辈的一个小姨子,若是刘阁老不嫌弃,晚辈想在夜宴那日,让这位小姨子备上一桌与众不同的夜宴,既能在中秋当日与好友团聚,亦能与好友共享这东桥极致的美味!”   郑泽提到如意,刘阁老并不陌生,反倒是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样:“原来那位厨娘竟是你的小姨子!?郑小公子果然是慧眼如炬,即便选一位妾室也能带上如此不凡的小姨子。这位厨娘的大名,老夫的确有所耳闻,只是近日老夫也的确听闻了些有关这位厨娘的事情,似乎,是有什么麻烦是不是?”   郑泽点头:“人红自然是非多,如意厨艺非凡引得同行嫉妒,使些手段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到是让阁老挂念了!”   刘阁老做过帝师,自然时时想着自己教过的那个小皇帝,笑着摇头道:“挂念谈不上,只是说道这厨艺和吃食,就难免想到圣上,圣上自小就馋嘴,可惜这位厨娘天资非凡,厨艺惊人,圣上日理万机无法微服,唯恐没有这个口福了。”   郑泽当即接口:“若是圣上想要一尝鲜味,即便是万水千山,晚辈也将带着如意去汴京为圣上献菜!”   刘阁老却笑着摇摇手:“看你认真的,老夫不过是略有感慨。这小厨娘不过是山野小姑,终究还是不能与宫中御厨相比,不过郑小公子如此有心,老夫身为感激,也就却之不恭。夜宴那日,就劳烦那小厨娘了!”   郑泽大喜:“定然不负阁老所望!”   李恒才的契约从字面上看,其实也并非十分过分,无非是如意一旦签下此约,从此只能以百味楼的名义推出新菜,而她上工的时间与后来一样,只需做中午和晚上这两个时段即可。   她签下了契约,李恒才的心头大石总算落地,这块宝贝,也总算被他一人收进了怀里,连连又关怀了她一番,便笑着离去。   小厨房已经返修的差不多,还剩下一层粉刷。如意随意的看了看,便从后门出去,直接上了辛旬的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东桥一带,如意刚一进香满楼,王有财便笑着迎了出来,将她一路迎到雅座,方才开始商议。   “如意姑娘,昨日你令我们以失魂香诱了郑泽与我们签下订单,如今却将这件事情搁浅了,不知何时再继续?”   订单定下,两方的签名与印鉴都在上头,就相当于合同签订,如意手中拿着那份订单,看了许久,方才道:“不急,这件事情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会交代你去办。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新的任务要劳烦王掌柜。烦请王掌柜从东桥这一带挑选出二十来个机灵聪明又肯干的青年来,三日后去百味楼应征,另外再为我找上一百个年轻力壮的男丁,记得,一定得是年轻力壮的!”   王有财没料到她有这样一说,不过也不曾多问,应了下来,保证立马去办。   如意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仍旧是由辛旬送着回了何家村。   马车之上,如意觉得一日一日的奔波,时间似乎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她已经两三天未曾去过竹屋那边了。   可是先前小武说过,封先生是为宁王世子医治,这封先生必然也是个人物。自古有身份的人总是不爱暴露自己的身份,且一旦暴露,就总会惹来些大大小小的麻烦。   如果说当初如意还懵懂不知,那这几日从她强加给自己磨练中,她渐渐能看出些门道来了。   “不夜镇”这个工程,连城煜教给她做,是考验,而他派辛旬跟着她,既是保护,也是监视。若是她当着辛旬的面去了封先生那里,回头辛旬一给回报,叫连城煜晓得自己的地盘忽然来了这么个有身份有背景的厉害人物,若是他不在意那还好,可若是因此给先生热了什么麻烦,那就真是大错特错。   且程叶的伤势还要靠着封先生的医术,是以无论如何,她如今都不能掉以轻心。   只不过……如意百忙之中难得反省,她曾与程叶承诺过要做鱼给他吃,如今一走就是两三天,以他小气吧啦无容人之量又性子古怪这几点来看,她比较担心的反倒是他会跟封先生擦出些什么不和谐的火花,要是大打出手那就真是糟糕了!   想着想着,如意还是觉得程叶这个人性子靠不住,她决定过两日想个办法脱开辛旬,带两条鱼去慰问他一下。   然而,此时此刻,小气吧啦无容人之量又性子古怪的江承烨正闷不吭声的呆在竹屋里,挺尸一般直戳戳的躺在九龙床上。   因为无法忍受他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不爱洗澡换衣裳的毛病,封千味终是暴走,联合小武一起为他洗了个澡,还给他置办了一身漂漂亮亮的玄冰丝绸的衣裳!   小武欢天喜地的捧着那粗衣麻布准备用作灶房烧火用,却被江承烨叫住,他要他洗干净了,放!在!他!床!头!   郁闷的小武最终还是踹了个小板凳,坐在小木盆面前搓衣裳。他实在不懂,这衣裳上头没有绣什么武功秘籍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啊,世子为什么不让扔呢!?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就觉得了江承烨的卫生问题的时候,又毫无准备迎来了江承烨的民生问题,这个民生问题具体表现为——他!绝!食!了!   从前小武做饭就一直收到了封千味无情的打击,而江承烨在离开如意家中重新来到竹屋后,宁愿绝食也不吃小武做的饭,最终还是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小武彻底的对自己的厨艺死了心。   最后,封千味嘲笑了小武一顿,亲自操刀为江承烨烹制了一份松鼠桂鱼,趾高气昂的放在他面前:“行了!莫要做那么一副模样,今日不吃小武的,吃我做的!”   江承烨终于给了一点面子,只是他捏着筷子,看着盘子中白嫩的鱼肉的时候,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我不想看到鱼……”   封千味强忍着不发作:“要吃的是你,不要看到鱼的还是你,你不觉得你很要命吗!”   江承烨一点也不觉得,他神色淡淡的:“你真应当跟她好好学学。”   偶一回神的时候,他才发现何如意当真是每日变着花样再给他做鱼吃,每一道菜他都似乎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什么模样,什么滋味,都不曾忘记,以至于看着这样干巴巴的一条鱼大喇喇的躺在他面前,他就失了动筷子的心……   封千味看着江承烨又躺会了自己的床上,一副她不来他就绝食致死的模样,心中难免感慨起来,一感慨,就想着随便说说安稳安慰他:“这丫头虽说性子不怎么乖顺,可也是个懂事的,她从前也曾一日来一日不来,但不曾有过好几日都不来的情况,想必她是有什么事缠着了,等她解决完了,自然会过来!”   她?有事缠身?   江承烨忽的坐起,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腿上的伤,可他并未在意——这个笨女人,耍心机玩权术不会,最会的就是卖蠢,难道她真的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题外话------   1jan0228童生投了1张月票   2wyl7689童生投了7张月票   3小小开心童生投了1张月票   4君子无名书童送了10朵鲜花   5sakula92童生投了1张月票   6wqnr3520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づ ̄3 ̄)づ╭?~谢谢各位的花花票票!你们就是俺的精神动力源!   ☆、第八十二章 极品再掀风和浪   眼看着中秋节就快到了,中秋正直白露时节,白露正处夏秋转折关头,一日之内的气温变化大。是以,村子里家家户户除了忙着准备过节,也要顾着抽穗扬花的晚稻,且白露后也是种各种蔬菜的繁忙时节,整个何家村立马就开始变得热闹忙碌。   几个嫂子要忙着种菜,这几日都没怎么过来,一行人里,也就只有章岚每日都会过来,然而如意这两日明显忙得有些脚不着地,见她回回都等着自己,便将自己马上就要上工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在家里歇息一阵子,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去上工,倒是辜负了你和里正夫人的一番照顾的好意了,还难为你总是等着我。”如意对章岚的印象不错,道起歉来也是十二分的真心。   章岚到不这么认为:“你手艺好,上哪哪儿都要,别说的好像真是我和姨妈可怜你什么似的,根本呀就是我缠着你学手艺呢!成,既然你有了正事儿,我也不好天天来打搅了,我今天带了些茭白过来,不知道你有啥好法子能弄得好吃,我这个人笨,也做不出什么特别好吃的,不过跟着你学了几天,姨妈家里都喜欢上我做的吃的了!”章岚得知如意很快就要忙活起来,语气中难免失望,可是很快又将话题绕到了别的上。   如意看一眼她放在案上的茭白,一根根已经薄皮洗净,大概就等着如意回来烧火了。   如意看着那茭白好一会儿,忽然道:“何远最近都在干什么,也不见他到处瞎跑了。”   章岚笑了笑,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些幸灾乐祸:“他呀,在钓鱼呢!”   钓鱼?如意打量了一番章岚的神色,见她荣光满面的,说起何远的时候,方才还残存着的一些遗憾全然不见,剩下的都是女儿家情窦初开时候的娇羞与幸福。   何里正家附近有一口不大不小的堰塘,平日里村子里的人都回去那里洗洗衣裳挑挑水,偶尔能瞧见几尾小鱼在以肉眼可见的深度游来游去。彼时,何远正一手拿一根鱼竿,一边拿着又一遍懊恼着,几度想把另一根鱼竿扔到一边,可正要扔的时候又郁闷的停下来。   最后他索性将鱼竿往土里一插,搬来几块石头堆在边上,将鱼竿围着,自己开始钓起鱼来。只是即便这样,他似乎还是静不下来,一副想要起身张望张望却又十分犹豫的模样,这样几番犹豫下来,他又变得有些急躁,抓耳挠腮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总而言之是没法子好好钓鱼了。   “死丫头说来还不来!回去一定找她算账!”何远捏着自己的鱼竿,忿忿道。   “找谁算账啊?”身后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何远本能的一喜,还没能分辨那声音是谁就先忍不住心中那份悸动,然而一转过身,见到如意笑眯眯的站在身后的时候,他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笑:“你咋来了?”   他虽然笑着,却全然不是刚才那样的欣喜。如意心中大定,背着手走到他身边的那根鱼竿旁,一副很稀奇的模样惊呼:“哟,在钓鱼呢!”   何远似乎是被发现在做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一样,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说半天,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在和章岚钓鱼。   如意笑了笑,指着他边上的位子说:“我能跟你一起钓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何远巴不得能有接近她的机会,赶忙把带来的小板凳放了一只,还拍了拍灰,将地上的鱼竿拿起来递给她:“我现在可会钓鱼了,我来教你!”说着,还真的手把手的教她怎么选鱼饵,怎么勾鱼饵,怎么甩杆儿,什么时候鱼竿动了就是上钩了,什么时候只是鱼在试探你,你不能上当之类的,事无巨细的一一交代,且越说越嘚瑟,一副十分专业的模样。   如意拿着鱼竿笑而不语,等到何远兴冲冲的讲完一堆,她一手拿杆一手撑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何远:“咦,先前你和元吉带去我家的鱼,要么就是你家里送的你说吃不完,要么就是你们在外头那条小溪里自己叉的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闲情逸致,开始自己慢慢钓鱼了?”   何远的嘚瑟劲儿猛地一顿,原先还口若悬河的,忽然就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握在如意的鱼竿上的那只手忽的缩了回去,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如意玩着手里的鱼竿,不紧不慢的说:“看来你学钓鱼的时候当真是用心万分啊,该学的都学得七七八八了,不过章岚有没有告诉过你,钓鱼的时候最忌讳一张嘴说个不停?就算有鱼也被你吓跑了。”   如意冷不丁的提起章岚,令何远望过来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惊讶和意外,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些什么似的,一张脸沉了下来,扭向一边,声音闷闷的:“呵,你不是从来不关心我和谁在一起做什么吗?何如意,你别告诉我你在吃醋,你千万别这么说!”   如意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伸手想将他扯过来,可何远竟直直的挣开她:“别拉拉扯扯的!你不是早就想让我滚了吗,我滚得远远地了,不在你面前晃悠了,你又来找我了是不?你是在耍我吗?”   如意听出了他话中的怨念,将手收了回来。   两人坐在堰塘边,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何远的头扭向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水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扯着鱼线,将宁静无波的堰塘扯出了一圈圈涟漪。何远如梦初醒,咧嘴一笑,手已经伸到了如意面前:“章岚!鱼篓子拿过来!”他说着,转过头来,却在看到如意的笑脸后表情猛然一僵。   何远忽然变得有些局促,转过头想要将鱼收回来,可是一用力逮起来,却是个空。   如意的鱼竿也忽的动了,如意不慌不忙的一提,便直接提起了一尾不大不小的鱼。她驾轻就熟的取下鱼,扔进了鱼篓子,将鱼竿放在了一边。   已经过了媳妇们洗衣裳挑水的时候,是以堰塘这里很安静。有清风凉凉的从水面拂过来,如意闭了闭眼,觉得这阵风尤其舒服:“看来你们两个整日在这里钓鱼,也的确是一种享受。我原本以为你这样风风火火的大小伙儿,就应该撸着裤腿赤着脚,拿着削尖的鱼叉叉鱼,可你居然也能这么闲适的坐在这里。听说钓鱼本就是个需要静心的活儿,如果真的是和自己完全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一起静静地坐在这里,只怕一刻也坐不住,如坐针毡吧。”   何远的脸一直红着,听着如意的话,就像是被戳中了心里头最柔软的一部分,想要辩解,却觉得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一张脸也只能越憋越红!   如意趁机再下猛剂:“方才,你是不是在想章岚!?”   何远手里的鱼竿啪的一声掉了,眼看着就要滚到堰塘里,他飞快地伸手将鱼竿捡了回来,低头看到鱼竿上刻着的“岚”字的时候,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   如意说的没错,方才他对如意说那番负气的话的时候,心里头的确是在想章岚。   这些日子,他从来都是不待见她的,可那些不待见,没有一丝丝传到自己娘的耳朵里,他知道是因为章岚打点了那些婆子们让她们不要胡说,可他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感激她,左右他从小到大挨骂无数,不差他娘这一顿!   他依旧不冷不热的对她,可她却从未有一日红过脸哭过鼻子,整日笑嘻嘻的,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她觉得有哭一哭的必要。   何远知道章岚是里正夫人要指给他做媳妇的,他从小大大都叛逆,哪怕对这个娘亲的亲戚从来没什么印象,也没给过好脸色看。她忽然要来找他一起上山摘山核桃找吃的,以教他钓鱼作交换,他觉得是时候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遂直言不讳的告诉她自己心仪如意,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即便家里逼着他娶她,大不了他逃婚!   可是她呢?她依旧没生气也没哭鼻子,更是连一丝丝委屈的样子都看不到,反倒笑嘻嘻的说:“那正好啊,姨妈正好让我跟着如意学几道小菜,不如你带着我一起找食材,我就带你一起去如意那里?”   何远觉得自己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她的笑容让他觉得很无力挫败,他想着这段日子如意的确常常买鱼,兴许是喜欢吃鱼,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每日都和她去堰塘钓鱼,再不就是一起上山找吃的,相处下来,何远越发的觉得她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整日都是开开心心的,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认真的听着。等到她说话的时候,何远假装不去听,可她仍旧一个人讲着,将着她小时候上山下河,捣鸟窝摸河鱼的事情。   也是这个时候,何远才发觉自己和章岚的生活简直惊人的相似,他们都爱山上水里,什么能吃什么能喝什么能玩儿都清清楚楚,有些何远不晓得的,她都晓得,而她不晓得的,何远便会十分神奇的给她科普。   他们都爱无拘无束,不喜欢家里人管着束着,可是这点上,章岚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会阳奉阴违,面儿上把上头的毛撸顺,私底下继续我行我素,最后十里八乡的还给她挂了一个贤良淑德敬老爱幼的称号。   而何远呢?从来都是义无反顾一而再再而三的触老头子的逆鳞,英勇无比的反抗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胳膊拧过大腿的成功过。   章岚笑话他愚不可及,他反唇相讥说她阴险无耻。   他说他钓鱼只是为了送给如意,可是白日里他们钓完鱼,她去如意那里等她学手艺,他不愿意跟着去,等到章岚从如意家里回去了,他想着上回在如意家院子里那番决绝的话,依旧是没有去到如意那里。久而久之,他没有一次是将钓到的鱼送到如意手上的,却依旧和章岚来这里钓鱼,从最先时候钓了拿回家吃,被小刺卡的眼泪直流,到后来两人就是钓的好玩,比赛钓鱼,看谁钓的多,等到比完了,再将这些鱼放回去。   今天原本也是约好了要一起钓鱼,可是因为如意外出晚归,章岚等过了时候,也就迟了和何远的垂钓之约。原来和她一起钓鱼的时候,他一连坐一个时辰都不会觉得无聊。可今日他手里拿着两只鱼竿,却当真是如坐针毡,半刻安宁不下来。   等到身后终于有人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喜,第二个反应便是习惯性的恶声恶气兼嫌弃不已,可是等看清了来人他本该心心念念的如意时,无论是欢喜还是嫌弃,都在那一瞬间被冻住。   顷刻之后,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欢喜的。   可是当身边坐着的是如意的时候,他却依旧没能静下来,他不住的告诉她该如何垂钓,实则心中一直还存着一个疑惑,疑惑章岚为什么还没过来。   他将头望向一边的时候,前一刻明明还在和如意置气,后一刻却忍不住想到了她,想着她过来见到这一幕,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   是了!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会因为怕章岚看到自己和如意在一起而误会?   因为他一直想着章岚,所以有鱼上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章岚!想到每一次他恨得牙痒痒就是赢不了她,每每有鱼上钩都要趾高气昂的让她亲自拿过鱼篓装鱼。   何远已经沉默了很久,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的起身准备离开。   何远反应过来,将两根鱼竿都握在手里,追了过来:“你去哪儿?”   如意答道:“回家啊,来请你去我家吃饭,不晓得你还有没有跟我置气,还有没有埋怨我,肯不肯赏脸去吃一次,所以专程来找你。”   何远闻言,哼了哼:“我可不是哪家的饭都吃的!”   如意呵呵一笑:“只怕我这顿饭,你最喜欢!”   谈话的语气转而一变,似乎没有了方才的尴尬。   何远觉得,如今再面对如意,他心中好似不那么别扭生气了,连说起话来也不似从前那么紧张说不清,更加没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捡合适的话说来给她听。   他将鱼竿往肩上一扛,提着篓子:“成啊,本少爷到时要瞧瞧你又做了啥好吃的!”   如意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的往回走。何远不像从前那样屁颠颠的追着她,稳稳地步子在后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去了她家。   这些日子家里的饭菜都是章岚做的,何远爹娘都直夸她心灵手巧,可他一次正眼都没给过。跟着如意回家的时候,他却忍不住想,要不要想回家告诉她一声,他今天不在家里吃饭?   可再一想,好像自己多稀罕她的菜一样!何远心里的小人摇了摇头,将这些看起来似乎很无聊的顾忌甩到一边,跟着如意去了她们家。   快到家的时候,如意忽然在院子口那朝里面吆喝了一声:“回来了,能吃了不?”   何远一怔——敢情不是她做饭!?   下一刻,何远怔的更加彻底!   就见章岚围着一个小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笑呵呵的迎了出来,瞧见他们两个也没有一丝不自然,反倒问道:“回来啦?钓到鱼了不?”   如意笑言:“当真和你说的一样,我都比他强!”   章岚笑的乐不可支,继续补刀:“是不是叽叽喳喳的没个完,恨不能抽他两下让他安静闭嘴?”   如意觉得章岚实在可爱,附和道:“全中!”   何远这下算是明白过来了,当即红着脸反驳:“你们俩一唱一和的编排我有意思么!有种的咱们比上树掏鸟窝!我一掏一个准!”   如意一如既往的鄙视他:“都跟你一样吊儿郎当的就知道玩。”   章岚点头:“你别闹,如意可不像你这样!”   如意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做大厨,又胜了青城有名的糕点师傅的事情何远都是知道的。何远长这么大唯一努力发奋励志向上的一段日子就是跟着如意一起做生意,直到他伤情离开至今,他又过回了从前嘻嘻哈哈的日子,也真的发现那种无拘无束没有烦恼的生活才是他喜欢的!   章岚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猛地想起锅子里还有茭白,赶忙跑回灶房。何远的目光随了她一会儿,忽而咕哝道:“蠢女人。”   如意在一边看的清明,心中在揣摩着这层薄薄的隔膜究竟是他们自己终于想通了捅破呢,还是自己再加一剂猛料帮帮他们呢?   如意还在想着何远他们两个的事情,那一头章岚的油焖茭白已经起锅了。   何远帮忙摆桌椅的时候,如意才发现吉祥他们好像都不在家,她刚才出门的时候好像还在家啊!   如意本来想去找一找她们,可是这对小鸳鸯还在自己家里,她也不好就这么把他们扔在家里,最后还是决定给她们留些饭菜,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章岚的油焖茭白是如意手把手教的,虽然农家做菜用太多油是浪费,往后章岚嫁了人,也应当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可是有时候,一两道勾住男人让他欲罢不能的小菜还是十分必要的!   如意教得好,章岚学的快,一道菜很快就上手了,端出来的时候要卖相有卖相,要滋味有滋味!何远吃下一口后都愣了好久,讷讷的对着如意说:“你是骗我的吧,这其实是你做的吧!”   如意笑着冲章岚眨眨眼,章岚第一次不似先前那般爽朗的笑,低下头扒饭的时候,是一个十分羞赧的笑容。   就在这时候,何柳儿忽然从外面急急地跑了过来,神色有些惊慌,一见到如意便跑过去将她拽了起来。如意本能的将她挣开:“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的?”   何柳儿跑的急,她咽了咽口水,慌张道:“如意你咋还在这里啊,何元吉家那头都快吵翻天了!”   何元吉?何柳儿话一出口,何远和章岚都凑过来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何柳儿:“我、我一时也说不清,如意你跟我来!”   如意一见何柳儿这么慌张一脸有不好的事发生了的样子,第一时间想到了吉祥她们,她再不敢耽搁,连忙跟着何柳儿跑去了磨房,何远和章岚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如意赶到的时候,何元吉家门口果然已经围了许多人,隔着老远的距离,如意就已经听到了王凤娇和何婆子难听的谩骂。等到她破开人群进到风暴中心的时候,浑身的血都快倒流了!   吉祥被头发散乱的跌坐在地上,衣裳被扯烂了一颗扣子,有些不整,金玉满堂在她身边一直哭,何元吉被几个村民拦着,几度想要冲过去扶她,却一直冲不破阻碍。   一边的王凤娇和何婆子叉着腰一脸得意。   “吉祥,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都看看你选上的是个啥男人,就这种尽做些偷鸡摸狗事情的男人也值得你这么护着?”王凤娇翻了个白眼,处于讥讽。   何元吉大怒,指着王凤娇的鼻子大骂:“臭婆娘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咋的!你敢做还不许人说了?”王凤娇手里拽这个什么,一边的何婆子也在搭腔:“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   一边的何大娘早已经哭成了泪人,抱着手求着乡亲们让他们不要伤害何元吉,可是此刻的何元吉就像是一头狮子,逮谁咬谁,是以几个汉子一起将他制服着。   如意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后漠然看着这一切的辛旬。   他住在这里,何元吉家里发生这些,他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   如意咬着牙,当即冲进了何元吉家里,在他家的灶台上拎起了一把菜刀,直冲外面的人群中央。   “都给我住手!”如意拿着菜刀,对着那些拽着何元吉的人就要砍,几个村民吓得缩回了手,可再一看不过是娇娇弱弱的何如意,眼看着何元吉又要发狂,几个人摩拳擦掌的又要攻上来。   就在一只手快要碰到如意的时候,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小石头打在了那汉子的手上,只听得“哎哟”一声,那汉子疼的龇牙咧嘴,直直后退。   如意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辛旬方才的位置,才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她心中大定,拿着菜刀对着这群人问道:“你们发什么疯?好好的日子不想好好过了是怎么的?”   见到如意出现,吉祥顿时泪如雨下,由金玉满堂扶着走了过来:“如意……”   王凤娇和何婆子对如意已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王凤娇更是迫不及待道:“哟,我当是谁呢,又是一个不要脸的小骚货!”   吉祥听着王凤娇这么说如意,也怒了,流着眼泪质问:“二婶,你咋能乱喊!?”   一边的何婆子哼笑两声:“咋了,你二婶说的不对?我看你二婶说的好得很!乡亲们,你们可瞧好了!这如意当初就是这么拿着刀对着我这个奶奶的啊!你们看看,自从他们一家子分户出去,这一个二个的,都像啥样子?做姐姐的和这种没出息的男人处在一起,连罪都帮他顶,做妹妹的凶悍泼辣,对着长辈都拿着刀,你们说这往后得成什么样子!”   如意冷冷的看了一眼何婆子,并未抵回去,而是向吉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吉祥抹了抹眼泪,终是道出了原委。   原来,眼见着天气转秋入冬,这几日村里有陈谷子的,都准备打出来好过冬。何元吉这几日忙得很,什么活儿都接,自然是揽下了这些活。何元吉是个实诚的人,村里的人也不好回回找他借,偶尔用了他的石磨,也会给些鸡蛋什么的,后来就形成了大家把东西挡在他这里,他负责帮忙处理,遇到家里实在困难的,他便不收钱了,好在大多数人家还是较为淳朴,一次一两文钱也还是出得起的。   从前王凤娇和何婆子这两家的米面都是借的石磨自己打磨出来的,可今年不一样了,王凤娇觉得自己女儿嫁了大户,自己也就是大户人家的岳母了,哪有大户人家的岳母还做这些粗活的?   她原本就计划着也学老大家把田佃出去,只是她的价钱抬得太高,与其佃她家的田倒不如买一块瘦田自己多下些功夫。到如今,田地的事情还没找落,王凤娇却是真真正正开始享受了。她家里也还有些陈谷子,今年不想动手了,就想让何元吉帮着弄一下,何婆子知道王凤娇因为嫁了香芝,家里有底子说话做事都都有底气,所以何婆子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占便宜的好机会,把自家的陈谷子也给了她让她一并到何元吉那弄出来。   王凤娇虽不乐意,却不好当面忤逆自己的婆婆,将谷子一并带到了何元吉这里。   可不知道是因为去年大家囤积下来的陈谷子比较多还是如何,不少人家都上何元吉家里来了。王凤娇自觉自己身份不一样了,就想要个特例插个队,愣是当着大家的面拿了五十文钱要让何元吉帮她先弄。   可想而知,何元吉自然是无视她,依次按照先后顺序一家一家的来。不少人看着王凤娇那样子,见不得她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就开始出语讥讽。   这一下子麻烦就来了,王凤娇怀恨在心,刚好就在何元吉家里发现一袋子东西,她趁着大伙没注意翻了翻竟然是一袋子陈谷子!   王凤娇当即指着何元吉大骂他借机偷谷子。在乡里,大家都需要粮食,偷别人家的粮食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听王凤娇一说,大家顿时都开始怀疑何元吉——本来就是啊,帮忙干活,收的钱少,有时候还不收钱,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这么一想,大伙儿也不敢随意帮何元吉讲话,就让王凤娇这么闹起来了,没过多久,何婆子她们也闻讯过来了。   王凤娇本来就是个霸道的人,一闹起来就收不住场了,扬言要把何元吉家里搜一下,因为他家里根本没有田地,穷的叮当响,别说去年留下的新谷子,就是人家的陈谷子他也未必顿顿吃得起!   哪晓得王凤娇刚刚往何家屋子里走,何元吉就像发了疯似的冲上去又要拦她又要打她,王凤娇尖叫着引来一片人,有几个男人觉得何元吉这样子有点激动地不寻常,便将他拦下。王凤娇得了救,越发扯着嗓门说何元吉做贼心虚!当真在他的屋子里翻找起来,这一找可不得了,居然叫她翻出了两三两银子!   像何元吉家里这么穷困的,一两银子用上一年半载都不算夸张,更遑论这三两银子?!王凤娇就像抓住了一个大把柄,一口咬定何元吉不只是个偷谷贼,还偷钱!   何大娘吓得腿都软了,在乡亲们渐渐浓厚的怀疑中连连哀求,她说那一袋陈谷子是她跟邻村的婶子借来过年的,不是何元吉偷得!可是王凤娇和何婆子更加咬着不松口,说着何元吉家里明明有钱,为啥还要借谷子?这根本说不通!即便拿着谷子去了邻村对峙,证明谷子不是何元吉偷得,可他们家宁愿借谷子也不用这钱,不是因为这钱是脏钱不敢轻易用又会是什么原因?   事情越闹越大,何元吉渐渐真的被怀疑上。恰逢如意出门去找何远,吉祥听说了这件事情,带着金玉满堂去了何元吉家。   等弄清了事情始末,吉祥当即为何元吉证明那钱的确是他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他这段日子早出晚归吉祥都看在眼里,她看着被二婶拿在手里的那几两银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只觉得心酸又心疼,就在大家还要怀疑何元吉的时候,吉祥忽的告诉大家,那是何元吉存下来和她成亲的钱,他是为了娶她所以努力赚钱,所以这些钱才会藏得好好的不敢轻易用!   吉祥努力为何元吉洗刷冤屈,何婆子看不惯她,当着乡亲们的面以奶奶的身份给了她两耳光,说她不知羞耻,被这个偷鸡摸狗的男人拐的心都被迷住了,都学会说瞎话了!   何元吉狂怒了,冲上来就要打何婆子,紧接着就被几个汉子拦住了,还给了他几拳,吉祥也急了,想要护着何元吉,又怕金玉满堂被撞着。王凤娇早就看他们不顺眼,这会儿见到吉祥,和如意结的仇火也蹭蹭的在烧,在吉祥挣扎的时候扯着她的衣裳头发也打了她,而如意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如意看着吉祥高肿的脸和散乱的衣裳头发,手都在发抖。她看了看得意洋洋的何婆子和王凤娇,声音冷的彻骨:“我只说一次,把钱拿过来,谷子也一起拿过来。”   王凤娇眼珠子一横:“你算老几!?”   何婆子也不甘示弱:“咋的,你又想放狗咬我们?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如意看了看这周围几个男人和后头的何婆子她们,忽的直接拎着菜刀朝她们冲了过去,几个汉子当然上前阻拦,可他们只要一靠近如意的身子,就会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头打到手,转眼间如意已经站在何婆子和王凤娇面前。   两个女人都是在乡下呆了半辈子的,见到这阵仗一点也不怕,不就是打架吗,她们两个还弄不死她一个?   王凤娇伸手就想像折腾吉祥那样折腾如意,哪晓得她刚一伸手,整个人忽然一僵,眼珠子一瞪,下一刻,就直接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一抽一抽的,仿佛中邪一般!   何婆子已经在如意手上吃了好几次亏了,也不知道这个死丫头这回做的什么法,可她到底是怕了,不敢真的冲上去和她打了。   王凤娇忽然倒下去,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如意矮身下去将王凤娇的衣领拽着,扬手“啪啪啪啪”几下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王凤娇看似抽了,可是神智似乎还清晰的很,被打的时候还哇啦哇啦的叫着。   抽完王凤娇,如意拍拍手站起来看着何婆子,目光冰冷。   何婆子的手忍不住开始抖,可是声音还没弱下去:“咋的!你还想当着大家的面打我?我告诉你何如意,你们家虽然分出去了,可我还是你奶奶!你打我,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地上的王凤娇还在僵硬着抽搐,如意直接忽略何婆子,对着周遭的乡亲们扬声道:“各位,大家都晓得我和吉祥已经跟家里分了户。我们都是小户儿女,求得只是一个生活稳妥,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今天的事情,我索性在这里跟大家说清楚!”   如意一抬手指向何元吉和吉祥:“我在镇上做事,镇上做事能赚多少钱我最清楚,何元吉这几日的确是昼夜不分的上工,他赚钱,也的确是为了娶吉祥!”   何元吉抿着唇,吉祥再次红了眼睛。   如意扫了一圈,声音清朗:“元吉已经告诉我了,他近几日赚得这些银钱的同时,还赚得了一个商机,不出一个月之内,他就能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吉祥娶回去。各位莫非是因为他一个穷小子,家里无端端多了几两银子就怀疑他是个贼?那倘若他能在一个月之内赚到大钱,这谣言是不是也可以不攻自破?”   何元吉不禁抬头看如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生意门路,可是如意摆明了是在为自己解围,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在大家纷纷质疑何元吉是找到了什么生意路子能赚大钱的时候,章岚和何远一左一右的拥着何里正过来了。   这回如意在场,自然就没能将话语权让给旁的人,三言两语下来,将这件事情描述成了一个误会。   何里正听了如意的话,点点头,他看了一遍还在地上抽抽的王凤娇,令何婆子叫家里人来快些将她带回去。何婆子经过前几次经验,心中大概觉得这种场合她不一定能捞得到好处,还会被何如意这个小蹄子阴一把,所以也不耽搁了,叫了何老二来把王凤娇扛回去了。   王凤娇这个有意抹黑的人走了,剩下的一些人也就是正当怀疑了,何里正沉默片刻,道:“何元吉,你的钱当真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来的?”   何元吉身上已经有好几处伤,闻言却鼓足了气道:“不是!是我自己赚来的!”   何里正继而道:“那如意说的,你找到了赚钱的路子,要赚大钱娶吉祥,也是真的?”   这下子何元吉有些愣了,如意飞快的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何元吉抿着唇,只是点头回应。   何里正深深地看了何元吉一眼,又看了如意一眼,缓缓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做个见证,若是正如你所说,你的确是找到了赚钱的路子,今日这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   何元吉怔了一怔,不禁问道:“若……若是没有……”   何里正抚了抚胡须:“若是没有钱,要么,你就拿出做生意失败的证据来,要么,你就好好想想该怎么跟大家解释你这三两银子的由来。”   何里正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可是何元吉还是觉得憋屈,这钱分明是他赚来的,却因为被人的怀疑就一定要给一个说法,可即便他给了,他们又真的会信吗?若没有真金白银来叫他们好好看一看,如何让他们真正的闭嘴?   一场闹剧随着何里正的到来而散去,回去的路上,不少人都好奇何元吉要怎么做这个生意。如意把吉祥和何元吉扶进屋里,用冷毛巾和热鸡蛋给他们敷脸滚脸。金玉满堂瑟缩在一边,因为满堂想护着吉祥,也被撞了一下,好在没有什么大伤。   陈谷子和碎银子就放在床板上,吉祥满心愧疚的和一边的何大娘道歉。何大娘是个温顺的女人,心里也的确是喜欢吉祥这个姑娘,她眼睛不好,只能一点一点摸到吉祥的手:“傻孩子,这事儿咋能怪你呢……都是我们……是我们命苦……”   吉祥忍不住掉眼泪,何元吉顾不上其他,将她拉到怀里为她擦眼泪。如意上前握住何大娘的手,安抚道:“何大娘,你们的命不苦。就算苦,那也是过去的事情。等到元吉赚了钱,您就可以享清福了!”   说到赚钱,何元吉和吉祥都有了些忧虑,尤其是何元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赚大钱。光是这三两银子,就是他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几乎拼了命赚回来的。他曾想过跟着如意一起学手艺,可是真要学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事的,他也想再出去摆烧烤摊子,可是工友说最近镇上不太平,尤其是他们酒楼小食这些,似乎是有什么大异动,最好不要插一脚!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唯一拿手擅长的,也只有出卖苦力。   如意走到何元吉身边,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情绪:“何元吉,我们家背靠的这座山和里正家东边的那座山,你熟不熟悉?”   何元吉自然是点头:“我经常上山打柴,我熟悉!”   如意垂了垂眼:“那好,大约明日或者后日,生意自然上门。你做好这一单,保管你将吉祥风风光光娶回去!”   和原价何吉祥都是一愣,吉祥有些担心:“如意,你是不是又和谁惹上什么关系了?啥生意?和你有关系吗?”   如意终于冲着吉祥露出几分笑意:“哪有什么事情我都能掺和一脚的?这回和我当真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毕竟在镇上呆久了,一些消息也灵通些,多少也有些朋友。大姐,你放心,我几个朋友做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不过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咱们等着看就好了。”   ☆、第八十三章 洗他或者洗被褥   好在吉祥和何元吉都只是一般的外伤,敷一下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如意看着他们两个,还是免不得动了气,可他们已经受了苦头,她除了笑着安慰,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比起自己的伤势,何元吉更担心的是如意说的那个什么大生意。他长这么大,就做过苦力活儿,做生意什么的全然不知,真要让他做生意,还是一笔大生意,他觉得心里没谱。   吉祥拽着他用布一层一层抱起来的三两银子,咬了咬牙,忽然抬头看着他道:“何元吉,你就是一两银子都没有,我一样嫁你!”   何元吉因为吉祥的这句话狠狠地怔住了,两人对视片刻,隐隐有什么样的情绪快要爆发,如意走到何大娘身边将她扶着,一起退出了房间掩上了门。   何大娘叹着气抱着那借来的谷子去了后面的灶房,如意则是转而走出门。   外面已经没了人群围观,时候已经不早,家家户户都开始要准备晚饭了。如意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出来吧。”   何元吉家还是黄土茅草房,只闻的一阵窸窣之声,辛旬面无表情地从一边走了出来。如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   辛旬似乎早就料到如意会找他,两人一同走到一个偏僻处,如意方一站定便说道:“明后两日,你负责在王掌柜带来的一百个青年里面找一个最为体面的,最好是能给出一个身份,无论是谁,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有钱。你住在何元吉家,这件事情你做引导最为合适。”   辛旬眉眼一动,略微不解:“我要如何引导他?”   如意将手搭在一辆木板车的手柄上,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开荒。”她看了看自家背靠着的那座山和另一方向的一座山:“让这一百个人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开荒,如果人手不够,再让王掌柜加人,让何元吉做开荒的中间指引人,把这单生意揽到他身上。”   辛旬略显狐疑的看着如意,直言道:“何姑娘,请恕辛旬直言。三爷的确是将大权都交给了您,可是在辛旬看来,您先是在百味楼签下契约将自己禁锢在了那里,现下又是做着和三爷交代的事情全然不符的事,辛旬虽然没有什么头脑,可是有些事情也不是说做就得去做。李恒才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签下了百味楼,三爷便强不了你,可若是姑娘觉得这样自己就有了护身符,那就当真是小看三爷了。”   如意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辛旬:“怎么三爷觉得,我签下百味楼,就是为了向百味楼要一个避免被三爷下手的护身符?你和三爷回报的时候,三爷红口白牙的说了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吗?”   连城煜自然是不会说那番话,然而辛旬受命来保护兼监视如意是三爷的命令,辛旬不知道如意想要做什么,可是在他看来,如意要做的这些,和不夜镇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意勾唇一笑:“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得,大可直接向三爷事无巨细的将事情回禀给他。若是三爷也这样质疑如意,大可就此作罢,你也说了三爷的能力不止如此,那三爷想要整治我还不容易?”   辛旬眼中的疑惑和不解越来越浓,如意望向一边:“若是你回禀完了,三爷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就请你好好照着我的话去做。”   辛旬定定的看了看如意,如意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转身就要进去,辛旬见她要走,忽然道:“三爷命辛旬来保护姑娘,辛旬的本职任务便是保姑娘无恙,至于其他人,不在辛旬的责任范围内。”   如意看了辛旬一眼,依旧是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声调平平的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似的:“我明白,你按照自己本职来即可。其他的,我不勉强。再者,我不也利用自己逼着你帮我打退他们吗?”她话语一顿,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你把我二婶怎么了?”   辛旬默了默,道:“是药针,用来制服须留活口之人,中针者半月内如同周身瘫痪,伴随筋脉抽搐,口不能言。”   如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毒辣的暗器,虽然对于王凤娇这样的村妇来说有些过于厉害,可若不是她先挑战火,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些苦,如意回味了辛旬的一番话,猛地抓住了重点:“你方才说的是半月之内的情况,可若是半月之后呢?”   辛旬面无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一个人:“半月之后,方才说的症状就会是一辈子了。”   如意微微一怔,看了看辛旬,忽然笑了起来:“这样啊……看来要钱还是要一个好身子,就看她了。”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也不再和辛旬多说,转身回了屋里。   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吉祥和何元吉显然已经重新陷入了温情蜜意的你侬我侬中,两人一个肿着脸,一个青着鼻,倒也般配。   如意没好气的哼了哼:“你们两个现在是有情饮水饱了是吧,脸上青青红红紫紫的很好看是吧?”   吉祥睹了她一眼,有些嗔意。   如意戳戳她:“好了,要么现在跟我回去吃饭养伤,免得做一个肿脸新娘,要么我就把家里的饭菜带过来,再加几个菜给你们补补。”   何元吉是不想再麻烦:“你带吉祥她们回去吧,我这里乱,还的收拾收拾。”   如意扫了一眼,唔,的确是挺乱的。   因为这么一闹,大家也不敢找何元吉了,如意算着时间,也算是歪打正着让他消停一阵子了。   吉祥显然还想留在这里帮着何元吉收拾收拾,何大娘今日也的确是激动狠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要时不时的伤一把元气,何元吉觉得十分愧疚,他一愧疚,已经将自己带入为儿媳妇这个角色的吉祥也跟着愧疚。   如意索性不再催促他们,带着金玉满堂回了家。   章岚做的油焖茭白一口没吃,两人大概已经回去了。如意准备把菜热一热直接吃,金玉满堂都十分懂事的开始在厨房里帮忙。   离中秋节还有三天,届时百味楼大概又有大宴席要做。和百味楼签下契约,她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按照分成拿钱,而是如同其他人一般,每月按时发工钱,且工钱自然不比从前。如意脑子里想着事情,手里的茄子“笃笃笃笃”的切着片,动作机械却极其快准。   就在这时候,身边传来“砰”的一声,一条鱼和一块肉被扔在了灶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如意猝不及防,又在想事情,整个人一惊,险些切到了手!   她眉头一皱转过头,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几日不曾见过的男人正一边杵着一根精致的拐棍,一边冷冷的看着她。   他身上还是离开时候的那件粗布短褐,一头如瀑如墨的长发也随意的束了起来,偏偏他似乎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如意细细一看,方才看出他原本白皙的皮肤都灰不溜秋的!   好好地一个美男子,居然会堕落成这样!?   如意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身残志坚的自己回来了,她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你……”   江承烨看一眼她正在切的茄子,抬手指了指他丢在灶台上的鱼肉:“我要吃茄盒子。”顿了顿,补充:“两种形状的。”想了想,又补充:“两种馅料的。”   江承烨瞥她一眼,全然不顾她的惊讶和意外,驾轻就熟的支着拐棍一歪一歪的朝自己的东屋走,直到他走出灶房,如意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追着他一路到了东屋,在他毫不自觉的准备歪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晒得软软香香的被窝上之前及时的拦住他:“你这幅鬼模样到底是闹哪样!?”   江承烨无辜的看她一眼,神色似乎有些疲惫:“休息啊……”   “休息!?”如意把他的胳膊抬起来:“大哥,你给我看清楚,你的胳膊起码能用刀片刮下一大层泥垢了!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方便讲干净,原来你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方便不讲干净啊!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劣啊!?不洗澡”   江承烨忍住笑意,淡淡的看她一眼,语气仍旧淡漠:“喔。”然后将手从她手里挣开,作势又要躺上去。   “住手!”如意大喝一声,双手张开挡在床榻面前:“你要躺上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熟悉的抓狂声重响耳畔,某个人觉得通体都舒畅了,面前的女人比自己矮上许多,江承烨闻言,忽的将手里的拐杖往床头一靠,钳着她的双肩直接连人一起压上了床,以一个上下式叠在一起,只闻得如意一声痛呼,耳畔是男人低沉的笑声。   “程叶你这个王八蛋!你起来我们单挑!老娘五秒钟就能用刀把你片成白斩鸡!王八蛋你起来!”如意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即便是从前的沈岩,也只限于牵牵小手或者一个温柔的拥抱,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被男人这么压着过!   江承烨只觉得在自己身子下面张牙舞爪的小女人格外的炸毛,忽然就恶向胆边生,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再撩拨撩拨她……   嘴角难掩笑意的男人将将抬起手,唇角的笑意忽然一僵,脸色瞬间一冷,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抄起拐杖直接挥向身后。之间一个玄色的身影冲过来一把抓住如意的肩膀想要将她拉起来,江承烨目光一寒,几乎是在辛旬握住如意肩膀的同时伸手将他的手腕握住,只闻的“咔嚓”一声,辛旬脸色已变!   江承烨略显嫌恶的扔开他的手,辛旬那只手便随即垂下去,在身侧荡来荡去。   辛旬不死心,反手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   如意大惊,正想上前将他拦住,耳畔立马一声尖响,她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到辛旬的软剑已经被身边的男人单手弹了回去!   辛旬退后几步,靠上墙面的时候,一张脸已经白了,还有细微的汗珠渗出。如意看的有些瘆的慌,再看一眼身边淡定自若的男人,她觉得刚才被他握着的肩膀都开始酸麻……   “住手!”如意回过心神,将这场毫无意义的打斗喝止住,江承烨此刻已经全然不复刚才那样,一张脸出了冷还是冷,望向辛旬时,目光带着些阴狠……   如意缓缓走到两个人中间,冲着两位英雄笑了笑,然后开始做介绍:“两位英雄!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嘛……辛旬,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远房亲戚,程叶。”转过头,她很上道的眨眨眼:“程叶,这一位就是东桥连三爷的得力助手……是来保护我的。”   如意不清楚,可是辛旬很清楚。   他是连城煜亲自训练出来的,堪比大内侍卫,他的身手已经足够迅速轻便,可这个男人能够在他接近到他一尺内以前就发觉了自己,动作出招快准狠,虽然他似乎腿上有伤,却丝毫不影响他出手。   辛旬暗暗感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只觉得一阵阵钻心的疼,显然这个男人下手的时候用了内劲。他方才刺出那一剑,是连城煜曾说过他可以驾驭的最快的一剑,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单凭屈指一弹就能准确无误的自剑尖将自己的剑弹开,内力之深厚,简直深不可测!   辛旬心中大概有了谱,可是想到刚才,他难免疑惑:“姑娘你方才……”   如意脸一红,狠狠瞪了一眼江承烨。   辛旬心中大定——原来这对男女根本是在打情骂俏?!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惨烈叫声的打情骂俏?!   辛旬忍不住低骂一句,深深地为自己的手感到不值!   江承烨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一脸惨白的辛旬,谁也没理,冷着脸就要上到床上歪着。   “等等!”虽说情况紧急,可是正事如意还是不会忘记的!她看了一眼辛旬,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你的手还好吗?”   辛旬这会儿重新恢复成神情淡定的模样:“姑娘放心,无事。”   如意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说:“辛旬……要是你的手没事……你可不可以帮我给他洗洗澡?”   呕……辛旬忍住胸口翻涌的一口老血,看了他们一眼,声音中带着些忍耐:“姑娘,想来这位亲戚与您关系匪浅,既然你二人已有了亲密之举,还是……姑娘自己来吧……”说完,带着一身伤出去了。   如意连连叫了两声都没把人叫住,回头看江承烨,他的脸色居然敢比自己还不爽!   江承烨也望向了如意,语气平淡偏冷:“你和连三爷扯上关系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不是她做了什么!如意只觉得这厮一回来就给自己找麻烦!她指着辛旬出去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这人是连三爷指给我的!你怎么能说打就打!打狗还的看主人呢!”   江承烨满不在乎:“是他自己送上门给我打,他不进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么。”想想忽然觉得不对,神色更冷:“我不在这里,你也不去竹屋,就是因为他?”   如意恨不能真的那把刀五秒钟把他片成白斩鸡:“程少爷,你长点脑子好嘛!你也知道……”江承烨忽然捂住了如意的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如意很快明白过来,点点头。   辛旬在监视她,自然也要监听她的话,先前她也是有所防备,只是今日是被这个男人气昏了头才一时大意忘记了,虽说辛旬的确是不近人情了些,可是好歹也好生保护自己了,程叶这个男人下手太重,不占理!   江承烨缓缓将手移开,她的呼吸喷涂在他的掌心,令他不由得一怔。   如意没有他这么无聊,一把打开他的手。   江承烨无所谓的笑了笑,转身准备躺着去。   “你还来!”如意死死拽住他:“洗澡!”   江承烨瞟了瞟外头,那人还在,他忽而一笑,微微打开双手,无赖且无耻:“何如意,要么洗我,要么洗被子,自己选。”   如意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   其实她并非扭捏不敢看男人的身子,只是她如今身处这个时代,又是在乡里地方,被别人瞧见了,无端端生出些闲话,日子总归过得不爽快,远的不说,就是被吉祥看见了估计也得心塞!   两方僵持之下,如意最终败北。   她照着江承烨的意思,做了鱼香茄盒子和肉香茄盒子,各种口味的也分别做了两种形状的,炸好之后她让金玉满堂带过去何元吉那边当做晚饭,顺便在那边逗留一会陪大姐。她还给辛旬也准备了一份,只是没有见到他的人。   最后,如意将前后门都关紧,提了两大桶热水到东屋,勒令江承烨自己脱光跳进浴桶洗刷刷。   江承烨最终没有无耻到那个程度,自己宽了衣坐到了大木桶里,享受着温热的洗澡水和香喷喷的茄盒子,瞥一眼一边的女人:“擦背。”   擦你妹啊!   江承烨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刚要转过头看她,迎面就飞来一张帕子,“啪”的一声盖在了他的脸上,眼睛无法视物,就听见女人恶狠狠的声音:“你的手也断了吗!自己洗!”   江承烨摇了摇头,将面上的帕子抖到水里,心安理得的端着盘子快乐的吃着鱼香茄盒子:“手没空。”   如意觉得这个男人就像甩不掉的瘟神,只会跟她作对找麻烦,不过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隔得远远的问他:“喂,我问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江承烨咬了一口鱼香茄盒子,动作忽然一顿。   然后,如意就看到前一刻还高傲冷漠的男人垂下了眼,那神情中居然多出了一份——黯然!?   如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黯一伤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立马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喂……你没事吧?”   江承烨的目光落在手里装着鱼香茄子的盘子上,勾了勾唇,给出一个似乎是苦笑的笑容,紧接着,如意就听到他说:“三日后是中秋节,我以为你忘了我还在竹屋……”他停顿了一下,浅咬一口茄盒子,咀嚼的模样就算只看侧脸也看得人黯然伤神,他说:“我不想在那里过节,所以回来了……”   他说回来了……   如意看着他的侧脸,心中莫名的一软。   下一刻,大喘气的某人接口:“竹屋的手艺太差了……菜不好吃。”   如意所有的动容和心软都在一瞬间冻结成冰,然后就像是被一柄大锤子嗙的一声击得粉碎!   如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缓缓走到了大木桶边,抄着手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江承烨黯然了一会儿,微微抬头,就见这个女人毫不避讳的站在木通边看着自己。   他不慌不忙的将帕子盖住自己的小腹和大腿的那一处,回望回去。   如意冲他笑了笑:“你吃什么长大的?”   江承烨的目光忽然亮了亮,诚挚的回答他:“鱼,我最喜欢吃鱼。”   如意又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的脸:“原来吃鱼专补脸吗,补得你的脸皮这么厚!”   江承烨微微挑眉,很快读出了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继续低头吃自己肖想已久茄盒子。   如意再不理他,嘱咐了他赶快洗完她好收拾这里就出了东屋,连多看一眼也不曾,直到如意出去了,江承烨才抬起头,将已经吃空了的盘子放到大通边的凳子上,用帕子将手擦了擦,然后往自己的脸上摸了摸……感受厚度!   如意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自己跑回来,可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见到封先生他们,且他动起手来动作迅猛,又能泡澡又能吃,看起来似乎是好的差不多了。   如意对这个叫程叶的男人是哪里人要到那里去一点兴趣也没有,可他似乎是认定了自己家,一副回来是为了过中秋节的样子。   诚然如意的确是想着要不要抽时间甩掉辛旬去竹屋那边看一看他,可看一看他并不代表她愿意把他接回来,如今他自己跑了回来,伸手还那么好,只怕辛旬回去就得和连城煜说这件事情。   只不过,若说他回来了没有一丁点好处那也是不可能的,至少他的功夫的确很好,还能帮着自己蹲点防着辛旬对她监听。这样一想,如意觉得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惹人嫌嘛!   江承烨抱了口舌之欲,舒舒服服的开始泡澡,仔细的将自己搓洗了个赶紧,起身的时候一点没站不稳的模样,扯过了中衣中裤,翻出木盆子利落的套上,等到将自己收拾好了,他方才将拐棍拿过来,搁在腋下,对着门口:“喂。”   如意就守在门口,听到她的声音,探了个头进去。   他已然穿戴完毕,薄薄的白色中衣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中,里面令人血脉贲张的身躯若隐若现。如意看了看他身边的那个包袱,里面依然有一套玄色冰绸衫子,他身上这身中衣料子也是上上等,如意指了指那些新衣裳:“这是先生给你买的?”   江承烨瞥一眼自己的衣裳,点点头将这个人情送给了封千味。   如意走到他身边顺手将衣裳拿了起来,在手中抖开,手指抚了抚面料。   只怕这个小镇还买不到这样的极品料子!   如意心中开始有些好奇封千味究竟是何方高人,她将手里的衣裳放下,一转眼,就瞧见身边的男人微微张开手等在那里……   江承烨等了许久,身边的女人却没有动静——拿他的衣裳,难道不是为了帮他穿衣裳?之前在王府,那些婢女们给他穿衣裳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情景。   如意看了看他将拐杖放在一边,单脚承重,微微张开手站在那里,道:“洗澡水没擦干净现在要把自己晾干吗?”   江承烨淡淡的看了她手上的衣裳一眼,如意结合他的动作神态和眼神,很快明白这混蛋在等着自己给他穿衣裳……   就这么沉默了两刻,如意忽的将手里的衣裳一卷,直接扔在他脸上。   柔滑的冰绸滑溜溜的直接落到了他的脚边。   如意将衣服人给他就准备出门,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觉得眼前一黑,等到她反应过来,这厮居然直接把一副丢会给她!还盖在了她的头上!   “天气凉了,这衣服穿着不暖和。”江承烨的理由很简单,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一如他吩咐每一个手下时候的语气。   妈蛋!要不要把棉被给你当衣裳穿!?   如意深吸一口气,涵养颇好的将自己脸上的衣裳扯下来,说真的,这衣裳要是给满堂改一改,穿着铁定舒服!   如意掂了掂手里的衣服:“那……不如你把这身衣裳给我,我用一身秋衫和一身冬衣跟你换!”   这种冰绸,是用冰蚕吐丝织成的布匹,简直是千金难求,江承烨看着被她拿在手里的衣裳,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最终,如意欢喜的将他的衣裳收了起来。她不是个完全不识货的,过段日子若是送金玉满堂上学,几件体面的衣裳还是要做的,这料子这么好,满堂可是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让大姐给改一改一定能穿上,不过金玉可能不大适合这样的颜色……不过不要紧,届时她再给她买别的衣裳,虽说料子没有这件好,可是金玉这个小吃货比起穿她更看重吃,给她做几顿好吃的弥补吧!   计划好一切的如意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她将将把衣裳都收拾好,吉祥他们就回来了。其实若不是金玉满堂告诉她程叶哥哥回来了,吉祥不一定会这么快回来,她走到东屋瞧了瞧,果真就瞧见一身白色中衣的男人卧在床榻上,身上搭了被褥,一边的地上还有水,似乎是刚刚洗过澡的。   江承烨见到吉祥回来,微微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吉祥怔了怔,出了东屋问如意:“程公子的腿脚怎么样了?”   如意猜测:“看着像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啊!”   吉祥眼神微妙的看了她一眼:“那、那他咋还回我们家啊?”   如意清咳两声:“大姐,估计他也是个走南闯北的,四处漂泊,左右马上就要过中秋了,不若留着他过完节再做打算吧!”   吉祥一直将江承烨当做金玉满堂的救命恩人,自然不会生出些赶人的心思,只是这程公子如果是因为没有地方落脚,那如意给他找的那个地方不是正好落脚吗?他明明腿上不好,却还是回来了……看着地上的一滩水,难不成……是如意帮他洗的澡?   从前如意分明十分讨厌他,一门心思要赶他走,可如今居然想将他留下来,莫不是……莫不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吧!?   可是如意不是已经有了那个叫辛旬的还是啥的人吗!?   今日何元吉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辛旬是住在何家的,可是如意都过去了也没见到辛旬,吉祥隐隐觉得这样的男人靠不住,可也许他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在这里,所以吉祥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顶多是提醒如意多留心一下这个男人,要他真的对她好才能托付终身,可她还没来得及做这个嘱咐,程公子居然就回来了!   吉祥很为这个妹妹忧心。   这程公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就是辛旬,何元吉,何远,包括香芝的夫君郑泽这几个人绑在一起也没这位程公子来的好看!   吉祥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自然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她由此及彼,对如意的担心就多了几分——若是如意被这程公子的面相迷惑,往后的日子该有多么的提心吊胆啊!   比起吉祥,如意的心理活动则是要简单许多,她将冰绸拿出来给了吉祥:“大姐,你把这件衣裳改一改,等满堂读书的时候给他穿吧。”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明天去镇上扯些补回来,咱们上回做冬衣的棉花还有不?帮程叶做一件秋衫和一件冬衣吧!”   吉祥看着手里的男人衣裳,已经呆住了。   如意都已经拿着这个男人的衣裳了!?且看这个料子这般好,这程公子定然是显赫人家的公子,如意若同他处在一起,往后的日子虽说富贵,可不一定好过!她方才说什么?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要让如意做衣裳给他了?   秋衫也就罢了,还有冬衣!?他还会继续留下来?   短短的时间内,吉祥的脑子里就像是被风暴席卷一般,凌乱了……   一个女儿家不是给谁都能做衣裳的,吉祥轻咳几声,走到灶房试探正在收拾的如意身边,一边帮着她一起收拾一边道:“如意啊……你做饭的手艺这般巧,做衣裳的定然就差不到哪里去,这件衣裳……你要不要亲手做给程公子?”   如意正在清洗刀具,闻言头也不抬道:“大姐,我那个手艺只怕连袖子都剪不齐,就别拿出去寒碜自己了!”她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儿:“是不是你没时间啊,你要是做不来我就去镇上买成衣,没事儿的!”   吉祥连连摆手,这成衣多贵啊!就那手工活儿只怕都比料子贵了!再说了,做给男人衣裳,自然要自己亲手做才有意义。   吉祥咬咬牙,凑上前继续试探:“如意,这个做衣裳其实挺简单的,要不我帮你把型剪出来,你就把它缝起来,成不?”   吉祥一直是个勤劳温柔的女子,这一点如意是从不怀疑的,自己做的确是比买成衣要便宜很多很多,换做平时吉祥一定不会这么推三阻四,如意想了想,觉得吉祥大概是心里系着何元吉的事情,又或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否则也不会这么一副有口难开欲言又止的模样。   秉着能省一分省一分的原则,如意思考片刻便立即答应:“好,那大姐你可得好好教我了!”她答应给他衣裳,可没说具体什么时候给他啊,慢慢来,妥妥滴!   吉祥笑着点头,刚一出灶房门,心里就清明了——看来,如意还是很想给程公子亲手做衣裳,先前扯布回来给金玉满堂做衣裳,她愣是连线团都理不好,现在答应做衣裳居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这份情该用的多深啊……   可是如意明明说过自己和辛旬是一对啊!   吉祥猛地想起了辛旬初来时如意说的话,她的心里顿时就急了起来——难、难不成如意两个都喜欢!?   如意自然猜不到吉祥心中的混乱,此时此刻,她想的都是不知去向的辛旬。   先前她已经尽可能的让连城煜对自己的想法动心,虽说连城煜一定不会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但是他能放手且配合她的计划,那就说明他对自己并非百分百的怀疑。   正是因为她曾为有过这些经历经验,所以如今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程叶这个男人连她都没有摸清底,且他这副德行,就算说是自己这个村姑的亲戚也不一定会有人相信,若是辛旬回禀之后,让连城煜真的开始怀疑多过信任,那就真是该蛋疼了。   如意担心了许久,好在天黑之前,辛旬总算出现了。   他的手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手腕处贴了个什么,右手不大灵便,但不再是像方才那样跟个活动的吊在上头一样。   辛旬告诉她,三爷要见她。   夜幕降临,整个何家村被笼罩上一层暗色,如意趁吉祥她们睡下后,悄悄起身,动作极轻的出了房门。   辛旬早已将马车装备好等在了村口,如意钻进马车,两人一同赶往了东桥。   夜已深,如意被领着到了连城煜的府邸时,他披着一件披风坐在庭院里,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古琴,他只是坐着,却并未弹奏。   见如意到了,连城煜抬手请她入座,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尝尝,听说是姑娘家爱喝的花茶。”   如意微微一怔,端起茶杯,借着庭院里微弱的光芒,她果然瞧见了那茶面上浮着的是小小的花瓣,浅尝一口,清香无比,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如意放下茶杯:“三爷有心了。”   连城煜似是有些不满:“说过多少回,你既不是道上的人,便无需称我什么三爷。”他又给她斟了一杯茶,仍既是开门见山:“今日的事情,辛旬已经告诉我了。”   如意知道他不是个会虚与委蛇的人,遂也直言道:“连公子可是有什么想要问的?”   连城煜笑了笑,摆了摆手:“我要问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想必那些答案,你也已经在心中过了无数遍。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   他笑得随和,反倒让如意更加觉得不适。   连城煜饮了一杯花茶,似乎当真是不喜欢这样的味道,没有喝完就将杯子放下:“今后辛旬依旧会跟着你,只是如意你身边已经有了高手保护,辛旬便不会贴身跟随了,倒是你有什么琐碎的事情需要他的,尽管开口。你所说的开荒之事,我已经命王有财为你张罗。”他顿了顿,魅惑的眸子里耀出了迷人的笑意:“想做什么,就尽管放开去做,我很少看错人,这一回,定然也不会。”   如意点头称是,又喝了几杯花茶,便由辛旬再次护送着返回何家村。   如意没有想到的是,她前脚刚离开,尚在后院抚琴的人边缓缓道:“来者即是客,出来喝杯茶罢。”   话音刚落,三枚飞刃自暗处飞出,速度之迅猛,力道之凶狠,几乎是眨眼间便要刺向连城煜。连城煜忽的将手中的琴横抱而起,猛一拨琴弦,琴音夹杂着醇厚的内力直直的抵向了飞刃!   安静的院中一声巨响,飞刃被琴音的内力抵挡,却没有掉落,而是生生转了方向,叮叮叮三声半个刃身都打进了红木柱子中,连城煜正欲开口,低头却瞧见七弦琴已然弦断!   “敢动这个女人一丝一毫,琴弦断成多少段,你便要翻倍断成多少段。”方位不明的暗处,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也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院中守卫倾巢出动,私下寻找声音来源之人,奈何搜遍整个府邸,都未曾找到有人逗留过得痕迹。   连城煜走到红木柱子边,伸手猛击红柱,三片飞刃受内力催动,纷纷飞出!   连城煜从地上捡起了飞刃,神色复杂。   ☆、第八十四章 来自助攻的神器   夜色苍茫,马车一路赶回何家村时已经是深夜。辛旬将如意扶下马车便要去卸车放马,如意看了他的手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的手当真无恙了?”   夜色黑沉,看不清辛旬的神色和目光,只听到他低声道:“无恙了,多谢姑娘关心。”   如意“嗯”了一声,不再与他多说,趁着夜色回了家。   她走的时候给自己留了门,进门的时候她还把耳朵贴在西屋门口停了停,确定吉祥她们还睡着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你在干嘛?”身后猛的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如意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紧贴着自己身后,若是她的力道再猛些,指不定就要在他脸上啃一下了!   如意反应快,叫出来之前先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等到她从气息上辨认出这个男人是程叶之后,才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用气声讲话:“你大晚上杵在这里干什么?”   江承烨看了看西屋闭着的门,二话不说伸手将如意一把捞住,直接一瘸一拐的带到了他的东屋里头。   此时此刻,如意真的觉得男女力量的悬殊是如此之大,她被带到东屋直接扔在了床上,顿时闹钟警铃大作!然她刚刚爬起来坐稳了,面前的男人已经将矮桌拖到了两人中间,他也坐上了床,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袋子被扔在桌子上。   如意看着矮桌上的袋子,暗暗猜测这里头是什么。   江承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坐着,对着如意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打开。”   如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大清楚他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可当她把袋子打开时,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这里头装的,似乎是一种暗器,如果一定要联想,那应该是比较像测血压的时候绑在手上的东西……   江承烨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把手伸过来。”   如意伸出一只手,江承烨拿着那玩意在她手腕上比划了一番,然后一边点头一边自言自语:“还不错。”   他比划完就直接扯过如意的手腕,将拿东西为她带了上去。如意细细一看,这才发现手腕上面这一面似乎是有些机括在里面的。   “这是袖箭,不过不同于一般质地较硬的袖箭,下面的绑带我用的是比较轻柔的料子,你带着不会硌着手。”江承烨一边讲一边为她指点这副袖箭的细节之处:“这里可以放上五支袖箭,依照你这种身板,我把箭身做的更细更轻便,射程有两丈远,属于近程暗器,至于淬不淬毒,你自己看着办。”   如意就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听他说完,等他说完的时候,袖箭也装备好了。   听完他的话,她第一反应是吃惊:“这……这个是你做的?你居然还有这门手艺!?了不得了不得!”   江承烨被佳人夸赞,微微一挑眉,扭过脸去:“哼。”   不过手腕被他握在手里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一放开手,如意才觉得手上的东西有些重,秉着一个友好探讨的原则,她友善的提醒他:“可是你绝不觉得这个东西有些重?而且只有五支剪,万一我刚好遇到六个敌人呢!?”   江承烨的嘴角抽了抽,一张俊脸顿时垮了下来,全然没了刚才那副模样,语气间隐隐透着“送你东西就该感恩戴德了居然敢诸多意见你还想有下一次吗”的意思:“袖箭最佳数量为三支,并非用于作战武器,只是被逼无奈突遇危险时用来救命的。你的这条命的确是坎坷了些,你可知道从三支箭改成镶嵌五支箭,整副袖箭需要做多少修改?”   如意听得愣了愣,不禁望向手腕上的袖箭。唔,她虽然没有用过暗器,可是绑在手上的这一段十分柔和,丝毫不觉得磨皮硌手,让如意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穿着的那身冰绸,也是十分舒服的触感,面上的机括做的也十分精细,五支箭还未嵌上去,可是从箭槽的和后面打出袖箭的机括精致程度就可看出的确是用了一番心思。夏日里天气热了会撸起袖管,可是马上天气转凉,衣裳穿的也厚,这机括小巧精致,穿着衣裳带着它丝毫看不出来。   如意拨弄手上的东西时,江承烨将袋子里包好的五支袖箭拿了出来。如意发现袋子里还有东西,这下子来了大兴趣,眼珠子跟着他的手一起扫荡这个神奇的百宝袋。   江承烨也不吊她的胃口,一次将东西摆了出来,瓶瓶罐罐和一些小玩意儿。   江承烨就像罗列商品一样将东西摆在了如意面前,依次介绍。   “迷药,幻药,哑药,痒粉……”落到最后一个瓶子的时候,江承烨虎躯一震,飞快的将那个瓶子收起来放到袖子里:“咳,继续……”   “等等!”如意警觉地拦住他,指着他放到桌子下面的袖子:“说!藏的什么!”   江承烨全然无视她的话:“这是五支袖箭,没有多的了,你别看到阿猫阿狗都要放箭。”   “说!藏的什么!”如意死死地盯着他放在下面的手。   “这是试药镯,玉石是经过炼化得出的,遇药、毒皆有反应。”江承烨把一只翠绿的桌子放在她面前。   神器!   如意看着面前这个绿油油的桌子,若只看成色,倒真是挺美的!他方才说这是什么?试药石?如意捧着镯子左看右看:“意思是不是,无论是治病的汤药还是杀人的毒药,挨到它都会有反应!?”   江承烨看她对镯子十分感兴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唔。”   如意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这……送给我?”   江承烨将手握拳放在唇间轻咳一声,淡淡的:“唔。”   如意觉得江承烨这份礼实在是有些重了,质量上和数量上的双重贵重!她目光一转落在他的手上:“那你藏了什么!”   江承烨:“……”他将药粉和试药镯放到她面前,抖了抖袋子,忽然掉出了一根簪花来,他怔了怔,又将簪花放回了袋子:“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   如意不死心:“说!藏的什么!”   江承烨被逼的有些无奈,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你当真想要知道!?”   如意点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物尽其用!”   江承烨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在少女晶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坚定的神色。他略一点头,将袖子里的那一瓶子药粉放在了桌上。如意眼尖,一把拿过去研究。   江承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瓶,是合欢。”   合欢?如意眉毛一挑,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忽然脸色一红:“合……合欢……”她再一看对面男人的脸色:“合……合欢……是我想到的那种药吗?”   合欢……难道是……春春春春……药?   江承烨对这个女人的认知又刷新了:“你若真想得到是哪种,表明这个药其实很适合你使用,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如意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火辣火辣的,好在是深夜,好在油灯幽暗……   因着这合欢一闹,如意并没有瞧见被江承烨收进袋子里的那支簪花,反倒是对面前的几样东西爱不释手,爱着爱着,她这才想起它们的赠与者,此番在看这个男人,竟也无端端的生出几分可爱来。   “咳,你送我这些,我其实很感激!”如意虽然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会给自己送这些,可是有了这些,她一人在外若是遇到些什么事情,总算不至于束手就擒!   江承烨也不看她,兀自躺下来:“把桌子搬走,人也跟着桌子一起走,我累了。”   虽然几日未见,但他这个性子倒是固执的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好在如意拿人手短收了他的宝贝,也就不计较这些,欢喜的将东西收下和他道了句话便回了西屋。   等到东屋的门扣上之后,江承烨才缓缓地坐起身,从刚才的口袋里将那支簪花取了出来。簪子是一根银簪,花头部分是用银料融了之后雕出的丁香模样,一小朵一小朵的簇拥在一起,虽不是什么金贵的簪子,却胜在做工精致古韵独特。   江承烨拿在手里好一会儿,将簪花放在了胸口的位置,缓缓闭上眼。   何元吉的事情虽说有里正这个有威望的人杵在这里让他自己证明自己,可流言蜚语终究还是有的,不少人就等着看何元吉是有啥发家致富的法子。   这一晚过后,何元吉在吉祥的坚持下,将他存下的银子拿了一部分出来,准备给自己家买粮食。   其实何大娘也是用心良苦,她晓得自己的儿子和吉祥情投意合,知子莫若母,何大娘眼看着何元吉起早贪黑的做事,心里也替儿子苦,所以眼看着家里没粮了,她眼睛不好,却也走了大段路去了邻村一个交好的婶子那里接粮。   何家村能借的何大娘都借过,只是借给他们家,还的慢不说,更不要提还会有什么利息,有时候大家自己家都不够吃,久而久之,何家村里借给他们家粮食的也就越来越少。   何大娘是不想给何元吉增添烦恼,却没料到自己借来的粮食让儿子那样子被污蔑!   这日一早,何元吉收拾好自己,给何大娘留了些稀粥后准备出门,哪晓得刚走出村口,就有一辆马车来到这里。何远看到这些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意说的那些生意人。   马车在何元吉身边停下,车夫打开车门,就见一个鲜衣华服的男人下了马车。   男人是个生面孔,自称李俊,青城人士。   “这位公子可是何家村的何元吉何公子?”李俊礼数周到出语恭敬,到让何元吉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李公子您言重了,叫我何元吉就好!”   李俊笑着点点头,道明了来意。   据他所说,他乃青城人士,然若要论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还要数东桥镇最佳。他家中是经商的,身上尘气太重,算命师傅说须得找一处好地方开开山种种田,洗净一身浊气尘气,百年之后兴许还能化神登仙!   这一番说法固然是有些扯,可是有钱人扯起来也扯的很有底气!所以李俊便请了风水先生为他看了看地,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何家村。   李俊见何元吉略有疑惑之色,继而道:“先前曾于镇上的百味楼尝过如意姑娘的手艺,便无法忘怀,后一探听,如意姑娘竟是这何家村的人,想来倒是上天有意安排,为缘分一场。得如意姑娘指点,李某便到了这里。”   原来这就是如意说的大生意!何元吉如梦初醒,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李公子的风水先生可定下了是哪座山?”   如今的朝廷其实是支持民间人家开荒造田种地的,这些开出来的地都为自留地,可以自行耕种,只是在赋税时加上这开出来的一笔,相当于增加了朝廷的收入。是以,像李俊这样富得流油的商户,若真是一掷千金的开出这座山来,且又不偷税漏税,只怕户部的人能把下巴给笑脱臼。   李俊看了看何家村附近的山,指了南边的一座:“大概就是那里了。”   李俊指的山在何里正家附近,从南边出去走不了多久就到了入山口,何元吉在周围好几座山都打过柴拿到镇上去卖,所以还算是十分清楚这周遭的情况。   李俊看了何元吉一眼,忽然道:“何兄弟,我已经决意要在此处开荒,如今尚且差一位指引之人,我带来的人也不多,对何家村也不甚熟悉,先前在镇上李某曾见何兄弟与如意姑娘处在一起,实不相瞒,此次如意姑娘指点李某过来,明言可以找何兄弟你做这个指引之人,不知何兄弟是否愿意。”   何元吉当然愿意:“李公子言重了!既然是如意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不晓得李公子带来多少人,需要在多长时间之内完成?”   这开荒实则是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些地说白了都是没人要的,那山上树丛密布野兽毒虫比比皆是,地质土壤也良莠不齐,要将整座山开出来是个大工程,但是刨地造田还是能做出效率来的。   李俊想了想,道:“若是何兄弟愿意,李某的意愿是在两个月之内开出阴坡阳坡各一半。何兄弟对山上熟悉,我带来的人却徒有一身力气活,还望何兄弟能多加叮嘱,算是一个监工,李某自当好生答谢!”   何元吉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李俊到访何家村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开,因这是在何家村这一片,李俊还前往里正家拜见了里正,何里正听说是青城的商人要到这里开开荒,自然是无限欢迎,倘若李俊开荒竣工,他极有可能会是何家村的一个大地主,届时他山上这么多田地,就需要人手,何家村的村民连带着相邻好几个村的村民都可以做他家的佃户,只要家里天多了,再苦再累,至少一年下来挨饿的可能性就减少了!   何里正是个心慈的,这样一想,越发的欢迎李俊,当即为李俊简单介绍了一下何家村的周边情况,李俊认真的听着,时而提出一些问题,最后说到这个开荒的指引人之时,李俊提出了何元吉。   何里正闻言,却先是一怔。他打量了一番一边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的何元吉,心中了然,捻着胡须点点头,将何元吉夸了一番,声称他是可信赖之人!   最终,李俊这一行总算没有白来,他与何元吉商定八月十五之后开始动工,届时他会派上一百个人过来,这一百人都由何元吉来调遣,希望能尽早完成这件事情!   何元吉亲自将李俊送走,临别之际,何元吉本想问一问工钱的事情,毕竟他现在须得有一个计划,自己每日收入多少,能存下多少,到多少的时候才能跟吉祥提亲都需要清清楚楚的有一把算盘打算好,所以他需要问个清楚。   可他没想到的是,李俊拿出了一百两银票给他。   何元吉整个人都惊呆了,他连连摆手:“李公子您误会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想问清楚些。”   李俊却是摇摇头:“何兄弟,这一百两是一半的工钱,就冲着何里正对你的信任,我即便不信任你,也不能不信任何里正,你若做了监工,必定整日要呆在山上,那便无法上工,这种事情我李某人做不出来,是以这一百两只是一个预付金,若是开荒竣工,李某定将付上另外一百两。”   一百两!   何元吉长这么大手里就没拿过这么多钱!他没日没夜的上工,整个人都快累垮,拼掉了半条命才赚回三两银子,如今这一百两,不仅够他迎娶吉祥,给家里买粮食,就是稍稍的将家里翻新一下,不说像如意家那么气派,至少还是能像些样子的!   李俊已经走了很远,可何元吉却在原地冷了许久!   忽的有一阵风吹过来,何元吉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终于从这一百两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忽然傻笑起来,下一刻便飞奔吉祥家中!   如意上工的时间还是中午和晚上,也算是李恒才对她为数不多的特殊待遇,她正思索着今天做些什么好吃的来报答一下昨夜程叶的慷慨赠物,就听见外面何元吉犹如发狂的大黄一般冲了进来!   “吉祥!吉祥!”何元吉大声的含着名字,吉祥也才起来没多久,正在后院打水熟悉,又将水拿去灌溉菜畦,听到何元吉的声音,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张的赶到堂屋,哪晓得连何元吉的脸都没看清楚,就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转圈圈!   “吉祥!我能娶你了!哈哈哈哈!我能娶你了!”何元吉癫狂的程度连后院的大黄都感应到了,在后院汪汪叫了两声。   吉祥快被他弄得晕头转向了,笑着让他放下自己。何元吉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汪洋大海被挤进了一条小溪流,汹涌的波涛在有限的范围内被迫压抑。他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她的时候,不似平日里飞快的脸红着放开,而是稳稳地将她放了下来,把一百两放在了她的手里:“吉祥!我明日便来下聘,后日就来娶你!”   吉祥也被那一百两银票吓坏了。   因着如意外出上工,家里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穷困窘迫,光是这几幢新房子就用了百把两。一百两银子对于吉祥来说,已经不是人生不可承受之重,也不是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瞧见的稀罕东西。可此时可此,何元吉给她的一百两,不仅仅只是银子,更是他的承诺,是他们的未来!   何元吉比吉祥高大半个头,他笑着笑着,忽然安静下来,微微弯身看面前的小女人,下一刻,何元吉将吉祥一把抱进了怀里!   吉祥的脸埋在何元吉的左肩膀,抓着何元吉粗布衣的手在照射进来的朝阳中似乎是在发抖。何元吉搂着怀中的女人,嘴角就像是被两根线给牵住,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来,他伸出手,一下一下笨拙的拍着吉祥的背,可是拍着拍着,他的眼睛也红了。   在一边偷看许久的金玉满堂见到堂屋的人忽然都安静下里,大姐好像在哭一样,两个人对望一眼,拔腿就想冲过去,可刚一抬腿,领子就被揪住了!   如意将他们两个扯到一边,将食指抵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们两个别吵!大家现在很忙!”   金玉张口就要嚷嚷,如意赶紧又“嘘”了一下,金玉迷茫的眨眨眼,好在还是将声音放下来了:“二姐,大姐在哭哦!”   如意摸摸她的脸:“才没有,大姐在笑,大姐现在很开心,所以咱们不要打扰他们。”   金玉满堂显然对大姐哭声一样的笑很感兴趣,可是二姐又叮嘱他们不可以打扰大姐他们,最后,两个人跑到灶房门口偷看堂屋里的动静。   “我说……”   “嘘!闭嘴!”如意对忽然出现的声音十分的反感,猛一转头,就看见单脚着地的男人敞着胸口散着头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如意猛然想起后院里头是四个人!   都说拿人手短,如意得了那么好的东西,便不再与他恶声恶气,劝解起来都和蔼了好几分:“你别急啊,让他们好好温存一下嘛……”   江承烨顺着一路看过去,他和如意倚在后院通往灶房的门边,恰好可以看到何元吉和吉祥相拥的影子被长长的拉投在地上,江承烨看了看那拥在一起的影子,又看一眼自己身边不断张望那边的如意,忽然问道:“这样……你们女人喜欢?”   如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愣了愣,抬起头,果然就瞧见他难得一脸诚恳的询问自己。   如意看了一眼堂屋里幸福相拥的一堆人儿,又看一眼眼前这尊冷冰冰的冰雕,她觉得他这一辈子大概都没法子体味一下这样暖心的场面了,可是依旧是看在他送了自己好东西的份上,如意决定给他科普一下,她想象了一下堂屋里的气氛尝试着描述给他听:“虽然于你来说兴许会有些难以明白,可是一个女子若能站在心爱的男子面前,天黑的时候有他照明,天冷的时候有他加衣,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一掉眼泪就将其拉入怀中,大概许多女子都承受不来吧!”   吉祥此刻只怕一颗心都快飞到天上,她能开心,如意自然也会开心,她照着吉祥的状况描述给江承烨听,因着一心注意着堂屋的方向,所以没能注意到男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何元吉的确是欣喜若狂,可他尚且没有欣喜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和吉祥说完了好消息,他便要向如意道谢了,吉祥今日的眼泪仿佛不要钱似的,眼珠子都红肿了还在掉眼泪,趁她去后院梳洗的时候,何元吉找到如意。   “如意,这位李公子我晓得是你让他来找我,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由始至终你都一直照顾我家,我晓得你都是为了吉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吉祥!”何元吉庄重如宣誓,如意却并未有多大的动容。   她看了看后院的方向,确定了吉祥没有过来,只对何元吉说了一句话。   江承烨就站在一边的隐蔽处,他听到她说:“何元吉,我还是那句话。娶了吉祥,对她再好都是你作为丈夫本该做的事情,可若是你有一丁点对不起他,今日你能拿走多少,我何如意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千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如意说这话的时候,日头刚升起。亮色的圆盘投下道道光芒,江承烨探出身去看她。   那一刻,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女人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移目的魅力。   何元吉比她高,可她看着何元吉的目光,带着坚定与狠厉。朝阳印着她的半边脸,江承烨逆光望过去,一颗心没来由的跳漏了一拍。   而与此同时的何里正家中,何里正将何远和章岚都叫到了跟前。   “这个李俊,你去查一查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乡里生活不必别的,只求一个安宁。倘若大富大贵还要伴着祸事,我们惹不起尚且能躲得起。”   章岚很是赞同,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姨父,其实开荒对何家村来说好处更多,咱们这又没啥土匪强盗的传说,更不可能有那宝藏啥的在山上,倒是山上那些自己长出来的东西才是宝贝,我看啊这个李公子可信。”   一旁的何远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尤其是章岚一口一个李公子的时候,他哼哼:“啥人你都信,蠢的跟个什么一样还觉得自己挺聪明似的!被拐了你还得帮人家数钱!”   “啧,你咋这么对阿岚说话!”何里正一听自己儿子开始胡咧咧就忍不住教训,章岚在长辈面前一贯温顺听话,趁着何里正不注意,她冲何远吐吐舌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何远气的牙更痒!   何远不想再理章岚,就挑别的话题说:“爹,没想到这何元吉还真挺厉害的,说弄就真的弄到生意了,他是不是的帮着那个李俊啊,你看那个李俊一看就像是有钱人!”   这回章岚到没反驳他,跟着点头附和:“这倒是真的,姨父,您上回帮何元吉作保说不准真没错,何元吉铁定记你一个恩情。”   何里正闻言,笑了笑,摇着头喝茶。   章岚和何远对视一眼,纷纷从老头子的反应中看出了些猫腻,两人都是聪明的,当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夹攻。   何远痞惯了,嘻嘻哈哈道:“爹,你是不是看出了些啥啊!你摇头干啥!”   章岚跟着何远说话:“是啊姨父,您这一笑笑的我和何远倒没底了,您是不是有啥想说的啊!”   何里正将茶杯放向一边,缓缓道:“人得要自己去结交方能将这人看明白,你们两个还小,不急着需要谁来提点,自己慢慢看,慢慢懂,自然晓得的就多。”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何远撇撇嘴,背着手晃悠悠的走了,何里正看了一眼何远,微微叹气。   章岚将这些看在眼底,没说什么,悄悄地退下跟着何远一起走了。   何家这头,如意把何元吉磨好的米浆加油和盐搅匀,等到米浆里已经没有疙瘩之后,拿来两只平盘,在盘底涂上薄薄一层油,再将米浆往上倒入一些米浆使其均匀涂抹于平盘上,放到大锅里蒸,等到盘中起大泡的时候便捞起,直接放入冷水里。   用冷水镇过的米面皮轻轻一揭便可以整片揭下来,如意手上沾了些油在面皮上一抹,将面皮卷起,放在案板上一刀一刀的切下。   今天算得上是个好日子,何元吉要去准备李俊开荒的事宜,今日便不再去上工,经过如意一再挽留,他便留在这里吃晌午这一餐,这一留,才晓得如意又做新玩意了。   灶房里滋啦滋啦都是翻炒着的声音,何元吉在堂屋里陪着金玉满堂玩,吉祥则是学着如意的新花样。房中的江承烨百无聊赖,听着灶房热火朝天的做饭声,他默默地靠坐在床上,不经意的勾唇一笑。   一碗新鲜出锅的炒河粉被盛在一个大瓷碗里,一趟就端了出去。此外如意又洗了小碗和筷子,笑着走出灶房:“吃饭吃饭!”   喷香的炒河粉加了鸡蛋和肉,加上如意独家秘方,连窝在东屋里的江承烨都闻到了香味儿。   何元吉觉着跟着如意家吃饭很长见识,他先给金玉满堂挑了一大碗,再给吉祥,再给江承烨,最后给自己。   如意看着何元吉挑给江承烨的那一份,忽然心中一动,望着东屋的方向想了想,扬声道:“东屋的少爷!出来吃饭啦!”   叫了一声却没有反应,如意让他们先吃,自己去了东屋,哪晓得才刚走到东屋门口,里面的男人已经一脸“出来吃饭是对你的恩赐给你的面子”的表情走了出来。   桌子边已经摆好了小板凳,江承烨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寒暄的座位,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暖和。他险些忘记自己是个有腿伤的人就那么大喇喇的走过去了,好在关键时刻如意问了一句:“你的腿……坐那个行不行……”   江承烨自动将她这一句归类为关心,他扬扬下巴:“你才不行……”   如意不和他计较,自己回去吃饭,江承烨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小板凳上坐下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叫河粉的东西。   河粉比面条吃起来更有意思,口感又极好,如意将河粉的成功这个结果推出来的依据之一,就是那个麻烦的男人没有一意孤行的强调“我要吃鱼”。   马上就是中秋节,中秋节之后何元吉就要开始带人上山。自如意他们家分户以后,自然就是自己给自己做主。何元吉和吉祥又是已经定下了的,且这样围坐在一起吃饭,更像是一家人吃饭商量事情,是以何元吉也就不扭捏了,直接在饭桌之上跟如意商量起和吉祥的婚事。   吉祥要出嫁,即便再开放,她一个姑娘家也还没到那种可以当着江承烨这样的外男的面说自己嫁人时要如何如何,且她出嫁后如意最大,是以这件事情就变成了如意做主。   何元吉的意思是能够尽快成婚最好,如意闻言,却并没有十分赞同。   “最近几日都没什么良辰吉日,好事自然要成双,你们两个已经情意相通又没了生活困难,索性在等一阵子吧!”如意笑呵呵的看着两人,有意无意的打趣她们。   吉祥一听如意说好事成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意!   这一想,她就想到了辛旬和程叶这两个人的问题。   吃完了饭,何元吉想到镇上去买东西,早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何元吉媳妇的吉祥自然是一同前往,顺便买给程叶做衣裳的布料和棉花。如意按着时间也要去百味楼上工了,她本想和吉祥她们一路,可是吉祥磨磨蹭蹭半日都没出来,如意等不及便先走了。   吉祥之所以这么磨蹭是有原因的,等到如意一走,她便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探了探程叶的口风。   住在家里的陌生男人“程叶”对吉祥来说算不上一个好相处的人,可是为了妹妹的幸福,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程公子。”吉祥很有礼的打招呼。   在家里,大概主动和他说话最少的就是吉祥了,江承烨放下手里的书,微微点头致意。   吉祥还在酝酿自己心里的话,一时间有些紧张。   江承烨今日的心情不错,对着吉祥一张脸的温度也上升了几分:“有事?”   吉祥笑了笑:“程公子,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江承烨默了默,将书收好放到一边,微微一笑:“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   如果如意在场,一定会感动的落泪——江承烨何时这般有礼貌又温柔过!   吉祥踌躇几分,似在犹豫,然后她抬头看了江承烨一眼,惊慌的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旋即有些乱,话也直接问出了口:“程公子,你可晓得一个叫辛旬的人?”   话一出口,江承烨的眸子就微不可察的冷了几分:“唔……认得。”   吉祥舒了一口气:“那……那公子可晓得这个辛旬和如意是啥关系吗?”   江承烨不知道他和如意是什么关系,可是他知道他和自己是胜利者与手下败将的关系!手下败将是不值得关心的!   江承烨没有说话,而是等着吉祥继续说。   吉祥看了江承烨一眼,又看了江承烨一眼,忽的鼓起勇气,声音放大,中气渐足:“程公子,你与如意相处多日……我晓得……你们平日里相处的不错……”   相处的不错……   江承烨:呵呵。   “可前不久如意才告诉我,那个辛旬……是她的情郎!”   情郎……   江承烨:呵呵。   “我其实啥也不知道,可如意说那个辛旬是个走镖的镖师,要在咱们这里住下来,我从前也没见过他,虽然他来得突然,不过要是他好好对如意,我也就放心了。”吉祥已经乱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可是凭着对如意的关心,吉祥觉得她无比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镖师……这样的镖师能护送什么?江承烨鄙视的想……   “程公子……你……喜欢如意吗?”吉祥终于问出了口中的话。   江承烨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吉祥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突的跳着,他刚刚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慎碰到了心里最寒冷的那一部分,那寒气太过厉害,这突突的火热不过将将遇到那寒气,便渐渐冷了下来。   江承烨垂眼:“吉祥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如意今天这个河粉,其实是个试验,马上就是中秋节,按照李恒才的秉性,鲜奶宴定然不够满足他的贪婪,指不定中秋节当日还需要出一个新名堂才能镇得住他,如意一边走一边想该做个什么,殊不妨面前忽有一男人拦住了去路。   郑泽已经在镇口等了一个早上,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如意,他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女人,微微一笑:“可算是将你等到了。”   ------题外话------   本书粉丝最新活动   1x9304452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2洁儿132书童投了1张月票   3qquser8015378童生投了1张月票~\(≧▽≦)/~谢谢!   ☆、第八十五章 背黑锅的海鲜们   如意一路从何家村赶过来,脸微微有些红,此时见到郑泽堵在这镇门口,她不过微微一怔,便反应过来:“郑公子。”   郑泽见她额间有汗,抬手便取了袖中的巾帕为她拭汗,如意本能的想要躲,可动作还未做出就先止住了,郑泽的帕子顺利的揩上她的额头,帮她拭去了汗珠。   如意微微低头,似是羞赧:“郑公子……你……”   郑泽与如意相对而立,一个是弱质纤纤惹人怜,一个是玉树临风笑醉人,远远看过去,还真是一道郎才女貌的风景,可在香芝看过去,却只有熊熊妒火各种狂烧。   若是香芝嫁进的是有着好几房的大院,兴许也能在一日又一日的耳濡目染中拉高一些智商,可她偏偏嫁进的是只有一房夫人的郑府。裴玉容嫌少出门,与香芝相处的过程中更是忍让多过矛盾,是以香芝这个姨娘,除了智商基本没怎么提高之外,还算是风生水起。   “爷!”香芝由贴身丫鬟扶着,学着裴玉容的走姿走过去,一双凤眼死死地盯着如意,恨不能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   如意倒是笑的温柔和煦:“香芝,还真是凑巧呢。”   郑泽见到香芝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香芝怪嗔:“爷您早晨走得急,我都还没起,姐姐说你出来了,我……我想见见你。”   先前郑泽莫名其妙的在裴玉容的院子里发了一顿脾气,香芝以为自己上位的机会到了,哪晓得郑泽当真一连多日都没到过她的院子!   服侍香芝的小丫头们没什么经验,可一些上了年岁的老嬷嬷则要懂得多,他们告诉香芝,若是惹了爷不开心,爷不来这个院子了,便会被整个府里的人都瞧在眼里,即便爷不再说什么,大家也会觉得她失宠了,指不定明日或者后日就会有新的姨娘被抬进来。   香芝一时间急了,那些婆子们告诉了她是怎么回事,却没能告诉她该怎么做,香芝只当是她们真的不懂怎么做,一时间急得不行,只能等着郑泽回来的时候认错。   可郑泽要是忙起来,脚不沾地日日不见人,香芝没法子,只能让下人们盯着郑泽,将郑泽的行踪告诉她,这才有了她在大街上与郑泽和如意遇到的这一段。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郑泽日日不去她的院子,却在如意面前这般温柔体贴!一个男子为一个女子拭汗,这是多么亲密的举动,郑泽却做得自然而然!香芝嫉妒又怨恨,哪怕她日日学者裴玉容的姿态,此刻却学不来她的性子,终究忍不住冲了出来。   “爷,我昨儿个听姐姐说今天该起风了,我正巧在绸缎成衣店子买了一件披风,您带着吧。”说着,香芝望向丫头,丫头赶紧将手里的披风送上来。   郑泽瞥了那披风一眼,神色淡定的接过来:“既然今日起风,你还是不要在外头晃荡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香芝“啊”了一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她看到郑泽不悦的目光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是!”   如意一路看着香芝离开,心中却觉得她可笑。从前她觉得郑泽此人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他哪里古怪,他先是执意提亲在前,又坚持抬香芝为妾在后。   程叶说的很对,郑泽明明是个生意人,可是他所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想一个生意人会做的事情,反倒更像个信誉慈善家,这种情况,实在是很不对劲。   经过百味楼的事情之后,如意在程叶的引导下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郑泽这些奇怪的一举一动,她再看起来,自然也就看得懂了些。   街上人来人往,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郑泽似乎是想换个地方来跟她说说话,如意却以时间不早要去百味楼上工而婉拒。   “即使这样,我也许久不曾尝过如意的手艺,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日吧。”郑泽流露出一副对她的手艺十分向往的模样,当真随她一起去了百味楼。   郑泽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从上一回他送如意会何家村的时候就能看出,可今日,他不但十分健谈,还是十分的会找话题来谈,谈的皆是美食,飞禽走兽鱼虾贝蟹,多少还是能看的出他是个见多识广之人。   如意对事不对人,谈着谈着也起了几分兴趣,忽儿问道:“我曾听何远说过,司明河上从前有些打捞的渔夫船家什么的,偶尔会运回一些新鲜的海味,可我来这里这么久了,却当真是少见那家的饭桌子上有过这些的,普通人家兴许是吃不起,可连百味楼里也十分少见,这是为何?”   郑泽一脸你有所不知的模样,道:“这你就不晓得了。我虽说我不曾亲眼见过,但传闻还是十分可怖的,听闻几年前有一批载客的游船弄回来一批海味,除去其腥,那种自海而来的咸香令许多人都喜欢。那时候与百味楼并驾齐驱的一间酒楼因着出的价格更好,是以将那批海味悉数买走了,当日就在酒楼中推了一桌海鲜宴,这海鲜宴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食客过去,可没想到的是,那些食客回去,所有人当夜浑身上下都开始长些疹子,情况严重的更是长满全身,浑身上下一片完好的肌肤都没有,因着涉猎人数太多,事情传的就快了,这么一个镇子,比不得那皇城脚下的大城,不过几日就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不敢再吃那些海味,唯恐身上长些可怕的疹子。”郑泽越说越玄乎:“据说,还死了好些人!”   如意闻言忽的驻足,眉头皱起。   海鲜过敏的确看起来吓人,可也并非谁人都过敏,所有人吃了全部过敏的概率已经很令人讶异了,吃了海鲜还死人这样的低概率事件还一连死了好几个!?   如意对郑泽的话信一半疑一半,郑泽以为是将她吓着了,忙安慰她:“好在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家酒楼也因为被人打砸而关了门,老板连夜卷铺盖逃走,留下一群伙计,实在是悲凉得很。”   如意看着郑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人行了片刻便到了百味楼。郑泽先前带哲瀚过来向百味楼提供鲜奶做鲜奶宴,因着鲜奶不易保存,哲瀚的鲜奶再多也有个数量,是以很快就将鲜奶悉数售出,如今他回去,似乎是想琢磨个法子令鲜奶保持的更加长久。   哲瀚虽然回去了,可郑泽常来百味楼就成了一件普通的事情了。大家都晓得如意的姊妹香芝是郑家公子的二房,这郑公子又往这里跑得勤,指不定哪一日如意就是三房了!   如意觉得今日实在是凑巧,刚和郑泽说到了海味,一踏进百味楼后院,一股子咸腥味就出来了。   如意的小厨房外头摆了一只盆子,盆子里正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大虾。   如今的厨房后院,进出的禁制比从前更加严格,如意走到那木盆边,看着满盆的虾子,腥味冲鼻,不由得望向李恒才。   李恒才显然的十分兴奋:“如意,你来的正好,这可是今早就从司明河上送来的最新鲜的海味,你一贯懂得多,想法又巧妙,你先前做的赛螃蟹味道已经近了七八分,如今这真的海味,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做出好东西来?”   联想到郑泽的话,如意难免多问了一句:“李老板,这虾子……我听说吃了会死人啊!”   李恒才一脸不赞同:“我一贯觉得你比旁人懂得多,怎么到了正事上头你反倒不灵光了。那些子谣传你居然也信?照你这么说,岂不是生在海边多少人,就得死在海边多少人?”   如意一脸了然,可仍旧十分迷糊的模样:“这样啊……这可真是巧了,李老板,我今早与郑公子偶遇闲聊,恰好就聊到了这海味上头,郑公子分明告诉我,几年前这镇上就曾因为这海味出过什么事情啊!”如意一脸煞有其事,仿佛这盆子里的真是什么剧毒的东西,碰一下就得死。   李恒才听到郑泽的名字,眼光中多出一丝探寻——郑泽三番两次来找如意,更是抬了如意的姊妹做二房,先前如意与霍云的比试,他更是将自己的地方当做了比试的场地,还将尚食令的公子沈元辉一并请了来,想到这些,李恒才不免一笑,这个郑泽,倒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李恒才收了心思,对如意一笑:“如意,几年前的事情,只怕郑公子也是走南闯北回来后道听途说,听了个半截便告诉你了。他定然是没有晓得那家用了海味的酒楼做出的食物吃死了人,是因为他们为了招揽食客,放上了些令人上瘾的药粉,殊不知那药粉遇海鲜便成了毒,这才死了些人,好在吃得少的只是身上的疹子长得更可怕些,终归是没什么妨害的。”   “之后楼子里的伙计不忍良心谴责,去官府揭发了他们,他们这才惨淡收场。须知外头不少地方,这海味可是一绝,不少人都喜欢他!”李恒才越说越带劲,眸子里都放出了光来。   如意打量着李恒才的神色,道:“所以,李老板您托人弄回来这些虾子……”   李恒才笑了笑,道出了自己的意思:“如意,这海味杀人一事,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个误解,当初东桥镇所有的酒楼商户联名上书,希望官府能将酒楼下毒一事压一压,你晓得一粒老鼠屎坏掉一锅粥的道理,就该晓得一家酒楼下药粉,便会令许多家酒楼都受到牵连,令食客不敢轻信。”   李恒才折返内幕,揭得让如意有些意外:“所以官府便将矛头指在了这批海鲜上?”   李恒才点点头:“官府并未刻意之处,只是道出此批海味来路不明,兴许真的带着些毒素也说不定,这件事情便就此揭过了。”   如意了然一笑:“如此看来,这虾子就是没有问题了?”   李恒才深深地看了如意一眼,微微一叹:“其实,说没问题也没问题,说有问题,它也的确有问题。”   没问题的自然是指海味本身,而有问题的那一面,大概就是人们对其畏惧的那种心理了吧。如意心里默默地想着,脸上是一副等着李恒才解惑的表情。   李恒才对如意这副什么都不大明白的表情似乎十分满意,也十分耐心的解释给她听:“我虽不善下厨,却也晓得你们功力到家的厨子们往往见到好的食材都会想要烹制出来,可你瞧如今这上好的海味却别人视若蛇蝎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只怕放在盘子里端了出去,食客们也要避之唯恐不及,实在是糟蹋了这些海味。”   如意面不改色的诚挚着:“不知李老板有何良策?”   李恒才笑着摇摇头:“良策不敢说,一个可行的法子倒是有。正如我方才说到的那个赛螃蟹,分明是与螃蟹毫无相干的食材,却被你做出了螃蟹的味道,拿这些味美的海味,你可否有法子将它们改头换面的做出来?只要食客们吃了下去,这海味有毒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意看了看那些活蹦乱跳的虾子,仍旧有些担心:“可郑公子告诉我,有些人吃了海味的确是会长疹子,若是我们将好遇到哪些不能吃这个的,最后不是反倒给我们自己找麻烦吗?”   李恒才隐隐有些急躁了,大手一挥:“那定然是少数,打开门做生意,做的就是八方客源,偶尔豁出去一把也是应当。”说着又有些不满如意:“如今你是我百味楼白纸黑字签下的厨子,莫说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应当随着酒楼,就算是这虾子做出来吃坏了人,这不有我顶在你上头么,你是害怕个什么!”   这样一番鬼话如意自然不信,只是李恒才既然要执意这么做,她也不再反驳,当即叫来人开始清洗这些虾子。   小四在百味楼待了一年多,许多事情自然不似最初时候那般懵懂,等到李恒才去了大堂,他一边照着如意的意思清理虾子一边咕哝道:“师父你别听老板胡咧咧,要真是有事,他铁定第一个就将您顶出去!您手艺本来就好,到时候被人诬陷说下了什么药粉子在里面才让人吃的搀着,那可真是跳到河里都洗不干净了!”   如意在一边指导着他清理,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小四虽然担心如意,却也好奇她能做出什么新鲜的菜式来,眼珠子盯着如意就没撇开过。   其实如意也没有用什么惊天动地的食材,不过就是捡了两个鸡蛋,一根胡萝卜和一根莴笋,白水煮蛋拨开蛋壳,一枚鸡蛋中间对半切开;胡萝卜与莴笋焯水后捞起,分别剁成细末。   虾子去头去尾去壳,与料酒葱姜一起浸泡,放到滚水汤里煮一煮,小四瞧着如意还丢了一根肉桂棒子进去,有些不解的看着如意,如意注意着火候,淡淡道:“放肉桂棒子可以在去掉虾仁腥味的同事保留虾仁鲜美之味,记好了。”   小四嘿嘿一笑,立马记下,他跟着如意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往往都是些细枝末节,却十分实用。   虾仁煮好了,捞起来一并切成碎末;如意将刚才煮好的白水蛋的蛋黄挖了出来,和胡萝卜末、末莴笋末、虾仁末一并混在一起,随意撒入些盐和生抽,最后用小勺子将混好的馅料填回鸡蛋白里,鸡蛋白下面削平了,半只鸡蛋就能稳稳地立着,如意一连做了十个,拼盘完成放在了小四面前。   小四眼珠子瞪得老大:“这这这……”   “这个叫蛋船。”如意拿起一只给他尝。   小四觉得跟着如意做事,最开心的时刻是学到东西的时刻,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试吃东西的时刻。他一下子将一只蛋船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开始猛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捡刚才吃得太快掉在盘子里的末末。   如意给小四试吃完毕,就让他拿出去给其他人试吃,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一致好评,李恒才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对!对!就是这个模样!既好看又好吃!如意,你可真是个神厨!这样有趣的菜色,你竟能信手拈来!”   溢美之词听得多了,再听也就淡定了,李恒才的反应已经说明这道“蛋船”可以列入中午的菜单了,如意也不含糊,小厨房里开始大规模制作蛋船。   郑泽在百味楼的大堂坐着一直没有离开,等到“蛋船”被端出大堂时,自然又引来一片关注。郑泽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样的菜色定然是出自如意之手,他招来了伙计,也要了一份。   郑泽的这一份蛋船送上来时,李恒才也跟着走了过来,抱拳打招呼:“郑公子,对今日这道菜可满意?”   周围许多桌子上都开始上了蛋船,郑泽擦了擦手,用筷子夹起一只,勾了勾唇角:“都说李老板为人精明,这令东桥镇上的百姓都惧怕的海味,竟能让李老板改头换面的给卖出来,海味在东桥镇没有销路,只怕李老板所出的价格也十分符合自己的心意了。”   李恒才皮笑肉不笑的点头:“郑公子过奖了,可李某有些不明白,郑公子是如何这般清楚我百味楼每日都买了些什么?”   两人都是商场老油条,一来一去中夹枪带棒,李恒才此刻已经十分肯定,郑泽定然是故意向如意说出了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想要唬住她。   因着有一个赛螃蟹的先例在前头,大家只以为这又是什么其他的食物做出了有虾的味道,且因为还有许多人不曾吃过虾,不晓得是个什么味道,秉着尝鲜的想法,对这道蛋船十分的喜爱。周围一片吃的叫好,郑泽扫了周围一眼,不免话中带刺:“李老板慧眼如炬,连如意这样的千里马都能挑出来,只怕如今这百味楼,早已经因为如意的手艺赚了不少了。”   李恒才与郑泽相对而坐,他也吃了一个蛋船,表情很是享受:“郑公子说的不错,我李某人别的不敢说,这看人倒是一看一个准,孰好孰坏孰是孰非,这来者是善是恶,不说满满的全准,也是八九不离十。我李某人虽说只是一介商人,可不代表我就是那软趴趴的柿子,谁都能捏上一捏。谁若是让我不痛快了,我便让他十倍的不痛快!”   郑泽笑了起来,什么也不说,为两人倒了一杯酒:“李老板快人快语豪气干云,郑某佩服!先干为敬!”   李恒才自是陪着他喝下这一杯,正欲开口,如意却过来了。   “郑公子。”如意对郑泽微微一笑,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她将食盒递给郑泽:“先前郑夫人叮嘱我若是有空便到府上去坐一坐,教她些厨艺做些小东西,几番拖沓后倒是没去几次。郑夫人一直十分照顾我,这些蛋船算作我的一些新意,若是郑夫人觉得好吃,我便再抽时间去府上教夫人做这个,另外一些还请郑公子带给香芝,她一贯的嘴馋,兴许和她胃口。”说完又望向李恒才:“李老板,这些大客从我的工钱里头扣去。”   李恒才自是摆手:“如意你这是哪里的话,左右不过些鸡蛋,我还能和你计较,郑公子尽管收下,算作我百味楼对贵府的一些心意吧。”   你一个大酒楼的新意,就是些鸡蛋虾仁?如意觉得好笑,面上则是一副诚恳的模样。   郑泽立马起身接过了食盒:“如意,你太客气了。”他看了一眼李恒才,道:“对了,玉容前几日还提到你,让我若是见到你,便转达几句话给你,不知……”   如意则是望向李恒才:“李老板……这……”   李恒才自然不可能拦着她:“午间已经过去大半,我瞧着你已经做的差不多,他们只需将鸡蛋填满就能拼盘装出来,你……休息一会子。”   如意谢了李恒才,便十分友好的送郑泽出门了。   郑泽手里提着如意给的食盒,两人一路走到一边一片树荫下,一边守着郑泽马车的小厮瞧见了,正想过来,却看到自家爷示意自己走远些。   郑泽打发走了小厮,看了看百味楼的方向,对如意道:“如意,你可还记得我先前曾与你提过,我有些门路,都是大户人家要做宴席的,你的手艺好,做出来的宴席定然不同凡响,马上就是中秋,你……”郑泽话语忽然一滞,之间一直微微低着头的如意抬起了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如意冲他一笑,带着些歉疚:“郑公子,先前发生那些事情,实在是让我有些害怕。可你能不惧那些人的报复,为我寻找门路赚钱,我实在很感谢。只是靠着你帮忙实在不是一条长久之计,我……”她犹豫片刻,似乎是在想该不该说出口,末了,她神色一定,一字一顿道:“我已经与百味楼签下了契约,十年之约,我都只能在百味楼做事。”   契约!?郑泽猛地一惊!   他曾听说过,先前如意高调进入百味楼,是酒楼里唯一一个不受酒楼约束的厨子,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与此同时还提出了诸多要求,实在是令人闻所未闻,郑泽没有想到,如意再次回到百味楼,竟然是因为和百味楼签了契约!   “如意!你怎的这么糊涂!?我早就与你说过,若是有什么难处,就直接来找我!你终究是讲这些话当做了耳旁风是不是?还是你从未信过我?!好歹我也是香芝的丈夫,与你已经算的上是亲人!你如何能相信李恒才一个外人,却不相信我?”郑泽有些激动,言语间尽是责备与受伤。   如意皱着眉头,语气间尽是无奈:“郑公子……并非我不相信你,只是你也晓得当初那作恶之人的报复手段有多么可怕,当日我若是迟疑一些,只怕早就命丧百味楼。你也说了你是香芝的丈夫,与我算半个亲人,那背后的人手段这么狠毒,你若是将我收下了,他来报复你怎么办?李老板虽然要我签下了契约,却也是为了护着我……”   “你竟然还被他蒙在鼓里!?”郑泽一脸的痛心:“如意,你可曾想过,那背后作恶之人,就是李恒才!?”   如意大惊,她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百味楼,转过头来时眼中既有疑惑也有惧色:“郑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泽也看了看百味楼,薄唇紧抿,他忽的握住她的手腕:“这里说话不方便,你随我来!”   郑泽将如意带上了自己的马车,让小厮驾着车缓慢行走。   车内只有如意和郑泽两人,郑泽听了如意的话,已经是叹了又叹,最后看了一眼如意,声音沉静:“如意,你年纪轻轻便要出啦挣钱养家,难免对这个世道不甚了解,可许多事情它往往就是与你想象的不同!”   郑泽朝她靠近了一分,声音变得有些温柔:“如意,李恒才此人城府极深,你一个弱女子,即便有几分傲气,他不过使一个小法子,便能让你乖乖的将自己交到他手上!你可知一张契约能将人束缚到什么地步?你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届时他要想对你做出什么过分之举,你若有不从,那些契约字据,就是他捏住你的最好的武器!”   如意脸上的惧色明显盖过了迷惑,她无意识一般抓住郑泽的衣角:“他……他要如何拿捏我?”   郑泽深情温柔的拍拍她的手,极尽宠溺:“莫怕,可是我吓到你了?”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如意,你放心。你的事情就交给我,包在我身上!一个月之内,我定然还你自由之身!”   如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忽的想到什么,问道:“你方才说的中秋夜宴,可是需要我做什么?郑公子,我如今是百味楼的厨子,那契约有些霸道,只怕……如意没法子帮你了。”   郑泽笑的温柔:“如今你的自由之身才是最重要的,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来想办法。想必即便我向刘阁老谢罪后,他也会找上百味楼也说不准,你无须担心!”   如意微不可查的避开他想要搂住她的禄山之爪,谈过身子将车帘子挑起。郑泽的手一滞,缓缓收了回来。   如意看了看外面的景象:“就在前面将我放下吧,我还需留到晚上做几桌晚宴。”   见到如意要下车,郑泽忽然上前将她的手拉住!   如意条件反射下就要一反巴掌甩过去,好在她反应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活生生的将恼火转换成了羞赧:“郑……”   “不要叫我郑公子!”郑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如意,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辛苦……”   如意猛地收回手:“郑公子……我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我先走了!”说完,如意脸红着下了车,急匆匆的穿越到人寻当中,直奔百味楼的方向。   如意方一离开,郑泽脸上的温柔深情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有一片深邃阴森之色。   这一日的蛋船无疑令许多食客喜欢,百味楼终于迎来许久不曾见过的热闹人潮,只可惜如意现在没法子按照比例拿钱,如意回到厨房,又将蛋船做了好几碟,放在分层的石盒子里,准备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原本以为晚上这一个点还得忙上一忙,可郑泽仿佛开了天眼一样,说的话转眼就应验了。   李恒才兴冲冲的找上如意,告诉她当今圣上的先生,帝师刘阁老派了人来百味楼,指定如意在中秋夜宴上准备晚宴!   刘阁老!那可是直接和皇帝老子打交道的人!   见如意似乎有些不为所动,李恒才忍不住道:“刘阁老亲自点的,那可就跟半只脚登上了锦绣前程无异啊!刘阁老最熟悉皇帝的习性,若是你做得好,他直接将你提到尚食局里头,那可就是祖上冒青烟的殊荣了!”   因为这个祖上冒青烟的殊荣,如意意外获得假期,晚上这一顿她不必做了,李恒才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好好想想去刘阁老府上的时候做个什么样的宴席才好!   如意乐得轻松,也就不和李恒才推辞,当即收拾好东西欢快的离开了百味楼。   辛旬的马车停在镇口,如意一眼就瞧见了,三两步钻了进去:“快走快走!   辛旬依言驾车离开,一路上沉默不语。   如意揉了揉脸,想到了开荒的事情,遂将车门打开,坐在马车的副驾,她不必驾车,倒也轻松:“三爷那边可报备过了?”   辛旬微一点头:“三爷说了,一切都由姑娘做主!”   如意点点头:“那一百个人认不认识何元吉我不晓得,但我想他们必然有些应该是认识你的,李俊这个人找的不错,你记得嘱托他,开荒的同时,将山上的木伐下来,白日你们将开荒的事情做得漂亮些,晚上将木材方寸好!”   辛旬顿了顿,道:“如意姑娘,其实三爷也有自己的作坊。”   如意却摆摆手:“用不着麻烦三爷,总归这批木材最后不是我们要。”   辛旬闻言便不再多话,如意又问了几个关于开荒的事情,他都是有什么答什么,这些问题本就够琐碎,他答得也无趣无味,自然就将对话衬托的更加无聊,如意交代嘱咐提问完毕之后,果断的回了自己的马车!   一日之中最为幸福的,莫过于辛劳一整日,回家能见到可爱可亲的家人们!   而今日,如意回到家中时,家里格外的热闹开心。   章岚和何远过来了,正在陪金玉满堂玩丢沙包,如意找了半天,在西屋边的火笼屋里找到了吉祥和何元吉,两人正忙着在安置着什么。   “这是什么?”如意指着从火笼屋上面的梁柱子上悬下来的一直锅子。   何元吉还在往那个锅子上糊什么,吉祥笑了笑:“一说你还是个手艺好的,这不就是吊炉么,你不认得了?”   吊炉?如意还真不晓得,可是一看何元吉这个阵仗以及这个叫吊炉的东西,她心中一动:“是用来烘烤食物的?”   吉祥点头:“恩,不过咱们家不大,平日里也用不到这样的东西,都是金玉满堂,一直没吃到他们想吃的月饼,几年咱们吃得起月饼,索性不如买些食材回来自己做,这什么东西经过别人的手加工一道,那就该涨一道价钱,实在不划算!”   吉祥还在说着自己的持家经验,可说着说着就发现如意似乎没有理她。此时此刻,如意正痴痴地看着何元吉用草、泥、白灰糊着的锅子,锅子是普通的锅子,锅的一边开了一个十五公分左右的口,应当是取放食物的地方,把锅扣下来,下面放木炭烧,把锅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开始烤月饼烧饼之类的。   如意看的很是入迷,吉祥如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此刻,如意的脑子里却是将这口吊炉放大了十倍!   与人一般高的大锅子,锅子中间用隔板开出一个空间来,这个空间的隔板也用东西给糊着,大锅子的一侧开三个孔,分别是中间那个空间左右下方三面,若是在这三面烧大火制高温,那这个东西……可不可以勉强的被定义为……简易烤箱!?   “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吉祥对她的下工时间有些好奇,如意神秘一笑:“当然是要回来给你们送好吃的!”她这才想到了自己带回来的蛋船,好在她装了满满两盘,即便多了何远和章岚,也是十分够吃的!   何远很喜欢海味,一连吃了好多个,吉祥她们则是没有吃过新鲜的海产,这一顿算作大饱口福!   一行人里,唯有何元吉拿着蛋船犹豫了片刻才吃下。   他细细咀嚼,忽然道:“如意,镇上应当很少有新鲜的海虾才对,你咋弄到的?”   他一提,如意也开口了:“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一句。据说几年前镇上有家酒楼做海产,吃下的食客悉数中招,身上长了奇奇怪怪的疹子,还有人死了……”   “呕……”何远吓得一口将没嚼完的蛋船吐了出来,吉祥她们虽然没有何远那么夸张,却也不敢再吃了。   何元吉见他们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不免笑了笑:“我倒觉得竟是胡扯,咱们在溪里不也时常抓些螃蟹么。金玉你忘了,那烤螃蟹嘎嘣嘎嘣脆的,你还说好吃呢!”   金玉连连点头:“好吃!”   如意也跟着打圆场:“都没什么好怕的,这都是我从镇上带回来的,客人吃了都没事,你们尽管慢慢吃!”如意这么说,却还是留心没让满堂吃太多,都是把芯子抠出来,让他吃一吃蛋白过过瘾,怕他再过敏。   章岚和何远都迷上这道菜了,章岚更是想学,如意也不藏着掖着,手把手的教会了她这道菜,章岚笑呵呵的说要让何远给他试菜,要毒死也先毒死他,何远虽骂骂咧咧,却在眼角眉梢间带着些少男的羞涩和情动。   如意看在眼里,没有点破。   等到众人各回各家,如意转身进了东屋去取吃完东西的盘子,可以走进去,床榻上空空如也。   又跑了!?   如意扫了房间一圈,立马就冲到后院往屋顶上看,果然,一身白色中衣的男人就那么敞着胸口风骚的躺在斜斜的屋顶上,翘着腿闭着眼。东屋里的蛋船他连动都没动!   “下来!”如意怕被周围的人听见,特地压低了声音,可是上头的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躺着。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我房顶弄个窟窿,我就在你身上弄十个窟窿!”如意威胁上面的人,奈何她根本不会功夫,没法子飞上去把他抓下来狠狠踩死!   仿佛是和她杠上了,江承烨微微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腿,冲着屋顶就是一跺,整个屋顶当即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下来……”如意觉得自己对无赖,尤其是一个身手不错的无赖简直没法子,终于示弱……   江承烨总算掀开眼皮敲了敲下面的人,他缓缓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女人:“喂。”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瞎折腾屋顶!”如意机关枪似的劝说。   江承烨悠哉悠哉的伸手揉了揉腿,脸上半分神色都没有:“我很见不得人吗?”   “啊?”如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转折性,等到反应过来,她立马道:“不会!当然不会!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见不得人呢!”   江承烨听着她的话,半晌,点点头,却不是下去,而是又重新躺回去:“唔,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躺在这里大家才能更好的看见我。”   如意只觉得手都在抖……   真的好想放一支袖箭射死他!   ------题外话------   1月色妖娆童生投了1张月票   2灵沁童生投了1张月票   3臭臭虫虫仔童生投了1张月票   ——哇哈哈哈~投票是需要小安子一顿狂吻吗!?表客气,排好队,挨只嘴嘴!   (づ ̄3 ̄)づ╭?~   ☆、第八十六章 巧菜肴令人打脸   晚风习习,只穿着薄薄中衣的男人迎风独卧与屋顶之上,他单手向后撑起身子,俯视着屋子下方在后面对自己各种威逼利诱的女人,心里无论如何也痛快不起来。   气候已经渐渐凉了,晚风更添寒意,如意看着屋顶上敞着精壮胸膛的男人那白皙的皮肤,心里不住的“卧槽卧槽”!   “你是不是不下来?”如意发出最后警告通牒。江承烨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有些乱,习武多年,即便是走火入魔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下面的女人,他分明是想要看到的,可当真看到了,又抑制不住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只能任其狂妄燃烧。   呵呵……情郎?镖师?成亲过日子?   江承烨躺了回去,双手叠在脑后,彻底无视如意。   忽的,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下方响起,然后几声“噔噔噔”,似乎是谁在爬什么,声音寂了一瞬,下一刻,江承烨在一个距自己很近的方位感受到了人的气息!   他猛地坐起身,就瞧见那个女人居然爬上了院墙,沿着院墙扒住了屋顶的一檐,似乎是想顺着爬上来!   如意算是和他死磕上了,她脚下的院墙一只脚站着就已经忍不住左摇右摆了,现下两只脚站着,更显惊恐刺激,她一闭眼一咬牙,抬起一条腿直接攀上了屋檐,一使劲就想爬上去,谁料那瓦片忽然一滑,她的腿也随之滑了下来,如意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直直的就往下坠!   电光火石间,如意只觉得面前一阵白色乱影,旋即腰下一紧,身边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抓紧了!”   如意想也不想的抱住来人的腰,紧接着以一个被人单手箍在咯吱窝下面的姿势一跃而起,等她睁开眼时,自己已然立在了屋顶之上。   如意整个人一僵,没了声音。   江承烨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连道具都扔在一边了,他看了看身边瞪着眼睛看着下面的何如意,缓缓地了下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拐杖拿到了自己身边,轻咳一声:“坐吧。”   身边的人没有动静,江承烨一时间还没发觉,仍旧是“受伤”的一条腿平放着,另一条腿曲起,双手叠放在脑后,悠然道:“站在这里,是不是觉得视野更加好。”   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女人和他一起看过风景。   身边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江承烨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他偏过头看她。因他躺着而她还立着,这样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望着下面院子的脸惨白惨白的,夕阳斜过来,还能看到她额间细细密密的汗。   “喂……”江承烨坐了起来,伸手想拍拍她。   “别动!”僵持已久的人终于发话,可那声儿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发颤,如意呵斥住他的动作,还不断地小声重复:“别动……别动……”   周围的气息很平常,因为如意他们家的房子背后靠着的就是山,所以位置也比较偏,江承烨很细心的感受了一下,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而当他往周围扫了一圈,将目光重新落在何如意身上时,灵台在一瞬间无比清明。   他的唇角似乎还带上了些笑意:“何如意,你怕高啊。”   猛地被戳中软肋,如意的膝盖险些一软。她努力地控制住心神,将目光偏了偏,带上了些狠色:“程叶,你这个变态!”   江承烨微微挑眉,这句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他哼笑一声,言语间竟带着些挑衅:“这样啊……”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把道具夹在了自己的腋下,一个翻身而起,直接跃下了屋顶,单脚加拐杖着地,帅气的打了个旋儿,回头望屋顶上迎风独立的人。   “程!叶!你这滚蛋变态!”如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她一直都怕高,此时此刻站在这样一个高度,她觉得一颗心都悬着。站立着的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且不断地脑补着下一刻要么是屋顶忽然破了她直接掉下去,要么是脚下的瓦片打滑自己圆润的滚下去。   江承烨靠着拐杖看着她:“需要我帮忙让你的情郎来救你吗?”   如意现在脑子有点乱,只觉得两腿发软两股战战,她看了看下面的男人,心里也无端端的冒起一股子火。忽然想起了刚才他带自己上屋顶的时候,如意一咬牙,忽的眼睛一闭眼睛,直接三两步冲了下来直接往院子里跳!   电光火石间,耳畔只闻的真正衣袂翻飞的声音,如意睁开眼,就看到辛旬面无表情的将她打横抱着,待两人一落地,辛旬便将她放了下来。   如意觉得两只脚总算踏上了实地,一颗心也缓缓地落下来,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对辛旬道:“多谢你。”   辛旬看了一眼脸色不善且已经冲过来几步的江承烨,淡淡道了句:“姑娘客气。”说完几个跃身,人已经不见了。   诺大的后院中,如意狠狠瞪了一眼江承烨,哼了一声就往前院走,只闻的身后一声脚步一声笃,如意刚走了两步手臂就被人给扯住。   江承烨的力气很大,如意整个人被扯了回去,再好的脾气也该火了,如意猛地甩开他的手:“你今天是在发什么疯?”   江承烨一张脸终于冷了下来,他看了如意一会儿,随之收回目光,也不理她,杵着拐棍一下一下的往东屋那边走。   神经病!   如意看着他的背影不住的骂,却又没法子真的把他怎么样,原本想着他是不是不喜欢吃海鲜所以又挑食了,现在她觉得自己不给他灌大粪已经是一种很好的涵养了!   好在何远和章岚他们已经回去了,江承烨一路回到东屋,随手关上门,仿佛在和谁置气一般,将拐杖往往床榻上狠狠一扔,三两步就直接跨了上去,很大动静的躺下来。   今天早晨吉祥的那番话无疑让他意外又不悦。   她把他丢在了竹屋,其实当真是没什么难言之隐,而是急不可耐的去和自己的心上人相聚相守!他回来了,还伤了她的心上人,照着吉祥的话的意思,只怕她如今是恨不能自己早些离开,方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共结连理,再这样一个有花有草有瀑布的小山村里共度余生。   呵……她想的美!   同样都是外男,那个男人却可以大大方方的直接出入,他如何就不害怕被看见说闲话?而自己何故就那般见不得人!?江承烨眼中的怒火在一系列化学反应之后终究成为了一脸的冰瘫,他微微抬起手放在了胸口,那里放着一直银簪花,随着夜色渐深,他终究平息下来,缓缓睡了过去。   江承烨是睡着了,可是西屋里头,如意却失眠了!   忙碌一日,原本以为回到家里能够轻松欢快些,却没料到原来外面那些蛇精病捆在一起都比不上家里这个有毛病!   如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翻身披衣起床,掌了一盏油灯去了灶房。   从前她觉得不开心心烦的时候,就喜欢在厨房里头一个人埋着头做些什么,偶尔也能捉摸出一两个新菜色,只是如今一切都简陋的让人心酸,且这两日家里的食材有限,如意看了看,也只能将目光落在了面粉上。   和好的面盖上了布慢慢醒,如意扫了周围一圈,没找到剪刀,正准备出灶房的时候,冷不丁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再放外头的人吓了一跳。   “你大晚上不睡觉又做什么怪?”如意捂着胸口,用气声质问江承烨。   江承烨闷声不答,侧过她的身子直接进了灶房。   都说丑人多做怪,可长得再好看的人也难免会抽风,如意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着恰好趁他不在,去东屋储物的箱子里找找剪子。   下厨这件事情,除了讲究天时地利,还将就一个人和。所谓人和,大多时候指的是一个心境。可如意踏进灶房时,原本应该已经离开了灶房的男人竟不知道从哪里拖了一张凳子,凳子边靠着拐杖,他就这么挨着灶台边坐下来,听到动静,望向如意时一脸的“你怎么才过来”的表情。   如意拿着剪子走到灶台边,甩了甩手里的剪子,和灶台的石砖一磕一磕的发着响声:“喂,谁让你坐这里的?”   江承烨认真的看着如意:“我不会妨碍你。”   如意铿的一声将剪子摔在灶台上:“你杵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妨碍,麻烦你从哪里来就往哪里滚!”   如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烦躁,动静就大了些,等到话一说完,灶房里陡然安静下来,一动后的一静,似乎比什么时候都要安静。如意懒得和江承烨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可是人刚一转身,就被一股大力给拉了回去,如意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直接跌进了一个冷冽的怀抱里,男人的双臂如同钢铁一般将她紧紧箍着,略显隐忍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愤怒的在耳畔响起:“何如意,你也希望我走是不是?我这么招你讨厌是不是?呵,那我告诉你,我偏不走,我就是要赖着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要从我面前走掉!”   这人是不是疯了!?   如意挣扎了几番,可抱着自己的男人就像是尼龙绳,越挣越紧,想要与他争辩,可是刚一抬起头,两片温热的东西就覆在了她的唇上!   强吻!   如意的脑子仿佛在一瞬间全体被抽,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睁着黝黑的眸子看着自己。   他只是贴上来,却在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像只是为了以口封口一样。   安静的灶房,幽暗的灯光,紧紧贴在一起的男女一如先前堂屋里的那对人儿一般,被油灯拉出一个长长的阴影,铺上了墙面。若说有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堂屋里的人儿是甜甜蜜蜜的拥在一起,这一对儿则是强硬凶悍的硬搂在一起;堂屋那对儿只是十分节制的拥在一起就让人觉得浓情蜜意美不胜收,这一对即便唇贴着唇,也像是两只千年老妖相互吸对方的精华,举止间尽显剑拔弩张,表情里全是深仇大恨。   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时,江承烨总算把怀里的人放开。   方才她张口的时候,他并没有想那么多,脑子里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声音——“若想让她不出声,只有以口封口这一个法子!”于是,他当真就没有想那么多,低头覆了上去!   女人的唇微凉,却柔润而甜美,与她呼吸交融的那一刻,江承烨的心猛的就跳漏了一拍!他向来都知道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大而明亮,可这样的距离看过去,满眼都是她的眼眸,竟让他生出一个“终于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奇怪想法。   然终究是将她惹怒了,江承烨想要补救,却没有一个补救的法子。   但凡女子,被这样了都该如何?江承烨的大脑在一瞬间开始了精密的测算。他见过许多各色各样的女子,有些会勃然大怒,一手持巾帕捂唇,一手指着那作恶之人大骂“登徒子”;有的会含羞带怒,分明适应下了的表现,最终却又羞又怒的跑掉;还有一种女人,会比男人更加主动热情的回应。   江承烨快速的在脑子里将所有的可能性过滤一遍,然后静静的看着如意。   可他终究还是算漏了如意这一种。   较小的少女,目光比其他竟然还要多平静几分,她也看着他,紧接着,她当着他的面,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一下又一下的擦着自己的嘴唇,无声而用力。   “有意思吗?”如意擦完唇,像扔垃圾一样将手里的巾帕往柴火堆里一扔,目光沉静如水,出语寒如冰霜,见江承烨没有反应,她一字一顿的重复:“我再问你,有意思吗?”   江承烨的确是怔住了,这样的反应,出乎于他意料之外,却是百倍千倍的伤人,仿佛他真是什么令人厌恶的垃圾。   “你……”江承烨如鲠在喉,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如意没等他发话,便先打破了沉默:“程公子,你我相识不过月余,而在这之前,无论我们有什么过节,如今都算作是我的错,我在这里给你道歉,若需要什么赔偿,你也大可告诉我。这一个多月的照顾,我当做是你对金玉满堂救命之恩的回报,如今你的腿脚已经好得差不多,若是你需要什么盘缠上路,我也大可以为你准备好;若你坚持腿脚不便也无妨,我再将你送到封先生那里,你总能好起来,早些上路。”   江承烨看着她一脸冷色,忽而道:“若是我不想走了呢?”   如意的表情未曾有任何变化:“你不是会留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人。”   灶房里再度陷入僵局,死一般的沉寂。   你不是会留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人……   江承烨回到了东屋,接着晚间明亮的月光望向窗外的一片漆黑,脑子里忍不住又想起何如意的话来。   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等到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江承烨微微偏过头,看着朝阳从窗户缝中洒进,方才想起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他的腿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好好照料着,正常的行走和轻功都是能使得出来得了。只是这拐杖他还是迟迟不肯放下,撑着走出了东屋。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从来不曾这么频繁的出来走动过,即便是当初家里盖房子,他宁愿躲在不大透风的火笼屋里头都不愿意以往后院挪一挪。吉祥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男人的身材和长相自然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吉祥看了几眼,不免有些脸红,便不再看他,想着兴许是他伤处已大好,所以才憋不住劲儿想要出来走走,是以她还专程把后院腾了一腾。   “程公子,你的那一份早饭在蒸锅里,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取。”今日何元吉要带着李俊的那些人上山,她想把如意做的东西加上自己做的,带去给他们吃,也好添几分力气。   吉祥带着金玉满堂一起离开了,走的时候没忘记把门锁好。江承烨将他们锁门的动作收入眼底,在灶房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灶台上。   昨夜他回了东屋,她却一直留在这里,如今看来,应当是已经把发好的面团做成了食物。江承烨把大锅上的盖子揭开,顿时一股香甜味迎面而来,江承烨正欲伸手,却顿时停了下来。   蒸锅里似乎放着的是馒头,可是待蒸汽散去,那一个个馒头便成了小鸡,小鸭,小猪小狗的模样,江承烨总算明白为何吉祥说的是“你那一份”。因为用一只四不像做成的馒头上,用竹签戳出了两个字——“程叶”,他再瞥一眼看其他的,那些正常的小动物上头都有名字。   江承烨看着蒸笼里的四不像,忽然笑了出来。   八月十五人团圆,可就在这样月圆人圆的日子里,如意却要为别人家来做一顿丰盛的宴席。   其实刘阁老的府中有自己的厨房和厨子,请来的师父也都是十分有功底的,无论是刀法还是别的,烹饪技术都是首屈一指,而这些厨子,是专程为了研究刘阁老的膳食习惯而凑成的。今日请百味楼,乃是因为要宴请许多宾客一同赏月,那些专门为刘阁老做食物的厨子,长年累月都只负责钻研刘阁老一人的品味,再做什么佳肴反倒没了真味。   如意跟随李恒才来到刘府时,刘府大部分的客人还未上门,算来算去,统共也就只有郑泽这一家过来了。   香芝是第一次跟着郑泽参加宴席,虽说裴玉容事先交给她许多东西,可她碍着面子问题,总是听一半不听一半,等到真的到了这里,郑泽连日来的奔波和冷漠都迎上心头,让她不敢再出一点错,是以当真只能乖乖地跟在后面什么也不做,低眉顺眼惹人怜。   郑泽和裴玉容显然也看到了李恒才她们。   “刘阁老。”李恒才带着如意先行与刘阁老打招呼,刘阁老精神极好,在来人面前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圈之后,落在了如意的身上。   彼时郑泽正在与刘阁老对弈,女眷那边也由阁老夫人们招待着,甫一见到这样李恒才带人来,阁老夫人和裴玉容都过来了,   刘阁老抬手指了指李恒才方向的如意,话却是对着郑泽说的:“这个就是你妾室的姊妹,东桥的神厨?”   郑泽手中捻着一颗子,语态从容:“正是。”   刘阁老笑了笑,摸着胡须朝如意看了看:“果真是个手巧的。”下一句则是直接开始问如意:“小厨娘,今日可有什么好东西要替我招待客人?”   如意不卑不亢:“刘阁老放心,自然是有的。”   刘阁老似乎很满意很期待:“郑泽的话定然不会有错,也罢,都莫要杵在这里了,小厨娘,快些去厨房吧,再过不久客人就该过来了。”   如意领命,和李恒才打了招呼便先下去了。刘阁老看着李恒才还杵在这里,微微一笑:“李老板无须客气,来人,设座看茶。”   李恒才此时此刻早已经将郑泽在心里大卸了八块。   厨子是他百味楼的厨子,人也是他李恒才的人,那契约分明还在自己手里,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如意和郑泽的关系更为亲密一般,最要命的是刘阁老似乎也是这种看法。   李恒才放一落座便对刘阁老说道:“阁老请放心,如意乃是我百味楼的特级大厨,曾经也做出许多的宴席,食客皆是一番夸赞溢美之词,如意其人,便如其名。”   刘阁老落下一枚棋子,呵呵笑道:“李老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这小厨娘乃是李老板酒楼中人,不过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就这般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里也不像个样子。”然后对着郑泽似乎有些责备:“说来也算得你的半个亲人,何故令这半个亲人这般奔波劳累?   李恒才心中一紧,对视就明白了郑泽的用意,他望向郑泽,却见郑泽一脸愧疚之意:“阁老教训的是,这件事情实在是晚辈的一个疏忽。”   疏忽!?疏忽对如意这半个亲人的照顾!?   刘阁老皱了皱眉,正要开口的时候,已有客人上门。   话分两头,如意这边也在下人的带领下到了厨房。   帝师不愧是帝师,这厨房的配置算是如意见过的最为奢侈浮华的厨房,一丝儿油烟也不曾有,倒像是从未开过火似的,无论是打杂的下手还是掌勺的师父,无一不是本分干练,见到如意也从未有人怠慢她。   因着许多食材在短时间之内齐聚需要时间,通常许多宴席都该在三日前便开始准备,可是阁老府的传唤是在中秋的前一日,不似慕名而来,倒像是临时变卦,所以即便到了厨房,如意还要从可以使用的食材开始一一甄选。   可如意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是该由她负责酒席宴桌,但真正临到头时,却是一桌已经备齐的宴席上还留出了两三个位置。客气的管事告诉如意,中秋的宴席,阁老实则早已备下,只是听闻东桥有一位了不得的厨娘,这才生出些好奇的心思,便将宴席中的几道菜给抠了出来,只需如意将自己的菜添上几道即可。   刘阁老身为帝师,即便退隐与东桥,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是一丝丝都不会少的,加之当今圣上尊其为师,更是百般礼遇,据说是十分看重的样子,且他整日一副慈祥和蔼笑春风的模样,帝师的模样看不出,倒更像一位慈祥睿智的长者。   只是此时此刻,如意对这位慈祥的长者有了些新的认识,她扫了一眼被空出来的几个位置,不过上了个厕所便有了灵感。   一桌宴席很快备好,按照府里的规定,如意须得在厨房里候着,不可擅自走动。于是乎,如意和刘府的大厨们立在一边,看着上菜的家丁们鱼贯而入,将宴席菜肴端了出去。   静候之时,一位姓元的师父走到如意身边:“姑娘可就是百味楼的大厨何如意何姑娘?”   如意微笑颔首:“元师父不必客气,喊我如意就好。”   元师父显然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如意摇头:“只是听方才几位小哥这样叫您。”   元师父笑着点点头,目光中却带上了不经意的打量。   这厨娘自打进了厨房便从挑选食材开始,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无论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一眼也不曾多看,却原来即便看似没有在意身边的食物,实则早已记在心里。   元师父想了想,忽然道:“方才见姑娘的几道菜式否十分独特,又见姑娘年纪轻轻便功底深厚,刀工火候皆是掌握的一丝不差……”元师父笑了笑,有些惭愧道:“若真是严格论起来,只怕这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姑娘。如此,我倒是有些好奇,姑娘是从何处?”   如意回答得从容:“是我娘教给我的,家中穷困,儿时时常饿肚子,自然就跟着娘亲四处寻觅食物,找到些能吃的,便想要做的好吃,久而久之,自己也就练出了手艺。至于元师父说的是从何处,大致也就是如意瞧着一些厉害的厨子做饭时,依样画葫芦罢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谦虚而凄楚,元师父看了她的手一眼,没有说话。   前院用餐之时,后院的如意便静静候着,元师父和另外几位厨子也候着,因为酒宴上时常会有加菜亦或是换菜的情况发生,所以他们也一直待命。其实要待命的原因不止这些,只是有些原因,要看掌勺之人有没有本事将它们落在自己身上,很显然,今日这个原因,是直奔着如意去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酒过三巡,自后园忽然急急忙忙的跑来一个家丁,火急火燎的催促:“如意姑娘……如意姑娘在哪里!?阁老要见她!”   这酒宴上传召厨子的情况无非两种,一种是吃的极其嗨,一种是吃的极其糟。   如意在下人的带领下到达后园时,隔着远远的距离便听到了后院一派热闹非凡。   郑泽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如意,刘阁老正在与同僚们许久,此刻见到如意,脸上的笑容不知是新增的还是未褪的,整个人十分的开心精神。   “民女何如意,见过各位大人。”如意在桌前站定,从容的向一桌子人行礼。   刘阁老见到她来,抚着胡须笑道:“小厨娘,老夫这几位门生和同僚皆是路过东桥前来探望老夫的,既然到了东桥,老夫必然好好招待,然你今日这几道菜,实则有趣又美味,他们也十分有兴趣,不若由你来告诉他们罢。”   刘阁老说这话时,一边已经有人将如意的几道菜放在了一起。   如意站定,微微福身:“是。”   如意统共只做了三道菜,此刻她对着那三道菜微微抬手,开始慢慢解释:“中秋月圆之夜,应当是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时。然而事与愿违,生老病死爱憎别离常常使得这样一件美好的事情徒增了几分忧愁。如意今日不过是应了这个景有感而发。这第一道菜唤作‘松鹤延年’,是将蟹肉做鹤身底,将鲍鱼改刀成羽毛片覆盖在鹤身底即成鹤身,再将蟹肉堆码成脖子和头,共做两只鹤。将冬茹剪成尾羽,嵌入鲤鱼片下;用红樱桃做眼睛及头饰;用黄瓜做嘴及腿,爪。冬笋改刀成松树干状,在盘内成型,用黄瓜切成松枝,装点在树干上。最后将鸭肉改刀后码于盘的下部;将虾去皮后破开码在鸭肉旁。”   “松鹤延年乃是一道长寿菜,寓意家中长者皆能松鹤延年,如此,即便小辈远在千里之外,亦可托凭明月将自己的一份孝心送达。阁老虽闲赋与东桥,但多年付出终得桃李满门,如今这不远千里前来的,固然是师生情谊长存,但那些未能来此的,就不晓得阁老是否抬首从明月中晓得他们的祝福,是以此道‘松鹤延年’,意在一个长命百岁之意,使得那未能前来之人能有一个机会弥补。”   “这第二道菜,换做‘鸡茸待哺’,是将鸡蛋黄放在容器中,用尺板打散,起油锅置中火上,待油温三成热时,徐徐倒入鸡蛋液,同时用长筷子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炸约四分之一盏茶的时间即可捞出,挤出炸油,即成鸡蛋茸。再将酥皮面卷成卷,用手揪成十二个面剂,压成面皮,包入豆沙馅,用手捏成葫芦形,将上头捏出鸡嘴,嘴两边粘上一粒黑芝麻,放进烤炉中烤熟,最后在鸡身上刷上糖水,裹上鸡蛋茸,即成小茸鸡。”   “此道菜承接上一道松鹤延年,乃是过度菜,六十年一甲子,十二年为一纪,寓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是展翅高飞的雄鹰苍龙,见到曾经的启蒙之师,同样一如待补的鸡茸,嗷嗷唤之,不可分离。”   “这第三道菜,换做‘母子相会’,不过工序却要比前两道复杂的多,待如意说完,只怕已经凉了,不过这也正表明,虽终有相会之日,却不得不挨过先前的凄苦之时,要说回来,倒是这第三道菜最为应今日之景。”   如意不疾不徐的将三道菜说完,座中已是噤声一片。   刘阁老的几位门生一个一个皆是一脸震惊,而那几位“以顺道前来探望”为名,实则是来瞧一瞧这归隐的刘阁老还能如何得意的几位同僚,则是面色铁青。   刘阁老并未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在听完如意的话之后,怔了许久。   正主未曾发话,还有何人敢多嘴?   下一刻,宴席上却响起了清朗的笑声,刘阁老抚着胡须笑着摇头:“你这厨娘,当真是有些意思,不过几道普通的家宴菜,本是因为味道极好卖相极佳,听着这菜名儿觉得有意思,让你来说一说,你倒好,说了这般多,咱们还吃不吃了?”   一番略显苛责的话,却全无苛责的意,刘阁老对着几位门生和同僚致歉:“年轻人便是这般藏不了掖不住,稍微有些心思便急着显摆自己,不过胜在的确是心灵手巧,你们可还满意这厨娘的解释?”   刘阁老闲赋在家,当初巴着他想要求上位的人多多少少抱了看好戏的心思过来,即便你是帝师又如何?如今人已垂老,再不能教给小皇帝什么,不照样还是回到穷乡僻壤种田么!   可小厨娘的一番话,明明白白的表明刘阁老如今还未到那垂垂老矣之时,他一日未去,就一日都是小皇帝的老师,即便不是身在帝都,却也是被圣上所记挂着的,时局未定之时,谁也做不得准,倘若哪一日这曾经的帝师再度出山,只怕那些如今等着看他如何落魄种田之人,届时会将肠子都悔青。   这样一个小厨娘,做出这几道菜,说出这几番话,实在令人心颤,可她年纪轻轻,更不曾与谁打过交道,若说是歪打正着,那也实在是个太令人震惊的巧合了。   再无人多说一句,连带着李恒才都是汗雨涔涔的坐在那里,刘阁老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如意。小姑娘背脊挺直,目光从容淡定丝毫不见做作,一番话说得也是掷地有声,刘阁老不过打量片刻,便拿起酒杯先行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桌上还有谁干坐着?即便刚才略有不敬的几个人,此番被一个小厨娘给恐吓了一番,也都觉得自己终究是莽撞了,宴桌之上顿时又是一派和气热闹。   酒宴继续,几位大人皆有意无意的看一看那个还立在一边的小厨娘,最后还是刘阁老将如意放走了,拉着那几位同僚门生问起了汴京城内的一些近况。   一夜中秋宴,刘阁老的夫人竟然在如意离开之前硬将一对羊脂白玉镯子送到了她的手上!   刘阁老夫人似乎极其喜欢如意,对她今日的几道菜尤其赞不绝口。李恒才十分会抓准施计,道只要阁老府中有人想要吃如意的菜,只管遣人招呼一声,人立马就会过来!   刘阁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如意的手。   阁老府中的中秋夜宴固然是热闹非凡,可如意的一颗心老早就飞了回去!   吉祥他们肯定会等着她回去,这种宴席本就吃的耗时,如意本想离开,却一直耗在这里,此番终于得了自由,自然是急不可耐的赶回去。   李恒才和郑泽纷纷提出可以送她,可如意却直言婉拒,趁着夜色急急地赶去了镇口,将众人留在身后。   辛旬的马车停在镇口已经好一阵子,如意一头钻进进去,连连催促他快些回去。   已经和跟她们约好的时辰要晚了半个时辰了,辛旬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马车赶得飞快!   在刘府一个晚上觉得有些头晕,于是如意将马车门打开,对着辛旬道:“今日多亏你了。”   辛旬一默,没有说话。   如意抬手揉了揉眉心:“说真的,你若是不告诉我那些弯弯道道的,我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辛旬这才道:“福祸相依,姑娘既然只是一个厨娘,就该有厨娘的本分,今日在宴席上您为刘阁老扳回这一局,固然是令阁老舒心,可也十分可能因此沾上些麻烦,还望姑娘晓得自己如今乃是为三爷办事的,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如意如今已经习惯了辛旬这样的忠仆模式,也不与他争辩,摆摆手道:“郑泽和李恒才求财求劝,想要借着我将自己攀上去,我却也不傻是不是?今日这样并非我想去什么彩头,你说的很对,福祸相依,我既能取悦谁,就一定会得罪谁,我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机会,最起码要让别人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最起码要让那些想要无声无息干掉我的人有个顾忌,你说是不是?”   驾车的辛旬忽然没了声音,马车奔跑的更加急速。   夜风吹来,带动了道路两边的深草摇曳,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明月清辉洒下,令回程的路上带上了些阴森和诡异。   辛旬驾着车,忽然道:“姑娘,小心些,只怕有人还是想要无声无息一回了。”   ☆、第八十七章 中秋月灯下示爱   夜风飒飒,道路两旁的草木仿佛成了精一般近乎狂乱的摇摆着,仿佛是一场喧嚣的盛会,令人毛骨悚然。   辛旬驾着车,神色凝重。如意也察觉出了气氛中不对的地方,她不再给辛旬添乱,回到马车内,将车门关好。   马车在夜色中一路颠簸,如意努力地稳定心神,将手附在了左手帮着袖箭的地方。   忽的,马儿一声嘶啸,辛旬大喊一声“小心”,话音刚落,整辆马车忽然整个的翻了过来!   如意在马车中打了一个滚,马车翻向一边,她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如意来不及呼痛,飞快的爬起来从已经撞开的马车门里钻了出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星星点点的火把来回缭乱,辛旬手持软件,与三个黑衣人开始交手!   为首的一个汉子格外的高大魁梧,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持着火把,似乎是在观战,如意刚一出来,他的目光便望了过来,眸中目光一利,竟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如意走过来。   辛旬见状,立即就要冲过来,可他先前就被江承烨伤了手,剑法终究慢了一拍,加之他寡不敌众,一时间也难以突破重围。   黑衣男人越发的靠近,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如意也一步步的后退,直到身后被翻掉的马车挡住时,她忽的站定,镇定道:“刘师傅既然来了,必然是抱着要让如意必死的决心,既然总归要死,把话说得明白些不是更好?”   魁梧大汉忽的一怔,旋即目光中越发的阴寒狠戾,扬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刺过来!   如意朝一边闪去,抬起手臂放出一只袖箭,只闻的“啪”的一声,袖箭已经破风而去,如意正欲大喜,可蒙面大汉竟也是有些身手的,一个翻滚下竟然躲开了袖箭!   一边传来一声闷哼,如意侧目望去,之间辛旬右肩甲似乎被刺入了什么,她望过去时,辛旬身后的黑衣人正好一脚踹上了他的背。   辛旬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如意猛地回过头,那蒙面大汉已经再次扬起匕首,仿佛下一刻就要飞扑过来!如意再次按上手腕上的袖箭,她还有四支剑,这里也还有四个人!   “我已经必死无疑,你们何不让我死个明白?”解决了辛旬的三个大汉也朝着这边逼近,手中的寒剑隐隐还沾着殷红的血。   蒙面大汉盯着如意,只是顿了一顿就继续逼急!   无论如何都不开口,还真是执着。如意冷静的看着渐渐向自己逼近的四个人,忽的抬起手将袖箭对准了那个蒙面大汉,就在她快要按下机括之时,只觉得身边一阵阵劲风扫过,对面的四人目光一转,如意还没来得及随着他们一起转过头,就有一只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   鼻尖有淡淡的药香飘过,如意整个人被那人从后箍着,紧接着手腕一紧,他已经握着她的手,将袖箭对准了面前的四个人。   低沉醇厚的声音一如他冷冽的模样:“看好了。”   四人见到忽然出现的男人,目光俱是一寒,蒙面大汉退后一步,三个黑衣人提着剑就要刺过来!   电光火石间,如意只觉得手腕间三连震,三支袖箭飞窜而出,三个黑衣人本能的躲闪,然而,只闻的三声痛呼,那三个黑衣人竟齐齐中箭!且不知那三支箭是否被灌入了内力,中箭的那一刻,三人仿佛是被踹了三脚一般,向后退去好几丈!   三箭连发还百发百中,如意心中犹如被点燃了一团火,忍不住回头看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江承烨冷冷的看着那蒙面大汉,话却是对着如意说的:“看他,别看我。”   他的手还握着如意的手腕,袖箭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意破天荒的没有与他争斗,而是转过头重新望向了那蒙面大汉。   江承烨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大汉看在眼里,转身就想跑,江承烨似乎想也没想,对着一个方向就是一箭过去!   箭刺入肉中的声音似乎在这个夜中格外的清晰,大汉终于痛呼一声,捂着被刺中膝盖的腿跌坐下来。   江承烨顺势放开如意的手,也将她脱离了自己的怀中。   如意没心思跟他就这些小事情纠结,她三两步走到那蒙面大汉面前,拿起黑衣人掉在地上的剑挑开了。大汉似乎还有些惊慌,可此刻再抬手也于事无补,他阴沉着脸,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如意。   如意手中提着剑,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倒着的大汉:“刘师傅,都已经这样了,您何故还要隐瞒?”   刘全厚唇紧抿,依旧不掷一言。   “哈哈哈哈,好!”空无一人的道路两边,忽的涌出许许多多的人来,王有财带着大批的人从四面涌了出来,顷刻间,一片亮堂的火把就将这里包围起来!   刘全很是意外,望向如意的目光中终于带上了不解。   一边已经有人将辛旬扶了起来,用架子抬着他去养伤,王有财令人将三个黑衣人和刘全抓了起来,对如意拱手一拜:“姑娘,我等着就带着他们回去,听候姑娘处置。”   如意微微一笑:“有劳王掌柜,替如意向三爷问声好。只是这几个人,还望王掌柜费心藏得好一些。”   王有财笑的谦卑有礼:“自然将话带到,这几个人姑娘也无需担心。”话毕,他招了招手,后头立刻有人送上两大只礼盒,递到了如意面前:“三爷说姑娘以身犯险揪出各种黑手,想必自然受了惊吓,今日乃中秋佳节,三爷令小的送上月饼两盒,还望姑娘能压压惊。”   如意接过月饼,客气道谢。   王有财一挥手,众人就将四个人带走。   王有财带来的这帮人效率极高,顷刻的功夫,现场的打斗痕迹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连被绊马索绊倒的马匹和马车都被重新安置好,如意把两盒月饼放上马车,揉了揉刚才被摔疼的地方,爬上马车,对还站在原地的江承烨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回家啊!”   江承烨看了看人群离开的方向,迈步朝马车走。   如意扫了一眼他的腿,惊呼道:“你的腿已经好了!?”她顿时就有些恼火:“你既然好了为什么还要骗我们!?”   江承烨不紧不慢的走到马车边,抬了抬下把,对坐在马车驾车位置的如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   如意的头发散下了几缕,她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如你所见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就等着他们呢!”   江承烨微微眯眼,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是想从她的言行中找到什么破绽一般。   如意整理好自己,抬眼望向江承烨。   今晚的月亮除了不怎么圆,倒也是又大又亮,她的一双眼眸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的黑而亮,江承烨与她对视,不依不饶的追问:“说清楚。你将我送走,你又做了什么?”   如意歪歪脑袋,针锋相对:“那你也告诉我,你的伤什么时候好的!”   江承烨面不改色:“你先说。”   如意赶着回去,握着缰绳就想要驾车,江承烨也不急,跃上马车将她拎进了马车里,如意脑子里立马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和他本不应该这么和气,可是这个男人力气大得很,要和他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江承烨把人带到马车里面,自己坐在车座上,将如意放在自己腿上。   如意这回不闪也不避,就这么与他对视,甚至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江承烨因为她的一个举动而心中一动。少女芬芳的气息萦绕鼻尖,江承烨居然一丝丝排斥的感觉都没有,他将心中的那些奇怪的感觉压下来,声音有些暗哑:“你若是不说,我们便在这里耗着。”   马车里静悄悄的,两人隔得近,仿佛连呼吸都已经交融,江承烨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有些好奇,不过是想要用一些管用的法子来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可是当如意的脸近在咫尺时,他忽然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起灶房里的情景,还有那唇上的触感,都在一瞬间化作了猫儿的爪子在他的心上,轻轻地,一挠又一挠。   江承烨觉得喉咙有些干,可是周围并没有水源,他看着她缓缓地向她靠了过去……   “先前是我愚钝,自以为聪明,却总是做蠢事,好在有你提点我,我多少明白了一些。”如意忽然开口,江承烨的动作一滞,微不可察的和她拉开了距离:“咳咳……继续。”   如意坐在江承烨的腿上认认真真的同他分析:“先前我告诉你,我怀疑的人统共有郑泽、百味楼的师父、李恒才。既然怀疑他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江承烨温香软玉在怀,连耐心都变得好多了:“所以你现在明白了?”   如意笑了笑:“说我傻你也不见得聪明,为什么我一定要挖空心思的想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想做什么?”   江承烨嘴角含着笑意:“那你是如何个聪明法?”   如意换了个姿势坐好:“聪不聪明说不上,无非就是静观其变。一个人有所求,就会有所为。从这些言行举措上来看目的,比你自己没头没脑的去想总要好多了吧?”   江承烨微微向后靠这马车,摇摇头:“太过被动。”   原以为她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法子,却原来这般被动,若只是一味的等着他们露出目的,自己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如意听了他的话,却是不置可否。她所说的的确是个被动的法子,可这不代表她会一直这样被动下去,等过了中秋,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如意觉得心情忽然大好,连带着晚上受到突袭都变得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她只想赶紧赶回去,和吉祥她们一起过一个中秋节!   “那今晚是怎么回事?”江承烨追问道。   “今晚?今晚不就是有人等不及了,所以要痛下杀手吗?”如意趁他沉思的功夫,像一条鱼一般窜了出去,拉起缰绳就是一喝,马儿呼啸一声开始撒丫子开始跑,如意看着奔跑起来的马车,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挺好玩的!”   江承烨目光深沉的看她一眼,淡淡道:“回去的方向不是这个。”   如意回答的从容:“我知道啊。”她转过头,璀璨一笑:“那你还不来驾车!我不会的啊!要么咱们就一起冲到坡底下去吧,哈哈哈……”   她今日有些疯,江承烨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的好笑,几步跨出去坐在了驾驶的座位,拿过了她手里的缰绳开始控制马车。   月华如洗,人烟稀少的小道上,只有一辆马车吧嗒吧嗒的往前跑着,如意迎着晚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忽然挑起一个并不算愉快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的伤是什么时候好的。”   江承烨一丝不苟的驾着马车:“唔,忽然就好了,不过现在又有点疼。”   如意抱膝坐着,忽然说道:“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住着,我不介意把东屋收拾出来让你住。”   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手,马儿又是一声仰啸,江承烨停下马车,转过头看如意。   如意没有看他,声音轻细而轻柔:“不过要付房租。”   江承烨看着她纯洁如斯的侧脸,转过头和她一起直视前方,他重新握着缰绳,喝了一声,马车重新开始欢愉的跑起来,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如意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好”。   “你刚才,是来救我的?”马车跑了一段距离,如意忽然问他。   江承烨驾着车,眼光看着前方:“吉祥担心你,反正我闲着。”顿了顿,补充道:“顺手而已。”她根本一早就计划好了,又何须自己出手?   如意似乎是笑了笑,两人就这样披着一身月光回到了何家村。   如意一直以为,即便今夜不会热闹如新春,多少也不该像往常那样刚一入夜就静悄无声,如论如何也该有些过节的气氛啊!   可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才是失望的发现真的和往常一样。   江承烨把马车停在了何家的门口,听到身边的女人有些失落:“怎么是这样啊……”   他自然晓得她从好几日前开始就在憧憬着这个节日,虽说不知道是为什么,可她似乎很有想法,总想怎么好好的过一过。从前他在王府也曾过过几个中秋,无非是宴会赏灯之类的无聊的事情,他连参加都甚少。他爱静,所以并不觉得这样的节日氛围有什么不妥。   踏进房门,吉祥带着金玉满堂正守着一盘子的月饼等着她回去,月饼是用吊炉烤出来的,从前家里穷,中秋能吃上一块月饼就实属不易,如今家里能有大房子,有香月饼,就更加不易。   见到如意回来,吉祥总算是放了心:“不是说做一顿宴席就回来吗,咋用了那么久?这夜色深重的,倒真是不晓得你怎么样了!”   如意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大姐,今儿好歹过节,你怎么什么也没准备啊!”   吉祥愣了一愣,指着月饼道:“我……我老早就烤好了月饼啊,就等你回来吃呢!”   其实当真怪不得吉祥,如今这个时代没有电,晚上的油灯晦暗不明的,干什么都不方便,所以村里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放在白天,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便早早的休息了,多少年都是这个习惯,倒是附近的一些镇子上面会有花灯会之类的,十分热闹,村里人若想凑个热闹的,便会一起去镇上过节,再赶夜路回来。   所以,如意方才看到村子的宁静,要么是本就无意过这个节,要么就是去了金玉老早就忍不住了,跪在小板凳上问:“大姐,二姐回来了我们可以吃月饼了吗!”   吉祥正准备点头,哪晓得如意忽然站出来:“不行!等着,现在还不可以吃!”何里正今日要出去赴宴,自然是带着里正夫人一起去,何远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自然是溜之大吉,章岚见何远不出门,也就跟着留在家里,夜色渐深,何远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将大门拍的啪啪作响。   老爷夫人不在,就是管事和婆子们也休息了,何远趿着鞋子跑出去,就瞧见了满堂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阿远哥,原来你在家啊,我二姐说你和阿岚姐要是有空的话上咱们家过节去吧!”   章岚也闻声赶了出来,见到满堂时整个人一乐:“小满堂,是如意叫我们去吗?”   何远瞥她一眼:“是叫我,跟你啥关系!”   满堂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二姐说了,你们俩要是在家就一起去,去的话得带两根竹子去。”   主子?何如意又玩什么新花样?   何远本来也闲的蛋疼,他那些狐朋狗友如今都喜欢去窑子里玩儿,他觉得没意思,和他们玩的就越来越少了。这会儿如意传召,何远立马就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了,他二话不说,扛着砍刀就在他家边上看了两根竹子,和章岚一起去了如意家。   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如意的声音:“何元吉你的手是用脚做的吗?为什么教了你这么多遍你的花灯还是扎的跟个棺材一样!”   “二姐你看我做的!”是满堂的声音。   “我觉得我做得更好啊!”是金玉的声音。   何远和章岚对视一眼,顺着声音进了院子,穿过堂屋,到了灶房和灶房后面的后院,两人刚一进来,就直接惊呆了!   后院的左右两边都差了许多竿子,每两根杆子之间还牵上了线,密密麻麻的犹如蜘蛛网一般,而这些蜘蛛网上头,已经挂了好几盏画着花样的花灯。   明亮的花灯下,何元吉和吉祥坐在一块,金玉满堂坐在一块,而如意……章岚呆住了……如意身边竟然有一个十分好看的男人!此刻他们两人坐在一块,男人手里将篾条弯曲成一个圆,学着一边如意的手法,时而勾唇一笑,时而瞟如意一眼……   章岚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何远见到那个男人果真和如意处到一块了,心里除了有些酸酸的,倒也还好,可一钻过头,看着已经看呆了的章岚,何远的小宇宙噌的一下就爆发了!   “看啥看!看了也不是你的!”何远的声音将院子里的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如意见她们来了,大大方方的笑着招呼:“来了!快快快,咱们人手本就不够了,赶紧来帮忙!”   章岚和何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拉到了院子,面前放了些竹篾条。   “看好了,把这个这样弯过来……”如意也不跟他们客套,拿着篾条开始告诉他们怎么扎花灯。   章岚的目光不断地从如意和那个陌生男人身上扫来扫去,何远见她老是看看看,难免有些心烦,索性戳穿她:“看啥看,这家伙叫程叶,是她们捡回来的恩人!”   章岚显然对这个概念有些吃惊:“捡回来的……恩人?”   吉祥笑着将当初程叶救了金玉满堂的事情说了一遍,章岚听完,仍旧是忍不住看了程叶一眼。那个男人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依旧遮不住那令人移不开目的姿色,章岚无意识的感叹:“他可真好看啊!”   何远闷声闷气的扎花灯,如意却笑了:“生的好看有什么用,连个花灯都不会扎!”   某个正在奋力学习扎花灯的男人手中动作一滞,面色不悦的看着她。   章岚似乎从两人的气氛中看出了什么,笑着捡起一根竹篾条:“你们在扎花灯?真是巧了,我们村子里就有个做灯的老师傅,扎的一手好灯!我那时候瞧着好玩儿也跟着学了些,哎,你们这是要做啥啊!?”   吉祥在一边和何元吉探讨某个步骤探讨了半天,有些无奈却仍旧开心:“这个就要问她了,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是啥,她说是镇子上的,不过我没去过。”   “是这样的,过中秋本就该有很多习俗的,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日,当然要有些趣味才有意思!我晓得的也不多,不过有几样一定要做,吃月饼算是一样,还有烧斗香、树中秋、点灯塔、放天灯、走月亮、舞火龙!”如意回想着小时候的中秋,一样一样昂的细数。   章岚听着就觉得好玩,顿时来了兴趣:“这都是啥啊,花灯我倒笑的,这天灯是啥?灯还能放到天上去不成?”   如意莞尔一笑:“先扎花灯!咱们先把院子里弄得漂漂亮亮再说!”   “诶!”章岚脆生生的应下来,因为有她的加入,就多了一个熟手,花灯的数量逐渐多了起来。何远本就是个爱玩儿的性子,又是章岚教着他,这一来二去的,他也兴致勃勃的越扎越好;金玉满堂早就从扎花灯变成偷摸月饼吃,吉祥嗔了他们几句,也就不再和他们计较,专心的和何元吉一起开启“男女搭配扎灯不累”的模式;唯独剩下最后两个人……   “其实你的手也是脚做的是不是?你得先把框架撑起来啊!”如意觉得和江承烨搭配干活简直就会被他蠢哭!可是看在终于找到了一个他的弱点,如意在无奈之际,也觉得欣喜愉快,数落起他的时候连声音都大了。   江承烨抿着唇,手里的竹篾条简直比他用过的软剑还要难以掌控!   “不对不对!弯成一个圆之后你得先固定啊!固定你懂不懂啊!”   江承烨试图将篾条弯成一个圆,可是那篾条的韧性极好,稍微一不留神就会弹回来!   如意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好笑,和先前那种高冷姿态判若两人,偏偏他似乎是较上劲了,手里拽着那根竹篾翻来覆去的搅,一张严肃的俊脸加上一个微微皱起的眉头,让如意生出一种他若是再做不好兴许会当场挥剑斩篾条的即视感……   没过多久,二十多只花灯挂满了整个后院,连带着光线不打好的灶房都变得亮堂堂的!   吉祥整个人都看呆了。江承烨扎花灯虽然不怎么样,可却写的一手的好字,因着如意从前也在师父的书房里练过,所以江承烨那力透纸背的铁画银钩,竟让她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开设有了些改观。   江承烨的题词都是有关中秋的,在场的人里,基本上也没人能有那个本事题词,就连会扎花灯的章岚,一看到毛笔也连连羞赧摆手。   江承烨握着手里的毛笔朝如意的方向递了递,如意忽然想起上一次写这个的时候,自己还是宁慈,想不到短短几个月,她就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了何如意。   如意冲着江承烨笑了笑,微微摇头。   江承烨目光一凛,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   放天灯其实就是扎一个大大的孔明灯,如意花灯扎的好,孔明灯一样扎的好,在她当着所有人面前让一个小型的孔明灯从自己手上飞起来的那一刻,一个院子的人都看呆了!   金玉满堂不断地拍着手叫着“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吉祥和章岚看着那缓缓飞升的天灯,都因为新奇而激动地不得了,何元吉和何远却因为她们激动不已的兴奋而移不开目,各自看着各自的那个人,江承烨看了看缓缓上升的天灯,竟有些不自觉的望向自己身边的何如意,然而,当他看见她眼角微微闪动的水光时,整个人都是一愣。   江承烨的手指动了动,左手不经意的抬了起来……   “哇!好美啊!”章岚忍不住叫了出来,将如意拉着一定要学怎么做,方才明明像是要哭了的人,一转眼就已经重新笑了起来,对着章岚点点头,开始教她怎么做。   吉祥也想学,三个女人顿时围在一起开始做天灯。   这个中秋节,一群人在如意家的后院里将过节该做的悉数都做了,天灯放了一只又一只,整个何家后院在这个中秋之夜里,亮如白昼。   临到最后即将散会之时,如意忽然将清扫后院的何远叫住,将他带到了外面一个草垛边。   何远从前觉得何如意处在一起是一件十分欢愉的事情,可是今日他却有些做贼心虚,虽说他仍旧是愿意和如意处在一起的,可渐渐的他开始明白自己只是想和她像普通朋友般处在一起。   “何远,我这里有件事情还得麻烦你帮帮忙。”   何远瞅了瞅屋子的方向:“啥、啥事儿不能在屋里说啊?”   如意也跟着他一起看了看屋子的方向,确定没有人跟出来了,这才神秘兮兮道:“是这样的,何元吉这几日接了一个活,帮着人家开荒,人家主家规定的是一两个月之内要完成些人物,我想着再过一两个月,那也接近年关了,干脆让吉祥和何元吉今年年底成婚。”   何远一听这话就乐了:“成婚,那是个好事儿啊,你咋弄的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如意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的,偏生就是撑着那副脸皮不肯说破,我看着都觉得着急,所以我想让你回去帮我跟里正说说,我晓得他老人家贵人事忙,就怕年底的时候事情格外多,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没爹没娘了,所以我希望吉祥成亲的时候,何里正能来做个主婚人……”   “啧……”何远还当是多大个事儿:“这你就放心吧,我当是啥事儿呢,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到时候你可得请我一杯喜酒!”   如意点头:“那是自然!”然后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话语间带上了几分感叹:“今日叫你们一起,本来是想大家一起过个开开心心的节,却没想到指不定这就是咱么大家在一起最后的一个中秋节了,往后想要如此,只怕那些走了的人都难再回来了……”   何远有些闹不懂:“这不每年都能过么,谁要走了?”   如意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看着何远:“你……你还不知道么?”   何远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我……我要知道啥?”   如意很是忧愁的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远是个急性子,最受不得别人弯弯道道的一句话说不清楚,他有些急了:“啥事儿你倒是说清楚啊!”   如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带着些犹豫道:“你……你不知道章岚要回去了的事情?”   何远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整个人一瞬间呆若木鸡!   章岚要回去?回哪儿去?   她……她不是来给他做媳妇儿的嘛?   “何远?何远?!”如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很是担心的神色,何远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如意追问道:“你说啥要走!?她为啥要走!”   如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甩开他的手,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何远更想不通了,他以为自己如今和章岚相处的十分好了,可怎么……她还要走!?   如意叹了一口气:“其实方才我是想找章岚说这话的。我告诉她,吉祥成亲的时候,希望你和她能来喝杯喜酒,说着说着,哎……也是我不会说话,偏偏问了句你们的喜酒啥时候能办……可……可你猜她说什么?”   “说、说什么?”何远此刻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根本没法子回忆如意是什么时候跟章岚说过这些话!   如意又叹了一声,似是苦笑:“也真是不晓得你和她说过什么,她竟然说……竟然说你想要娶得一直是我……”   何远此刻犹如被一道闪电当空劈下!   是了……他的确是一直告诉章岚他喜欢的是如意……他要娶得……要好好对待的……也是如意……   何远有些失神的看着如意:“如、如意……我……我原来的确是觉得自己喜欢你……想、想和你处在一起……可、可我老早就不这么想了!就连上回、上回你对我说那些狠心的话,我也是……也是气一气就过了!我……”何远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如意,毕竟当初满口信誓旦旦,说着娶她爱她的那个人是他,可今日说着自己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的,也是他……   “我……”何远有些语塞,一句话我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来。如意定定的看了看他,轻声道:“你喜欢章岚。”   何远猛地抬起头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了几抹紧张和被戳中心事的不自在,他的心里仿佛正在经历着各种纠结,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眼中的混乱逐渐被理顺,成为了一种坚定的时候,他终于一字一顿的开口:“是……我喜欢章岚!”   如意认真的看着何远,给了他最后一击:“何远,从前你是对错的人说了错的话,现在你是对错的人说了对的话,你什么时候才能对对的人说对的话?”   何远被她对对错错绕的有些晕,如意却笑了出来,指了指一边。   何远身子一僵,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略显机械的转过头,立马就看到了月光之下,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章岚。   章岚一直看着何远,可当他发现她的时候,她却转身走了。   “阿岚!”何远喊了一声,拔腿就追了上去!   远光之下,向来都是乐观开朗的章岚,却在没有方向的奔跑中落下了眼泪,当她终于被高壮的少年追上来拉近怀里的时候,连日来所有的委屈和离开家后的心酸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何远一下子没辙了,抱着她又是擦眼泪又是赔不是:“阿岚……阿岚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没办法了!你……你骂我,你用鱼竿打我!是我蠢!是我笨!你别走……求你了你别走!”   章岚的眼泪忍不住的流,哽咽着问:“不走要干啥……留下来又要干啥,你那么讨厌我……”   何远真的急了:“谁……谁讨厌你谁就是孙子!阿岚……我、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做我媳妇!你要回家也行,必须得是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去提亲!”   何远死死地拽着章岚的双肩,说完这番话,他忽的将章岚拉近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阿岚……我这个人太蠢了,我不会钓鱼,也安静不下来,我……我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才不会被我爹骂,不会让我娘担心……你……你就算不喜欢我……不、不对!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阿岚,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亲!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求你别走!”   章岚快被他闷的窒息了,她挣脱开他的潜质,鼻涕眼泪早已经糊了他一胸口,看着这样的何远,章岚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幸福,忍不住破涕为笑,她一直以来都不是个会掖着藏着的姑娘,此刻,她团起拳头在何远的胸口捶了一下,因为哭的太用力,声音都带上了些鼻音:“何远你这个臭小子,我啥时候不喜欢你了!一直都是你不稀罕我!”   何远一时间如闻天籁,分明是入夜时分,他却觉得整片天都亮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与此同时,一边也传来了笑声。章岚脸一红,第一次有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将脸埋在了何远的肩窝,何远看着一边围观的一排人:“看啥看,没看过别人追媳妇啊!”   如意从善如流的点头:“看过人追媳妇,不过没看过人这么好笑的追媳妇!何远,这个媳妇你可得好好收着了,我刚才瞧见是章岚故意让着你才让你追上的!往后一个不小心,再跑了可就追不回来了!”   何远此刻满心都是幸福和甜蜜:“知道了!”他收紧双臂,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   夜已深,何远和章岚手牵着手回到了家里,进门的时候,何远一张脸都气红了:“啥!?你根本就没要回去!?”何远很快反应过来:“何如意她骗我!”   章岚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好笑:“咋的,你还要回去跟她撸袖子干一架是咋的!?我告诉你,往后你要是再敢出去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日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何远前一刻还浸泡在幸福的甜蜜里,这会儿就冷不防一颤:“你……你咋比何如意还狠啊!”   章岚今晚实在是太过幸福,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好哇何远,这还没嫁给你你就拿我和旁的姑娘比较了!行,我现在就走,也不算如意骗你了!”说着,真的作势要走的模样。   恋爱了的人总是喜欢矫情,却耐不住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何远一看不对劲,立马用男性的优势将章岚圈了回来,嬉皮笑脸的哄她:“说啥话呢!我保证,我再不看别的姑娘!再看你就打断我的腿!”   章岚扑哧一笑,伸手拧住了何远的耳朵,何远立马很上道的哎哟哎哟叫唤着任其将自己拎进去……   ------题外话------   不左不右童生投了1张月票   ——泪奔,说真的,看到这张月票让小安子很愧疚。因为家里这几天有喜事,小安子请假一个星期,原本以为能抽一天时间多存些稿子可以写得更多,忙起来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了……但是!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点琐事完全没法子写,明天和后天两天更是最忙的时候。这连着两天小安子晚上都是写着写着就趴着电脑睡着了,然后一个惊醒接着写,因为怕断更,所以赶着洗完,自己都觉得很多地方写的很粗糙,没了以前的感觉!所以小安子觉得很愧疚!   好在下个星期开始就忙完了!小安子保证会尽快找到状态!还原一个精彩的故事给大家!   ps:有多少人看到标题以为是男女主的戏份!?哈哈,别急,小安子真的要开始着手男女主正面情感戏了!   ☆、第八十八章 狗男女和牛郎汉   微凉的风吹过高高的树叶,幽幽的月光洒向大地,顿时间一片月影婆娑。如意和江承烨并排躺在了斜斜的屋顶上,两人都是双手叠放枕于脑后,悠闲无比的在这个月明风急的夜晚看夜景。   两人这么并排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意一不留神打了一个喷嚏,免不得感叹起来:“我大概晓得你为什么总是爱坐在这里了,感觉的确不错。”   江承烨“嗯”了一声,比起从前对谁都爱答不理,已经算是一个激起热情的回应。他又默了默,忽的坐起,伸手拎过她就要往下扔。   如意怕高,反手就一把抓住了江承烨的袖子:“你想干嘛!”   江承烨这个人其实并不大爱说话,尤其不爱说费话,如意不过刚问出口,他便已经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扯进了怀里,单手一楼便飞身下了屋顶。   “早些休息吧。”江承烨松开她,朝自己的东屋走。   如意揉了揉被他扯过的手腕,咕哝了一句“怪人”,也回房休息了,以至于转身回房的那一刻,她没有看见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的男人,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同一片夜色下,郑府的偏院中,香芝激动地连脚趾都蜷缩在一起,一双素手死死地抓着被褥,一阵轻盈飘忽一阵骤雨狂风。   她这几日也没有闲着,跟着几个妈妈学了些招数,虽然“坦诚相对”之时仍有羞涩,可比起那被冷落的可怕,这些就微不足道了,为了让郑泽尽兴,她还偷偷的弄来了那羞人的助兴之药,一整个晚上,两人颠鸾倒凤数十回,最后双双无力的软在那粉帐之中。   郑泽将脸埋在香芝的肩窝,深深一嗅,一双手意犹未尽的揉捏着那些娇嫩,揉的香芝不住的颤抖呜咽。   “爷……”   郑泽在香芝耳边轻笑,最后又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本该将岳母他们请到府上一同过节,但刘阁老的邀约又不可不去。改日我们再弥补。”   香芝已经被弄得五迷三道的,哼哼道:“爷您可以带着我娘她们一块儿去啊……都答应我娘了……我不管,爷明儿得陪着我回去!”   郑泽拍着香芝的背安慰道:“好好好,我陪你回去。”   香芝将郑泽抱住,郑泽默了默,忽然道:“你可知刘阁老是个什么地位?”   香芝依然是不知的,略显迷茫的抬头看郑泽。   郑泽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刘阁老乃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地位尊崇,即便如今闲赋于东桥镇,无论谁见到了,都需得给上几分薄面,且阁老对圣上了解多过普通臣子,若能有阁老提点,自然能比普通人更容易平步青云,得一片大好前途!”   香芝眼中溢出了期待的光彩:“爷你今儿个去了那刘阁老的家里,是不是得了刘阁老的什么提点?”   郑泽轻轻拂着香芝的鬓发,微微叹息:“郑家能从过去到现在,皆是由我一人撑起来。原本男人就该负担的多些这没什么,可我如今有了你,用想让你和玉容都过得好些……”   香芝急切的撑起身子,娇嫩的身子更加凸显出来:“爷,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可我想帮着你打理好这个家的心是一丝都不比姐姐差的!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姐姐的身子不好……连出一趟院门都难得,我听府中的大夫说姐姐的身子需要静养,既然需要静养,那当然还是不要拿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烦她的好……”   香芝的一番话说的可怜体贴至极,郑泽的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避重就轻道:“你能怎么帮我?”   香芝条件反射的就要张口,可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郑泽忽然笑了笑,道:“香芝,你可否暂代理中馈之事,我需得考一考你。倘若你能做好这件事,我便将郑府的后院交给你打理。”   香芝立马来了兴趣,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已经成了郑府的当家主母的场景,她往郑泽身上凑了凑:“爷您要我做什么?”   郑泽平躺下来,语气很是温柔:“你们女儿家一贯喜欢争风喝醋,若是这件事情你觉得做不来,我不说也罢。”   香芝此刻干劲十足:“爷您不说咋知道我不行?!”   郑泽看了香芝一眼,点点头,笑道:“今日刘阁老对如意其实相当满意,如意的厨艺不必我说你也应当知道有多厉害,若是能得刘阁老举荐令如意去到汴京进入尚食局,往后前途无可限量!”   郑泽的话说完,香芝一直没吭声,郑泽继续道:“郑家的生意需要一个稳定又有油水的一条路子,倘若如意能有一定的地位,且她又与郑家交好,往后是人都该给我们郑家几分面子!”   香芝闷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道:“爷您就直说了吧,您对那个何如意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   粉帐之内,忧香浮动,郑泽轻笑两声,忽的翻身而上!还不待香芝尖叫出声,便又是一番胡纵。事毕,郑泽在她耳畔轻笑:“那你觉得我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   香芝嗔了嗔:“爷您坏死了!”   郑泽笑着将她抱住:“我不过是为了郑家,这么多年我只有玉容一个,可玉容身子不好,不便为我做什么,如今我有你,其他的女人,我不再需要了……香芝,你愿不愿意把自己放在郑家主母的位子,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香芝最终动容:“爷,我能为您做些啥?”   郑泽看她一眼,缓缓的覆上她:“那一头要做什么不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帮为夫泄泄火!”   香芝目光闪动,娇笑一声,水蛇一般的缠了上去。   夜深人静,裴玉容坐在铜镜前出神。   相思已经将宵夜热了三道,只是第三道宵夜都凉了,院门口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相思看着自家夫人日渐形容枯槁,微微红着眼睛劝道:“夫人,夜已经深了,听说……少爷去了何姨娘的院子,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歇着吧。”   裴玉容微微抬手,示意她莫要再多说。气候已经渐渐凉下来,夜间的寒气更重,裴玉容披着郑泽送给她的那件狐裘,缓缓走到书桌边,执起一支兔毫在纸上写着什么。   “夫人,您要是不想歇息,那奴婢再将宵夜热一热,您晚上便没有吃东西……”相思十分担心裴玉容的身体,难免多说了几句。   “托人将这封书信送到卞京。”裴玉容将信笺叠好交给相思,顿了一顿,继而道:“别让少爷晓得。”   相思接过信笺,默默点头退了出去。   中秋夜宴之后,李恒才显然更将如意当个宝。宴席之上,是人都能看出刘阁老对如意的青睐,那一对羊脂白玉镯子就成色极好,看起来不像是临时准备的,倒像是阁老夫人自己的东西,这样贴身珍贵的东西就这样赏给了一个厨娘,其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刘全的事情,如意并没有告知李恒才,只是第二日上工之时,大家才发现酒楼里似乎少了一位师傅。对此,李恒才只是招来一个刘师傅的伙计问了问,可伙计又如何能晓得刘师傅的去向?   如意在一旁冷眼旁观,细细的观察着李恒才的表情,李恒才得知刘师傅失踪,只是微微点点头,不再多问,自言自语的说大概是病了,他有空托个人去瞅瞅。   因着如意先前离开百味楼乃是因为那桩险些让她丧了命的事情,是以她早已经向李恒才说明,要贴出告示招人,这批人算作跟她学艺,算作她的学徒。   如意此举,无非是不再相信百味楼里的伙计,她需要一批新的血液,一批由她带出来的人。李恒才知道如意的想法,也就遂了她,中秋之后,他便当真贴出了招人的告示。   如今如意在东桥镇已经算是颇有名气,这个告示一贴出去,便招来了大批大批的人应征。李恒才原本想要将场面弄得大一些,给如意长长脸的同时也体现出百味楼有多么看重这个厨娘,可如意听说之后,立马将他的这个打算给打消了。   最终,这场招聘设在了百味楼的后院。   招聘的规模的确是小了,可招聘的内容却让所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是招一个厨子,居然就有三个环节,这三个环节叫做“笔试”、“面试”、“实战”!   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厨子招人之前还得先会拿笔!这个要求一列出去,顿时就有一群大老粗们带着受伤的一颗心自卑的离开了招聘现场……   李恒才对如意这个法子觉得很是不解:“找个账房先生倒是要拎拎笔杆子,可没听说过哪个地方找厨子也要会拿笔啊。我见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那为何不能当面让他们答出来?再说了,能认得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了,若是谁人都能拿笔做文章,早去考状元了!”   如意对此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让李恒才在一旁看着就好,李恒才脸色不怎么好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如意的笔试题目只有一道:阐述最拿手的一道菜。   这下子难倒了许多只会画几个字却不会连字成句的人,无奈之下又是一片心塞离开的人,笔试之后,就是面试。   来应聘的人良莠不齐,自然不能用一个统一的问题来规划,李恒才原本还想着问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来凸显酒楼的高大上,譬如你可晓得有几种刀法,你可晓得有几种烹饪手法,你可晓得牛筋需要熬多少个时辰才会入口即化云云,然而当如意的问题问出口之后,又是一片不知所措之相……   “你家里人口几何?”   “……三、三人。”   “你妻子的姨妈的小侄子的三姨婆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娶亲……”   “方才从后院进来之前可注意到了门口有几只酒坛子?”   “……母鸡啊……”   “方才比试之时可有注意到考官发了几张纸?你写了几张,剩了几张?”   “你的左脚上有没有痣?”、“你可有什么恶习?”、“你们邻居养狗吗?什么颜色什么品种什么性别?”   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好不容易挺过笔试一轮的应聘者们已经被问得晕头转向。   最后一轮的笔试,如意的规定是:将第一轮叙述过得最拿手的一道菜烹制出来。味不美色不香者,不通过;缺少烹饪步骤者亦或是胡乱编造烹饪过程者,不通过;与所述菜肴不符者,不通过……   于是乎,那些绞尽脑汁拼凑出那些东西,又或是得了什么风声晓得了题目的,再就是一些机缘巧合下知道几道菜的做法如今正好能用上蒙混一下实则根本对厨艺一窍不通的,早已经将自己写了些什么东西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这样,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选出了二十五个伙计。   李恒才看着那整齐划一的一排人,忍不住问道:“即便是招揽学徒,也没必要这么多人……”   如意闻言,只是淡淡道:“须知要做好一件事情并非那么容易,且我挑选这样一批学徒,并非为了让他们帮我端个茶送个水,而是希望真正能有人为我分担一些,李老板,这二十个学徒虽是百味楼招进来的,可毕竟是我的学徒,还望李老板能将他们全权交给我处理。”   如意的态度十分认真,似乎是真的要好好教出一批学徒,有她一人已经能招揽到这般多的客人,若是能有是个百个这样的厨子,他百味楼就能将分店一家一家的开下去!   左右不过几个学徒,也就是一日三餐的事情,李恒才如今油水足够,也就不计较什么,且他也不怕如意耍什么花样,那份契书可是在他的手上,只要她耍花样,他就能让她倾家荡产沦落到卖身偿债!   于是,这二十五个学徒成了如意手底下的人。   王有财的确是不多不少派了二十个人来百味楼,可如意暗中一核对,真正入选的人却只有十五人。   从百味楼下工之后,如意秘密去了一趟东桥,那五个被刷下来的人早已经回来禀报了王有财,王有财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苦苦思询无果,最终将如意盼来了。   “如意姑娘,我已经照着你的吩咐将这二十多人送过去,为何……”   如意看着那低着头的五个人,凉凉道:“若是觉得自己得了捷径就一定能做成事情,便再无后顾之忧,这样的人是没法子为三爷做事的。这五位兄弟是一时疏忽也好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也好,即便我已经将题目暗中告诉你们,你们也应当时时刻刻处在一个紧张上心的状态,这般敷衍了事,以为几笔写完了就能过关,未免抬步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如意请不起。”   王有财的脸色越听越沉,最后对这几个人嚷嚷:“还站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滚出去!”旋即转过头对着如意一脸讨好:“姑娘蕙质兰心,如此妙法替三爷甄选人才,三爷定然能知道姑娘的良苦用心……”   如意将王有财和郑泽定下的订单交给了他:“王掌柜,这批货物按照约定需要在两个月之内完工,尚且剩半个月的时候,你就可以上门找郑泽要这批货了!”   王有财捏着订单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办妥这件事情!”   如意点点头,忽然想起了先前受伤的辛旬,难免问候了一句:“原本只是为了做唱戏让歹人降低防备,他却实打实的让自己挨了一剑,实在是没有必要。”   王有财却不是很清楚:“这辛旬是跟着三爷的,算是三爷训出来的人,我也不大清楚。”   王有财提及三爷,如意自然而然又想到了连城煜。每每见到他都是一副和气温柔的模样,可训练出来的人什么事情都这么拼命,这个人又该有多么可怕?   交代完了事情,如意终于提到了刘全。   王有财神色一凛,也变得严肃起来。刘全被带回来之后一直关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且他失踪不过一个晚上,尚且还没有人发觉。   王有财将如意带到了一副松山图边,将一边木架上的一只花瓶旋了半边,松山图轰的一声,连着整面墙一并旋转开来,露出了一条阴暗的楼道。   地牢里有些潮湿,刚一踏进就能闻到那古怪的味道,如意随着王有财走到了关押着刘全的地方,果真就瞧见被铁链锁住的刘全。   王有财并没有对刘全用什么刑,也就是把他锁在这里,而与他一同的三个黑衣人却被废了手脚钉了琵琶骨。   如意一步一步走到刘全面前,声线冷清:“刘师傅,想了这么久了,想好自己能说些什么了吗?”   刘全虽说没有受刑,却被饿了一天一夜,说话的时候没了往日的中气十足:“贱人……”   如意不怒不火:“我并无意取你姓名,只是想知道,刘师傅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刘全呸了一声:“你一个小丫头,心高气傲不将人放在眼里,我刘某人早就看你不顺眼!”   如意笑了笑:“你看不顺眼,不过是因为你技不如我又生性善妒,倘若你能堂堂正正的要与我战一回,输赢我都认了,可你偏偏选了最卑鄙的法子。在百味楼里,我想日日在陈师傅耳边说着那些激怒的话的,正是你吧?陈师傅生性刚烈,在百味楼里只有我和他的矛盾最为突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光明磊落!你看似是个老好人,实则你才是在背后对我放暗箭的人,可惜,今日这支暗箭怕是放出来的时候没考虑风向,反而伤到了自己。”   刘全怔了怔,如梦初醒一般:“当日在百味楼,你是故意说要用什么等级制!也是故意要激怒刘师傅!?”   地牢里阴湿,如意抱着手臂:“不激怒陈师傅,我怎么知道谁是那个伪好人?其实即便我激怒了陈师傅,我也不一定能肯定真正放暗箭的那个人是你,可是我知道,一旦脾气火爆最容易闹出事的陈师傅走了,这个人就没有了一个可以煽动的人,加上在百味楼的地位日渐不保还要受到等级制的侮辱,所以这个人一定要采取一定的手段。其实如果你当真再按捺几天,说不定我就打消自己的这个想法,让王掌柜撤了人手了,可是人心呐……永远是那么奇妙,刘师傅觉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刘全的目光阴森森的,因为没有吃饭,让他的眼窝微微有些凹陷的憔悴,他笑了两声:“想不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能这么聪明,可是你以为你揪出了我,你就能在百味楼待下去?我告诉你,比我狠的人多不胜数,你揪出我一个,就会有下一个!”   如意微微抬了抬下巴,睥睨着他:“我不过在风头上压一压你,你就能买凶杀我,且我已经示弱到那个地步,你依然能闭口不言,足以见得你这个人有多么的谨慎小心冷血无情,这样的人,只怕从前这双手也不见得干净。”   如意的一番话让刘全的背脊一僵,这样的异常被如意看在眼里,她缓缓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刘师傅,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百味楼能独立于东桥镇这么久,是因为少了一个劲敌,关于几年前的海鲜案子,我想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自然,我只是猜测,至于真相如何,还希望刘师傅能费费心,好好地回忆一下。”   刘全望向一边:“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必问。”   如意一点也不急,只是缓缓将药瓶子打开,里边是细细的药粉:“刘师傅男儿本色,不屈不挠,还真是让如意为难了,既然如此,刘师傅也别想了,不如来欢快欢快……”   刘全眼色一变,有些不解的望向如意,然而,当他看见如意给三个黑衣人吸入了那些药粉,又解开了他们的锁后,三个黑衣人立即开始“嗯嗯啊啊”的叫唤着,他的一颗心陡然颤了起来:“贱人!你想做什么!”   如意无辜的看他一眼:“做什么?作乐啊!来个人帮把手,把这一整罐子都给刘师傅喂下去!不欢快个三日三夜,就别让刘师傅停下!”说着已经将药粉递给了一边的人。   刘全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寒意……她该不会……该不会要让自己和这几个黑衣人……   就在他呆愣之际,已经有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吸入了药粉。   哐的一声,铁链松绑,刘全飞快的让自己将药粉吐出来,可那药粉是江承烨给如意的法宝,一旦入了抠鼻,就别想能弄出来,唯一的法子就是像她说的……欢快至精尽人亡……   “刘师傅,您现在可以一边欢快一边想了,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让王掌柜告诉我!”如意想王有财交代了一声就转而出了地牢,王有财关上地牢的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刘全一声长长的“嗯……啊……”   交代完了东桥这边的事情,如意便准备回家了。辛旬受了伤,王有财原先准备派一辆车送她回去,如意欣然应允,然当马车行驶到镇口的时候忽的被拦截下来的那一刻,如意险些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吓得从马车上滚下去。   江承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牛车,那驾车的是个年轻人,此时此刻,他就悠闲的坐在了牛车后面,下面依然是厚厚的干草和两个垫子。   江承烨盯着马车里的如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坐姿太慵懒,导致了他的调调也十分慵懒:“还在里头干什么,过来。”   过来!?如意看了看自己坐着的马车,又看了看他那辆略显寒酸的牛车,诚恳的建议:“我觉得马车比牛车快比牛车稳,你介不介意过来?”   江承烨看了如意好一会儿,说:“我不介意,不过我已经付了一年的车钱。”   叮铃咣啷的牛车以一个悠闲的速度缓缓往前走,如意盘腿坐在铺着干草的牛车上,手里抓着的垫子几乎被她一下一下的扯烂。   反观江承烨,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瞥了一眼被她抓的乱七八糟的坐垫,他好心的提示她:“吉祥说这个垫子既然做了就得用上一年,否则就是浪费。”   如意用一种想杀人的目光看着江承烨,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呵呵……是啊……要坐一年的牛车呢……”   江承烨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啊,一年都要坐牛车。”   卧槽你笑屁啊!老娘公司福利好得不得了,配备宝马接送,专人护航,你特么整个牛车是几个意思!还一次性缴了一年的牛车钱!这才是浪费啊喂!   江承烨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加了一句:“坐牛车很不错,我很喜欢。”   如意忍无可忍,抓过她的衣襟狠狠瞪着他:“程公子,你用我们家的钱租牛车,用我们家的人做屁垫,用我们家的人陪你坐牛车,你是不是想的蛋疼啊!”   江承烨微微眯眼:“蛋疼?”   如意看一眼欢快的驾着牛车的小儿郎,懒得再理他,缓缓挪到了驾驶位置,她想要跟这个小哥商量一下,她们不坐一年的牛车了,就坐今天一天成不成,可她刚要开口,牛车似乎是碾过了一个大石头,整个车身一震!如意一个没蹲稳,眼看这就要朝一边歪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腰拖住,然后将她往后一带,如意顺势跌进一个冷冽的怀抱里,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江承烨似乎只是为了让她不撞到磕到,将人拉过来之后,他十分正人君子的将她放到一边属于她的位置:“坐好,有些颠簸。”   如意恨恨的甩开他的手:“我不管,你赶紧去吧车钱要回来!万一这个人是个骗子怎么办,万一他捐款潜逃怎么办!?哪有人一次性缴一年的牛车钱的!钱不是你的你不心疼是不是!?”   她这话声音就有些大了,快乐的赶牛郎虽然赚了一大笔钱,可是当人格被质疑的时候,他依旧还是会生气的。   “姑娘,你咋能这么说呢!我牛哥可是前面不远处的东阳村里都晓得的人,我赶牛车,我爹赶牛车,我爹的爹也是赶牛车的!咱们家口碑可好着呢!姑娘你这样我就不乐意带你了!”牛郎汉小哥悉数着自己的家族史,得意中带着自豪!   如意一赧,向那牛郎小哥道了谦,牛小哥也是个直爽的人,摆摆手:“没啥,只要你信得过我就成!你放心,往后三百多天,俺就负责一早一晚的接送姑娘你上工,呐,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可以监督我!”   此时此刻,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哥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如意,如意觉得心好累,她缓缓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无力的看一眼江承烨:“那你跟着来做什么?”   江承烨给自己尊贵的臀下面加了一把干草:“专人护航。”把座位布置的更加舒适了,江承烨满意的抬起头,不屑道:“你情郎那种货色唯一的长处就是经得起打,但在打人方面,他的造诣就不如我高了,我勉为其难每日接送你,你也不可再说我每日游手好闲白吃你家的米粮了,我想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如意深吸一口气:“程叶,那个人不是我的情郎,他不过是奉了三爷的命保护我!”   江承烨继续鄙视:“我一招就能治他。”   如意忍他:“可他毕竟护了我这么久,现在也因为我受了伤……”   江承烨很坚持:“我一招就能治他……”   如意抓垫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万能!?”   江承烨强调:“我一招就能治……”等等!江承烨猛地抬起头看她:“你方才说什么?”   如意:“你觉得自己很万能吗?”   江承烨点头又摇头:“是,万能。不过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如意:“……”尼玛好想给他喂毒药啊……   江承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再搭理自己,便转过去坐好,偏生他依旧不安生,似是说给她听,又似是喃喃自语:“他这么弱,根本不是个能保护女人的男人,你们早些了断也是对的,呵呵……这样的男人,我一招就能治他!”   牛车晃晃悠悠的进了何家村,牛小哥挥着小皮鞭和两人约好了明日过来的时间,便驾着牛车摇摇晃晃的走了。   如意和江承烨并排往家里走,快要进门的时候,因为光线变亮了,如意才发现他今日穿着的是自己那件冰绸衫子,可她分明将那冰绸收拾起来,让吉祥帮着改小给满堂穿啊!他怎么找出来的!?   重点是……她终于知道他坐在牛车上的时候那股子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喂,你的衣裳明明已经送给我了!你现在为什么又拿出来穿!?你会不会太无耻了!”进家门前,如意扯着江承烨质问道。   江承烨坦荡的很:“就算无耻也该是你无耻,我何时说过这件衣裳是送你的?难道不是你用一件秋衫和一件冬衣跟我换吗?连日来连一只秋衫的袖子我都没瞧见,你不觉得你很要命吗?”   这……还真是她忘记了……   如意这才恍然为何他总是穿这个中衣露着一片精壮的胸口风骚的遗世独立,原来是在暗示自己他没衣裳穿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如意忽然觉得他真是可爱得紧!   到底是答应他在前,如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的确是说了给你做衣裳,可我的确是不会做衣裳,回头还要让吉祥先把型给我剪裁出来,我就缝一缝……”   大多数人说着自己不擅长的事情的时候都是没法子那么理直气壮的,所以如意所剩不多的羞耻心让她在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她很快保证:“我会马上做出来,不过你这件衣裳得少穿几次,料子是好料子,可被你钩了磨了破了,那就不值一件秋衫和一件冬衣了!”   江承烨心情不错,而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态度也会比较好,遂欣然点头,与如意打成了友好协商。只要她快些把新衣裳做出来,他可以省着点穿这件冰绸衣裳。   回到家的时候,吉祥已经做完了家里所有的事情,灶房里还有一大袋子面粉和荞麦,如意这才想起来何元吉那边应当已经开工,吉祥买面粉大概是想给他们做力气活的做些劲道管饱的食物。见到如意回来,吉祥格外开心的跟她说起了何远他们的事。   何远和章岚差不多定下了,何里正晓得这件事情是如意促成的,很是开心,今日里正夫人还专程来了一趟,说如果吉祥不介意,她和何元吉的婚事就由里正夫人来帮忙,届时挑个好日子,两对新人一并成亲!   这可是个好事,何里正威望高,能请他做主婚人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且更有意义。加上两家一起办喜事,也免了何里正会没空腾不出时间来给吉祥他们做主婚人的情况发生,如意听了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吉祥就又说了另一件事情——李秀娥又怀孕了!   如意闻言,的确是有些意外,李秀娥已经是儿女成双,现在再添一个,儿子也就罢了,要是姑娘,只怕就没柳儿那样的待遇了。   说到何柳儿,如意才恍然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来过了,现在合着一想,大概是李秀娥怀了孕,家里的事情要她一并担着了。   呵,她不来也好,总会都是麻烦人麻烦事儿。如意对他们那边的事情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挺早就算了,打算洗澡睡觉,吉祥还想说什么,如意瞥了她一眼就让她打住了:“大姐,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又是你那颗慈悲心作祟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想揣个红包提一篮子鸡蛋去串串门子?你就不怕她们弄死肚子里的孩子说是你弄死的要你偿命嘛?”   吉祥欲言又止,终是不再说什么。   如意轻叹一声,心里大概有了谱。   倘若吉祥成亲,家里这些亲人一个不来,又该被说多少闲话?她是不在意的,可成亲的那个人也不是她。吉祥从小就是温顺孝顺的姑娘,一个大姑娘出家,连一个送亲的家人都没有,即便有何里正来主婚,也终究是个不圆满的婚礼。   如意算了算时间,心中慢慢有了底,她一改严肃,和颜悦色的和吉祥道:“大姐,你希望你成亲的时候能有奶奶他们看着你嫁出去这一点我明白,可你还不清楚他们吗?稍有不如意,只怕就该骂起来了。所以这件事情还得我出面!”   结合经验,但凡和那边有关,如意出面的法子都有些简单粗暴,吉祥看了吐着舌头“哈哈哈”的大黄一眼,目光略显担忧……   如意再次保证:“这回我一定不放大黄!我一定让她们和和气气的来参加你的婚礼!”   吉祥被她装作严肃的模样逗笑了,终于还是退了步:“其实有你。有金玉满堂,我也不算没有亲人送嫁,你说的对,奶奶那边,咱们当真是不好掌控,你白日里需要上工,我也要去山上帮忙,这件事情我也就那么一提,你别放在心上……”   如意又和吉祥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将话题扯开,这件事情也就算这么过去了。   如意梳洗了一番,正准备回房睡觉,可走到堂屋的时候,她就发现东屋的等还亮着,如意想着今天江承烨做的事情,觉得好气又好笑,转身就准备进西屋。可她还没推开西屋的门,东屋的门却开了。江承烨站在门口,将手里一个黑色的布包递给她。如意走过去接下,打开一看,居然是五支袖箭!   她先前的五支在昨晚一下子用完了,后来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没想到他会再拿出五支袖箭。“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只有五支,多了就没了吗?”如意举着手里的袖箭问他。   江承烨淡淡的看她一眼:“上回说的不算,这次用完了就真的没了。”说完就转身回屋。   如意握着手里的袖箭,看着男人干净利落的转身回屋,一颗封尘已久的心,莫名的一动。   ------题外话------   1/aiq皮猴宝宝书童评价了本作品   2一棵甜甜菜童生投了5张月票   3柠檬茶2010童生投了1张月票   4wgaa童生投了1张月票   529299564书童投了1张月票   6不左不右童生投了1张月票   ——这些都是鼓励!谢谢!   ☆、第八十九章 少女怀春总是情   李秀娥怀了孕,何柳儿当真变得忙碌无比,何婆子自从被如意吓唬了几次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干活什么的也不像从前一样泼辣了,整日在家最多的就是对着家里几个骂骂咧咧。李秀娥怀孕之后家里的活做的就少了,何婆子自然不可能让小福寿来做这些事,所以这些事情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何柳儿和何老三的肩膀上。何老三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于是何柳儿的日子开始变得非常不好过。   何婆子现在很纠结,特别纠结,非常十分以及极其纠结。   从前她溺爱老三,总觉得老三一定会知恩图报,加上老三媳妇是镇上的姑娘,生了一儿一女,女儿还养的好,往后能嫁个好人家,那好日子就滚滚而来!   可现在呢?!   老二家的香芝攀上了大户,自己从前不待见王凤娇,可王凤娇靠着香芝连苦活累活都不做了!老大家就更不用说了,被何如意那么一带,现在有房有马又有田,真是要过得多好就有多好!   虽然何婆子很不想承认,可她越来越有一种押错宝的感觉……   按理来说,李秀娥从小对何柳儿便不同于一般的乡里姑娘,当柳儿的眼界品味修养都高过那些乡里姑娘的时候,她心里是十分自豪的——这就是她李秀娥的女儿,是全然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女儿的!   可经历了一些事情,李秀娥忽然有些动摇了,无论是丈夫的无能还是自己和婆婆离心,都让她的想法在一点点改变!   即便王凤娇那么粗俗不堪,但香芝攀上高枝是不争的事实,看着王凤娇每每扯着郑泽趾高气昂的想要出风头的时候,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只要将柳儿家的好了,她们一家自然都能过上好日子!且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比不得以前了,若是个儿子,家里虽然添加了开支,可婆婆那里还好说,但要是个女儿……李秀娥自己都不敢想象如今越发神神叨叨的何婆子会怎么样嫌弃这个女儿!   为今之计,她需要尽快为柳儿找一户好人家,一旦柳儿嫁得好,就能接济娘家,届时即便是最坏的可能,她生了个女儿,家里的开支也能出入相抵,加上柳儿的接济,一定是没问题的,若是个儿子那就更不必说,不只是是不是因为怀了孕影响了心绪,李秀娥几乎无时无刻都想着柳儿的事情,越想也就越坚定。   灶房里头,何柳儿小心翼翼的拈着碗,用抹布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擦。   她的手很好看,指甲上的红色蔻丹是她永存了好久的钱和村里姑娘一起在中秋夜去镇上买的,指甲也是留了一些时候留出来的,镇上专门卖着个的店子,即便是师父用锉刀修个指甲都要用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她要存整整三个多月,而每种颜色的蔻丹还因为成分不同价格也不同,何柳儿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去也要三钱银子。一双手统共四钱银子,已经是她一年多的积蓄!   她的姨娘是镇上一户富商的继室,姨娘曾告诉她,收拾女人的第二张脸,有不少文武双全的公子哥往往是一个不经意间瞧见了姑娘的手而爱上了这个姑娘,姨娘的这个说法立马将何柳儿心中酝酿已久的少女之梦催发,在顷刻间膨胀蔓延!   好不容易做好了指甲,可回到家里却有那么多事情要她来做!那老板说过最近几日都不要沾太多水或者可碰到硬物,若是因为这样将做好的指甲给弄坏了,店家是不会负责任的。   指甲还没做几天,换做以前,何柳儿大可直接告诉李秀娥自己没法子做这些粗活,可这几日奶奶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娘怀孕之后也不像从前那样偏帮着自己了,她前几日再次提了女子宗学的事情,李秀娥竟然是一口回绝!何柳儿想不通自己的娘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她恨透了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面前堆着家里吃完了饭的碗筷,何柳儿强忍着不满,小心翼翼的洗着,可还没洗多久李秀娥就过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柳儿手指头上的东西,目光一利,质问道:“柳儿,你手指头上的是啥?”   何柳儿没料到李秀娥忽然出现,她一惊,手里的盘子便掉在了地上,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李秀娥急了:“你咋这么没用,哪家姑娘像你这么大了洗个碗还能摔了!?要是让你奶奶听见又该狠狠的骂你了!”   何柳儿死死抿着唇,也不说话,就将手背到了身后。   李秀娥一看她的样子就不对:“我看你的指甲壳子是不是弄了啥上去了?”她这个做娘的多少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不过稍稍一想,她就怒了:“是不是又和村里的姑娘去镇子上了!?你又乱花钱了?”   何柳儿终于忍不住了:“娘!你这说的是啥话!隔壁花婶子家的翠兰都有一件像样的首饰,我啥也没有,我自己给自己添置些东西咋了!”   李秀娥气的不轻,她捂着肚子:“你……你这个死丫头,把手伸出来给我瞧!”   何柳儿此刻也来气了,她伸出手晾在了李秀娥面前:“我就是和村里的几个姐妹去镇上做指甲了,咋了!”   李秀娥呼吸渐渐急促,不住的逼问:“这……这蔻丹有多贵你晓得不晓得!这哪是你这样的穷人家用得起的!你说,花了多少钱!”   何柳儿飞快的把手背到身后:“就算花了钱又咋了!那钱是我自己存下来的,就算是我自己的了!你凭啥说我!”   “花了多少!”李秀娥也硬气起来了,固执的追问,何柳儿这会儿也豁出去了,将数目说了出来,李秀娥气的不行,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何柳儿被打的愣了,李秀娥这个打人的也愣了!   “吵吵嚷嚷的是在做啥!?拆房子啊!”听到声音的何婆子从外边走进来,一看到地上那个碎掉的盘子,立马就看了一眼何柳儿,然后开骂:“你是咋搞的!我就说你娘不会教你不会教你,成天整那些没用的,临到头连一个碗都不会洗!你还有啥用,往后你嫁了人要咋办!?”   何柳儿此刻只觉得心里有滔天的怨气,她一跺脚:“你们……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既然看我不顺眼,那我走好了!”说着,她拔腿就冲了出去!   “柳儿!”李秀娥反应过来,想要叫她,却被何婆子拦下来:“喊啥喊,她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早晚都得回来!”   李秀娥正在前几个月份,正是要小心的时候,和何柳儿争执几句难免动了气,此刻只觉得腹中隐隐作痛,她吓坏了,便暂时不去想柳儿,回房歇着了。   何柳儿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一路跑上了山。   她心里越来越恨,越来越为自己不平。论相貌品性,她自问绝不输给何香芝,可为啥香芝能嫁的那么风光那么好,她却要在家里为了一点蔻丹被骂的狗血淋头?那些她分明也有资格得到的东西,为啥都是憋人得了去!?   何柳儿越想越气,越气就越胡冲乱撞,当她冲到一片梯田的时候,走道有些窄,忽的,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下面的田里栽了去!   “啊!”柳儿吓得惊呼大叫,可就在她跌下去的那一刻,一双手忽的将她的手拉住,然后是一个用力,柳儿立即撞进一个冷冽的怀抱,等她张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平地上站着了,她惊魂未定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救命恩人,然后……愣了。   江承烨的新衣裳还没完全做好,按照和如意的约定,他现在十分细致认真的穿着自己的冰绸衣裳,如墨的黑发随意的披着,在发尾用一条缎带齐齐绑住,微风拂过,时而掠动鬓边几丝碎发,仿佛是水墨画中走出的谪仙之人。   江承烨其实并非刻意来救何柳儿,其实何柳儿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看风景装装树人,而是因为他要想一想自己的心事。家中有金玉满堂整日整日的不消停,唯有这个地方才能供他安静的想事情。   他从小到大,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女人,只是他愿意打交道又或者是有那个本事和他打交道的女人屈指可数,且他向来冷情,对儿女情长之事并未有过多的感觉,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如何如何。   可何如意是个例外。   最初在江府见到她,江承烨就已经觉得她不是个普通的村姑,他与封千味素来交好,所以如意那样的手艺水平,几乎是立刻让他想到了封千味。从探得的消息来看,她是一夜之前判若两人,如今的她和从前的何如意没有半分相似,既不是易容也不是整容,就是实实在在的何如意。   她的手艺已经是极高的水准,她想用这个来赚钱养家是无可厚非的,可她的法子却总是差那么一步火候,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却不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最好的法子,这让江承烨更加觉得好奇,同时也觉得她卖蠢的样子……有些可爱!?   江承烨从未对旁的女子多看过一眼,可是中秋之夜,当漫天灯火下,他不经意的望向了自己身侧的何如意,见到她眼角飞快涌出却又飞快褪去的泪光时,往昔里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顿时涌上心头,江承烨自己都有些吃惊,当那些混乱复杂的感情融汇在一起渐渐地形成一个明明白白的念头的时候,他那颗冷清了那么多年,迟钝了那么多年的心,忽然就顿悟了。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再不想看到她流眼泪的样子,相比较之下,他更愿意她跟自己卖蠢!   而在第一个想法滋生之后,江承烨的内心又是一番绝无仅有的波动和揣测——所以,这就是看上一个人的感觉?他看上了何如意!?   这个想法对江承烨来说,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只是鉴于它出现的太过突然,二十多年来都是单身的江承烨难得的想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思考人生。   在后山想了一个上午,江承烨顿悟了。   呵,他终究是个正常的男人,即便看上一个女人又有什么稀奇的?是男人都会有自己心仪的女子的,是男人都会娶妻生子的,与其娶一个自己毫无感觉的女人,那对着这样一个来了兴趣想要和她有进一步发展的女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纠结的?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对何如意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然后有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不过是因为自己看上了她!想清楚的这一刻,江承烨觉得有些开心,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么?谁说煎熬痛苦?这不是挺美好的么?所以江煦阳每每在那里伤春悲秋的吟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他不是没有看过江煦阳追姑娘时候的那些子路数,只是那些姑娘不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就是小家碧玉书香世家,再者就是那些逢场作戏的莺莺燕燕又或是令人厌恶的娇蛮女人,谁都不像何如意这样,即便是一块泥巴也能做出肉丸子的味道,也没人如同她一样,卖蠢的时候既让人想要狠狠嘲笑讽刺挖苦揶揄,可以看到她真诚求助可怜兮兮又或者是气得牙痒痒,都让他在欣愉的同时指点她一二。   江承烨丝毫不为自己毫无感情经验而感到自卑和彷徨茫然,相反,当他想通之后,就立刻开始制定自己的计划,于是乎,他脑子里几乎一直都是如意的影子,直到他听到一声惊呼的时候,他刚好在想要不要把颜一找回来,再扮作拦路虎吓她一下,上回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总是爱强壮镇定,强迫自己冷静,其实她心里又害怕又无助,这个样子……可真是迷死人了……   届时她再被吓到,自己就冲出去将她救下!江承烨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将那副画面勾勒了出来,该如何动作,使哪套轻功更加潇洒恣意……然后,江承烨将脑中的演练的动作用于实践,在柳儿的叫声响起后他想也没想就飞身而出……   何柳儿呆愣了好一会儿,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好看到这种地步的男人!她比一般的村姑见识要多,从江承烨的衣着打扮形容气度,以及他方才飞身出来救她时的功夫就已经断定这一定是一位外出秋游的翩翩佳公子!   安静的后山,时不时的响起秋风扫过时带动的树叶飒飒声,何柳儿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颗心狂跳不止!   同一时间,江承烨也是一愣——他的反应似乎比受伤之前更快了,看来情况还能再设置的危急一些方显逼真……   两人都是沉默不说话呆呆的看着前方的模样自然而然的就让人觉得是一副两两相对深情款款图。   何柳儿咽了咽口水,正欲张口,江承烨却转身离开,何柳儿赶忙跟着:“公子请留步!”   江承烨听到了何柳儿叫自己,他停下来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跌跌撞撞朝自己跑过来的女人,这个女人他认得,是何如意的一个姊妹,叫何柳儿。   何柳儿急急地想要追上江承烨,可她跑得太急,一不留神被石头绊了一下,她“哎呀”一声,险些往前栽去,还好她站稳了,避免了一次狗啃屎,只是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前面哪里还有什么谪仙般的公子!?   江承烨几步轻功回到了家里,可是家里除了金玉满堂就不再有别人。如今金玉满堂已经比从前懂事的多,吉祥去到山上帮着何元吉的时候,他们就帮忙看家,二姐说了,要是有坏人,就直接放大黄!   所以他们每日看家的时候,大黄都摇曳着尾巴欢腾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江承烨自然是没兴趣跟两个孩子玩丢沙包跳房子,正是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之时,江承烨突发奇想,在收拾了自己一番后,竟然再次出了门,去了一趟封千味的竹屋。   上回他回来,封千味并未多做阻拦,江承烨细细回味,只怕当初他就已经瞧上了如意,封千味这样,也算是成全了他一回,所以他决定纡尊降贵的去探望他一回。   然而,当江承烨感到树林的竹屋时,竹屋里已经人去楼空。   上回她走的时候,封千味并未表明过要离开去哪里,可他是个怪老头,怪老头的行为不需要解释。江承烨不过是在竹林里溜达了一圈,就直接去了镇上。   而此时此刻镇上的百味楼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厨房里掌勺的刘师傅不见了!   据说是中秋夜的晚上就没瞧见人了,没人见到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瞧见他回来。刘师傅是个单身男人,四十多岁了也只是在镇上独居,偶尔来了兴致便去花楼里快活一把,平日里待人算十分和气,也算得上是酒楼里一个老好人,可是此刻这样一个人失踪这么久,难免引起了注意。   那一头如何如何忙乱,似乎都影响不到如意的教学进程,刘师傅失踪一事,如意更是表示毫不关心毫不在意,照旧上工下工。   若说是陈师傅出了什么事,大家兴许会怀疑如意是不是做了什么,可刘师傅从未与如意发生过什么冲突,两人平日里也甚少交流,这会儿刘师傅失踪,大家也没怎么往如意的身上去想。   如意的二十多个学徒仅仅是在她的小厨房里那自然是不够的,所以如意特地请李恒才腾出了一间客人鲜少回去的房间出来让如意授课,且授课期间旁人不得擅自进出。   课堂之上,如意先是和大家聊了聊家乡的琐事,大概晓得了这些伙计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家乡都是她不曾听说过的名字,可她多少还是问清楚了每个人习惯什么样的口味,喜欢什么样的食物,他们的家乡又有哪些有特色的小食。   如意的名气在外,面试时候的气场也摆在那里,不过她终究长得娇小粉嫩,是以学徒们敬她畏她的同时,也能很好的与她打成一片。   “小食的种类千千万,几乎是每一个地方都可以根据当地的特产和口味特色做出有着地域差别的小食,倘若要勾住食客的胃,就该用这包罗万象的滋味令他们对那种滋味毕生难忘!”   “在座的所有人虽然已经通过了考核,可依旧不如正经的厨子来的有技巧,好在小食不似正餐,倘若大家勤加苦练,每人都掌握一种或者几种滋味口感绝妙的小食,就算是有了一个自力更生的本事。”   “姑娘,除了小食,您还会教我们些别的吗?”王有财派来的学徒都是晓得自己此行的任务和目的,所以发问的人自然是通过了考核却不是自己人的那批人。”   “饭要一口一口吃,手艺要一样一样学,你们能做好一样小食便已经是不错,何故要再次多求别的手艺?”发问的人被说的哑口无言,似乎是咕哝了什么便低下头去。   最终,如意分给他们二十多个人一人一种小食,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他们须得自己凭着名字研究出这种小食,这一轮过后呈上来的小食不合格者,继续刷。   这样一个决定让整个厢房里乱成一片——本以为通过了那三轮便就无后顾之忧,可竟然还有这么不合理的规定,王有财的人自然是嘴巴紧闭什么也不说,只是有了先前那几个被刷掉的兄弟的前车之鉴,他们的神色并不好看。相比这些人的沉默,另外几个从外边招来的学徒就不是这副模样了,似乎是对如意的这个决策极不满意,大有当场撂挑子不干然后煽动大家都不干的想法。   如意从容的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小食构思新颖而色香味俱全者,可得二两银子作为奖赏。名额不限制,但凡我觉得不错的,皆可有赏!”   此话一出,房间里就瞬间安静下来。其实这半个月的时间,即便他们去做事,也不过是一些码头渡口的力气活儿,能有个两钱银子就该偷笑了。   现在是整整二两银子啊!傻子才不想要呢!   于是乎,原本还觉得如意简直不将他们当回事的学徒们一瞬间就摩拳擦掌起来了。   分配菜名儿的时候也有运气好坏,如意挑出了二十五种小食,他们须得根据名字结合自己家乡的特色做出小食,可有的名字浅显易懂,好比面点类里面的羊肉馒头、生掐馒头;可面点里面同样还有一些光听名字就一个头两个大的,好比荷叶饼、菊花饼子、镜面糕、梅花糕。   最后,各人领到了自己的那份小食,纷纷撤离回家开始研究。   如意总算结束了课程,一路垂着肩膀从厢房回到了自己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的凉椅随着天气转凉已经铺上了一层垫子,坐柔软舒适,算是李恒才十分上心,如意带着些感叹躺了下来,开始了她的每日一眯。   这一眯,如意一不留神就睡着了,睡梦中,她还做了个梦。这个梦里梦到的不识别人,正是沈岩。   金碧辉煌的旋转宴会厅中,如意穿着一身的厨娘衣裳出现在了舞池的正中央,她惊慌的看着周围每一个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而那群男男女女也都用着一种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她!如意刚一动,就瞧见身边一个穿着抹胸紫色长裙的女人扇扇鼻子:“咦……什么味道啊,这么恶心!”   然后如意就真的从自己身上闻到了臭豆腐的味道!   梦里的如意开始惊慌,然后拔腿就要逃离,可刚一转身,就一头撞在一个解释的胸膛上,如意捂着头叫了一声,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岩和赵晓琴。   沈阳看着她,然后和赵晓琴摆成了跳舞的姿势,一边跳一边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腿要一条一条劈,我能劈好一条腿已经是很不错了,何故再求多的腿?”然后他转过头来,对着如意微微一笑:“你拉看看我这条腿劈的好不好!?”   如意怔怔的看着沈岩,就在他准备扑上去将他的脸挠花的时候,江承烨不知道从那个方向飞了进来,一拳将沈阳打趴下了!他手里还拿着一盒臭豆腐,对着如意不屑道:“这就是你的品位?呵,我五秒钟就能飞过来把他打趴下!”   然后,江承烨就当着如意的面开始吃起了臭豆腐!   如意的这个噩梦惊醒于江承烨将吃了一半的臭豆腐吐了出来,说好恶心,并且强迫她将他吐出来的臭豆腐吃下去。   然而,当她真的睁开眼的那一刻,真的看见了江承烨出现在面前!他的手里……居然有一只臭袜子!   如意飞快的跳开,一边抚着惊魂未定的小心肝和泛着恶心的小胃,一边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承烨将手里的袜子一扔,忽然化作一条巨大的肥腿:“傻瓜,我当然是来被你劈的……来吧……”   “啊!”如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椅子上,面前并没有什么举着臭袜子的江承烨,如意将额间渗出的冷汗摸了摸,准备去舀一勺水喝,可她不过刚刚转身,就浑身一僵——谁能告诉她,那个正坐在灶膛前小憩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意当即冲到江承烨面前将他踢醒:“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承烨只是小憩,睡得不深,他缓缓睁开眼,带着些慵懒的味道:“啊……你醒了啊……”   “对,我醒了……”如意从善如流的回答,脑子忽的一卡,有反应过来:“不对!我问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承烨伸了个懒腰,答非所问:“封先生走了。”   什么风先生水先生!?如意正想开口喷他,脑子及时转了过来,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子:“封先生走了!?”   江承烨点点头:“吉祥做了发糕,味道不错留了几块在家里,我想给封先生送几块去,不过去的时候竹屋里已经没人了。”   如意有些意外和惊讶:“会……会不会只是暂时出门?”   江承烨摇头:“东西也已经收拾走了。”   封千味对如意来说亦师亦友,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遇到的老行家大师傅,且他还为自己调理了身子,本来说抽时间就为他做一顿好吃的和他斗一斗食,可这么长时间以来,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如意有些失落。   江承烨看了看如意的模样,觉得她这番表情实在是不怎么美,遂跳开话题:“你方才说的炊饼是什么?还有虾元子,换成鱼行不行?”   如意自一场恶梦中惊醒,惊醒后继而受到惊吓,接着又因为封千味的事情情绪低落,此刻已经算是情绪大起大伏了一轮,猛然被江承烨问到这些问题,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细细一想,惊讶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来的?”   江承烨答:“你授课之时我就到了。”然后瞥一眼如意,略显不满:“那群人的资质竟然也值得你这般费时费力的去教?呵呵,你这眼光……”   那种噩梦的即视感忽然重现,如意赶忙让他打住!   江承烨看了看她,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于是乎,在这个神奇的日子,如意发现江承烨真的开始接送她上下工了!   等到如意做完了晚宴和他一起走到镇口的时候,一边的小道上牛车已经等候在那里,赶车的小牛郎见到他们很是开心,挥舞着小皮鞭唤他们过去,等到如意一脸黑线的和江承烨坐上了起码铺了昨日两倍干草的牛车,那小牛郎才自豪道:“咋样,我说了我不会骗你的!”   因为今日有些晚了,所以如意回来的时候直接打包了些百味楼的饭菜,江承烨看这如意把人家不要了的菜慢慢收集起来直至成为一盘新的菜,表示不能接受:“旁人碰过便脏了,家中尚且未能穷困至此,需要吃旁人吃剩的东西!”   那时候的如意只是细细一想便回答道:“其实我们也可以在上菜之前取一些出来,这样就是他们吃我们吃剩下的了!”   最终,如意还是带着剩饭剩菜回了家。   江承烨一脸很不开心的模样,在山上帮了一天的忙回到家的吉祥浑身都快散了,只是这样忙碌,她整个人都是精神奕奕的,如意劝她早些休息,吉祥也是这么想的,遂梳洗完毕之后便回房休息了。   如意和江承烨都没有吃晚饭,如意从饭菜里挑出了鱼肉,又挖了一口饭:“你要是不摆那副死人脸,我可以酌情考虑为你烹制一餐鱼肉烫饭。”   江承烨分分钟老实了。   刘全的失踪若是再过几日就该报给官府了,如意不晓得如今这个时代的官府究竟是什么等级什么业务水平,可她知道连三爷的人个个都是精明能干的,当日的现场处理的很是干净,如意想着那药的药性,忽然有些好奇道:“那个春药的药效怎么样?”   正在吃饭的江承烨一个激动,米饭三级跳跳到了气管,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如意从刚才起就觉得他吃得有些急,果然是吃急了抢着了吧!江承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情急之下没缓过来,然后他就听到她说:“你上回给我的那一罐我已经用完了,还有第二罐嘛?”   江承烨觉得自己还是低估这个女人了……   话说何柳儿自从上午没有追到那个销魂绝色的公子哥,有些失落的回到了家,立马就被何婆子一顿数落,无非是说她没有规矩不像话,往后去了婆家也这么说走就走,总会被婆家给赶出来!   何柳儿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受不了,偏生她不过刚刚坐定,李秀娥居然就扔出一个册子给她:“这是镇上的王媒婆那里存着的一些人家,你先看着,觉得哪家不错,我就去瞅瞅,要是真不错,年前你就嫁出去!”   何柳儿大惊!   “娘!我不嫁人!”她几乎是立刻就双目蓄泪的回绝!   “柳儿,你已经长大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你就不要做了!你看香芝,她又哪里比得上你?可是你看她现在嫁的多好!娘现在身子不方便,你就该懂事些帮衬着这个家!”李秀娥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用心的,她想自己苦口婆心,她终该理解!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何柳儿心里已经将何婆子,她这个亲娘,连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块恨了个干净!   何柳儿忍不住想起刚才救她的那个公子,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那个公子也能忽然出现,将她从这地狱火海里头救出去!   何柳儿咬着唇没有说话,李秀娥只当她还需要再好好想明白,也不打扰她,带着小福寿出去了。   何柳儿依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己想通的,她不知道李秀娥为什么回和从前判若两人,但她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努把力,就当真要嫁给那些平平无奇的乡里男人又或是徒有一身家财却又不俊朗又没文采的男人!   即便她要嫁……何柳儿的脸微微一红,就算她要嫁,也应当是刚才那位公子那般的绝色男子!   ------题外话------   1wyl7689秀才投了8张月票   ~\(≧▽≦)/~好豪!谢谢(☆_☆)   终于忙完了所有事!马上就要开始步入正轨了!   因为实在太累,只撸了九千字就歇菜了(☆_☆)九千就九千吧,也很肥美有木有!   ☆、第九十章 男神的追女战略(上)   如意觉得江承烨忽然间变得很奇怪。   比如,从前他那只尊贵的臀似乎和东屋的床爱的很深,几乎片刻不离,即便是吃饭也是她们端进去让他在矮桌上吃完,之后再拿出来收拾。可现在他几乎顿顿饭都出门来吃,偶尔还会帮忙顺手提几个小板凳放好,又或者是帮忙把洗好的碗筷摆放到桌子上!吃饭前在屋里溜达,吃完饭就开始寻思着出去溜达!   又比如,从前他非但深居简出,更是沉默寡言。如意回回进出东屋又或者是正经的找他有什么事,他都是爱答不理的高冷模样,可是现在他不但喜欢没话找话,更喜欢自言自语!   再比如,如意一直以为他这样一个身份神秘却处处显贵胄之气的男人,应当是养尊处优的,听说即便是王公贵族,也会有习武练剑的,偶尔磨砺自己一番,落下些伤疤手长些茧子也是正常的。总而言之,如意坚信这个男人一定是有着十分不一般的背景,可她万万没想到,他有着十分不一般的背景的同时,居然也有着十分不一般的爱好,例如穿着风骚的上屋顶遗世独立;固执的一日三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吃鱼也不会腻;拉着别人一起坐牛车……   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如意有些措手不及,是以,她决定和他聊一聊人生。   江承烨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堂屋的四角饭桌边,江承烨一个人占了一边,如意和吉祥坐在一边,金玉满堂坐在一边,四个人八只眼睛,一起看着优雅用饭的江承烨。   今天没有做江承烨最喜欢的鱼,可他居然不挑食了,当他从容的吃下一口青菜的时候,如意甚至都觉得上回那个梦还没醒。   江承烨吃着饭,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直到他的一碗饭都吃完了,他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对着他们微微颔首:“我吃完了。”扫一眼桌上的菜和他们面前堆尖的米饭,一脸的皇恩浩荡:“你们可以吃了。”   吉祥、如意、金玉、满堂:“……”   江承烨这样的变化让如意很是费解,然后她说了一句之后想起来都要给自己差评的话,她说:“吃自己的饭,洗自己的碗。”   江承烨从善如流的收好自己的碗筷,起身就朝后院的水缸边走去。   如意和吉祥对视一眼,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换信息,就听得后院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如意一怔,立马放下碗筷冲到后院,就瞧见了一地的碎渣子和江承烨淌着血的手!如意赶忙在东屋里头找到了当初江承烨没有用完的一卷绷带,帮他包扎伤口。   “还好口子不深,血应当很快就能止住!”如意为他包扎好,吉祥已经将残渣都收拾好了。江承烨的脸色已经不同于最初时候见到的那样苍白,甚至可以说是更添绝色之姿的,可此时此刻,他已经红润不少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苍白了,感觉就像是经期第二天一样……   可哪有一道小口子就流的脸色苍白了?!   “喂,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如意将他扶回东屋让他歇息下来,她瞅了瞅他的手指,因为口子确实不深,所以血已经止住了,她再一抬头,不晓得是光线原因还是心里原因,她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又恢复了红润……   “程叶,你……”   “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你,我也实在是惭愧的很……可我的确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怎的,我今早一醒过来便觉得身上不大对劲,也说不出是为何……”江承烨微微垂眼,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只是此刻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带上了些虚弱和无奈。   如意摸着下巴,略显狐疑的看着他,尝试道:“是不是觉得腰部周围都酸酸的,说不上哪里疼痛,可就是怎么样都不舒服?”   江承烨严肃的看了如意一眼:“唔,很相近了,只是我的感觉要更加强烈一些……”   如意微微挑眉:“啊……你说的这种病症我听说过,叫做‘例假’,这可是种很严重的病啊!轻者浑身无力腰酸背痛,重者血溅当场长流不息!”如意瞥了一眼他的手:“你是哪一种?你听说过这种病没有?”   江承烨眉头皱了皱,如意关切的目光让他完全停不下来:“唔,你说的这种病,我年幼的时候的确是患过,不过之后就不再复发……咳咳,却没想竟在今日复发了……”他看了一眼渐渐面无表情,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如意已经完全放轻松,她不知道江承烨为什么要扯淡骗人,可是他既然无恙,自己也就没必要陪着他在这里耗时间,所以如意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转身出了东屋。   一定有哪里不对!   江承烨醒悟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走出去好些距离。   唤起女人潜藏于内心的母爱令其照顾自己,用心照顾自己,用一整颗心照顾自己,然后爱上他、迷恋他、对他无法自拔的战术因为一个例外的“例假”而失败!江承烨摸了摸自己的俊脸,忽的翻身下床追了出去!   吉祥已经收拾好了出门了,意正在后院教金玉满堂一些做饭的小常识,例如煮蛋时水里加点醋可防蛋壳裂开,事先加点盐也可、煮水饺时,在锅中加少许食盐,锅开时水也不外溢、江承烨走到后院,拖了一张小板凳坐好,不知道是在欣赏院中景色,还是也在和金玉满堂一起认真听……   满堂听的极为认真,一颗小脑袋时不时的跟着点头,他们认真肯听,如意自然就讲得细致用心,可是这一幕,似乎有些刺痛坐在一边的江承烨!   犹记得他刚刚受伤的时候,她也那么认真的帮自己换过药,可是却没有这样温柔的对自己笑,江承烨觉得这个情况不大好……   如果说如意和李恒才签了契约之后一定有什么好处的话,那这个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她有了固定的休假,而今日正好是她的休假!   吉祥如今每日都会上山帮忙,送些吃的递些水,金玉满堂或是看家做家务,或是一并跟过去,他们也喜欢在山上玩儿,一上山,那些好玩的玩意儿哪里有,他们贼清楚!   如意也有些好奇山上开荒的情况,是以和金玉满堂在院子里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准备上山了。可她没想到,她收拾好了踏出家门还没几步,身后的江承烨已经跟了上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当初因为怕村里有人闲言闲语,所以她们一直没敢让他暴露于人前,现在想想,能做到这点的前提是基于他自己愿意被藏起来,现在可好了,人没事了,腿也好了,有事没事就爱瞎蹦哒了!   “你跟出来做什么?”如意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的同时,还试图和他拉开距离!她的小动作被江承烨尽收眼底,江承烨看了她一眼,眼神真挚,出语诚恳:“保护你。”   如意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   “其实我并不用保护,你看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有人敢对我不利?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啊,听说王秀才近日得了几本好书,要不要我借来借你瞅瞅?”   江承烨这才忽的想起有一回他翻那些借回来的“王秀才”的命的时候,曾从里面掉落一张画风粗糙的……咳咳,那什么图。江承烨的脸色顿时一冷:“不要再和王秀才来往!”   他忽然拉下脸,如意有些意外,还没等她问出口,江承烨已经再度开口:“他的书都是盗版,漏页错页也就罢了,连内容都是错的,就他这个鬼样子,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秀才!”   如意不解:“即便他看盗版书,我也没有严重到和他再无来往吧?”   江承烨的脸沉冷了几分,语气也变得严肃而认真:“他看盗版书,官府一旦发现,会把他抓起来痛打十大板,此人身为秀才,却看盗版,可见品性一般,若是你找他借了书,往后他被抓了而同样看了书的你却无事,他一定会打击报复你,把你拖下水!寻常人即便一下板子都得抽气痛呼……呵,十大板,你自己想清楚。”   如意的第一反应是——他今天好多话啊……   如意的第二反应是——不对啊!借书的虽然是自己,可看书的人是他啊!既然是盗版,既然真有他说的那么糟糕,那她回回进东屋他不也看的格外用心认真吗?!这个疑问如意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江承烨就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不期然开口道:“你若不信,我已经把那本书有问题的地方做了记号和笔记,未防他牵连我,我会先行去官府举报他。”   如意大惊:“千万使不得!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能别那么狠吗?没错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王秀才身为一个要考科举的人,却看盗版书这般行迹恶劣,即便为了官也肯定没有什么建树,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还是不要这般计较了。”   江承烨淡淡的扫她一眼,提示她:“那你……”   如意点头:“我绝不会再去和王秀才这种品格不端正之人有来往!”   呵呵,这种没有实力的男人,消除危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江承烨暗笑,步子却没停下,一直跟着如意往山上走。   何元吉自从开始带着李俊他们来开荒,每日都十分卖力。在他看来,虽然这个生意仍旧是如意照顾他才会有的,起码他不是伸手白拿,如今他每日都有实实在在的干活,还有吉祥陪着帮趁着,无论他怎么劝她回去歇着她都不肯,何元吉虽然心疼,却也觉得感动而充实。   这次算作如意第一次来看他们开荒,还是同样偶尔过来的李俊第一个看到如意。   现在他们开的是阳坡的荒地,每日太阳照的多,好在天气已经不似那般炎热,一天下来倒也挺得住。而荒地一边还有暂时休息的小棚子,即便放了一只超级大茶壶和一些馒头烙饼之类的东西。   唔,是个十分人性化的设置。   如意会过来,吉祥不怎么惊讶,她真正惊讶的,是跟在如意身后的江承烨!不不只是惊讶,简直是惊呆了!   吉祥这几日晒得有些黑了,如意担心她这样下去做新娘子的时候就不白不好看了,可吉祥只是笑,因为连日上山,上了山她也并未多么辛苦,倒成了每日的锻炼,吉祥自己都觉得自己得身子已经比以前好了。人也有力气了,她笑着说道:“黑点儿咋了,只要人是活蹦乱跳的,还有啥比这重要?你还怕我黑了元吉就不要我了还是咋的?”   一边的何元吉休息这边很久了,隔着一段距离,他赶紧表忠心:“你就是变成丑八怪我也娶!”   一边传开了一同做事的人的笑声,吉祥瞪了他一眼,面上看着像是不开心了,可人却起身到一边用一个大碗倒了被水拿去递给他喝。   如果是第一次这样,一边的工友还会打趣他们俩,可是打趣的次数多了,反倒更像是羡慕嫉妒恨了,而吉祥似乎是和这群大老爷们儿一起混的久了熟悉了,无论一边的人作何反应,她都变得落落大方了,再不似从前那般羞赧低头脸红不语了。   如意看出了吉祥的变化,真心为她高兴,而她并没有注意到一边的江承烨也盯着那边看了许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甜言蜜语,果真是厉害的大招——江承烨如是说。   如意坐了坐,忽然起身走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俊身边。两人都带着礼貌的微笑,轻声想谈时。倒像是好友相见时的叙旧。   江承烨有点恼火!为什么每日都会有奇奇怪怪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很快,江承烨的恼怒就转为了一种深深地危机感——他的小厨娘手艺那么好,觊觎的人自然就多了。江承烨捏住拳头,正欲走上前去,目光却落在了两人一张一合的唇上。   “这几日蓄了多少木材了?”如意面上带着笑,问出的话的内容却与表情丝毫不相符!   李俊回道:“按照姑娘的吩咐,都蓄着放在何元吉家,捆绑好了放在一起,荒地的事情也算是十分顺利,一个月之内,定然能开出一些成绩来。”   如意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嗯,那就好,辛苦你们了。”   李俊微微拱手:“说到底都是为三爷办事,如意姑娘不必与我客气!”   如意笑了笑,江承烨的目光从他们的唇上上移的那一刻,立马就瞧见了如意那嫣然一笑!   他竟到如今才发觉,她其实长得如此好看!   江承烨坐的远远的,看着一边交谈甚欢的两个人,心里忍不住想,一旦他们讲话超过一盏茶,又或是一盏茶之内他们聊到了别处,这个什么李俊刘俊的,一定会后悔!   ------题外话------   啦啦啦(☆_☆)看这里~因为昨天忽然断电断网,所以没能写完,只能先更新一半,下午两点半会更新剩下的六千字!   造成不便望大家谅解~T_T~   ☆、第九十一章 男神的追女战略(二)   如意没有在山上呆很久,她中午还要去百味楼里上工,和李俊之间的谈话也随之而止。她要走了,坐在一边默默地等了许久的江承烨也起身了。何元吉看着两个形影不离一般的人,游移到吉祥身边:“他们俩……这是在做啥?”   吉祥心里也没底,按理说,如意是和她承认了那个辛旬是她的情郎,可是这些日子,辛旬不见了,却是她和这个程叶走到一起了,吉祥隐隐有些为如意担心,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是一座刚刚开出一条山道来的野林,如意走的山路少,刚才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哼哧哼哧了,现在要下山也不知道是早晨山间晨露比较重还是怎么的,地上都是湿的,走起来直打滑。如意不断地注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地方供她着力,结果,就在她望向一边的时候,脚下猛地一滑,她还没来得及叫出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如意不是第一次和江承烨有什么肢体接触,印象里有关他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包括一个怀抱。可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当她迎面扑进去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暖意!   抬起头,男人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只是脸上的那股子嫌弃已经没有了,此时此刻,如意和他都站在一个斜坡上,他一只手抓着一边的一根树干,单手将她捞在怀里,因为怕就这么滚下去摔死,如意紧紧地将他的衣襟抓着,两人以一个十分暧昧的距离贴在一起。   “何如意。”江承烨忽然开口叫她。   如意睁着大大的眼睛和他对视着,天地间仿佛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声音和颜色,连脚下的泥土都变得软绵热乎,他倾城绝艳的脸近在眼前,眸光深沉,黑瞳如墨。   江承烨闭了闭眼,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却又不想打破,如意觉得他有些奇怪,也不去打扰他,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贴在一起。   江承烨很矛盾……这样的距离,无疑是好的,他非常喜欢,可是……   “……你踩到我了……”江承烨看了看两人脚下,如意那一双穿着绣鞋的精致小脚真的踩在他的靴子上……   上山的时候鞋底已经沾了泥土,如意保持着抓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开自己的脚,就看见江承烨的脚背上被烙上了一个泥巴鞋印子……   如意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看到那一个鲜明的脚印子时,她本能的松开手,可她本就是站在坡上,又是背对着下坡被江承烨捞回来的,这一松手,整个人又往后倾!江承烨飞快的伸手将她重新捞回来,如意的手顺势拽上他的衣襟,脚也顺势重新踩上他的……   “唔……”江承烨一声闷哼,抿着唇没说话。   如意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腾出一只手摸摸鼻子:“我又不重,你这样的反应也未免太夸张了!”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忽的身手将她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如意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朝着脑袋上汹涌而去,她捏着拳头飞快的捶打着江承烨:“程叶你这个混蛋你放我下来!”   江承烨将她扛着,脚下的步子稳稳地往山下走,肩膀上的人还在不住的扭动,江承烨忽然伸手在她的娇臀上拍了一下:“不想被扔下去喂野兽就安静点。”   如意真的就不叫不闹了——开玩笑,这个疯子力大无穷又武功高强,这里荒山野岭的她可不想有什么意外!等回家之后,这笔账再慢慢算!   如意心里愤愤的想着,以至于她没有看见,某个人刚刚拍了她的那只手,不自然的一会儿松开一会儿紧握,而沉默着的江承烨心里也只剩下一个想法——唔……好不错的手感……   何柳儿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满山满山的晃悠,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昨日的那个公子。找到最后的时候,她甚至想,那位公子是不是哪一路的仙人,因为见她有危难,所以特地下凡来救她!?毕竟这世上能有他那样的容颜的男人,实在是绝无仅有!   何柳儿不禁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整个人也渐渐的迷失在那位公子深邃的眼眸中。   人终究是没有找到,可是这个时候回去,她必然是会被李秀娥和何婆子围堵的,这几日李秀娥看她实在看的紧,在王媒婆那里找的人家都是乡绅富户,似乎马上就要给她定亲事了!   乡绅富户在何柳儿眼里,都和她那个姨父一样,是个暴发户,没有气质没有学问更没有令女人心醉的浪漫,有的只是一房一房又一房的妾室!何柳儿不想那样,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已经破了一个指甲壳子的手,上头的蔻丹已经有些花了,她咬了咬唇,心酸的掉下了眼泪。   她不想回家,就沿着边上的一条小路往村子里走。   这条小路下去就是如意家的房子。   如今如意家的房子已经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了,每每何柳儿和村中的一些小姐妹在一起,总要听她们羡慕如意家的大房子,她听着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从不和她们说这些。加上上一次她分明是想暗示如意,希望她帮帮自己,她却总是装傻充愣,还将她用最好的料子做出的两个书包给拿走了!   何柳儿站在坡上看着下面如意家的大房子,涂着蔻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她擦干了眼泪准备绕过她们家去自己的小姐妹家坐坐,然而她不过刚刚走了一步,就浑身一震!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正将一个女人扛在肩上,稳稳地迈着步子往房子这边走,何柳儿的一颗心在看到江承烨的那一刻狂跳不止,她就像是一块磁石,不自觉的就被江承烨给吸了过去,她的目光中甚至已经自动过滤了他肩膀上的何如意,脑海里不断不断的重复着昨日那一深情对视……   是他!是他!就是他!   何柳儿激动地将手绢拿在手里飞快的扯揉着,她张张嘴,似乎是想喊他,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后,她听到了何如意的声音。   “程叶你这个王八蛋,你、你不要以为你能仗着一身蛮力就这么欺负人!王、王八蛋快放我下来!”何如意犹如一只撒泼的小兽在他的肩上扭动着,何柳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一把大铁钳子给狠狠地揪了起来,这种疼痛感在看到了那个公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又被硬生生的拧了一个圈儿……   江承烨的心思都放在了肩膀上的这个女人身上,以至于等到他快进屋的时候,才敏感的觉得有一道视线注视着他们,他精准的望向屋子一边的一条上山的坡道,就瞧见一个女人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他看过来了!   何柳儿浑身一震,她想要赶紧整理一下自己,可他的目光就像是一道定身符,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他看了去……   对!就是这样……公子,你还记不记得,昨日你也是这样看着我的?何柳儿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凄苦的吟喊着,面上的表情也越发的悲凉。   何柳儿沉浸在这遥遥相望的一眼中,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在她想到自己能做什么之前,那位公子何如意再一次打破了这宁静的美好……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力沙哑,甚至带上了些哀求:“程公子……我快吐了……”   江承烨目测了远处的那个女人应当是无害的,肩上的女人一发话,他立马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果然,刚才她还能像条活鱼一样扭一扭弹一弹企图挣脱,现在……就像一条死鱼……   江承烨自然是知道那种充血的滋味,他再不敢逗她了,三两步进了屋子直接将人扛到他的东屋,像卸猪肉一样把身上的人扔到床榻上去了。   如意的一张小脸早已经通红,好在被放下来的那一刻,血液重新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那种夸张的通红很快退去,剩下的只有淡粉嫣红。   如意还没缓过劲来,她目光迷离,微微抬了抬手,对着江承烨勾了勾手指。   江承烨又怎么会怕她对自己做什么!?他就怕她不对自己做什么!   让女人见识到自己的力量和保护能力,才能让她在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要依靠自己——江承烨欣慰的为自己下定论,这一战略应当是成功了。   他唇角含笑,双手撑上床榻,俯下身一点一点的靠近她,声线魅惑的发音:“嗯?”   如意忽的伸出双手,忽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江承烨心神一荡,竟有些任她为所欲为的念头,他满目春风的歪在了榻上,任由还微微喘着气的女人反客为主,翻身而上,将他骑在了身子下面……   何柳儿呆呆的站在凉风之中已经很久,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居然会抱着何如意进了她家的门!   不!不对!   何柳儿心乱如麻,却又拼命的想要自己冷静下来,她不住的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刚才那位公子是扛着何如意进屋的……   会不会……会不会是何如意假装受伤勾引了这位公子?假借受伤之由让公子将她送回来……   何柳儿的脑子里在一瞬间多出了无数多个可怕的想法,一边想,她的步子忍不住朝着如意家的房子走过去……然而,就在她靠近院子大门的时候,里头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然后是一个男人好听的声音:“放手!”   何柳儿在那一刻就像是被注入了一桶鸡血一般,什么都不想就冲了进去!   当她冲进东屋,看着骑在那位公子身上的如意正将脸贴在那位公子的脸侧的时候,何柳儿飞快的上前一把将如意抓了下来!   “你这是在干啥!”何柳儿一声尖呼,然后一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金玉满堂似乎是听到了声响,噔噔噔的跑过来,两人都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承烨只觉得耳朵快被咬掉了,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淡淡的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小女人,不紧不慢的坐了起来,将自己的冰绸衫子掸了掸。   如意没想到何柳儿会忽然英勇的出现救这个男人,又或者说她没想到她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如意抬手用袖子粗狂的一抹嘴,微微有些喘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何柳儿瞪了她一眼:“你、你做了这些羞人的事情,还不许别人晓得嘛!何如意,我娘说的对,自从分了户之后,你们一家子就越发没有个品性了!”   平白无故被骂了,如意觉得有些费解:“何柳儿,你发什么疯!?”   何柳儿急了,她一指江承烨:“你、你咋这么不知羞!非得让人家说出来吗?你说,你、你们刚才在做啥!?”她急的眼睛都红了,仿佛刚才被咬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如意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看何柳儿,又匪夷所思的看了一眼江承烨,她能干什么?当然是报仇!   从山上一路脑充血的被扛下来,据说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中途他居然还足下一点飞身跃了几下,那轻功水平当真是一流,她的胃里被倒的也的确是十分销魂!   刚才如意的确是一时意气,想着在自己家里,又没外人,加上这厮实在是过分,所以才想要“一咬解千仇”,可她万万没想到,何柳儿就这么大喇喇的冲了进来……   将事情理顺之后,如意很快的就冷静下来,她淡定从容的看着何柳儿:“我刚才……就是做你看的那些……”   何柳儿几乎晕厥,可她仍旧将希望放在了那绝色公子的身上,只要这位公子有丝毫恼意,她就让全村子都晓得这如意他们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江承烨的确是恼了,只不过恼的不是如意,而是这位何柳儿。   他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然就想要和她快速的培养出感情来,届时即便要回京,他也会带着她一同回去。而既然要培养感情,那当然就要有互动,当她主动攀上他的脖子的时候,江承烨犹如甚至云层当中,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馨香美好的,当她微微的将脸凑过来,红润的唇沾着些香津而润亮无比,当她忽然发了狠猛地咬上他的耳朵的时候,江承烨觉得天都亮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都已经凑上来和他有了肢体接触,他自然也要强势的回击她!让她看到自己的力量,体验自己的实力,在他男人的惊人实力下小鸟依人,终身相许!   可是就在他摩拳擦掌的准备“往一往”的时候,何柳儿就冲进来了,不由分说的把他身上的女人给剥了下去……   如意这下子终于想到,这个男人藏在自己家里是一个秘密啊!可是显然现在这个秘密被何柳儿发现了!   尼玛怎么圆这个谎啊……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如意一边脑中飞速旋转一边注意何柳儿的神态,何柳儿一边心中酸楚一边期待的看着江承烨,江承烨一边暗自遗憾一边期待着下一次的互动。   对了!这个人是她娘的小叔子的儿子的哥哥的老公!   不对不对,这个逻辑有问题……是她娘的老公的儿子的……不对……   是他娘的叔叔的外公的儿子……   “我是如意的上门夫婿。”   一个淡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一个声音,两道目光。   如意惊讶的朝江承烨看过去,眼中闪过惊讶、意外以及浓浓的——你想的美!   何柳儿悲伤地望着江承烨,眼中浮起一层又一层的惊讶、悲伤、痛苦以及强烈的——这不是真的!   江承烨气定神闲的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中冷笑——果然那些虚招子都是给自己找罪受的,先把名分定下来才是正经!   ☆、第九十二章 逛大街和夜里奔(上)   “我是如意的上门夫婿。”   江承烨温声道出了这句话,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堪称含情脉脉,一瞬不瞬的黏在如意的身上。何柳儿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如意,只是她的这道目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   “你……”如意觉得江承烨这样说实在是一个很鲁莽的决定,可他的话已经说出来了,现在想让他吃进去都没法子了!   何柳儿显然被江承烨的一番话狠狠伤到了,如意打量了一下何柳儿的神色,脑中飞快的旋转,终于给了她一个说法:“柳儿,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位公子姓程,单名一个叶字,我前些日子去镇上回来的时候,程公子受了伤倒地不起,我恐他有什么不测,就救了他一命,只是他现在失去记忆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只能住在我家里……”   何柳儿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她细细的咀嚼了一番如意的话,这才觉得自己能喘过气来了:“原……原来是这样……”她干干一笑,神色依然不怎么自然。她想到这位公子刚才说他是什么上门夫婿,难免多嘴问了一句:“所、所以程公子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才……”   “以身相许。”江承烨顺口接过何柳儿的话,如意心里顿时就窜起一股子火,略带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何柳儿看了看江承烨,又看了看如意,低着头退了几步:“我、我晓得了,我想起来屋里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我、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出了东屋直接连走带跑的离开了。   何柳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意拦都没拦住,她对何柳儿并无好感,更加不希望她胡说八道。不过这时候不是思考何柳儿会怎么胡说八道的时候了,如意看了看日头,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打算去镇上买些东西顺带探听消息。   嘱咐了金玉满堂好好看家,如意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出门,可江承烨今天实在像个跟屁虫,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因为前一日曾经打了招呼,赶牛车的小哥按照准点等在了村口,见到如意时已经比最初的时候熟稔了不少,多多少少的问候两句聊上一聊,一路上倒也显得不那么无趣。   不过今日这位小哥安静了,因为他的一双耳朵一直竖的高高的,不住的听着身后那对小鸳鸯打情骂俏……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如意死死地扒住江承烨握着牛车的手,妄图将其从车身上扒掉。江承烨看着柔若无骨的小女人吃力的掰着自己的手,忽然就想要顺从她一次,遂从善如流的放开了自己的手,下一刻,他直接撩起衣摆登上了牛车大直接坐在了如意身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道:“出发吧。”   小哥“哎”了一声,驾车赶往镇上。   如意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难缠,可是她去上工,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吧!如意还没想好该怎么让他消停消停,就听着他说:“何如意,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如意怔了怔,看着他的侧脸没说话。江承烨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又加了一句:“我说我给你做夫婿的事情……”   “程叶。”如意收起了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神色变得和江承烨一眼,淡淡的。   她望着前面,江承烨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到她说:“我不会嫁人,也不想娶什么夫君,我已经说过了,无论是你救了金玉满堂还是我救了你,我们的缘分也止于此,你不是会留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人,而你是什么人,我也并不在意,所以你说的这些话,我听一听就好了,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负担扛在身上。”   她的一番话说的实在是绝情,江承烨眼中的热情一点一点消去,也不和她争辩,而是一同看着前边,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慢慢的驶向镇上。   到了镇口,如意跳下车正准备和江承烨挥手,就瞧见他也跳下了车。如意和小哥约好了晚上回去的时间,小哥笑着应下,驾着牛车开始了其他的业务。   小哥走了,两人直戳戳的站在镇口,如意这才缓过神来,莫非这是他们两人一起逛街的节奏?   江承烨倒是一脸坦然的看着她,询问道:“先要做什么?”   如意出门前已经算了一笔账。她如今的工钱已经不是日结,比从前当真是少了很多,李恒才只当她是想要求一个庇护,是以将自己放在了百味楼里,她一个月的工钱也才五十银子,虽说于他们从前的生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也比百味楼所有的人都高出了许多倍,可终究是和之前每日都能进账十几二十两的日子是没法比的。   连日来吃穿用度加上给吉祥婚事的准备,如意怎么算怎么觉得这手上还得再多一百两银子方能花的爽快无后顾之忧,只是她这张网子才撒下去没多久,及便捞起来也是几条小鱼,实在是不够看的,可是她路子不多,想要探听些风声又苦于没有人手,如此就只能静观其变。   两人一路步行到最热闹的市集大街,两边都是小摊小贩们的小生意,从布匹丝绢到粗制首饰再到各类小吃,应有尽有。这条街不似邻了两条街的东大街,东大街上都是店面,做的是有脸面的人家的生意,像这样的小摊小贩,多半都是家境不怎么宽裕的人来光顾。   街上的人很多,如意也很注意扒手的问题,她看了一眼衣着光鲜的江承烨:“你这身衣裳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显眼了,也罢也罢,稍后我们就去买布匹,你自己喜欢什么样式的,自己挑。”她又看了看周围:“你可当心些,虽说你穿的挺贵气的,但事实上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要是把贼人引过来了,他意摸你身上,哦,没钱,可转眼看着我身上有钱袋子,这不是连累我吗!”   江承烨瞥她一眼,居然很顺从的“唔”了一声。   如意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们十米开外的一条巷子里,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的扒手正拖着自己险些被捏碎的那只手无声的哀嚎——特么的穿的那么好看,身上居然一文钱都没有!师父也是个骗纸,说什么长得好看的男人和能力强弱是相反的,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是没用,可他连那个姑娘的衣角都没挨到,一只手险些被捏碎了骨头啊啊啊啊!更狠的是,捏了他的手还点了他的哑穴,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呜呜呜呜……再也不要去偷长得好看的男人了,也不要去碰长得好看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太可怕了!   如意听不到小扒手的哀嚎,此时此刻,她的目光都被街边上的一个老妇人吸引了。   这位老妇人已经是风烛残年的模样,背脊佝偻,衣裳破旧,好些补丁上面再添补丁。如意虽不懂生意门道,可是那些求生的心酸她多少还是明白的,虽说这条街上都是小贩们摆点的摊子,却没有一个固定的摊位,都是每日谁来得早谁就能抢到位置,若是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小贩占了位子,也会有些地头蛇来找麻烦又或是被别的强悍的小贩们挤开。   此时此刻,这位老妇人锁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面前的篮子里似乎装着什么,却没人去买。   如意好奇的凑过去,看到那篮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些鲜桂花。   桂花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不说高门大户的那些个后院,即便是如意从他们村中有好些地方都有桂花树,且桂花多半是用作糕点里面,真正吃的起糕点的人,谁还会来买这些桂花?   如意看着老妇人缩在这一角,想必是没占上好位子,她这东西穷人富人都不会买,即便占了好位子也不一定有好生意。   “老人家,您这桂花该怎么卖啊?”如意蹲在老人身边,笑着问道。   老人似乎很意外有人上门,她有些激动地笑了笑,然后伸出两个粗糙的指头:“一文钱二两!”   如意看了看老人篮子里的,差不多有一斤的样子,如意掏出铜钱:“老人家,这些我全都要了。”   全、全要了!老妇人这才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这位大主顾。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上午了,这桂花香味儿倒是让大家闻得舒服,可真正上门要买的人却没有。   如意伸手捻起几朵。花很小,可是在掌中细细的看也能看得出是精心清理过得,如意给了老妇人三十钱:“老人家,我可以连着这个篮子一起买走吗?我手头上没东西装这个。”   一个篮子是决计不值二十多文钱的,不过是她想帮衬着这位老人一些。   熟料那老妇人听了,连连摆手:“姑娘,这可使不得……这篮子是我过世的老头子在的时候亲手编的,我不能卖的……”   如意没料到这老妇人这般在乎这个篮子,可她还是将三十文钱给了她:“老人家,我瞧着你这里的桂花清香扑鼻,花也完整,比我前些日子买的要好多了,那些糕点铺子还是五十文卖给我的呢,您这个便宜,值这个价钱!”   老人似乎没料到今日有这样的收获,她连连道谢的将丧失文钱收好,对如意道:“姑娘,这桂花不该卖那么多钱,我院子里有桂花树,是我老头子给我栽的,你要是还想要,就到清水村那里,我都卖给你!”   如意点点头:“若是我用完了这些,一定去您那里再买。”   “诶!诶!”老妇人点着头,欣喜地笑容令人有些辛酸,她拿着自己的篮子,忽然有些为难的看着如意:“可是姑娘你要咋把这些弄回去啊……”   如意冲着老人一笑:“您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于是乎,来来往往的集市上,但凡路过的人都要回头瞅一眼在街上并行的一男一女。   女的的确是红润漂亮,可那男人简直就是倾城绝色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男人,手里拽着前面的衣摆,那一看就是好料子的绸子里,兜着好多好多的桂花!   被人的目光,江承烨一向是视若无睹,如今是他江世子要追姑娘,必要的时候,连脸皮这个东西也是可以不要的。   如意朝着前面不知道要去哪里,江承烨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淡淡道:“虽说帮人是好的,不过你陡然弄这么一堆桂花,能做什么用?做糕点?”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进了瓦罐铺子,如意对江承烨招招手:“过来!”   江承烨就在老板惊艳的目光中走到了她身边,如意看了看他兜着的桂花,又比着坛子的大小看了看,最后挑了一只大坛子,转过头来对着江承烨莞尔一笑:“拎好!”   江承烨将桂花悉数放进了坛子里,由兜着衣服改为抱着一只坛子走在街上。出了瓦罐铺子,两人直奔果品铺子。   如意这一番购物购的很是豪迈,一口气买了三罐蜂蜜和两斤梅肉,这些东西自然也都是悉数挂在了江承烨身上。   看着买的东西差不多了,如意又买了些鱼和肉,紧接着又买了一袋面粉,等到他们走出铺子的时候,江承烨俨然已经是“八袋长老”,满身满身的坛子罐子袋子。如意觉得他今日实在是温顺又卖力,可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江承烨忽然撂挑子不干了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走啊!”如意已经走出好几步,见他纹丝不动,难免就开始催促,可江承烨就像是足底被黏在了地上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如意从他那副表情里,竟然看到了跟妈妈要糖吃不肯回家的小孩子的气质……然后,如意顺着他站的这个店面望了过去——绸缎庄。   咳咳,哎呀,又忘了要给他做衣裳这件事情了。   鉴于他今日的良好表现,如意觉得他想要两身新衣裳的心其实很好理解,她打了个哈哈走过去,像是才发现这个绸缎庄似的,一脸意外道:“啊,原来你喜欢他们家的款式吗,哎,其实我一直记得你要衣裳这件事情,不过我知道前边有一家更好的!又好又便宜!不过终究是你的衣裳,还是按照你自己的喜好来吧!”   一番话似乎是说的很给他面子,江承烨看了看如意:“哼。”   最终,如意又给他挑了两批深色的布料,买了些棉花,算是将准备工作做好了。江承烨看着包的好好地布料放在自己身上时,终于挪动了他尊贵的步伐。   买了一堆东西,回程的牛车都变得格外的缓慢,如意坐在坐在垫子上,舒服的伸伸懒腰:“可真是累死我了……”   江承烨缓缓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如意回他一眼:“你可有什么异议?”   江承烨只是望向一边:“唔,无事。不过好像是刚才承重过度,此刻腿骨有些疼……”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颤,还带着微微的抽气。如意立马就想到他大伤初愈,的确是不该这么用力的。   一股愧疚感迎面而上,如意赶紧跪坐着将手覆上他的腿:“哪里比较疼?是感觉裂开的那种疼还是钝钝的疼?”   江承烨依旧保持不看她的姿势,闻言只是无奈一笑:“告诉你又如何,你又不会医。”   如意此刻也不和他计较了,当真是担心起他的腿脚来——要是他借机继续赖在这里那就不好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江承烨用一种“我很坚强”的神色拒绝了如意搀扶,略显吃力的回到了东屋,金玉满堂帮忙搬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梅肉和蜂蜜,顿时就缠了,如意这回只分给他们一小部分:“这个可不是买回来给你们做零嘴吃的!”   吉祥正在做晚饭,金玉满堂拿了零嘴,很是开心的继续去帮忙。吉祥现在的手艺已经是突飞猛进,因着当初摆摊子时如意曾做出过许多种不同的调料,所以吉祥即便在刀功火候上差一些,但是凭着菜肴的滋味,就已经胜出许多,连时不时来如意这里学些手艺的嫂子们都好奇她这是怎么做的。   如意本来还担心吉祥会知道上午的事情,可是她随口问了问,吉祥居然什么也不知道。晚饭的时候,江承烨也没有出来吃饭。吉祥想到白天里的事情,本想问一问她和这个程公子究竟是如何处着在,可是如意开始做的事情,很快就分散了吉祥的注意力。   她将新鲜桂花择洗干净,话梅肉撕成丝;用干净的密封罐子,一层话梅肉,一层桂花,顺次码好,装了八分满,倒入蜂蜜,蜂蜜应盖住桂花和话梅肉;用蜡密封好,盖紧盖子。除了分给金玉满堂的那些,其他的如意悉数都用在了这里,一边做一边向他们解释道:“我做的这个叫做桂花酱,桂花中所含的芳香物质,能够稀释痰液,具有化痰、止咳、平喘的作用;桂花芳香,具有行气之功,能够缓急止痛、散血消淤,并促进肠道秽浊物质的排泄;桂花馨香,能祛除口中异味,治疗口臭。”买回来的材料几乎都用完了,最后如意将它密封好,继续道:“就这样封着,大概一个多月以后就能吃了!”   吉祥只觉得那香甜味儿一直萦绕鼻尖,久久未能散去。   如意这个晚上没有睡着,她在百味楼上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这几日以来,郑泽和李恒才都似乎没了反应,并非她心急,不过是因为她初初涉猎这些事情,已经失败过多回,这一回,她务必要将这件事情办好。   辛旬大伤未愈,至今都没能将身上的伤养好,如意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真的伤的很重,这样越想她就越睡不着,最后索性披衣起床,掌着油灯出了房门。   桂花酱的坛子已经封好,也将坛子一圈清理干净了,可是如意仍旧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她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   “睡不着?”一个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意却没有被他吓到,她将油灯抬高了些,果真就瞧见他也披着衣裳倚在门边。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东屋门,如意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就在她犹豫完之前,江承烨已经再次走出来了。   他的玄色冰绸在夜色中就是天然的夜行衣,对着还披着衣裳的如意道:“收拾一下自己,一盏茶之后出门。”   出门?如意瞥了他一眼,转身就朝屋里走——回去睡觉。   可她不过走了两步,手臂上一紧,整个人就被他直接拉了回去,眼看着又要被他拦腰抱起,如意心中警铃大作,飞快的抱住他的手臂:“你又想倒挂我!”   江承烨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站直了跟着我走,还是倒挂着被扛走,你自己选。”   天边的月染上了几缕墨色的黑云,凉风拂过大地,带动了一片草木窸窣,如意端端的趴在江承烨的背上,由他背着,两人在夜色中几个起伏,就已经跃出了何家村一段距离!   江承烨的轻工果然是了得,腿脚也利索的很,如意伏在他耳边:“方才你说腿疼又是骗我的吧!”   江承烨“嗯”了一声,如意还没开口,他已经淡淡道:“骗你你也不曾理会过我,既然你不担心,我是真疼还是假疼又有什么关系?”   他背着她跑了很久了,说话的时候气息还能这平稳,足以见得他的功力有多深厚。如意趴在他背上,听到他这么说,反口就回道:“谁说我不担心!”万一你又想赖着不走怎么办?!   江承烨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如意怎么也没想到,江承烨竟然将她带到了百味楼。   时间已经很晚了,百味楼早已经打烊关门。江承烨没有将如意放下来,背着她翻墙一跃,落地之时,他们已经落在了百味楼的后院。   “现在来这里做什么?”如意捅了捅江承烨,好奇的问。   江承烨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颇有深意道:“既然等不到,不如帮他们一把。”他说着,竟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   如意看一眼就明白他要做什么,顿时一惊!他难道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如意拦住他,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承烨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如意觉得心中一动,竟忘了去挣脱。然后,她就这么看着江承烨进了她的小厨房,将干柴干草铺满了厨房,又泼了些酒水,如意忍不住道:“这样火势很快就起来了!要是伤到无辜怎么办?”   江承烨头也不抬道:“百味楼左右都是街道。位置独立,后院的火烧的再大,要烧到前面还需要一些时间,酒楼中没有留宿的厢房,晚上没有人住在这里。你要是在啰嗦,等到打更的过来,这水就走的不漂亮了!”   他说这话时,微弱的火光将他的眼眸映的竟带上了几分邪魅!如意看着他将火给放了,因为柴草和酒的助力,大伙很快就烧了起来,江承烨将他玄色的外袍脱了下来,在水缸里湿了个透,对着如意道:“上来。”   如意凑过去,江承烨直接将她背上,再将外袍将两人一并包住,等到外边忽然响起了打更人的惊呼,如意听到江承烨轻笑一声,跃身而上,翻过了院墙,只闻得一声来自打更人的惊呼:“贼!抓贼!抓贼啊!”   背后的百味楼已经烧了起来,打更的人不住的朝他们这边追过来,一边追一边呼喊着救火和抓贼,如意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玩激情与速度,她在江承烨耳边催促:“快!快!要追上啦!”   江承烨很是鄙视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已经让他了很多了……”   如意不住的回过头看那人追上来没有,这才发现他们一路过来,地上滴滴答答的都是水,难道他要将人引过来?!   如意还没来的及问江承烨究竟是要做什么,他就已经停了下来。如意一抬头,才发现他们所处的,是郑家的后门……   ------题外话------   呜呜呜~T_T~晚上开始断电断网好伤不起……和昨天一样,还有三千字没发……今天早一点,十二点发剩下的三千字……   ☆、第九十三章 逛大街和夜里奔(下)   郑府的院门紧闭,如意有些意外的看着江承烨,目光中有意外也有惊讶。   江承烨勾勾唇角问她:“休息好了吗?”   她一直都是他背着,又怎么会累?如意这会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所以再不和他抬杠,利索的跑到他身后,摩拳擦掌的“嘿”了一声,整个人都蹭上了他的后背,双手从后勾住他的脖子,两腿缠住他的腰身,估计道:“少年,带我飞!”   江承烨努力的不去想那两条挂在自己腰上还不断缠紧的腿,伸手将她的腿捞住,手掌所握之,江承烨几乎能感觉到她小巧精致的骨架,和那并不显得瘦如枯骨反倒手感十分好的小腿时,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再耽误些时候那边的人就该追来了,江承烨也不耽误,背着如意一个跃身,直接进了郑家的大院。   如意来过郑家好几次,大致的格局还是晓得的,她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前面:“从这个回廊传过去,绕过前面的假山再右拐就到郑府的厨房了,咱们先到那边去避一避!”   江承烨没搭理她,直接穿堂入室,左拐右拐,然后背着她纵身一跃,轻盈落于一间屋子的屋顶之上,将她放在了屋顶正脊之上,旋即一撩衣摆,与她一同坐下。   如意拽着他的袖子显得有些紧张,江承烨立即会意是因为她怕高。   “你、你不认识路还是不冷的方向……不、不是让你去厨房那边吗……”如意连看都不敢往下看,总觉得自己稍微倾身一下就会失去重心滚下去,这样的高度,虽然看不清下面的事物,却因为心理原因,让她在脑子里自行将高度增加了好几倍,总觉得自己置身悬崖峭壁一般……   江承烨觉得,心爱的女人需要自己的,自己伸出一只手来并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卑鄙行为,所以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别怕,倘若你真的要掉下去了,就抓着我给你垫背。”   如意这会儿不和他客气了,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小巧细嫩,只是因为拿刀和握勺,某几处固定地方因为似乎微微有些茧子,可江承烨还是握的很开心,他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掌心的温度渐渐有了交融。   如意丝毫没能察觉到江承烨那暧昧的手温和他握着自己手的力道与别人有什么不同,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的响动上。   “我还是觉得去厨房那边比较方便,我从前就留意过有一道后门,咱们就算是要跑也方便些……”如意一只手握着江承烨的手,一只手托腮左右张望着。   江承烨细细注视着她的侧脸,淡淡道:“你家的人爱在厨房里头说大事?”   如意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着下面这间屋子,好奇道:“这是谁的院子?”   问话间,江承烨已然轻声伏在了屋顶之上,手法利落的揭开了一块瓦片,然后伸手将如意牵了过来,两个人开始一起在屋顶上……偷窥。   屋里屋里粉账暖香,春意连绵。   郑泽这几日都有些发狠,拼死了的和香芝欢爱,香芝这几日的雨露承的有些多,也因为这样,那些管事的和下面的奴才们再没一个敢说她失宠了,身边的婆子还告诉她,夫人至今没有身孕,只要她有了身孕,生一个大胖儿子,往后在这郑府里头,便无人敢对她不敬了!   香芝欢喜的很!越欢喜,她越是想要讨好郑泽。   先前郑泽曾和她说过如意的事情,她初初听到总是有些不爽快,其实也是因为她出嫁豪门,对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唯一能说说的,就是她身边的婆子,那婆子也并非是个粗鄙庸俗的人,在高门大户里做了这么多年,又是郑家年岁比较高的,当中的道理晓得的也多,她告诉香芝,以郑泽这样的身份,即便是他真的想要抬谁做妾室,根本就不需要与她有什么交代,所以若是郑泽真心对如意有意思,大可直接将人抬进来,将她这个与如意不对付的姨娘给打到冷宫,独宠如意,没有女人不喜欢独宠,那如意自然会从了。   可郑泽没有这么做,他非但没有去抬姨娘,反倒是来与她商量,婆子告诉她,这是爷但真将她当做了这后院的一个主,希望她能为他分担些,一个好的主母,不仅需要将这中馈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若是能在正事上帮上一把,那就当真让这个男人再也离不开了!   香芝越想越激动,越激动就越是想行动,可她一没学识二没见识,真要让她想个什么法子帮郑泽,她也想不出来,偏偏郑泽那日与她提了这件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提过,反倒是每日都来她的院子歇息,他给她带好吃的,带绫罗绸缎,还捧着她的脸问她上回被他推倒撞到的伤处是不是还疼。   香芝心里的那股子委屈一下子就被催动了,往往是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滚作了一团,今日亦是如此。   郑泽嘴角弯着笑意,将赤条条的香芝肆意的摆弄,房间里不断地发出香芝的声音和郑泽的低吼,最为厉害的时候,如意猛地直起身子,险些弄出响动。   相比之下,江承烨比她淡定的多了,他气定神闲的将瓦片盖回去,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握着她的,只是目光若有似无的往她的身上扫。   “看什么看!”如意忍不住低声呵斥他,江承烨似乎是轻笑一声,收回目光:“的确……是没什么看头。”   “……”如意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流氓!”她动了动两人牵着的手,才发现牵着的两只手全都汗湿了。   如意抓准时机,会给他一个鄙视的笑。江承烨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自己汗湿的手,那伪装的淡定终于在一声轻咳中被撕破。   如意很给面子的笑了笑,目光在他的下三路扫来扫去。   江承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打量!还真是个胆子大的女人!   “看什么看?”江承烨也学着她的语气回了一句,可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果然,下一刻,一脸狡黠笑容的小女人压低了声音慢悠悠道:“看了跟没看一样……的确没什么看头……”   恰好下面的屋里发出了十分不堪入耳的男女之声!江承烨已经是久旷之躯,如意虽说已经是二十六的高龄,身心都还算是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甫一听到这样的声音,两人都是浑身一僵,下一刻便飞快的松开了牵着的手,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的扭过头去……   直到下面骤雨初歇,江承烨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人。   “喂。”江承烨捅捅她,如意回过头来。   虽然是夜晚,两人却能从彼此身上感觉到一种热烘烘的温度,如意一时间不知道该答复他什么好,正准备学他那样爱答不理的“哼”一下,就听到他说:“来人了。”   如意立马警觉起来,果不其然,下一刻,只瞧着前院那里闪着一片火把的光芒,郑家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将一整个府里一层一层的惊动开来。   下人跑到郑泽这边通知他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到了新一轮翻云覆雨的关键时刻!那划破天际的一声“少爷”闯进来的时候,床上的郑泽猛地被吓了一跳,原本还咬着唇似乎下一刻就要死过去的香芝也跟着怔了怔,那种痛并快乐着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从火热中一下子被丢进了冰窖里。   郑泽恼火的翻身而起,抽了一块帕子擦拭,香芝红着脸不敢看郑泽,更不敢问他为什么忽然就……总之她只能低着头细细的整理着床榻和自己……   屋顶上的如意看的觉得好笑:“太毒了吧……”   一边的江承烨带着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这你也懂?”   如意脸一红,看了他一眼警告他闭嘴,江承烨笑了笑,转过头和她一起查看下边的情况。   穿戴好的郑泽一脸冰冷的打开香阁大门,一脚将那下人踹了:“狗东西,大晚上叫什么叫!”   呵呵……刚才明明是他叫的更可怕好吧,如意很鄙视的“嘁”了一声,江承烨越发的觉得自己看着上的这个女人……很博学,懂得很多!   这样更好,往后连教都不用教了!   那家丁赶忙爬了起来,哆嗦着手指着大门的方向:“少、少爷……外头来了好多人,说……说是要见您……”   见他?这么大晚上能有什么事情?郑泽的目光微微一冷,沉着脸朝大门走去。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趁乱先走?”如意觉得这是个开溜的好时机,前门正在乱,他们赶紧撤离的好。   可江承烨似乎一点也不急,他将手伸到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在如意面前拨开了递给她,如意一瞧,险些从屋顶上滚下去!   他居然还随身带了一包瓜子!   “不急,郑泽不会让他们闯进来,我们且歇一歇。”说着,江承烨已经悠悠闲闲的开始嗑瓜子,他将手里的瓜子往如意面前一移:“不吃?”   如意很遗憾的摇摇头,在前院一片纷扰紧张的气氛中,她说:“光嗑瓜子容易口干,你是在是大意了,竟没有带水!”   江承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要带水?郑府有水,管饱。”   如意恍然大悟的看他一眼:“原来如此,那你记得走的时候咱们先下去喝口水。”   江承烨很是顺从的点点头,就听到她说:“顺便再上个茅厕!省得咱们回去还的憋着!”   江承烨闻言,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舒坦——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有的舒坦。   手中本就不多的瓜子被她挖去了一大半,江承烨本身也不爱嗑瓜子,只是怕她坐在这里无聊才带上的,殊不知前一刻还颇为嫌弃吃了会口干的人,下一刻就将瓜子嗑的劈啪作响。   “喂,你为什么今晚带我来这里?”如意嗑着嗑着,就想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   江承烨手中拈着一颗瓜子,淡淡道:“你不是等他们黑吃黑很久了吗?”   如意惊了一惊,旋即又觉得他实在是有些神奇:“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承烨不答,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道:“诚然我的确是想像你说的那样,让他们两败俱伤,可却没想过要在百味楼放一把火,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伤及无辜该怎么办?”   江承烨忽然望向她,月光之下,他的眸子深沉而魅惑:“何如意,你的聪明劲是有了,可是却狠不下心来,你那样被动的法子,我看着觉得吃力。想来你也是没法子做狠心之人,也罢,好在你这颗脑子不算笨,聪明的法子你想到了,那狠心的事情,就让我来帮你做!”   他的唇角带着微微的弧度,这样的笑意,全然没有了最初时候的高贵冷漠,如意侧着头看着他,一时间失了神……   ------题外话------   1玥锦葵童生投了1张月票   2zzt123童生投了6张月票   3qianyiqianyi童生投了1张月票   ——谢谢票票!(づ ̄3 ̄)づ╭?~   ☆、第九十五章 杀人放火谈恋爱   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如意一直以为,做坏事得找一个有氛围的时候,却从来没想到过,原来明月高悬,明星稀疏,晚风习习的夜晚,看着下面的人狗咬狗,自己还能嗑瓜子看夜景,简直就是身理和心理的双重享受,由此可见,美好的夜晚才更适合做坏事。   前院的火把越聚越多,如意嗑完了一包瓜子,就将脑袋伸的老长想要听一听前院那边是如何争执的,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了一眼江承烨,江承烨瞟了她一眼,假装没看见。   如意笑嘻嘻的往他身边挪了一挪:“难道你不晓得,这旁人争执闹事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最忌讳看一个没头没尾的闹剧,你说咱们都忙活了大半夜了,怎么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消音呢!而且坐的这么远,画面效果也不好,看的不清楚啊……”   江承烨感觉到了女人的香甜气息缓缓向自己靠拢,他凝神静气,依旧不说话,如意观察了一下他的侧脸,又向他挪了一挪,两个人便挨在一起坐了,江承烨很满意两个人现在的这个距离,他微微勾了勾唇,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如意收在眼底。   “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照顾你的口味了?这样吧,我们先看热闹,等看完了,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成吗?”   江承烨不紧不慢的将两条修长的美腿伸直,双手向后撑着身子懒懒的坐着:“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实在是太重了,跑了这么久我,的腿伤复发了,有点疼……”   如意一脸严肃的伸手覆上他的腿,像起誓一般庄重严肃:“我帮你揉揉!”   俊美绝伦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行。”   如意立马七手八脚的爬上他的背,让他背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倒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其实她轻得很,即便摔在江承烨身上他也能稳稳的接住,此时此刻的何如意犹如一只小熊一般趴在他的背上,他觉得很受用!   正院大门进来不远便有一处假山,江承烨带着如意在假山上坐好,透过树影重重,恰好能听见大门口的声音,也能隐隐约约从树影间的空隙分辨出谁是谁,且从他们这个位子看出去极为隐蔽,倒也不怕被发现。   两人猜的没错,来郑府中讨说法的,的确就是李恒才。   因为百味楼不设留宿的厢房,李恒才的宅子就在你离百味楼两条街的地方,附近有许多掌柜的宅子都在那里,无非是为了靠着自己的店子近一些,若出个什么事情也好赶过去,可在这一带这么久了,除了先前那个被如意连累的糕点铺子,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今夜李恒才不过刚刚睡下没多久,那打更的来福便慌慌张张的敲锣打鼓一阵乱嚎,夜里大家都有留神店铺那边的情况,来福便是他们每晚报平安的一个信使,没想到今夜还是出了事情。   好几家的掌柜的都慌慌张张的披衣而出,等穿过两条街跑过去一瞧,妈妈呀,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又是百味楼!哈哈哈哈哈!   李恒才一看着酒楼后院的火势最为凶猛,已经渐渐开始向大堂蔓延了,他红着眼睛到处找来福,等看到一瘸一拐的来福回来之后,他三两步上前抓着他一阵逼问,问他有没有看清是谁放的火!   来福当然看清了!他非但看清了,还追了好一会儿!他指着地上未干的水渍道:“我看清了,我就是沿着这个一路找过去的!到了郑府的后院门口就没了!”   郑府!?郑泽!?   李恒才哪里还能管得那么多,他只晓得若是等到明天,连这水渍也干了,那就当真只能自认倒霉了!所以他立即叫上了府里的下人和几个护院,趁着夜色拿着火把一路杀到了郑泽的府中。   郑泽神情冰冷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李恒才:“李老板,何故大半夜的来到我的府上?”他看了看他身后:“还带了这么些人。”   李恒才冷笑一声,真正交手的时候他必然是不能让愤怒冲昏头脑,于是他强忍下直接闯入的冲动,没好气道:“郑公子,今夜有人在我的百味楼闹了事,让打更的来福给瞧见了,来福说那放火的黑衣人一路跑来了郑公子的府上,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来福说那黑衣人衣袍沾了水,一路跑过来都在地上滴了水,可真是老天开眼,这几夜夜间露重,这水还没干透彻,我们一路追过来,的确是发现者贼人进了郑公子的府上,还望郑公子行个方便,让李某进去搜一搜!”说着,李恒才已经抬手要将郑泽推开闯入府内!   “李老板!”郑泽一个横跨挡在了李恒才面前,随着他的动作,郑泽身后的一众护院皆扬起了手中的棍子,郑泽这方一动,李恒才的人也亮出了家伙!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咳咳……”一阵虚虚实实的咳嗽声由远及近,暗处中的如意和明处中的郑泽皆是一愣。然后,自那夜色中,一披着狐裘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   裴玉容似乎是已经睡下了,及腰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梳起,火光之下她的脸色看不出好坏,只是行动间多多少少有了些病态。   郑泽赶忙上前扶住她:“可是吵到你了?”他转过头,看着李恒才一干人等的神色越发的冷漠,甚至还带上了些恼怒:“李老板,内子抱恙在身数日,你们这般吵闹,实在无益于内子修养!既然李老板肯定人是进了我郑府,郑某定当立即下令将府中搜查一遍,无论是否找到那个黑衣人,明日一早定然向李老板有个交代!”   李恒才自然是不肯,他最为怀疑的人就是郑泽,若此刻自己真的就此罢手,岂不是给了他时间将证据毁的干干净净!?   李恒才正欲开口,一旁的裴玉容却先抢了白:“不必等到明日了。”   她的声音不难听出些虚弱之气,可她的话令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连躲在暗处的如意都听到了。   郑泽不知道裴玉容要做什么,只见她微微侧身,众人这才看清她后头又跟上来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护院的打扮,他们手中提了什么,等走到亮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几个护院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丢在了李恒才面前,李恒才慌忙上前用手一探,眯着眼睛望向裴玉容:“死了?”   “是。”裴玉容不紧不慢的回道:“李老板说的没错,今夜的确是有贼人在你百味楼使了坏,却没长眼睛躲到了郑府里头来,好在外子请回的护院发现了此人,几番挣扎间,此人不慎从高处跌落,命丧我府中。追根究底,也是此人恶有恶报,既然李老板如此痛恨此人,那便将此人交给李老板来处理吧。”   人已经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李恒才不是傻子,可面前的夫人话中并无什么错漏,这个人也的确是湿了衫子的黑衣人,可他还是不信:“郑夫人,李某如何能相信此人就是在我的酒楼放火之人?”   裴玉容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自己的披风:“无妨,那便请李老板将那个能确定此人一定不是那个黑衣人的人请出来对峙一番。”   李恒才立马望向来福:“还不快来认!”   来福不过是个打更的,无论是李恒才还是郑泽那都是他惹不起的!他战战兢兢的跪在那一具尸体前,哆哆嗦嗦的模样仿佛已经吓破了胆,李恒才看着厌烦,忍不住喝道:“叫你认人不是认亲!还看不出来吗!?”   来福往边上一歪:“夜……夜色太暗了,我又慌着叫人救火……好、好像就是这个人……”   李恒才冷着脸看了看地上的来福和那具尸体,心里已经快气炸了!   裴玉容微微一笑:“既然此人已经认出来了,李老板也不必多谢我们帮你抓住这个贼子,将人带走吧。”她见李恒才人就不打算收手,继而道:“若是李老板还要认为是我郑府的人窝藏了贼人,恕玉容忍不住怀疑,这根本是李老板蓄意找麻烦了。”   李恒才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裴玉容,郑泽目光一寒,将裴玉容拉到了自己身后:“李老板,你要人我们已经给了,应当是没必要再纠缠不清了吧。”   李恒才冷笑两声:“倒是我小看郑老板的这位夫人了,难不成是我李某人自己烧了自己的酒楼来污蔑你们!?”   郑泽闻言,微微一笑,一席话说得别有意味:“这样的事情,李老板也不是没做过吧。”   “你!”李恒才被郑泽一语点到了重点,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怪怪的,就这样又僵持了半刻,李恒才阴沉着一张脸,令人将那死尸带走了。   一番喧闹,止于一具死尸。   等到门口的人一一散去,裴玉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声音不怒而威:“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此话一出,下人们纷纷离开,只剩下两个近身服侍的。相思的脸色很苍白,可是在夜色中并不能怎么看清,只能见到她低着的头和微微发抖的手。   “夜寒露重,你早些休息吧。”裴玉容对着一边冷冷的看着她的郑泽淡淡道了一句,转身准备带着相思回院子。   “站住!”重归宁静的院落里,忽然响起了郑泽的怒吼声,即便是刚才李恒才咄咄逼人,郑泽也不曾露出过半点怒意。   他大步走到裴玉容面前,猛地扯起她的手,眼中的怒火几乎能燃烧他,他握着裴玉容的手,一字一句皆是不可置信和痛彻心扉:“这么美的一双手,什么时候也会沾上血腥?裴玉容,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最后一声怒吼出来,一旁的相思终于吓得哭了出来,跪在地上。   那死去的黑衣人郑泽如何能不认得,他是个生意人,要做好一个生意人的前提,就是对自己的财产,自己拥有什么清清楚楚!那黑衣人是他府中的奴才,是从牙行里买回来卖了身的奴才!   郑泽倏地放开了裴玉容的手,失魂落魄的退后两步:“你的确是心思细腻,那牙行买回来的人,李恒才查不到底细,你将人弄死,让他哑口无言……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玉容……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裴玉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轻轻咳了两声,淡淡道:“没什么能做不能做得,不过是他们实在闹得很,我便想个法子让他们赶快离开,你快回去吧,香芝还在等你。”说罢,她拢了拢披风,与郑泽擦肩而过,将地上瑟瑟发抖的相思扶了起来,一主一仆,也不知道是谁扶着谁,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不如夜色中,直至看不到影子。   郑泽愣愣的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他依旧是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朝另一个院子走。   夜风忽然变得有些冰凉沁骨,如意坐在假山上,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各自离开,沉默了很久很久。   “走吧。”江承烨将手伸到她面前,如意看着他的手,脑子里不禁想起了刚才郑泽的话——那么美的一双手,却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情。   见如意没反应,江承烨直接探过身子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背上,稳稳地背好。   “程叶。”背上的如意忽然叫了他一声,江承烨“嗯”了一声以示询问,如意默了默,道:“我想将郑泽的底子查清楚,你能不能帮我?”   江承烨已经带着她跃出了郑家,他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即便已经跑了一个晚上,也不见有多么的疲惫,他背着她,淡淡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搂着他脖子的一双细嫩的胳膊无意识的收紧了些,如意也更加贴近他了一些,她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肩处,不知道走了多远,她忽然说道:“我和郑泽一样,我也想不到,郑夫人她会……”   “她爱郑泽。”江承烨淡淡的打断她,低沉的声线令贴在他背后的如意都感觉到了震动。   她爱郑泽,所以她能将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当做儿戏来顶罪,如意觉得心里有些发凉。她真的没有想到裴玉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明明是温柔又善良的一个人,她明明就是更可怜的那个人,她明明就是被辜负的那一个人,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她却能做这样的事情?江承烨说这是爱,但如意为这种爱感到心尖发凉。   “我想我今晚一定会梦到那个死掉的人……”宁慈身处的时代,虽然也有那些勾心斗角,却不是所能要谁的命就能要谁的命,可是在这里,在何如意生存的这个时代,谁的命贱,谁就越发无人问津,哪怕突然有一日死掉了,也不得善终……   “何如意。”江承烨抱着她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些,将她稳稳地抱住。   “我说过,狠心的事情,是我帮你做的,就算他要索命,也是来找我。”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如意无意识的又将他搂紧了几分。   快要到何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江承烨忽然又叫了一声如意的名字。   如意很困,可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嗯”了一声,算是问他有什么事。   江承烨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再这么紧紧的搂着我,我就快成为第二个无辜被你勒死的人了……”   噗……如意心中为他的这一句话忽然生出几分暖意,她将手松了松,两人也到了家。   吉祥她们自然还在睡,江承烨将她放在西屋门口,看了看她,道:“好好睡一觉。”   今夜如意觉得自己接受的信息有些多,很多地方她都无意识的忽略了,听到江承烨的话,她点点头,只是刚转过身的时候,她忽然叫住了江承烨。   江承烨已经走到了东屋门口,闻言转过头,望向了站在西屋门口的何如意。   如意看着他,有心而发的道:“谢谢你。”   温柔了一个晚上的男人,在这一刻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嘁”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饶是他又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傲娇公子,如意却再也气不起来了,她悄悄地进了房间,简单的宽了外衣轻声躺下,吉祥微微有些转醒,可也只是换了个睡姿转到了里面,如意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亲人,脑海里不由得回响起了江承烨刚才的话——   狠心的事情,是我帮你做的,就算他要索命,也是来找我。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狠心?沈岩和赵晓琴一起杀了宁慈,裴玉容为了郑泽能杀掉家丁当替死鬼,仿佛杀掉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一个晚上,如意终究没能睡好,可因为江承烨的那句话,她也没有做什么噩梦,只是怀揣着太多的心事,一夜无眠到了天亮。   第二日不是如意轮休,按照规定,她还得去上工。早起收拾自己的时候,从东屋出来的江承烨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了句:“还是没睡着?”   如意点点头,却又笑道:“可不是怕的,只是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江承烨倚在门边捏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摸回来的野果子啃了一口:“这可真是怪了,你不是最擅长随遇而安静观其变么,竟然也会想这些事情想的睡不着?呵,怕的睡不着便是怕的睡不着,即便你不找这些幌子,我也未必会笑话你。”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能这般友好且悠闲的谈天,如意为这一变化感到有些意外,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反感这样的变化,她看着江承烨手里的果子,直接跳过了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哪里来的果子,我不记得我买过。”   江承烨摇了摇手里的果子,一脸得意:“满堂给我的!”   如意皱着眉头:“他居然都没给我……”   江承烨轻笑出声,直接将果子转了个面儿,递到她面前。   如意愣了一愣,看着被他举到面前的果子,莞尔一笑,也不扭捏做作,张口就咬下了一口,扭脸一带,居然带下了一大块果肉!   江承烨一脸惊叹的看着自己手里已经见了核儿的果子,啧啧称奇:“我听闻上古有种神兽唤作饕餮,是一种十分有骨气的神兽,但凡被它咬住的东西,就得连皮带骨的一并扯了去,我从小就对这个神兽挺向往的,今日见到你,总算能勾勒出几分这只神兽的神韵了……”   如意一不留神,满嘴的果肉三级跳跃到了气管,呛了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   两人晨间的这一番嬉闹,一丝不漏的被躲在墙角的吉祥收入眼底!吉祥一只手捂着金玉的嘴巴,一只手捂着满堂的嘴巴,将两只小鬼带离了调情现场。   “大姐,二姐有在做啥?”金玉眨眨眼睛,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吉祥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平时和邻村的虎子做啥,二姐就是在做啥!”   金玉才十岁,她好像悟了,又好像没悟,想了想,最终还是悟了:“啊我知道了!程叶哥哥是在给二姐送吃的,他想让二姐变成一个胖子!”金玉说完,想了想,愈发的肯定,邻村的虎子就常常给她送吃的,每回给她送吃的,他就会说:“何金玉你就撒欢了吃吧,吃成一个胖子才好,就没人娶你了!”   金玉爱吃,也爱美,可是神奇的是,她的身材永远维持在胖和丰满的那个临界点,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颇有手感的身材,却并非令男人望而却步的大胖纸!   吉祥无奈苦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想到刚才看到的,吉祥隐隐觉得如意和这个程公子之间应当有什么故事,如意一力促成了她和何元吉,又帮了何远和章岚,唯独轮到她自己时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已经十六岁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十六岁都该嫁人了,吉祥想,若是如意和程公子能和他们两对一起成亲,那就真真是三喜临门了!   这一边,如意和江承烨闹完了,那一头,何柳儿却再次上门了。   何柳儿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裙衫,乌黑的长发拧成了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她的手白皙嫩滑指甲壳上还有漂亮的蔻丹,步履轻盈足下生莲,不像是个乡里的姑娘,倒更像一个大家小姐——如果不是她还提了一篮子鸡蛋的话。   “如意。”何柳儿站在前院,细声细气的喊着她们,见到如意出来,她将一篮子鸡蛋递给她:“这个给你。”   如意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了鸡蛋,何柳儿看着如意笑了笑,道明了来意:“昨儿个……我不晓得程公子是你的……所以我……”   哦,原来是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美女救英雄了。如意了然的点点头:“没事,既然来了就进去喝杯茶吧。”   “不用了。”何柳儿连连摆手,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什么话说。如意将鸡蛋给了,索性对何柳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日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一篮子鸡蛋吧,我看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啊。”   何柳儿的脸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如意,不是我多事,只是昨天听你说程公子是在你家养伤,既然是养伤那自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为啥你……”   如意默默地看着何柳儿,心里想其实你这已经是在多事了好不好。   面子上,她还是耐心答道:“哦,是这样的,你也晓得我和吉祥自从分户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该注意一些,即便是我不在乎,我也要为吉祥她们多想想是不?程公子虽然是我救回来的,可旁的人兴许就不会这么看,未出阁的姑娘家藏着个男人终究引人非议,所以……”   何柳儿脸上的疑惑忽然烟消云散,甚至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神色:“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你说的很对,这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没有定下名分来……”她忽然止了止,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问道:“那……你们为啥没想过先把名分定下来?是……是不是程公子家中的人……”   如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何柳儿,忽然笑道:“他家中家财都由他掌管着,上头也没什么讨厌多事的婆婆,他便是家中最大!如今仍旧住在这里养伤,乃是因为他还未痊愈,想必先前是被奸人所害,他定然要将自己养好了,方才能回去与奸人一战,既然柳儿你晓得了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请你……”   何柳儿忽的抓住了她的手:“自家姐妹,说两家话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为了你们的名声考虑,不将这件事情泄露半分!不过我瞧着吉祥近几日常常山上,你又似乎要外出,家中无人,谁来照顾程公子?”   如意看了一眼东屋的方向,坦然道:“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他是个坚强的人!”   何柳儿却是一副遗憾可惜的样子:“如意,这你就不晓得了,这养伤养病,须得好好照看着,你这样放任他不管,也难怪他好的慢了,他要是这样拖着,就相当于将家中的事情和你们的事情都拖着了,于他于你都不好啊!”   真是一番关切友善的提示啊,那你是不是要帮着我照顾照顾他呢?如意心中顺着她的话揣测着,然后就将这个揣测变作了一个问句:“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没什么功夫照顾他……”   何柳儿一脸可惜的叹了叹:“既然你晓得了,就多抽些时间陪陪他,现在瞧着你们都这般好,我也跟着羡慕了。”她就像忽然来了兴趣,像小姐妹之间谈心一眼的八卦:“不如说说你们现在咋样了?当真已经定下了吗?他为啥还说是你的上门夫婿啊……”   如意想,何柳儿自己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今天多么的反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赵晓琴的原因,如意觉得自己如今看人也通透了些,如果换做以前,赵晓琴劝她有时间好好陪陪沈岩,她就会感动的跟个什么似的,觉得这真是个知心好姐妹,这么为自己着想,等到赵晓琴再问到她和沈岩近况怎么样的时候,她就会一股脑的一丝不漏的全部告诉她,自己怎么想的,自己猜沈岩怎么想的全都说出来,如今看来,此行径着实是个煞笔。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唔,你也晓得小门小户和他们大户人家总是有些不同的,我们嫁过去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那些弯弯道道的,我弄不来,也就不大想应了他,他就……就那么一胡说了,当不得真的。”   “原来是这样……”何柳儿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旋即对着如意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如意,这件事情我定然不会外传的!”她说着,歪歪脑袋,做出一副十分俏皮的模样:“看来我娘说的对,手艺好的姑娘都不愁嫁,简直就是铁打的本事,人谁家都喜欢,好如意不如你也教教我吧!我想跟着你学些手艺,成吗?”   如意欣然应允,想了想,微微皱眉:“学东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先前你送了金玉满堂书包,我也没能好好答谢你,你想学什么,我教你就成,不过我白日要在百味楼上工,能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你……”   “没关系,我可以等着你!”何柳儿笑靥如花,学艺的劲头似乎是诚意十足。   何如意谈妥最后,她望了望东屋的方向,咬了咬唇,何如意道别回家了。   何柳儿过来的时候,吉祥假借请江承烨帮忙喂喂鸡的缘由将他弄到了后院,她自己则是靠着门背后听着前头的谈话,如意送走了何柳儿进门的时候,吉祥拉着她到一边,有些担忧的问:“如意,你咋对柳儿乱说呢,你和程公子到底……”   “大姐,你难道没看出何柳儿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吗?我先前教几个嫂子的时候她来过,教章岚的时候她也来过,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厨艺好,为什么却只到了今天才来找我央求着要学艺?”如意比吉祥冷静的多,她回到西屋把昨天买的布匹拿了出来。   吉祥听着更觉得不安了,可她还得先确定一件事情:“如意,咱们自家姐妹不应当有什么瞒着的,你告诉我,你和程公子还有那个辛旬……究竟……”   如意没想到到了今天吉祥还能记得辛旬,不禁感叹起来:“辛旬是有多好,你竟然记了他这么久!”   吉祥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我记得他并非因为他是什么人,而是因为他是你的什么人,若不是你说他是你的情郎,我何必这么念叨着?可现在也不知道你的这个情郎去了哪里,你也不曾提上一提,我现在倒是怀疑你是不是看我这个大姐傻,唬着我玩儿!”   吉祥的一番话令如意有些暖心,的确,她这样费心费神,只是因为他们是姐妹,而她是大姐。   如意拉着吉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大姐,无论是辛旬还是程叶,我对这种事情总是不大爱强求。世上美女佳人千千万,若是程叶连何柳儿这一关也过不了,我又如何能指望和他天长地久?左右他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没有男女之情,也该有了些相处的情谊在里头是不是?无论这份情谊往后会怎么变化,我不强求,你更不需强求。”   吉祥目光闪了闪,她轻叹一声,拍拍如意的手:“我强求什么,我不过是怕你独自伤情却又不告诉我……”   如意却是笑了:“我又有什么好伤情的,娘亲去世我们挺过来了,被奶奶逼嫁也挺过来了,如今我们有房子有田地有粮食,你还有何元吉,金玉满堂一天天长大,日子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若是当初被奶奶随意嫁给了什么人,今日又哪里来你我的这一番话呢?所以说,我们已经过得很好了,至于男女情爱,多了是锦上添花,少了也不会是什么肝肠寸断的痛苦难耐,大姐,你就放心吧!”   看着如意有条有理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吉祥总算点了点头:“好罢,你们的事情我不插手了,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得,若是心中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大姐!”   “恩!”如意冲她笑了笑,算作答应。她目光落在了一边的两匹布上,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日江承烨那张怨气冲天的脸,只觉得好笑,恰好今日何元吉心疼吉祥,让她在家里休息一天,如意便厚着脸去麻烦她了:“大姐,上回我说过要给程叶做两身衣裳,可我的手工活儿不好,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版型儿给剪裁出来,我来缝制?缝制的部分我做不好的,你再教教我吧!”   给男人做衣裳做鞋子都算是传情达意,吉祥自然不会拒绝,左右她不用去山上,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给布匹进行裁剪。   吉祥裁剪的时候,如意背着手去后院溜达,刚一进后院就瞧见了手里捧着鸡食蹲在一群母鸡面前的江承烨。   “衣裳已经开始做了,我先声明啊,我时间比较少,让吉祥剪裁出来,我慢慢缝,我可以尽快,不过你要是催的太厉害,我也是没法子的啊!”如意走到他身边蹲下,从他手里取了一把鸡食,嘴巴里“咕咕咕”的唤着,将鸡食撒了出去。   江承烨在这里蹲了很久,看似是在喂鸡,实则是在不断地回忆从昨天到今天他和如意的接触,如今的他越来也觉得,和她处在一起,能让他很快乐很舒心,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连回到那个王府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是他二十多年来都一直缺失的一种感觉!   如意蹲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悠然清脆的声音钻进耳朵的时候,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小姑娘,忽然就出现在身边了。   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确定以前,总觉得什么都是朦朦胧胧难以捉摸的,可是一旦确定之后,就觉得它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疯长起来,那种狂热和悸动,谁也不曾给过他!   她要给他做衣裳了,那很好,只要是她做的,即便只是一个麻袋,他也愿意日日披着!   如意喂完了鸡,起身准备出门,江承烨顺势就跟着她:“牛车该来了,你今日应当回来得早。”   这话倒是真的,昨夜烧成那样,今日无论如何是没法子再开工了,如意将心头有关裴玉容的阴影扫除,望向身边的江承烨:“你说的不错,大致我现在过去,跟学徒们交代几句,再买些东西,差不多就能回来了,兴许还能赶上在家里的一顿午饭!”   江承烨看着她,神色忽然就变得怏怏的:“呵,昨夜有些人答应了旁人的话,只怕今日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也罢,无心之人向来是不会守信的。”   咦……如意缓缓转过头看他一眼,还真是这样!   昨夜回来,因为她心中尚且有些乱,他也没有打扰她,让她早些休息,然后她就真的歇息了……   想不到他还记着呢啊……   如意对江承烨,打心底里来说还并未常开心胸的想要去接受,她跟吉祥说的那一番话虽说挖心掏肺,可是关于感情的那一部分,她着实还没准备去考虑,在吉祥她们这个年代来看,十六岁的姑娘已然要准备嫁人了,可是在宁慈的时代,十六岁特么还是个萝莉啊!她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一半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还小,另一半原因,大概就是沈岩的阴影了,可是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江承烨说她最擅长的莫过于随遇而安静观其变,那么这一次,关于她和江承烨,那就索性再静观其变一次好了……   如意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刚走了两步,江承烨果然就跟上来了,如意笑着打趣他:“不是腿疼吗,那就老老实实在东屋歇着。”   江承烨大步走到她身边,神色从容:“我信不过你,回回答应我买鱼,诓我的次数总是比兑现的次数多,不跟着你去我不放心。”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我至于因为几条鱼失信于你吗?”   牛车果然已经在前头等着了,江承烨登上牛车,将长腿伸直:“去镇上的路上,顺便兑现你捏肩捶腿的承诺……”   如意抽了抽嘴角,江承烨看了看日头:“抓紧时间,捶吧。”   ☆、第九十六章 论战友的重要性   牛车摇摇摆摆的一路前行,如意跪坐在干草上,江承烨的一双笔直修长大美腿伸在如意面前,一面给她指点着穴位一面手把手的指点她力道和手法。   “嗯……很好……唔!轻点!”   “上面一点……拇指抵住,慢慢的滑下来……唔……”   “唔……不对,不应该这样按,应该这样……”   驾车的小哥不止一次的想要转过头看一看身后两个人,奈何他每每转过头,就会被两道凌厉的目光给逼视回去!   江承烨处理完了闲杂目光,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给自己按腿的女人身上。这么多年,他几乎不会让谁近他的身,那种天性中的警惕和防备令他无法舒坦下来,可是面对何如意,他巴不得将她黏在自己身上,不知是因为正是桂花的花期还是因为她做了那个桂花酱太过香甜的原因,即便她整日出入灶房,身上一点难闻的味道都没有,相反的,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桂花香和那些他曾闻过的女人们身上的香粉味道相比,谈不上什么稀奇名贵,可不知为何,这股子香气落在她身上,就越发将她衬托的宁静而恬美,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细腻白皙且越发红润的脸,仿佛将她隐藏在病态下的美一点一点释放出来了!   江承烨忍不住靠近她,可当真靠近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往下一看,手法是他交给她的手法,力道也是他交给她的力道,按得也十分的舒服。   刚才他发现她一直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腿,心想也许她是被自己男性的身材给迷住了,这并不奇怪,她正是碧玉年华,又何曾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一个男人的身体?江承烨觉得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早一点熟悉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所以越发的享受。   可是,当江承烨终于听清了她口中喃喃之词的时候,又不懂了——金华火腿是什么?   “何如意,你念念叨叨的在说什么?”江承烨往后一靠,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奇奇怪怪的,总是说些他都闹不懂的话,可无论她说什么想什么,他都要弄懂!   如意忽然被问话,还没从功课温习回过神来,她“啊”了一声,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居然这么不认真听他的话!果真是走神了!他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将刚才的话重新问了一遍。   如意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江承烨忽然将她按摩的手握住,危险的逼近:“你自己说,或者我想个法子让你说?”   魂淡!又威胁人!   如意也不和他卖关子了:“我要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不可以生气!”   江承烨忽然露出一个迷人温暖的笑容:“不生气。”   如意认真的看了看他的神情,确定他是真心求教,方才清了清喉咙,把手放在他的腿上,开始和他一起温习功课:“程叶,我实话实说啊!你这条腿肌肉匀称,光是摸一摸就会觉得十分有力……”   呵呵……江承烨目光中升起一丝丝满意,果然还是在欣赏他男性的躯体啊。   然后就听到她说:“如果把你的腿当做一条上好的金华火腿,我有信心,一定能腌制成极品美味!”   咳咳咳咳……江承烨被一口口水给呛到了,他抬眼看了看眼中已经有些放光的女人,就见她还是看着自己的腿,可这时候江承烨就是个傻子也不会觉得她是在欣赏自己男性的躯体了……   “你知道吗,金华火腿可分为火爪、火踵、上方、中方和滴油等五个部分。这个地方肌肉纤维均匀致密,肉质量最好,就假设是上方,可以制成火方驻和切大片、花形片等;假设这一块就是‘火踵’,就可以整料炖或切块、切半圆片、圆片等,大都带皮食用,所以火功要足;再假设……”如意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在他的腿上划来划去,那细细白白的青葱玉指在他完美的男性之腿上认真的划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她,江承烨险些会觉得……她在勾引他!   “何如意!”江承烨忽然叫住她,如意正说得起兴,抬眼看他时,脸上还挂着一种专注而兴奋的笑容,仿佛她此刻手指戳着的,真的是一块顶级的金华火腿!   “怎么了?”如意觉得江承烨的脸莫名的红了,连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眨眨眼,目光落在了自己手点着的位置,她的手正好滑到了他的膝盖以上的腿的内侧……   如意心中一紧,有些慌张的收回自己的手,无意识的抬眼看他,四目相对时,空气中隐隐有什么金色的火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江承烨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抬起了手,满满的伸向她的脸……   “姑娘公子,镇口到嘞!”牛郎小哥忽然吆喝了一声,如意如梦初醒,飞快的移开自己的眼神,笑了笑,应了一声:“有劳小哥了。”说完便跳下了车。   江承烨下车的时候,一脸阴霾的看了前面的牛郎小哥一眼,那小哥猛地被客人冷冷看了一眼,心上不觉一颤,等到他想明白自己错在那里的时候,心里都流泪了……   真的不是他的错啊,这位客官由始至终都不让他回头……他咋知道他们在干啥啊……听他们说啥火腿,还以为就是在讨论吃的呢……   江承烨此举,实在是自作自受。   “还沾着干什么?”如意已经走出几步开外,回头见江承烨还未挪寸步。江承烨看了看她,走到小哥面前,告诉他今天接送的时间有变,让他一个半时辰以后就过来,小哥连连点头,驾着牛车飞快的离开了。   江承烨走到如意身边与她并肩而行:“我交代了车夫过来的时间,一个半时辰,够不够你做完所有的事情?”他顿了顿,认真的补充:“还要买食材!”   如意算了算,点头:“差不多了,不过我去百味楼,你要做什么?”   江承烨瞥她一眼,也不理她,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信步往前走。如意在他背后做了个鄙视的动作,一边腹诽一边跟着走。   “再骂一句试试看。”江承烨忽然转过身,如意一个不留神,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鼻子砰的撞上他坚实的胸膛。   面前的男人传来几声轻笑,如意捂着鼻子只觉得一阵阵的疼,江承烨忍着笑去握她的手:“来给我看看,有没有撞坏。”   “停!”如意制止住他的禄山之爪,自动退开一段距离:“请和我保持三丈以上的安全距离!多谢!有劳!”说着就捂着鼻子一个人走到前头去了。   江承烨含笑看着略有些赌气可爱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如意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阵仗当真是有些大了。   百味楼再次被放火,已经是人尽皆知,那已经烧得只剩残渣的厨房后院就不说了,连连接着后院的那一片楼墙都是乌起码黑的,前面大堂初初可见被熏黑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火烧过后的味道。如意过去的时候,百味楼内外已经圈了一圈的官差!   见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往这边挤,一个官差恶声恶气的吼:“都退后!”吼着吼着,还想用手去摸如意。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如意的衣角,忽然被什么东西弹到手臂,顿时整条手臂都是一麻,如意趁机钻了空子跑到进去,进门前她回头去看江承烨的人,却连影子也没瞧见。   “师父!您可来了!”小四泪眼婆娑的从一群伙计里钻了出来,泪眼婆娑的抓着她的衣角:“咱们酒楼又被放火了!好可怕啊!”   如意做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小四眨巴眨巴眼睛,眼泪珠子就掉下来了:“不知道啊……烧的最严重的又是师父您的小厨房……这天杀的狗贼!”   咳咳……那什么,那个男人的确是从后院开始放火的……   此时此刻,百味楼中一派戒备森严,伙计和师傅被分开两拨站着,分别有官差询问着他们昨天晚上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如意带着一脸的惊惶无措站到了师傅们的那一拨,很快就有官差来询问她,只是那官差将她这副样子打量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如意几乎没怎么解释自己他就将她给放过了。   百味楼被烧,最最最最郁闷的就是李恒才,官差盘问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一脸阴森。但凡是镇上有些社会地位的商人们,那必然是初初落户此地时就与官老爷打好了关系,县令专程派人前来慰问了一番,拍胸脯保证定然将这个贼人绳之于法,可是当李恒才告知此人应当与郑家脱不了干系的时候,县令大人打了个哈哈,居然为郑家做起了担保来,还指着那具尸体言之凿凿的定论既然郑家说此人就是黑衣人,那就不会有错了!   郑家走南闯北,人脉关系遍布大江南北,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动的,可郑家不是省油的灯,他李恒才更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在他的坚持之下,县令还是派了人前来一一查证。   如意走到李恒才面前,脸色有些担忧:“李老板……这……”   李恒才见到如意,神情缓了缓:“如意,此事你不必担心!待我将幕后之人抓出来,定然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如意扫了周围一眼,微微凑近了些:“李老板,不知道能不能寻一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李恒才看着这一群敷衍了事的官差也是心烦的很,找了一间尚未被大火殃及的房间去谈话。   刚一关上门,如意就急了:“李老板!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会有人来放火?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这段时间我瞧着风平浪静的,可……”如意又慌又惊的模样实在让李恒才看的更加糟心,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如意又提出了一个猜想:“李老板……你说这人……会不会是连三爷派来的?”   李恒才正想摆手否决她,整个人忽然一怔!   不错,他想要插手东桥的生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东桥那些个成不了气候的酒楼,不过是因为连城煜在背后撑腰,才会借着那些酒色之所拉些生意,根本无法与百味楼这样的酒楼媲美!他原本想与连城煜合作,却没想到连城煜想也不想就拒绝。   反过来想,他想要占掉东桥的生意,难道连城煜就从来没有过染指他这一头的生意?李恒才越想越怀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可是再一想郑泽,李恒才又不确定了,要说他和郑泽之间的冲突……李恒才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如意身上,他的目光黯了黯,心中确定最为可疑的依旧是郑泽。   无论是郑泽还是连城煜,都不会是好对付的人,可如果连城煜和郑泽当真联手,别说一家百味楼,就是十家,那也不够他们烧的!   李恒才猛地觉得身上出了一阵一阵的冷汗,此时此刻,能有一个实力强大的战友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李恒才看了如意一眼,沉重的点头:“你提醒的很是有道理,你已经是我百味楼的厨子,上工的契约是我保管着的,先前在刘阁老家中,你已经十分出彩,如今即便是让你媲美大内御厨,那也是丝毫不差的!”李恒才默了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大亮的看着如意:“如意,若我李某人护不住你了,我这里且有一个法子,定能保你平安!”   如意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恒才,道:“不知李老板有何种不得了的法子?”   李恒才定定的看着如意,说出了自己的法子:“如意,你可愿意进宫!?”   进宫!?如意听了他的话,神情有些莫测。   “李老板。”如意沉静的说道:“并非如意不愿自保,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家中的亲人……”   “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能进宫,这些人便再也伤不到你,以你的厨艺,定然能进入到尚膳间得到总管大人的赏识!届时只要你有了靠山,这些人就再也无法随意动你!若是你担心家中亲人,这也可以放心,你离开以后,我定然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他们好好安置!进宫的事情你也无需着急,我自有人脉疏通!”   如意心中一沉,默了很久,道:“我……考虑一下。”   李恒才觉得自己似乎是提早走这一步了,可他也是被逼急了!如今仅是可疑之人就有两个!他还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   如意成功的搅乱了李恒才的思绪,将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两人没再说什么,出了厢房。   外头的官差们已经将人都盘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个个急着交差。李恒才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看着这帮人他也来气,挥挥手让伙计们将官差送走了。   百味楼再次被烧,且烧毁程度远远比过先前那一次,无疑是要花一段时间休整了,和如意猜想的一样,她又该有一段日子休息了。   如意手下的二十多个学徒,按照如意的规定,在半月之内将小食的成果想出来做出来,届时若是百味楼已经修整好,便回百味楼,若是百味楼仍在修正中,就让他们结伴去何家村找她。   二十多个学徒这几日光是想那些小食就已经头昏脑涨了,可是除了应下,他们也别无他法。   如意走出百味楼的时候,没了进去时候的轻松,刚刚拐出两条街,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江承烨手臂环胸走在她身边,看了看略显沉默的女人,忽然道:“李恒才的话,你总不至于真的相信吧。”   如意自然不会再去想这个男人是用什么法子做到偷窥窃听了无痕的,她的神情有些严肃,走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她忍不住将江承烨拉入小巷,因为身高问题,她的双手只能撑在他的肩膀两侧。   “程叶,李恒才想送我进宫,名义上是让我找一个自己的靠山,实际上一定是想让我做他的内线!我对宫里和朝中的事情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我不会过去,可是今天看着李恒才,我觉得他会用吉祥她们来要挟我,让我妥协!”   呵,倒不是个笨的,江承烨伸手为她将散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昨夜是郑泽,今日是李恒才,你倒也是能干,能招惹他们。”   如意没有避开他的手,她定定的看着江承烨,忽然将那沉重的阴郁之色一扫而光,就算前有狼后有虎,我左有连城煜,右有你助力,我有什么好怕的!要斗就尽管来,他们想打我的主意,我就得让他们没注意可打!“   发狠的小女人有一股子别样的魅力,江承烨一时间竟看的有些痴迷,如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不觉加大了声音:”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江承烨认真的看她,嘴角含着笑:”我还是连城煜,你自己选。“他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昨日才说你没那股子狠劲,今日就让我瞧见了,这很好,只是没发现,你的狠劲出来了,连带着贪心也出来了,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而你,注定要断去左膀或者右臂。“   如意皱了皱眉:”你为何拿自己与他比,左膀右臂加在一起,不是更加高效美妙么!“   江承烨笑容更甚,他微微靠近,抵上了她的额头,如意一惊,本能的想要往后缩,哪晓得脑后一紧,已经被他重新按了回来!   江承烨的呼吸热热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如意,道:”选。“   如意咽了咽口水:”可、可以选连城煜吗?“   江承烨笑的随和:”可以。“   如意顺了一口气:”那我选……“   ”不过……“江承烨缓缓打断她,目光中竟带上几分邪魅:”选到正确的答案,你今日才能回家。“   好卑鄙的人啊……   如意一闭眼:”我选你!选你可以了吧!“   江承烨从善如流的点头:”果真是个正确的选择。“话语间,他的手也松开了如意,如意刚一得自由,立马就往外冲,可还没走两步,就被一股子大力给拽了回去。   ”程叶!我已经选了正确答案啊!“如意拍着他有力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江承烨目不斜视的带着她往菜市场走:”唔,的确选对了正确答案,所以我们现在要去买食材然后回家。“   如意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坏男人,昨天是衣裳今天是美食,这些事情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魂淡!   好吃佬!   她就是觉得连城煜更狂拽酷炫吊炸天怎么了!   江承烨停下来看了如意一眼,如意立即道:”我可没骂你!“   江承烨和她对视两眼,笑道:”可也不好这样一直深情款款的看着我,我会难为情。“   方才因为李恒才而生的那些烦乱顿时烟消云散!   如意抽抽嘴角——   尼玛又想用袖箭在他身上穿窟窿了怎么办!?   两人一路穿街走巷,很快就到了镇上的一处菜市场,这里的菜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自家种了拿到这里来卖,都新鲜的很。   江承烨这个人对鱼有一种特殊的执着,这一点如意也晓得,最后两人一起挑了一条肥美的鲈鱼,又在猪肉铺子那里割了猪肉,最后这些东西自然都归江承烨来拿,江承烨看着一手肉一手鱼,有些不满:”就买这些?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如意嗤笑:”就这些就足够让你每日跪求我!“   江承烨的眸子里露出不屑的神情,如意乐了:”对!就是这个神情,你可记好了,若是我找你对峙的时候,你千万被说没做过!“   江承烨:”……“   领了大假交代了学徒定好了战友,回程的路上,在已经十分熟悉的牛车上,如意又开始做战略题。   江承烨看着如意,忽然觉得她总是想着和他无关的事情的时候一副认真的模样,什么时候,她在想到自己的时候是这幅认真的模样那该多好!   可是细细的打量她,江承烨立马又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女人无疑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   她出神入化的手艺暂且不表,且论她一个乡里姑娘,从斗亲戚到分户做主,再到如今成熟机智聪明伶俐,诚然先前的她的那些小法子登不得大雅之堂,都是些小打小闹,可被指出来,她非但没有巧言狡辩为自己开脱,反倒是认认真真的反省思索,一直到如今,她能想到借力打力让那些人狗咬狗,也能很快的看出旁人的目的和居心,足以证明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在改变,且越变越好!越变越让他看着从她身上发出来的那些光彩而无法移目!   最为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不许防备些什么,警惕些什么,因为她从未想过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不过这也存着一个疑问……她如今还不晓得他的身份,可若她知道了,又还会是如今这副模样吗?   两个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何家村。   只是如意没想到的是,他们方才到了村口,何柳儿已经急急地跑了过来,见到如意他们的时候更是松了一口气,目光几度扫向江承烨,最终恋恋不舍的落在如意身上:”你们可回来了,如意,你还记不记得几日前二婶和你们在何元吉家那里闹了一场!?“   王凤娇?艾玛,何柳儿要是不提这个王凤娇,如意险些将她忘记了,可是她不过这么一提,如意就全都想起来了!   那天王凤娇撒泼,被辛旬封了穴道,那日他怎么说的?口不能言,体不能动?超出半月,暂且出现的症状就会变成一辈子的事情?   如意算了算日子,何元吉上山开荒都好些日子了,这样一算,这几日没瞧见王凤娇出来溜达,原来在家安心瘫痪呢!   何柳儿这么急的跑过来,的确是因为香芝忽然回来了,仔细想想,从闹事那天起,香芝似乎真的没回来过,连中秋夜都没回来过,可今日就忽然跑回来了,发现自己娘成了那副模样,如今做了姨娘的香芝脾气也上来了,拉着她爹问了好一会儿,最后问出来原来是因为何元吉和何如意他们!   紧接着,香芝就杀到了如意家。   这个时候,原本吉祥应该已经上山了,可是她要办江承烨剪裁衣裳,也想着自己在能好好指导如意让她将衣裳做的像模像样些,冷不防就被香芝闹上了门!   ”如意,你看程公子要不要避一避?我瞧着香芝还带了好些人在后头,她现在是姨娘了,身份不一样了,若是她有心说三道四,你……“何柳儿焦急的说着,又忍不住看江承烨。   ”我既然是如意的上门夫婿,又何须怕人嚼舌根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承烨忽然淡淡的开口。   何柳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可以称之为受伤的神色,只听她说道:”即、即便你二人要成亲,可如今也的确还未成亲,难道程公子想要听旁人说是因为你二人做了苟且之事在先,成亲在后吗?即便你们不为自己想,还要为吉祥和满堂他们想啊……“   如意看了看一脸衷心热心关心于她的何柳儿,说:”柳儿,真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看香芝应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二人现在外头,总归是回不去了,想必香芝是想找我的麻烦,不如……“   何柳儿还没听她把话说完就已经率先点头:”你先去应付着,我去带程公子躲好!“   ”英雄!住手!“如意在何柳儿的爪子挨到江承烨的衣角之前大喝出声,硬生生的将何柳儿的手吼的僵在半空中,偏偏江承烨也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朝如意挪了一步,这下子将何柳儿伸出来的手衬托的越发明显!   何柳儿尴尬的收回手,表情一时间有些挂不住。   如意只当做没有看见,她耐心道:”柳儿,你理解错了,我想说的是,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挡着香芝?你不晓得,我们家小程的腿还有些不好,要寻什么地方躲起来,用什么姿势躲起来,躲起来的地方要不要给他摘两个果子解解馋,这些还是我比较清楚,今日既然劳烦你这般为我们把守着,我也实在是感激,只是不晓得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   何柳儿的笑容僵僵的,依然用了那句:”你说的是啥话……都是自家姐妹……“只是这一次听,怎么听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何柳儿不情不愿的往回走,一步三回头,如意拿出小手绢和她挥了挥,转身抓着江承烨就往山上跑!   如意家的后院,从一个小土坡爬上去就能上山了,此刻,江承烨被如意拉着手跑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美妙,联想到她方才一副护食的模样,忍不住问她:“何姑娘,您这是要在下躲在哪里,用什么姿势?哦对了,您要载什么果子?我觉着上回满堂给我的味道就不错!”   见这个小女人还在一味的拉着自己跑,江承烨忽然止住步子,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如意受力方向被阻,转眼就换了个方向,下一刻就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承烨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何如意,你可别告诉我你方才是醋了!千万别这么说!”   如意镇定的看了一眼江承烨,忽然放弃了挣扎,双手揽上了他的脖子,身子微微靠近他……   电光火石间,如意飞快的抬腿朝他的下三路偷袭过去,结果这一次腿方才抬了一半,便被他握住了!   如意身上许多地方都怕痒敏感,即便是昨日江承烨背着她,也是她忍了许久的,此刻被江承烨轻而易举的从膝盖下面穿过去将她的腿就这么抬着,如意只觉得一阵难耐的感觉袭来,整个人触电般的想要挣脱躲开:“哈哈哈……别碰我这里……哈哈哈哈哈……”   她站着扭动身子,原先还看不出什么的身子竟忽然就变得婀娜起来!   江承烨喉头一干,飞快的放开如意,只是嘴上不饶人:“呵,骂人已经不解气了,一定要开始动手动脚了?果然是醋的不轻啊。”   如意斜睨他一眼,扭头就走,停在了她们家后院那一处。   江承烨跟了过来,如意想了想,道:“这还真是个问题,王凤娇虽然有些无聊虚荣,可是要是耽误了时间,一辈子都该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也不至于吧。”   江承烨轻笑两声,他还未发话,如意已经接口:“我晓得你又该说我妇人之仁,我根本无意害她,若不是她挑衅找茬在先,就不会被辛旬弄成这个样子。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她往后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了,即便我不理会,你能保证吉祥她们不会心软?我敢保证,只要吉祥心软一次,凭他们的德行。后半辈子赖着我们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能拦的了吉祥一时,怎么拦一世呢?”   江承烨自然是知道这些人有多无耻,那王凤娇他见过,的确是蛮横又泼辣,看来从前,他们也没少被欺负。若是江承烨,他自然是不会理会什么能不能自理的问题,可是陡然听着她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有些道理……   “所以,你想治好她?”江承烨问道。   如意默了默,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确是不准备让她这么生活不能自理一辈子,可我也不愿让她就这么活蹦乱跳的的好起来,否则我岂不是相当于做了她下一次再来找我们麻烦的帮手么!”她的目光有些遗憾:“可惜辛旬自从上次受伤还未回来,否则我倒是可以让他帮我想想法子。”   如意正在叹息,却不料头顶被一只手按住,那只手将她的往他的方向缓缓一扭,那高傲自信的神色仿佛在无声的嘚瑟。   如意顿悟,指着他求证:“你的意思是……你会?”   江承烨松开手,像抚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她的头:“你该问我有什么不会。”   如意呵呵两声:“你不会怀孩子吧?”   江承烨瞅了瞅嘴角,转移话题:“你倒是不急,也不怕那个何柳儿挡不住?”   如意倒是不甚在乎:“这你就不懂了,有的时候,有的女人能为了一些人事物而超常发挥!何柳儿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不过此时此刻到也是个不错的临时战友。”   江承烨笑了笑:“道理都是你的,随你怎么说。”他看了看家里的方向:“那你说现在该如何?”   如意狡黠一笑:“当然是藏男人!牵大黄!放柳儿!”   ------题外话------   1zhangqin2004童生投了2张月票   2俏皮狗童生投了2张月票   3wgaa童生投了1张月票   ……~\(≧▽≦)/~谢谢票票!话说大家还喜欢男女主的互动不?   ☆、第九十七章 找茬闹事抓把柄(上)   郑泽又开始变得不寻常,香芝算了算,似乎是从有人上门找麻烦的那一晚开始,郑泽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夜。   那晚,香芝因为才和他做了那种事,婆子说不好出去受凉,女人的身子一受凉指不定就会影响以后怀孩子,所以她躲在房间里头不敢出去。只是她一直等到很晚,都没能等到郑泽回来。   有婆子说似乎是夫人去到前院了,兴许少爷处理完了前院的事情,就去夫人的院子了。香芝涂着粉色蔻丹的手死死地拽着被褥,眼中尽是嫉恨。   第二日,香芝向府里的下人打听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她!在她晓得郑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而没有去裴玉容那里的时候,她欣喜的端着汤药去给郑泽补身子,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香芝的心里因此升起无限的恐慌和危机。   郑泽曾说过想让自己帮他,他说想让她为他打理中馈之事,甚至是在郑家的兴衰上帮上一把,香芝原先因为没有主意所以一直没有行动,偏偏郑泽也没有再提,她就在他的极尽宠爱中将这件事情放了一放。可是这一刻,香芝自然而然的又想起了这件事情。   她想要做郑家的主母,就需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先前郑泽说过,他想要利用如意为郑家谋福利,而不是看上了她,凭着这一点,香芝用她为数不多的智商思索了一个法子,择日杀回了何家村。   她的法子十分的简单粗暴,一言记之曰:找茬!闹事!抓把柄!   香芝的想法无非就是将如意的把柄抓到手里,这样她自然能为郑家做事。   一回到家中,看着王凤娇瘫在床上,连声儿都发不出来,自己的爹何明华连她娘想喝一口水都懒得端,香芝的眼泪立马就留下来了!   中秋的时候香芝就想回来的,可是因为要去刘阁老家中,她便弃了回来的念头,且郑泽答应她陪她回来,之后也成了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上一回离开的时候娘还是好好地,怎么这一次回来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最后一问,居然是因为和何如意她们吵了一架,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的!香芝当即气的不行,可气着气着,她渐渐觉得这可真是老天在帮她!   何明华见到香芝回来,还带了些人,顿时就一连三四催的让香芝带王凤娇去看病,王凤娇一直是家里的劳力,何明华这个软脚虾即便再怎么惧内,终究还是离不开她。家里连着好些日子刷碗没人刷,做饭没人做,王凤娇瘫痪的日子,何明华就日日去何老三家蹭饭,何婆子经过上次一役,战斗力大打折扣,再也不想什么帮着王凤娇去讨说法了,整日整日的由着何老二去那边蹭饭,再将火气撒在老三一家人身上,何柳儿自然是首当其冲。   可婆子不敢这么做,可香芝就敢这么做,且做得劲头十足!只不过她刚一冲到如意家,就被何柳儿给拦住了!   归根究底,若不是二伯去他们家蹭吃蹭喝,何柳儿也不会被何婆子迁怒,现在看到香芝珠光宝气大摇大摆的回来,她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香芝,你这是做啥,都是自家姐妹,你咋带这么多人来?”何柳儿盯着香芝,恨不能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一般。   “何柳儿!你是个啥东西,我现在是来找何如意的麻烦,你给我躲一边去!”香芝和柳儿自小就被旁人比较,可因为柳儿比她要见识得多,懂得多,她就像是矮一截一般,可懂得多又咋了?她能找到像她这样的人家嘛!?如今的香芝再看何柳儿,只觉得自己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截,就凭自己身后这几个护院,就难得有谁能拦得了她!   “你……”何柳儿气结,偏生香芝还嫌不够似的,对着身后两个护院使了使眼色,两个护院立即会意,上前来就想将何柳儿给架走。   何柳儿看着两个大汉陡然靠近自己,她也急了,她脑子里全都是当日江承烨飞身救她的场景,眼看着两个男人就要碰到她,她忽然叫了一声,抄起放在墙角的一把柴刀对着两个护院就砍了过去!   香芝没料到何柳儿这般疯狂,她那股子狠劲让她大惊失色,当即叫了出来,这一叫,动静就大了,吉祥想也没想就把金玉满堂护在了身后,如意悄悄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屋里头一番鬼哭狼嚎。   如意有那么一瞬间的佩服。   何柳儿当真是拼命了啊……   就在其中一个护院握住了何柳儿的手腕要将柴刀抢下来的时候,如意进来了。   “哟,这么热闹。”如意缓步走进来,站到吉祥她们身边,让吉祥把金玉他们带进去。吉祥不敢含糊,说了句让她小心,就先将弟妹送到屋里去了。   香芝见到了如意,很快就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立马又成了那个趾高气昂的何姨娘。   “何如意,你总算不做缩头乌龟了!你把我娘害成那个样子,我非得抓你去见官!”香芝声音尖细,如意只觉得她的声音听多了,太阳穴都得多“突突突”几下。   何柳儿拜托了那几个护院,站在了如意身边:“如意,你别听她在这儿瞎咧咧,二婶根本就是自作孽,要不是她去找何元吉家的麻烦,才不会自己闪到了!”   “闪到了?”香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你个何如意,现在是想撺掇着何柳儿一起不认账是吗?我娘连动都不能动了,你居然说是自己闪到的!好啊,我现在就把你的脸弄花,我还说是风给刮的呢!”说着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护院,勒令道:“还杵在这干啥!带她去见官!”   “住手!”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众人转过头,就见何远和章岚带了好些人过来,两人后头还领了一个何里正。   何远和章岚一起冲了进来,将如意和何柳儿一并护在身后,何远比起那几个护院可差不到哪里去,加上他带过来的人,香芝这一头的气势立马就被比了下去!   何里正走了进来,瞧着香芝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顿时脸色就一沉,章岚很会看人脸色,顺着何里正的脸色就对着香芝道:“何香芝,你既然已经嫁做人妇,应当孝敬翁姑,相夫教子,作养女儿,以至和睦亲戚,约束仆婢。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举止轻浮言行鲁莽,带着一群狗奴才往来娘家婆家之间毫无顾忌,身为人妇,不思及怎么为家中延绵子嗣,倒是在这里纵奴行凶,你可真有本事啊!”   章岚如今已经是里正家堂堂正正的准儿媳妇,一言一行间都是女儿家的模范,深得二老喜爱。此刻这一番话说的,香芝的一张脸立马就红了,何柳儿找到时机,立马补刀:“章姑娘,你这就不晓得了,我这个姊妹,做的不是正妻,是个妾。你可听说了哪家的妾还会孝敬翁姑相夫教子的么!”言下之意,就是为了说明这妾室都是男人玩弄的女人,是登不得大雅之堂,比不上正房,所以连那些妇德她都是没资格去履行的。   “你!”香芝一股子怒气上来,抬着手就指着何柳儿,恨不能上去抓花她的脸!   “好了!”何里正沉声道了一句,屋子里立马就安静下来。   何里正看了一眼香芝,道:“你母亲这个事情,其实不难解释,当日你母亲污蔑何元吉偷米粮,她的情绪的确较为激动一些,可当日许多人都在场,如意动手,是在你母亲倒地之后,你这样草草断定,二话不说就来寻麻烦,只怕是不合适的,加之阿岚的话,你此番行径更是出格轻佻。”   郑泽曾经告诉过香芝刘阁老是什么样的人,别的她不能理解,可有一点她晓得,那就是即便府衙的知府来了,都未必有资格给刘阁老提鞋!这何里正不过管着一方小地段,就是在知县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跟知府不晓得差了几个级别,那就更别提刘阁老了!因着在刘阁老府中一聚,香芝晓得了刘阁老对郑泽其实是十分满意的,所以她潜意识里自然就将刘阁老当做了郑家的一个门路,如今看着何里正,香芝竟然生出几分嘚瑟轻视之意,说出的话也就更加不得了。   “何里正,你偏帮如意她们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不过就是手艺好一些,我还好奇您到底是收了啥好处呢。我前几日和相公去刘阁老家中做客,刘阁老可是十分喜欢我相公的,您可晓得刘阁老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圣上的老师!您以往偏帮他们也就算了,可这一回,我娘就是被何如意她们害成这样的!您要是还想偏帮,就算我答应了,你也得看看我相公答不答应,我相公答应了,你还得看看刘阁老答不答应!”香芝越说越神气,越说越得意!   当如意发现身边的何柳儿都怔了一怔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香芝好这番话居然挺能唬人。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谁支援给香芝的智商让她忽然扯到了刘阁老?她到底晓不晓得这看似高大上的架势后头究竟是个多个可笑的笑话!?   如意也不和她啰嗦了,拨开人群站了出来:“里正,这件事情无论孰是孰非,既然发生了,就难以说清楚,可有时候人说不清楚的事情,总有东西能说清楚。里正向来是公正公平,如今却被有心人污蔑为偏帮之徒,未免再次连累里正,如意这回就不麻烦你了。”她笑着望向香芝:“你不是要上公堂吗?那咱们现在就走,别耽误时辰。”   香芝没想到如意当真要上公堂,她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可……可她为什么丝毫没有被吓着的模样?想来想去,香芝料定她只是在作戏,也硬气起来:“好啊!咱们就上公堂!我倒是看看,知县大人面前,你又该怎么去让他偏帮你!何如意,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害的我娘一辈子下不了床,我就让你一辈子蹲大牢!”   呵呵……法盲的世界如意表示不大懂。   香芝一番话威胁出来,见无人与她顶嘴,瞬间就重新盛气凌人起来,给护院使了个颜色:“你们回去,把我娘抬到公堂上去!”   “慢着!”如意忽然扬声制止了香芝,香芝一喜,遂笑道:“如何,还是怕了?何如意,怕了就到我娘面前磕三个响头,往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蛇精病其实就是为了来刷存在感的吧,如意忽然生出一种和她多说一句话智力都要跟着后退十年的感觉,她也不耽搁了,对着众人道:“且不论你这样将二婶带到公堂上,二婶出个什么岔子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不过我这里有几句话,你可得听清楚了!到了公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们请大夫为二婶诊治,一旦大夫肯定二婶的情况乃是因为我打了她踹了她才让她变成这模样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当真?”香芝眼睛放光的看着如意。   如意觉得她天真起来其实也蛮可爱的,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变得极为严肃:“可若是大夫说了,这都是因为二婶自己激动了,自己抽成那副模样的,那就是她咎由自取,当日许多人都可以见证,米粮是他借来的,他也确实揽到了大生意得了那些银子,是你娘死咬着不放,若非她死命纠缠诬陷别人,自己也不会落得那副下场。所以,若是这种情况,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香芝哼了哼,她很清楚她娘的身子,若非何如意对她娘动了手,她娘是绝不会变成这样的:“若是我娘的病情和你无关,是她自己犯的,我就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   如意笑了:“磕头认错是你应该做的,我来提醒你一些你没想到的过错。”她目光凌厉,掷地有声:“若是二婶的确是自己抽成那样,那你就是无理取闹!你身为人妇,就像阿岚说的那样,丝毫没有规矩,早已经败坏了郑家的名声,这一点,我不和你算,自然还有人和你算,这是其一;你带着一群狗奴才闯入我家,还要大打出手,须知我们已经是分离出来的独门独户,你这样,就是私闯民宅纵奴行凶,这是其二;何里正为人正直处事公正,是这么多年来十里八乡共同赞誉之人,今日就因为你一句话蒙受不白之冤,这些污蔑,即便何里正不与你计较,我也要与你计较,即便我不与你计较,这十里八乡多得是收到何里正相助的人要与你计较,这是其三!何香芝,你听清楚了吗?”   如意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且她每说一句,香芝的连就白一分,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直接有些站不住,幸好随身的丫头扶住了她,这才让她没有太过于失态!   如意说完这些,冲着她微微一笑:“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香芝还真是被如意的一番话给唬住了,饶是她坚信一定是如意做了什么,可……可是如果万一呢?万一大夫真的说和她无关那该怎么办!?   香芝回来,是想替郑泽将如意拿捏在手里,她想让郑泽晓得她也是可以为他做些事情的,这样他才会放心的让她代替裴玉容的地位!   可……可如果没做到呢?   郑泽……会不会对她失望?   如意自然是不会理会香芝的这些想法,她对着香芝身边的奴才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抬你们家公子的岳母大人啊!何香芝,你不是要上公堂吗?何远,麻烦你到邻村帮我叫一辆牛车……哦不,还是去道上拦一辆马车吧,更快一些!”如意丝毫没有要上公堂的恐惧,反倒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香芝彻底的迷惑了,为什么相比之下,好像是她更害怕上公堂?香芝见到应声就要出门的何远,忽然冲上去拦住了他,丝毫不顾形象的将人扯了回来:“不要去!别去!”   这一前后反差,让许多看热闹的人都笑了,何柳儿凉凉道:“哟,香芝,你不是挺硬气的吗?你不是连里正都敢怀疑的吗?我怎么瞧着你还有些怕呢?你怕啥啊,让那个刘阁老还是李阁老的来给你们撑腰啊,免得你上了公堂结果不如意,说是县太爷偏帮我们呢!”   香芝现在很乱!几乎是乱了阵脚!   她终究是没有裴玉容的淡定大气,这时候,她心急如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泽,她飞快的扯了扯身边的护院:“你还杵在这干啥!?回去请少爷来啊!”   那护院连连点头,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屋子里响起几声嗤笑声,香芝横了他们一眼,闷声闷气的坐到一边。   何里正冷冷的看了看香芝,一边的吉祥赶紧将烧好的水泡了一杯茶递给何里正,章岚和如意也请何里正入了座,一屋子的人,似乎都在和香芝一起等着郑泽过来。   郑泽如论如何也没想到,香芝会给他闹出这么一茬来!她今日笑嘻嘻的要回去,他只当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要回去邻里间走动走动,郑泽已经向她许诺过自己对如意并无念想,也与她表示过想要将如意拉拢的念头。她与如意是血亲,即便再如何,那份牵扯还是在的!   然而,不晓得是因为有了裴玉容这样的妻子太久习惯成自然还是他当真高估了香芝的智商,当家中下人跑回来告诉他何姨娘回了何家村,一时间得罪了一大批人,现在正要拉着何如意他们上公堂的时候,他手中拉那一支狼毫险些被他徒手捏断!   这个蠢女人!究竟在做什么!?   郑泽再不敢耽误,当即拿了披风直接从马厩中牵了一匹汗血宝马,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带,直奔何家村!   ------题外话------   嘤嘤嘤!又周末了!   一不留神手速就慢了……一不留神时间就过了……一不留神字数就不够了……   但凡亲爱的你们看见了(上)那就代表当天里面,一定会再补一章(下)!   好困啊……俺先去呼呼了!   1yjzc999童生投了1张月票   2kaixin050318童生投了8张月票   3qquser7468592童生评价了本作品——今天收到读者鼓励大大滴!结果我一万字没码完……这是我的错……呜呜呜   ☆、第九十九章 找茬闹事抓把柄(下)   郑泽快马去到何家村,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泪眼婆娑的香芝可怜兮兮的站在几个护院之后,捡到他的时候,飞快的挣脱所有人冲了过来扎进他怀里。   “爷……您要为我做主啊!”香芝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娇花,仿佛多用力一分人就会跟着颤抖。郑泽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突”。   他将香芝放开,对着何里正一拱手:“没想到家中小事居然会劳烦到何里正,不晓得香芝是不是有哪里冒犯,还请何里正不要见怪。”   何里正没有说话,如意看了看章岚,章岚立即会意,走到何里正身边开口道:“郑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姨父多年来为上下几个村子奔波了不少事情,他向来都是看不惯那些横行霸道的行为,更是不能容忍那些胡搅蛮缠的人,这么多年,姨父从来没有想过得到更多,可却也不愿意平白无故被人指责私心偏袒谁,俗话说的好,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还请郑公子体谅我姨父不便多言。”   何里正为人公正这件事情,十里八乡都是知晓的,郑泽更是明白这一点,可是如今,何里正竟然当真不发一言,郑泽难免望向香芝,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公子,不如就让我来为你解释解释。”如意瞧了一眼头越来越低的香芝,迈了一步站出来,将香芝因何缘由上门胡闹,到她疾言厉色的要上公堂,再到她傲然质疑何里正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她没有忘记香芝的神思路,将压轴的刘阁老抬了出来:“郑家生意广布天下,多年来更是人脉宽广,门路众多,实在不是我们这些乡野小民能够比得上的,不过我却觉得,即便刘阁老再怎么赏识郑公子,这最起码的是非观念应当是不会模糊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即便是闹到刘阁老面前,我们也是不怕的!”   郑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狠狠瞥了一眼身后的香芝,香芝猛然接收到这么一个凶狠的眼神,由心而生几缕恐惧,她畏缩着后退几步,不敢说话。   郑泽深吸一口气,对着众人再一拱手:“香芝实在是不懂事,这些家中小事,竟然让大家看了笑话,实在是郑某管教不严。郑某在此向大家赔罪!”   “爷!您为啥要赔罪!”香芝不懂了,郑家何须向这群山野粗人赔罪!?   “你闭嘴!”郑泽瞪了她一眼,终究忍不住呵斥她。   香芝的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扭头就冲回了自己家。   一场闹剧总算落下一半,郑泽陪着笑向何里正连连道歉,更是对如意好一番解释,如意此刻却是丝毫也不退让:“郑公子,既然要上公堂便上,把事情弄清楚,日后才好无后顾之忧,否则像香芝这样三天两头的上门,你们不要过日子,我们还要过日子!我看这个公堂,咱们还是上一上,说清楚的好!”   如意的态度已经是强硬了,郑泽混迹商场多年,一张脸皮自然也是无敌的,面对一屋子人的鄙视排挤,他居然还能笑的和煦而温柔,似乎是极其耐心,他默了默,笑道:“如意的意思,无非是想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也罢,此番趁着大家都在,何里正也能看着,郑某现在就去请大夫,待大夫诊治过后,自然有分晓。”   对于郑泽的这个建议,如意只有一个提议,那就是他们一人找一个大夫,两位大夫一起诊治,结果才公平。   郑泽点头应允,很快就派人去找大夫,半个时辰之后,郑泽便将镇上灵芝堂的一位十分有名的大夫请了过来,而如意没那么麻烦,就把村里的李大夫给请了过来。虽说只是个小村子的大夫,可谁有个病痛都是找这个李大夫,回回都能治好,即便是一些疑难杂症,也不过是限于药材的缺乏,在村里人眼里,李大夫绝对可以信赖,相对那个什么灵芝堂的大夫,村里人反倒没怎么听说过!   一行人去到香芝家中,进门便是一股子怪味道,尤其是走进屋子的时候,这股子味道更重,章岚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床底下,枕头边,墙角的篓子里,都是何老二换下来的衣裳,身子还有那裤衩子都随意扔在枕头边!   王凤娇回来躺了这么多天,何老二也就每天给她擦擦身子,连衣裳都不换,这样裹了些时日,自然就裹出一股子称不上恶臭,但也不好闻的味道。   香芝一回来就闻到了这股子味儿,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她爹有时候发懒,娘又不在的时候,她习惯了这股子味道,可她没想到的是郑泽忽然领着所有人过来了,还跟了两个大夫,当所有人进门的时候都微微皱起眉头的时候,香芝的一张脸刷的红了!   郑泽的脸色也不好看,隐隐的,他伸出了一种当初娶了香芝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床榻上的王凤娇瘫在那里,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有人喂了她喝水忘了给她合上,她一动不动,时而还不自觉的痉挛抽搐,明明很痛苦的样子,却喊不出一声儿来,眼睛已经肿的老高,似乎是哭过的,众人看一眼王凤娇,再看一眼长得远远的何老二和香芝,都不屑的笑了一声。   灵芝堂的大夫就姓灵,他与李大夫两人分别为王凤娇把脉。按理说应该是他把完了再轮到李大夫来,可没想到的是,一向被称为医中圣手的灵大夫把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除了越皱越深的眉头,愣是连个感叹词都说不出来……   何远在一边嚷嚷:“这个什么灵大夫,您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让咱们村的大夫来,我爹可忙着呢,没工夫跟着你们耗!”   何里正看了一眼何远,何远自然晓得自己老头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是对他哭笑不得,他对着老头子呵呵一笑,又对着自己准媳妇眨眨眼,章岚没好气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笑道:“就你话多!”   灵大夫闻言,脸色一沉,“哼”了一声,撒开手站到了一边。   李大夫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一把山羊胡白了一半半白一半,因为没考上功名,对世道失望之极,所以来带着个小山村改行行医,这么多年来钻研医道,正如村中人对他的评价一般,什么病症过一过他的手,都能被诊出来。   李大夫搭上了王凤娇的脉,微微闭起眼睛细细感受脉动,灵大夫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山野大夫,他就不姓自己一家大药堂的大夫会比不上这个乡野小老头!   灵大夫没能够诊治出来,是以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李大夫身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李大夫松了手。   郑泽上前一步:“李大夫,可有什么论断?”   李大夫又看了看王凤娇,缓缓道:“老朽已经查看过,这妇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内里也并无异样。”   灵大夫哼了哼:“荒谬!”   香芝也不信:“你胡说!要按你说的,我娘为啥变成这样了!”   李大夫不急不缓的笑了笑,道:“这位大夫之所以诊不出来,正是因为他方才诊到的,就是这个症状,可若真是正常情况,这位妇人定然不应该是这般模样,所以他才说不出。”   香芝急了:“那你倒是说啊!我娘究竟是咋了,是不是被这个小贱人打成这样的!”   香芝指着如意,说话也不那么顾忌,郑泽看了她一眼,她便委委屈屈的缩回去了。李大夫看了看众人,说道:“这位夫人是否没明白老朽的话?你的娘并没有什么内伤和外伤,是以并非是如意姑娘造成。灵大夫诊出的脉象,是大多数大夫都能诊治出来的,其原因在于一个人全身上下,血脉经络加起来多不胜数,当真有那一细微之处出了毛病,即便是探脉,也不一定能探出来。这位妇人并无内外伤痕,脉象似乎也十分正常平稳,那原因,大致就是那一个了。”   “哪一个?”郑泽皱眉问道。   李大夫挑了挑眉:“这妇人身上不知哪一处的筋脉打结了,兴许是平日里火气太过暴躁,易恼易怒,血液在体内流冲之时引发了筋脉搅缠。这人身上遍布着无数血脉,也有许多重要的穴位,她自己冲到了哪一处,也是说不准的。”   筋、筋、筋脉打结?血、血、血冲穴位?   如意觉得仿佛被一道天雷当空劈下!将她整个人雷得外焦里嫩!   “荒谬!”灵大夫一拍桌子开始吹胡子瞪眼:“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过什么筋脉打结血冲穴位的说法,你这庸医,诊不出来便要编造些胡言乱语,老夫定然要上衙门告你一状,省的你草菅人命!”   灵芝堂是什么鬼村里人不晓得,可李大夫那是实实在在的医好过不少人,听到灵大夫这么说何远他们带过来的人开始冷嘲热讽——   “我说老头,你自己诊不出来就不许别人诊不出来?哦,你说不出来一二三,咱们李大夫说出来了就是草菅人命?你要不要脸啊!”   “就是,自己学艺不精,就嚷嚷着别人乱来,可真是好笑!”   然后周围就当真发出一阵哄笑。   郑泽的脸色难看之极,何里正终究还是看在眼里,抬手将声音压了一压,对着李大夫问道:“那这王凤娇可还有的治?”   李大夫摸摸胡须,道:“恕老朽直言,这位妇人从成此症状至今尚未超过半月,姑且还有得治,一旦超过半月,这便是终身之疾!”   “终身之疾”四个字一出来,何明远腿脚一软,歪在地上,香芝也愣了,她无助的望向郑泽。郑泽沉的住气,耐心询问道:“不知李大夫能否治好?”   李大夫摇摇头。   灵大夫立马反唇相讥:“说的是有多厉害,还不只是个打嘴仗的!”   “非也非也。”李大夫抬了抬手:“老朽治不好,只因为对针灸一事并不是十分精通,然有一人,对此十分精通,可他现下并不在何家村,若是要将他请过来,须得日夜兼程,赶在半月期限之内抵达何家村,方能救她!”   “敢问大夫此人是谁?”郑泽追文。李大夫怔了怔,似乎是有意无意的瞧了一眼如意,郑泽被香芝哭哭啼啼缠的心烦,没能注意到这个微妙的眼神。   李大夫道:“此人乃是老朽的一个好友,他素爱云游,名讳不便告知,不过老朽可以保证,他定能治好。只是费用方面……”   香芝赶忙接口:“李大夫,您把那个人请过来!我们出钱!出钱!”   郑泽淡淡的看了香芝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说如意刚才还未李大夫一番“筋脉打结”的惊世之言雷得外焦里嫩,那么在她听到半月之期的时候,大概就猜到这是谁的手笔了。   很快,两位大夫和无关的人都退散了,只不过一个是回去联系那位“世外高人”,一个是灰溜溜的跑回去。   香芝此刻已经是连恼也恼不起来了,家里一股味道,几乎是大家一走,郑泽就立马出去如意那边了。香芝只觉得羞人,也不敢跟过去,对着何老二就是一顿脾气!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如意这一边,郑泽再三向何里正赔了罪,望向如意时,目光中多了一丝疲惫:“如意,我不晓得你们先前还发生了那些事情,香芝的确是不懂事了些,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担心她娘而已,还望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往常如意总会是客气一些,只是今日,她便将所有的好脸色都收了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郑公子这个解释,如意收下了,只不过我们一家都只是想要过平平静静的生活,这样隔三差五的闹一回,任谁都受不了,依如意看,以后还是各自少来往些,以免又生出些什么不必要的摩擦,实则对两家都好!”   郑泽脸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   如意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和他来往,三言两语就将人送了出去。   将郑泽打发走了,如意也同样是给何里正好好地赔了个不是,将何里正送走的时候,如意好奇的问章岚是不是程叶去叫了他们过来,如意问的隐晦,章岚答得也隐晦,不过一个眼神,如意就明白了。   将这些人送走以后,家中总算又安宁下来。   “如意,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对了,程公子在哪里?”一直扎根于角落的何柳儿忽然出现刷存在感。   原来她还没走啊!如意这才发现自己赶漏了一个,她将何柳儿往外送,说道:“你别担心了,他腿脚不好,可是大夫说多走动走动更有利于康复,应当是在后山走动。等他饿了他会回来的!”   何柳儿的眸子微微一亮,她点点头,二话不说的就走了。   这一回世界才算是真正的清净了,如意安慰了吉祥让她不必担心,吉祥也明白大夫已经说明二婶的病和她们没多大的关系,她收拾收拾之后,将蒸好的馒头和如意教她做的泡菜放在一起,带着金玉满堂一起上山了,她需要把今天的事情好好地跟何元吉说说!   这厢吉祥刚一出门,那一头的东屋就传来微响,如意耳朵灵,凑到东屋门口一看,江承烨果然已经悠悠闲闲的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了。   如意兴冲冲的凑到他身边追问:“快说快说!那个李大夫是不是你给买通了!”她又很疑惑:“可你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怎么收买别人?”   江承烨理也不理她,如意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叠宣纸,还有墨盒和毛笔。如意帮他把矮桌放到面前,他便开始写着什么。   他的字写的极为有风骨,力道恰当提勾之间别有风韵,不一会儿,一篇医经就已经被他默写出来了。他让如意拿来浆糊和针线,将纸张装订成册。   “我们是救人又不是害人,送他一本鬼谷子的最新着作,他何乐而不为?”江承烨将装订好的册子丢在一边,懒懒的靠坐着,指了指自己的腿:“疼了,捶一捶。”   这个鬼谷子又是什么鬼?如意心里有很多的好奇,此刻也不和他计较了,开始一边捶腿一边套他的话。   殊不知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后山,何柳儿已经找遍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心里的呼唤几乎让她心碎——程公子,您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题外话------   啊啊啊!各位~发现前面有BUG,何柳儿第一次打听江承烨的时候,如意说他失忆了所以住在她家,后来何柳儿问他们为什么还没定亲什么的,是不是家里不同意,如意为了诱惑诱惑她却骗她说的确是因为江承烨家财万贯所以两人受到了阻隔。这里大家就把如意说江承烨失忆了的这一段忘记吧……忘记吧。   本来想修改的,但是据说如果修改之后会有亲爱的们以为是更新了,然后造成重复订阅,所以小安子在这里先提一下,如果可以改的话俺就去改。   ☆、第一百章 浓情蜜意情难控   如意觉得江承烨这个男人真的有些神奇,比如他会默医书,他还晓得什么鬼谷子这种一听就是山野隐士的人,他武功高体力好,还懂得点穴做兵器,究竟是大周朝的世家子都这么全能优秀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非典型世家子?   关于王凤娇的和后续处理,如意自然还是要问清楚的,只是在问清楚之前,她先去了一趟灶房。   白天买了鲈鱼和猪肉回来。本着就地取材的原则,如意挑了一颗大白菜,剥片洗净,和猪肉一起剁成了馅儿,再加上一些香油、姜末、盐、酱油调味。   江承烨的耳朵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探听敌方风声动静转为了探听灶房是否有刀削火烧的声音,此刻,灶房传来的一阵阵的“笃笃笃笃”就像一个强烈的催饥信号,他从床榻上坐起来,一脸从容的走到了灶房门口,就那么懒懒的倚在门边,看着灶台边忙碌着的女人。   她身上是最简单不过的碎花棉裙,系着一个同色的小围裙,一手握刀,一手成掌挡在前面,呈一道直线移动剁着馅儿。江承烨挑眉看了看她已经剁好放在一边的肉馅,心想大概是要做茄盒子,然后,他就看到她把刚才剁好的鱼茸加进了芡粉,然后开始在案板上一下一下的摔!   如意如今看起来还是个娇小型的,这样把鱼茸和成的面一下一下的摔上劲,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力道软绵绵的,还很吃力!   其实如意如今身体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太多,这些小的体力活儿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她不过摔了两下,一边就无端端插进个人来,袖子已经撸起,只是那双手似乎还没洗,就直接伸向了案板上的鱼面团子。   “你干什么!?”如意将他的手握住,往一边推了推:“别捣乱。”可那双手还没推开,就又固执的抵了回来,随之响起的,是他不容抗拒的语调:“我来。”   “洗手!”如意再次拦住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后院的水缸。   江承烨看了看水缸,忽的伸手将如意的手腕握住,将她一起拖到了后头的水缸边,一双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有劳”两个字怎么听都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如意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她用葫芦瓢舀了一勺水,对着他的手缓缓地倒下去。细细的水流打在他好看的手上,四处都飞溅着小水珠,如意才发现,他居然很认真的在洗手,正面反面的搓揉,清洗。一扫水倒完,他就那么晾着两只手站在那里,也不说要干什么,就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如意顺手就将自己身上的巾帕扯出来盖到他的手上,然后握住他盖着帕子的手一顿搓揉,将他手上的水揩干净。   然还未将水珠全部擦干净,江承烨忽然反手握住了如意的手,如意先是一怔,旋即本能的就想挣开,她抬眼去看面前的男人,却在向来冰冷沉静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激动,他那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竟微微有些泛红。   如意浑身一震,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开口之前,一阵猛力从手腕传来,她整个人都被拉近他的怀里!他的双臂顺势将她紧紧拥住,几乎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别动……”江承烨忽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如意抬起来的手就真的僵在那里。   抱着她的男人有着结实宽阔的胸膛,这样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让她觉得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淡,就好像此时此刻,她离他这么近,感受到的是鲜明无比的心跳和一波一波的温暖。   还不等如意再次去挣脱他,江承烨已经将怀中的人放开,顺带退开一步,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看着她微微笑着:“进去吧。”   如意的脸莫名的有些发烫,她没有看他,转身进了屋。   江承烨的目光第一次变得暖暖的,他看着匆匆走进去的女人,毫不掩饰的笑了笑,将手擦得干干净净,跟了进去。   他执意要帮忙,如意并没有拒绝,她认真地告诉他用什么力道去摔面,怎样摔出来的更加筋道。江承烨一步一步得按照她说的,将手里的鱼面团子摔得砰砰作响。   “我小时候,有一个很亲的人照顾我,也只有她照顾我。我从前顽皮,也是不爱洗手她便将我带到水池子便,用帕子搅了水淋在我手上,等到我洗干净了,她再将帕子覆在我的手上,用她的手裹着我的手,帮我把手擦干净。你那样帮我擦手,让我觉得很温暖,很开心。”安静的灶房里,如意用芡粉作铺面,将鱼茸面团子揪成二十个剂子,正在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江承烨的这样一番话。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如意揉面的一双手,直到他发现这双手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直到挺直的时候,他才顺着手一路望上去,发现她也在看着他。   如意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的神情中看到那样的感情,那是一种受伤,一种怀念的感情,是暖暖的色调。   如意笑了笑,转过头继续用擀面杖将剂子擀成饺子皮,淡淡道:“那你小时候一定很调皮。”   江承烨看着她那一双灵巧的手,不过几下就能擀出一个面皮,心下觉得有趣,没有回答她刚才的话,转而道:“我能做一个吗?”   如意微微有些意外。   他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勤快了?   如意把手在面前摸了两摸,将擀面杖递给他:“别说我欺负你,这可和舞刀弄棍不一样!”   江承烨接过去,拿过来一个剂子,就在案板上学着她的样子满满的擀,可动作没有她那么利索漂亮不说,如意的是中间略厚周围略薄,他则是中间积着一大块都没擀匀,好不容易快要擀成一个面前的圆时,手指总是会戳破面皮又或者是彻底擀的歪七扭八。   “教我一下。”江承烨认真的擀着面皮,屡战屡败之后,他提出了请求支援。不知道是他此刻的神情太过诚恳还是他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如意有些意外,此刻看着认真的学徒,如意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真的想要学一学,遂上前一步,和他两人一起站在灶台前,她的手很小,却试图将江承烨的大手包裹着教他如何动作。   “擀时别心急,左手要不断地旋转,右手同时用擀面棍儿擀一下,擀面棍儿每次擀进去多点儿就行,边转边擀,这样擀出的皮儿中间有个小硬心儿,包出的饺子还不容易破底儿漏馅。你试着八下擀出一个面皮看看。”江承烨的手被她细嫩白皙的手努力地包裹着,他几乎不用力道,她怎么摆弄,他就怎么动作。   微微侧过脸,少女认真温暖的神情近在眼前,江承烨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呆愣。如意将要领都告诉他,也将手法一一演示给他看,开始他还会时不时的“嗯”上一声,可到了后面竟没了声音,如意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那双深邃的眼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这个男人得倾城之姿,如意是一早就晓得的,她还没有到了会被一个男人的姿色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的气氛一直有些怪怪的,陡然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如意觉得心跳似乎是漏了一拍,连带着动作都是一滞。   两人本就是挨着站在一起的,此刻这样双双转过头望向对方,两人之间不过寸许距离,再靠前一些,便真的呼吸交融了。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已经让江承烨彻底沉溺其中,即便是身中剧毒的时候,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面对心中心心念念已久的女人,他终究缓缓地凑过去,越来越挨近他,目光悉数都聚焦在她红润的唇上……   如意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即便脑中疯涌出无数个喊声告诉她,不能这样,不可以再继续下去,可是继这个声音之后,却是他方才在后院时候的那双微微泛红的眼和那个让她意外的拥抱……   就这一刻……只此一刻……让她什么都不要去想吧……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大喇喇的推门声和欢快的脚步声,下一刻,灶房的门哐的一声大开,何远叉着腰站在门口笑呵呵的:“哈哈!吉祥一说你在灶房里头我就晓得有吃的,太好了!我今儿个和我媳妇来蹭饭啊!”   话音刚落,就是一个凉凉的声音:“何远,我啥时候就是你媳妇儿了,说好了还没成亲不许乱叫的!”章岚紧随着何远的步伐走进来了,看到屋里一个站在后院门口看风景,一个站在灶台前神色阴郁的看着他们,两人明明隔得远,却一个二个都是脸红红的,尤其是站在灶房后门的如意,她那里光线更好,那脸上不自然的红就更加明显!   章岚是个多通透的姑娘啊,她瞅了瞅江承烨快要杀人的神色,再看看自家还在笑呵呵的要蹭饭的蠢货,顿时就赔笑:“对不住啊如意……我……我们是过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婚事的事情的。”   婚事!?屋里的两个人忽的对视一眼,江承烨看着如意的眸子带着笑意,如意却飞快移开目光——什么叫找他们商量婚事?说得好像是她和江承烨要成亲一样!   章岚自知说错话,可是她又觉得这样逗他们两个人挺有意思,笑了笑,补充道:“我是说,我和何远,还有吉祥和元吉的婚事。”   嘁……江承烨望向来人的目光右边的冷冰冰的——成亲不起啊!   章岚住的村子离何家村有些远,她又是里正夫人的远房亲戚,这回过来虽说是何里正和里正夫人早就看好的儿媳妇,但也是探亲的名义过来的,若是从那边抬过来,费时费力不说,就是何远这个已经迫不及待想娶媳妇的小霸王都不答应!且章岚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吉祥同一天成亲,里正夫人一合计,便想出了个法子。   “虽说祖宗礼法摆在那,可以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姨妈想的是,成亲那天,这边作我的娘家,我就和吉祥一起从这个屋里嫁出去!”章岚说起自己的婚事,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倒是一边的何远,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男人,此刻一听到成亲当天的细节,就只顾着挠头傻笑:“嘿嘿嘿嘿……”   章岚在一边快要被他蠢哭了,最终她没来得及提醒何远,何远就已经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微微一转过头,就瞧见了两道比平日还要冷上十倍的目光,仿佛两支冰箭要在他身上捅个窟窿出来!   何远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的目光而打了个寒战!   何远微不可察的朝着自己心爱的媳妇挪了一挪。   然而这边的目光交锋,如意是一丝儿也没有感觉到,从章岚商量婚事开始,她便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刚才在灶房中的暧昧旖旎,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最后,章岚告诉如意,成亲的时间定在九月初七,时间在寒露以前。村里有句话,叫做:寒露时节天渐寒,农夫天天不停闲。小麦播种尚红火,晚稻收割抢时间。定在寒露以前,也是以免到时候既要忙着农活又要操办婚事,忙不过来。   如果说章岚关心的是村里人的农事,那如意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了,她算了算时间,也就差不多在那个时候。   商量好了婚事之后,何远和章岚还真赖着不走了,一定要吃如意做的好吃的,这段日子小两口日日蜜里调油的朝夕相处,早就打得火热了,此番一起来蹭饭,倒也算是个默契。   如意拿他们没法,笑着往灶房走准备继续做没做完的鱼皮饺子,江承烨见她动身,自然而然跟着她往灶房走,可他方一站起来,如意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刚才在灶房的情景多少回忆起来了一些,如意干咳一声:“你、你不必跟进来了,我自己快一些,你若是想学,过年包饺子的时候一起学吧……”说着转身进了灶房。   江承烨被拒之门外,再一次向何远投去了不满的目光。何远这会儿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江承烨的目光算不上友善了,加之江承烨又没有那个对谁都友善的坏习惯,遂他不过瞟了一眼堂屋的两个人,就扭过脸回了自己的东屋。   等到江承烨进屋之后,章岚开始小声的和他讨论:“哎,你说……如意和这个程公子……能不能……”她隐去了后面的话,而是转为了伸出两个大拇指做了一个交拜的动作。   “啥!?”何远显然吃了一惊,然后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指了指东屋又指了指灶房:“他们俩那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可不晓得如意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就恨不能将他放在地上用板车碾一遍呢!”   章岚觉得好奇:“那这究竟算是程公子是金玉满堂的救命恩人,还是如意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何远心里就想着吃的了,挥挥手:“一半一半吧!”   章岚笑了笑:“看你说的好像如意十分不待见他似的,可是呆了这么久,他还不是好生生的住在这里!”   何远怔了一怔,想了一想,似乎觉得挺有道理的,章岚笑嘻嘻的将双手叠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下巴搁在上面:“你说要是我们三对能一起成亲,那该多好!”   一提到成亲,何远又开始不好意思了,挠头傻笑:“嘿嘿嘿嘿……”   堂屋里的两人自以为聊得小心且开心,却不晓得灶房里做鱼面饺子的女人和东屋中贴着门站着的男人已经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楚……   如意的鱼皮饺子自然又是深的大家喜爱,尤其是江承烨。如意做了一笼蒸饺一锅水饺,出锅的时候,江承烨毫不客气的拿了一只最大的碗给自己拨了一大份!   如意看着他都已经足够两个人吃的了,赶紧拦住他:“你都吃了别人还吃不吃!再说了你吃的完吗!?   江承烨完全不理她,等到如意把那剩下的少的可怜的饺子端出去的时候,章岚和何远的目光就落在了江承烨那只大碗手上。   江承烨端着大碗,又拿了一只中碗,将水饺和蒸饺各拨了一半出来,放到了如意面前。   “你……”如意正准备举着筷子和何远他们一起分享剩下那几只饺子,就见江承烨已经迫不及待的吞下一只鱼皮蒸饺,嘴角挂上了幸福美味的笑容,继而道:“我帮你抢的。”然后用一种“蹭饭要有蹭饭的自觉”的目光望向了何远和章岚……   一顿鱼皮饺子,吃的实在是爽歪歪,何远和章岚连水饺的鲜汤都没舍得留下,一人嘬一口的喝了个底朝天。   一顿饭吃完,章岚和何远略显遗憾的舔着嘴角回去了,江承烨则是酒足饭饱的回了东屋享受人生。   如意收好了碗筷,想着吉祥上山了估计一会儿还没回来,也因为她今日和江承烨之间的氛围实在有些奇怪,所以她忙完了琐事之后,去了东屋找江承烨商量正事。江承烨看着对灶房的事情绝口不提的女人,心里难免有些叹息,也许的确是他进度太快,他没追过姑娘,却晓得好汤得慢熬,放能将各种滋味熬制出来,所以如意说道正事的时候,他也重新变回了先前那个样子,神色淡淡的。   觉得两人间的氛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如意总算放开了些,江承烨靠坐在床榻上,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的看着他:“再过几日就满半个月了,李大夫说的那个‘云游好友’,你是准备自己亲自扮一扮,还是找个人来扮?”   江承烨最后给自己默写的医经做注解,闻言只是淡淡道:“自然是找个人去。”   如意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不亲自出马?”   江承烨合上医经,认真的看着如意:“我从未失手过,若是我出马,她可能就会遗憾的痊愈了。”   呸!臭美!如意又有些担忧:“那如果找的人把握不好力道和穴位怎么办呢?”   江承烨看也不看她:“不这样,她要如何落个病根,让她往后都不能再无事生非了呢?”   如意了然的看了一眼江承烨,忽然笑了起来。江承烨因为她这个笑,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笑什么?”   如意看了他一眼,很诚恳的说:“你真是坏死了!”她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姑娘家在和情郎调情,且这个情调的简直让他通体舒畅!   的确,无论香芝他们会不会去李大夫那里求神医相助,对如意来说都没有坏处,王凤娇瘫痪了,以后少一个找麻烦的人她们也乐得轻松;若是来求神医,那如意只好遗憾的狠狠讹一笔当做吉祥的嫁妆了,左右香芝这一出嫁,得了不少好东西,不出点血他们怎么会知道“生命珍贵,请勿挑衅”的道理呢。   话分两头,香芝这一次,是真正的踩了郑泽的雷区。   郑泽是个商人,商人靠的就是人脉关系来打通生意路子,自从他掌管郑家以来,真正交恶的没有几个人。   何里正虽说并没有朝廷的正式官职,可他上头接的就是县令,下头接的是十里八乡的人心,郑泽自己便是从最底下慢慢带着郑家爬上来的,这些人里头会不会有像他一样有潜力的人谁也不晓得,但他晓得,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当将威胁杜绝于襁褓之中。   郑泽不娶柳儿而抬香芝,看中的就是香芝虚荣而无知,这样的女人更好控制,而不是像何柳儿那般心急颇重,总是有自己的一片小九九。   香芝进门之后,的确是如郑泽所想,十分的好拿捏控制,直到他渐渐引导她,让她以血亲的身份接近如意,让她与郑家扯上关系,往后的利益自然无可限量,可他万万没想到,香芝这一去可真是唱了一出好戏!   郑泽隐隐觉得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似乎是错的,这个香芝根本就是愚不可及!哪怕她与如意是血亲,如今的关系也已经是见一次闹一次的僵局,也就是说,他将香芝抬回来,非但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与原先的目的渐行渐远,倒了如今这个境况。   郑泽已经对香芝死了心,可香芝因为家中那些事情,近来一哭二闹的,郑泽觉得心烦,索性再也不去她哪里!   裴玉容所住的院子前,几朵白兰开了花。裴玉容依旧是那一声狐裘,由相思扶着,仔细的亲自给盆栽修剪着枝桠。   郑泽本不想过来,可不知为何,逛着逛着就过来了。   远远地望过去,她站在几多白色的花朵前,身上披着的是同色的披风,寒冬未至,她的周遭却像是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凉意。   恰好裴玉容修剪完了一盆,抬起头望了过来,与不远处呆呆的站在那里的郑泽四目相对。裴玉容一派平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他过去,又似乎是在等他离开,郑泽张了张口,最终没能将那个名字喊出来,他似是苦笑一下,微微垂下眼,转身离开。   裴玉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郑泽的背影消失在假山拐角处的时候,相思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来:“夫人,天气凉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裴玉容扯了扯嘴角,忽然问道:“听闻香芝回了何家村,似乎是闹出了什么动静?”   相思是得了郑泽的嘱咐,不可将府外的事情告诉夫人的,可她只要一想到那一晚夫人面不改色的让人将一直伴随的一个家丁活生生摔死的时候,她险些将胆子给吓破:“夫、夫人……奴婢不是很清楚……”   裴玉容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也的确是可怜,她扯了扯嘴角,摇摇头:“罢了,回去歇着吧。”   “是。”相思领命,上前将她搀扶着一路回了屋里休息。   香芝被郑泽给禁了足,郑泽不来她这里,她也不能去找他,起初几日她还举得委屈,甚至天真的想会不会明天郑泽就像上回那样忽然又宠回他了,可在她收到从何家村传过来的信,说那高人已经请到了,路程加住宿加诊费,须得三百两才能请得动他出诊!   三百两啊!香芝到了郑府以来,按照规矩她的指出用度都须得在账房那里记上一笔,她的嫁妆和彩礼钱都被王凤娇留在了家里,说是她既然嫁到郑家就不会愁吃穿。她的确是不愁吃穿了,可是银钱用度上,也没阔绰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所以说要她忽然拿三百两出来,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郑泽送过她的那些个首饰上头。   可她现在被禁了足,府里的下人有没有个和她贴心的,那些狡猾的婆子更是不会傻到在她失宠的时候帮她,香芝觉得很绝望,绝望到了一个境地的时候,她咬牙让人传话给来人,让他告诉他爹,将家里之前的东西都卖掉,那些是郑泽留在何家村的,要怎么处理,自然不用问过他!   其实家中的财政大权一直以来都是王凤娇把守着,是以她瘫痪这么多日以来,何老二都没想过碰这些东西。等到香芝的话传回来的时候,何老二除了皱眉头,就只能看着瘫倒在床上的妻子。   女儿说她没钱给王凤娇治病,让她们把家中贵重的物品都卖掉换钱……   如意和江承烨请来的临时演员倒是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眼看着半月之期就要满了,何老二终于不再犹豫,将香芝当初留下来的聘礼用一只板车托到了镇上,绫罗绸缎青花瓷瓶,再加上那些碎银子,又另外借了些银子,总算凑够三百两了!   如意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是看到了吉祥甜蜜出嫁的样子。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何老二家的主心骨王凤娇本来该在这床榻上躺一辈子,还不能说话,可如今神医妙手,她除了走路有些跛腿,打架干活没那么利索了,嘴巴稍稍有些歪,骂人也不那么溜吧了,其他一切,都算好!   但是若说一定要有什么变化,那大概就是当王凤娇每每瞧见如意她们一家人的时候,拿将近半个月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身子还会自己抽搐的可怕感觉立马就迎上心头!在听说连何婆子最近都消停了之后,王凤娇更是不敢像从前那样威武霸气找麻烦了,相反的,一看到如意一家人出没,她不是绕道走就是回家躲,再不敢嚣张了……   ------题外话------   1568758474书童投了1张月票   2小梅peng童生投了1张月票   3一万花千金笑一童生投了1张月票   4sthappydog童生投了1张月票   ——感谢在流量凋零的今天~我还有你们!~(づ ̄3 ̄)づ╭?~   ☆、第一百零一章 狼情妾意密密缝   大半个月的时间,何元吉一直都带着李俊的人一起开荒。连城煜的身家有多雄厚如意不知道,只知道原先只是李俊带来的一百来个人干活,如意让李俊加快速度,最好是在九月初七之前就把事情办妥,李俊告诉她,何元吉将自己上工的工友和村里但凡能干活肯干活却穷的叮当响的汉子都招了来,他们比之李俊带来的人,更加熟悉山里的情况,也更加能干,开给他们的工钱不高,却已经比他们自己干的活的报酬要丰厚很多,这样来看,一定能更快地完成任务。   开荒砍下来的木材在何元吉家已经堆放不住了,可是放在别的地方又不放心,怕是晚上谁回来摸走。如意想了片刻,问坐在身边吃小碗糕的男人:“你觉得何远这个人怎么样?”   江承烨正好吃的差不多了,一口咬到了串着小碗糕的签子,一听到如意的话,他咬着签子,拇指抵着签子一掰,可怜的竹签就已经被他给撇断了。面无表情地男人痛快的解决掉最后一口,把怀里的帕子摸出来擦手,淡淡道:“你自己判断。”   他手里的帕子,还是之前如意给他擦水时候的帕子,最后被他无耻的扣留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还给她,如意也没有再找他要,可是如今看着他从胸口的位置把一张女儿家的帕子捞出来,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   如意收回目光不再看他:“那就这么决定了,何元吉家放不下的木材,我和何远商量商量,放到他家去!”   江承烨擦完手,又将帕子叠好放回自己胸口衣领交叠的地方,然后转眼看着身边的女人:“你做衣裳的时候能有想问题一半的用心,也不至于做成那样吧。”   如意被他说得一阵脸红。这几日百味楼重新翻修,她有薪水,休假不用上工。把王凤娇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之后,就被江承烨扣在家里勒令她尽快做好衣裳。如意觉得其实让吉祥来做会更快,可吉祥听到这话,连连摆手,无论如何都不帮她做。   如意第一回和吉祥刷了赖:“大姐,我的好大姐,你下个月就要成婚了,总归是要绣绣枕头被褥什么的,还有你的嫁衣,你就顺带这帮我做两身衣裳给他吧,我成天被他吵着实在受不了了。”   吉祥羞羞答答的,低着头,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实在是不开窍,人家程公子都主动要她做衣裳了,自己若是帮了忙若是让程公子生出什么误会该怎么办呢?就在吉祥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江承烨从东屋过来,将如意拎走:“我不放心她,还是我看着她来做吧。”   如意觉得现在他们这一对应当好好相处,多增进一些感情,便将裁剪好样板的衣裳给了如意,让她按照上头做的标记来一点一点缝就好了。   如意无法,只得答应,最后在江承烨其人的监督下以及没有吉祥从旁指导的情况下,如意很悲愤的将一只袖子缝错了,没对称。如意自然是被江承烨狠狠狠狠的嘲笑了一顿,可是嘲笑完之后,她依旧要把新衣裳做出来!   自从王凤娇消停之后,被领回家的香芝都接连着消停了,何婆子因为吃了好几回亏,现在对这如意也是屁都不放一个,一切似乎都在无形中归于平静,除了……   “如意!”一声脆脆的声响传过来,下一刻,穿着新裙衫的何柳儿就从门外进来了,她几乎看也不看西屋那边的吉祥,一瞧见如意在东屋,立马就进来了。等到她进来之后如意才发现,不仅是她的衣裳,似乎连这个发饰都是梳了个花样的。   何柳儿看着江承烨,期待着他的目光能望过来,可惜江承烨宁愿看着手里已经吃完的小碗糕的碗,也不曾看一眼何柳儿,最后何柳儿一咬牙,问道:“程公子,你又在吃啥啊,是如意做的吗?”   江承烨这才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如意的食物,他才神色稍暖,道:“唔。”然后直接用手指戳了戳如意如意的胳膊:“喂,没了,再拿一个来。”殊不知如意正在缝衣裳,他忽然一碰她,如意方向一错,尖细的缝衣针直直的戳进了手指里,疼得她“斯”了一声,狠狠地瞪着江承烨:“没看见在忙吗!?”   江承烨的注意力却全是放在了她已经滚粗血珠子的手。其实从小到,他受过无数次伤,内伤外伤,刀伤毒伤,这样用细细的针戳一下,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是如同挠痒一般,可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血珠子是从她的指尖滚出来的,江承烨恍然有种刚才那一针是戳他心口上一样,他伸手就想把她的手握住,如意却已经起身,将手里的衣裳一扔:“事多!”旋即到灶房去拿来了两个小碗糕。   其实何柳儿一看如意就晓得她是在做男人的衣裳,她羞赧的打量了一下床榻上的男人。他身材修长,鼻子的长腿一条平放,一条微微曲起,露出了冰绸之下白色的中裤,宽阔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再配上那一张倾城绝艳的脸,何柳儿觉得如果能被这样的男人抱在怀里,那她一定会幸福的昏死过去!   所以当如意放下手里的衣裳出门之后,何柳儿立马就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些,坐到了如意的位置。因为江承烨习惯性的靠坐在床榻上,这样坐在床边上缝衣裳,看起来就像夫妻一样。   何柳儿不过刚刚坐下,江承烨心里就是一沉,他还没来得及让她走开,就见到何柳儿已经拿起了如意做的衣裳在手里反复翻看,不过看了片刻,便扑哧一笑。   如意就是在这“扑哧一笑”之间进来的。她手里拿着两个小碗糕,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瞧见的就是江承烨懒懒的靠坐着,帅气的姿势堪称人神共愤,而何柳儿今日也是一身漂亮的裙子漂亮的装扮,她手里拿着的是如意做了许久还做毁了的衣裳,笑的十分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如意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的刺眼!   何柳儿见如意进来,将手里的衣裳扬了扬:“如意,这该不会是你做给程公子的衣裳吧。”她还专程将那只缝合时没有对称的袖子给挑了出来,声音清亮:“咋做成这样了!?”   深呼吸……不要和这个碧池计较!如意努力地让自己平复,目光却不自觉的望向江承烨。   好嘛,这个平时对着自己冷言冷语的男人,一看到漂亮姑娘,就笑的跟什么一样了!   江承烨看着何柳儿挑出来的那只袖子,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看着她缝制时候一针一线认真刻板的样子,那是与她下厨时候完全不同的样子。她下厨师永远都是胸有成竹,嘴角含笑,仿佛做出美味佳肴是一件十分舒心开心的事情,可是当她缝制衣裳的时候,那个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整个人如临大敌,竟是说不出的可爱模样!   江承烨在回忆中会心一笑,然后他转过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人一脸菜色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自己是大黄拉出来狗屎一般……   江承烨并没有感知到如意的内心活动,所以他对手里还拿着两只小碗糕的人说:“搬椅子进来。”   卧槽!   如意在心底骂了一声,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只是捏着红豆口味小碗糕的那只手一不小心用力过度,将签子给撇断了,好在竹签子撇端的声音不大,绵绵的一声。   她将小碗糕递给了江承烨和何柳儿一人一个,将竹签明显短了一截的那一个给了江承烨,另一个葡萄干口味的给了何柳儿,然后出去……搬!椅!子!   见到如意出去,何柳儿看着江承烨手里的红豆小碗糕,心思一动。她晓得,红豆就是相思豆,是一种表现男女情爱的美好豆子,她想试试江承烨对自己是否有意,又或者说自己能否让他让糕,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总不能大喇喇的告诉他,她想要他手里的红豆小碗糕,那样即便他给了自己,那也是讲客气。   所以何柳儿想了想,委婉的说:“程公子,你手上的这个真好看,我很喜欢。”然后,她含羞带笑的看着江承烨。   江承烨微微挑眉,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碗糕:“是么?”   “恩。”何柳儿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已经在想想自己该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来接,若是刚好两人的手指碰到,自己是停留片刻,还是与他保持着触碰?何柳儿越想越激动,最后索性直接看着江承烨。   江承烨看了看何柳儿,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红豆味的小碗糕:“你很喜欢它?唔,我也很喜欢。”话毕,直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何柳儿期盼的神色,在他咬下小碗糕的那一刻石化了。   这一头,出去搬椅子的如意,心理活动很是激烈。   死程叶烂程叶王八蛋程叶!   自己要招待自己来搬啊!   只是她来招待何柳儿是几个意思!?   如意心里无数的吐槽,最终将椅子搬了进来,往地上一放,对着何柳儿道:“坐吧。”   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虽然何柳儿十分想要继续坐在床边离着江承烨近一些,可是她又没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由头来拒绝如意,最终她只能提着裙角站起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江承烨看了一眼站着的如意,不免催促她:“还站着做什么?继续。”   呵呵……你和姑娘家谈天说地吃碗糕,老娘帮你搬椅子做衣裳当奴隶么?!如意看了一眼江承烨,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拿起衣裳继续缝,只是这时候,她的一针一线就戳的有些粗暴了,仿佛手里的不是衣裳,而是刚才那个看着何柳儿会心一笑的男人!   江承烨呢?看到如意坐下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十分的舒心——果然还是这个女人的气息让他更为喜欢,只有她能让他觉得相处时候即便是不说一句话,也是一种惬意。   何柳儿一直注意着如意手里的衣裳,她自然知道一个女人要为了家人以外男人做衣裳意味着什么,可她更清楚女人的优势是如何体现出来的,再会做菜又如何?那吃下去的东西还不得拉出来,可做衣裳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给男人贴身穿着的,料子做工好的时候,不知道能穿多少年呢!   这样一想,何柳儿笑着说道:“如意,这衣裳可不是这么缝的。”她极其认真的看着如意手中针线的走向,道:“这里缝合的时候得密一些的好,否则容易崩口子。”   如意茫然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裳,何柳儿自动自发的将她这个眼神理解为不懂且困惑的眼神,便笑着直接上前将她手里的衣裳拿到了自己手里:“这里的面儿是在外头,缝的时候得把缝朝着内侧才不会被瞧见……”何柳儿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慢慢地缝合,仿佛这件衣裳本就应该她来做似的。   如意看着何柳儿,她的手很美,指甲壳子上还涂着红色蔻丹,手法虽然比如意要好上很多,可是若是和吉祥比,可不得被吉祥甩下好几条街么!不过见她主动要帮忙干活,如意的手指相互碰了碰,感觉到了被针扎的伤处还有些痛,便默认了何柳儿的行为。   何柳儿将一直袖子完完整整的缝好,抬眼一看如意和江承烨都看着自己这边,忽然一羞,然后很不好意思的将手中的活放下,却并没有交还给如意:“哎呀……你看我这一顺手就自己做起来了……”她把自己缝的那一边展出来给如意和江承烨看:“如意……程公子,我做的还好么?”   其实她对自己做的极其有信心,可她就是要让江承烨瞧瞧谁的手更巧!   何柳儿的用心固然是苦逼,可是更苦逼的是江承烨压根没有看她缝制出来的衣裳,他的目光稍稍偏了偏,落在了如意那微小的动作上,看着她轻轻碰着自己的指头,一碰手指头的动作就是一滞,江承烨终于觉得让她给自己做衣裳,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恩,缝的很好啊。”如意陈恳的点点头,何柳儿微微一笑,又望向江承烨,似乎是在等着他评价。江承烨扫了一眼那只袖子,淡淡的点头,话却是对着如意说的:“的确是比你做的好。”   如意心底冷笑一声,明明她的确是觉得何柳儿的确比自己做得好,可是当江承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如意就觉得他一定又是吃太多所以不晓得饥饿的滋味了。   左右她也懒得摊上这个活儿,索性直接对何柳儿道:“柳儿,我最近有些事情忙,我大姐也要筹备出嫁的事情,左右你的手工好,不如这件衣裳你帮我做吧。”   何柳儿正有此意!可她还是表现的十分娇羞,看了一眼如意,将目光落在江承烨身上:“我的确是有时间……不过……这样不妥吧。”言下之意,是女儿家做给男人的衣裳,和手绢一眼都是有含义的,如果江承烨真的让她做,那就是说他对自己并非一点好感也没有!   如意顺着何柳儿的目光一并望向了江承烨。江承烨看了看这两个女人,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他答应了!何柳儿心中迎上一股狂喜,她笑着点点头,低下头去继续开始缝衣裳。   如意有点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了,仿佛是老天感知到了她此刻心中的想法,门口忽然就出现一个人。   “请问何如意何姑娘可是住在这里?”来人一副小厮的打扮,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东西屋两边都能听到,如意走出去的时候,吉祥也从西屋里出来了。   “我就是,这位小哥有什么事?”如意打量了一下来人,觉得他这身打扮有些眼熟。   小厮笑着,微微躬身:“如意姑娘好,我们家夫人想要见见您。”说着,他退回到院子门口,如意顺着他的方向,这才看到一驾熟悉的马车停在院子门口,马车下面站着小厮和一个丫鬟,那丫鬟如意认得,是叫做相思的丫鬟,是裴玉容的丫鬟!   裴玉容的名字冒上心头的时候,如意心中倏地一沉,果不其然,下一刻,马车帘子被撩起,一身白色狐裘的裴玉容优雅的下了马车。不似上一次在郑府的假山上偷看到的那般虚弱,今日的裴玉容点了妆梳了髻,一柄镶嵌暗红玛瑙圆珠乌银扁钗将她整个人衬托的雍容华贵,优雅十足。   裴玉容由下人们搀扶着进了院子,见到如意时,她总算笑了笑:“怎么,几日不见,倒是不认得了?”   如意上前几步微微福身:“郑夫人。”   裴玉容将她扶了起来:“果真是不认得了,这做派倒像是见到个陌生人一般。”   如意顺着她的话笑了笑,吉祥已经在堂屋里搬好了椅子:“郑夫人,快请坐!”   裴玉容笑着点点头,进了堂屋。只是进门的时候,她朝大开的东屋门瞧了瞧,不一会儿就有走出一个漂亮的姑娘来。何柳儿一见到裴玉容就晓得她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只是她不晓得这个就是香芝头上的姐姐,遂还是十分客气的福了福身子。   因为何柳儿来的时候是直奔东屋,那时候吉祥正好在西屋因为做绣活做的有些累,打了个盹,这才没听见她来了,此刻看到她,微微有些吃惊:“柳儿,你咋过来了!?”   按理说何柳儿与她们虽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在江承烨这件事情上,何柳儿的合作意识空前绝后的强烈,她不能让外人晓得如意有那么一个极品准夫君,只要这个消息还没被传出去,自己就有替代的可能,否则届时若是传了出去,即便日后程公子也娶了她,那她也是做小的,是以她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来找如意顺便看看程公子的,她笑了笑,道:“我近来闲着没啥事儿,正想和如意来学两道菜呢。”   吉祥确实是疑惑了:“可是柳儿,三婶不是有身孕了吗,奶奶最多还能帮着照顾小福寿,你在这边,三婶真的没问题吗?”   何柳儿的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是、是啊,我就是为了照顾我娘,这才想来如意这里学学手艺,也、也好给我娘补补身子……”   一旁的裴玉容却是听着笑了:“这可真是巧了,我们一个两个都来找你学手艺,当真是面子大得很。”   何柳儿被吉祥说穿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给自己找了托词,可她还是匆匆的告辞回家,只说下一次再来学手艺。   何柳儿走了,吉祥回到了西屋。如意陪着裴玉容坐在堂屋,给她泡了一杯茶:“郑夫人,您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   裴玉容理了理自己的广袖,微微一笑道:“方才不是说了么,自然是来找你学艺的。”   学艺?如意微微皱眉:“怎么好叫夫人亲自来找我呢,以往都是我去府上的呀。”   裴玉容似乎是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倒也晓得是我等着你去我府上么,可我左等右等,无论如何也等不来你,左右我每日都没什么事情,今日实在是闲得慌,便来找你学艺了。”   如意垂了垂眼:“可是这穷乡僻壤的,夫人身份尊贵,若是来的路上出个什么岔子,如意不好向郑公子交代。”   如意说的本是客套话,意思里多少也掺着她亲自上门实在是有些不合理的意思,裴玉容的笑容未减,顺着她的话讲下去:“那我今日对如意有一请求,若是如意答应,既方便你,也方便我。”   如意冲她笑了笑:“请求这个说法可是折煞如意了,有事情夫人尽管吩咐。”   裴玉容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抬起头时又是一番温和笑容,道:“既然如意你这般爽快,我也不和你客套。我今日来,的确是存了一个向你学艺的念头。可我无意间听说前两日香芝妹妹有和你们闹了不愉快。香芝与你是血亲姐妹,入了郑家,就算是郑家的人,这样算来,我与你,应当也是好姐妹。俗话说的好,家和才能万事兴,我想请你和吉祥她们过府一聚,再在郑府小住些时候,若是你们有什么摩擦和不愉快,我也好做些调解,顺道再向你学些手艺,岂不是一举两得?”   裴玉容要让如意过府小住已经让她有些意外,可她居然还要带上吉祥她们一同小住,这就不合适了。如意自然拒绝:“郑夫人,我大姐下个月便要成亲,如今有许多事情忙得很,让她去郑府,只怕她不习惯,也放不下手里的事情。”   裴玉容却是笑了:“竟要成亲了?那我更得为吉祥备一份嫁妆才好,大姑娘上花轿都是头一回,我好歹成过一次亲,吉祥若是有什么不懂得,我也可以帮这些。”   如意坚持拒绝裴玉容的好意:“郑夫人您的好意如意代吉祥心领了,不过这一次成亲,是吉祥和同村的一个姑娘一起成亲,那姑娘是里正夫人的远房亲戚的女儿,里正夫人平日里待我们也十分亲和,婚事的细节,有里正夫人为吉祥打点,且她和那姑娘都是待嫁之人,小姐妹间话自然也就多些,郑府地方大人也生,只怕她不习惯,也搅了夫人静养。”   裴玉容笑着摇摇头:“看来这诺大的郑府也留不住你们,倒是这乡里生活更自在些么。”   如意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语。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该揭过了,但裴玉容却并未放弃,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言下之意就是吉祥不去有道理,若是如意不去,就是和香芝还置着一口气,也不将她这个姐妹当做姐妹了,是打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让人伤心。   其实仔细回想,裴玉容一直以来,多如意多半都是帮助多过其他,无论是最初卖安息茴香给她还是之后在百味楼对她的大方打赏,又或是在郑府与霍云较量时她对自己的关心,多多少少还是让如意对她存这些感激之心。加之郑泽这个渣男的屡屡作为,更加让如意同情起她来。   然而如意对裴玉容的这些印象,都须得是在她没有在那个晚上去到郑府,看到那样冰冷残忍,却睿智冷静的裴玉容的基础之上,方能成立延续。   如意觉得,对裴玉容这个人,她当真还未真正了解。   如意陪着裴玉容坐在堂屋,她垂着眼眸,似乎是认真想了想,最终道:“郑夫人的盛情难却,如意不好再推辞,只是希望郑夫人给如意些时间,让如意陪着大姐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忙完,再将大姐送出门,如意自当去郑府,小聚也好,小住也罢,夫人不赶我走,我绝不走。”   如意的一席话,终究得了裴玉容的允首。   她出来的时间终究不方便太久,最后如意为她包了些许小碗糕让她带回去尝鲜,这才把人送走了。   如意站在门口,眼看着马车走的没有影了,这才将院门关上回了屋。吉祥对裴玉容的到访有些压抑,可是知道她是郑泽的夫人,她又有些担心:“如意,这个郑夫人找上门来,该不会是为了上回的那件事情吧……她……她会不会……”   如意对着吉祥笑了笑:“大姐,你就别杞人忧天了,郑夫人若真是想对我怎么样,凭借郑家的财力,她随意买两个混混教训我一顿不就成了吗?哪有要报复人,还青天白日的将人邀请到自己家里再报复的,不是傻缺么!”   如意的一番话将吉祥逗笑了,她点了点如意的脑袋,转身回了西屋继续绣活儿。   如意确定外头已经没人了,就跑到东屋去看江承烨,可是东屋后面的窗户打开,却并没有瞧见江承烨的影子,如意扫了一圈,转过身来的时候,消失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灶房摸了一个小碗糕拿在手里,此刻正靠着门边,一边吃小碗糕一边看着她。   如意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我说我的小碗糕怎么少了几个,我应当没有记错数目才是。”   江承烨举着小碗糕走了进来,往床边一坐,对着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如意因为裴玉容的出现,隐隐有些猜测,此番她也不和他计较刚才的事情,很是听话的走了过去坐好。   江承烨一边吃小碗糕一边道:“裴玉容这个人不简单,你别蠢得和她交心。”   如意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你这个人不也不简单,我还不是照样和你交了心吗。”   吃小碗糕的男人动作忽然一滞,望向如意,眼中有异样的情绪闪过,如意正想着什么,这些话也不过是她的一个玩笑话,可江承烨听得很是认真,然后如意听到他说:“我么?我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意只当他是自恋惯了,笑了笑就算是把这一页揭过了,转而道:“你不是答应我帮我查一查郑泽的事情吗?都过了好几日了,腿也帮你捶了,鱼也给你吃了,你到底查不查的出来?”   江承烨双手微微后撑,笔直的大长腿直直的伸着,姿态慵懒:“三日,给你一个答复。”   如意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可是想着他那副“老子第一无所不能”的傲娇高冷样子,如意就将这份怀疑深深地放在了心里。   今日兴许还真是个串门子的好日子,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刚刚送走了裴玉容,因为受伤消失已久的辛旬神奇的出现了!   距离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有些时日了,再次见到,如意说不上有多么想念,可见他无恙,多少也是放心了些。也许是自从上回江承烨伤了辛旬,让东桥那边晓得了如意有一个身手厉害的人保驾护航,是以将辛旬撤走养伤的这段时间,那边并没有派什么人过来。   辛旬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可以放心的是如意,冷眼旁观一脸不爽且带走敌意的那个是江承烨,而最为激动热情宛如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一般的那个人,居然是吉祥!因为在吉祥看来,如意和辛旬就是一对,因为辛旬的忽然失踪,她也有自己的猜测脑补,比如如意说辛旬是个镖师,他们会成亲过日子,可辛旬和何元吉一样是没有家底的,连何元吉都那么拼命挣钱,那辛旬无言无辜消失,指不定是他悄悄去走镖,为了不让如意担心所以才不告诉他们,可是在辛旬离开的一段时间,如意和朝夕相处的程叶程公子走到了一起!原本以为辛旬是走到了外头,不愿再回到这个小山村了,吉祥还想过如意能和程公子在一起也不错,可如今,偏偏辛旬他回来了!   吉祥去烧水泡茶,辛旬压低了声音对如意道:“姑娘,王掌柜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刘全全都招了。”   刘全,如意在百味楼是背后对她捅刀子的人,如意将他丢给了东桥的王掌柜,用江承烨给她的药粉逼供,可这也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刘全能撑这么久,倒也是个硬汉。   吉祥烧好水出来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没了人,只有那个程公子一脸阴郁的站在东屋门口,见到吉祥,把如意的话转给她听:“那个辛旬还是要走,外面更美更有意思,他不会和如意成亲,所以专程回来抛弃她。”   吉祥手里的水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她慌忙几步冲出去瞧了瞧,外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吉祥怕如意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忙问道:“那如意呢?她出去了?她出去的时候是个啥表情?是不是……很伤心很难过?”吉祥怕如意想不开躲起来做什么傻事!   江承烨淡淡的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从容道:“不,她挺开心的。她说去送他一程,回来的时候顺便在镇上逛逛,很快就回来。”   说完,江承烨就在吉祥惊愕的目光中回了房,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其实如意方才只是让江承烨转告吉祥,她有事出门,不用等她吃晚饭了……   如意和辛旬一起去东桥,一路上她多少还是要表达一下关心。   “你的伤可好些了?上回我见你伤的挺严重的”   辛旬依旧是驾着马车来的,神色淡淡,语气平平:“多谢姑娘关心,已经好上许多了。因着三爷晓得了姑娘身边有高人护航,也就没有派辛旬再过来。”   如意点点头,表示理解,马车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东桥这边。   原本刘全交给王掌柜,只是因为如意想要借用连三爷的人力和地盘来盘问他,可是等如意真的到了这边的时候,王掌柜却是一脸堆笑的告诉他,刘全在招认以后已经断了气,未免尸体发出恶臭,三爷做主将刘全的尸体处理掉了。   如意听到刘全已死的消息时,心中惊了一惊,再看着王掌柜笑呵呵的普通一尊弥勒佛一般,却说着残忍血腥的事情,如意的目光沉了沉,问道:“刘全既然已经死了,早些处理自然给王掌柜少一分麻烦,王掌柜让辛旬告诉如意你们已经问出了刘全知道的那些事情,如意倒想知道是些什么内幕。”   王掌柜一拱手,笑呵呵道:“请姑娘过来,自然是为了告知姑娘您欲知的真相。”   原来,数年前东桥镇上的确是有两家有名气的酒楼,一家是东桥镇本地的酒楼,而另一家百味楼,不过是因着汴京那一家的名气来到这里来的,一些有身份的人都晓得百味楼,可更多的东桥本地人,则是更加青睐另外一家。当时的李恒才借着初来乍到的由头,与那一家的掌柜成了好友,两人时不时在一起谈一谈生意经。东桥镇毕竟比不得汴京,听说李恒才这家百味楼,是汴京那一家的分店,那位掌柜的对李恒才更是尊敬有加,在他看来,李恒才是个见多识广之人,十分值得结交,而当时的刘全并非百味楼的厨子,他不过是另外那家酒楼里负责切菜的一个帮工。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李恒才收买了刘全,引了一批海鲜教那位掌柜如何烹制,暗地里却让刘全在海鲜中下了会将过敏症状扩大许多倍的药粉,最终酿成惨案。那家酒楼自此因为海鲜害人而关门,掌柜的入狱而亡,刘全凭着多年在厨房里偷学到的师傅的手艺,转而成为了百味楼的大厨,做出的菜味道竟然还不错。因着他知道李恒才的谢谢丑事,是以多年来他和其它大厨在百味楼中趾高气昂,李恒才也从未说过什么。   只是这一切,终究因为如意的出现而被改变。   王掌柜告诉如意,能问出来的也就这么多,如意沉默着听完他的话,许久没有发言。   ------题外话------   1香奈儿aaa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2568758474童生投了1张月票   3叶子只是叶子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4、诠释你的爱童生投了1张月票   5小梅peng童生投了1张月票   6一万花千金笑一童生投了1张月票   ——(づ ̄3 ̄)づ╭?~   PS:发现最近审核有点慢了,之前上传之后九点过一点点就发出来了,但是今天起来一看居然还没发出去,连续两天都是这样,小安子争取早点上传,发表时间还是在八点到九点   ☆、第一百章 抢货物杀人灭口   因为连城煜的关系,何如意这么名字在东桥一带,唯有那么几个能和连城煜本尊接头的头头们晓得,却也因为连三爷的神秘做派,大家心里明白,面上并没有声张,只晓得三爷这回,是个大买卖,若是惹来什么麻烦,三爷也不会罩着他们了!   香满楼已经为如意腾出了一间专用的厢房。房间里都是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的,连房间摆设都与其他房间不同,格外的舒适清雅。打开一侧的窗户,司明河横向淌过,河道两侧的街道景色尽收眼底。   如意令人将窗户悉数打开,摆了一张长桌在窗户边,长达两米的卷轴从桌子一侧铺滚开来,如意手执兔毫,将宽广的司明河与汇入东桥镇后的秀丽河道一挥而就,旋即慢慢点缀起河道两岸的景物,如意画一画,又抬头看一看,这样一副画,整整花了两个时辰,等到画完,已经快要到了日落时分。   如意晾干了卷轴,唤了辛旬进来:“将这幅画拿给三爷瞧一瞧,问问他是否满意,只是这当中的细节之处,等我解决完了自己的事情,一定向三爷详细解释。”   辛旬领命而去,如意也准备打道回府。   王有财本想派人送她回去,可是当如意走出香满楼,看到东桥桥头站着的男人时,先是一愣,旋即拒绝了王有财的好意,缓缓地朝桥头的那个男人走过去。   他的一身玄色绸衣已经穿了很久,似乎是因为常常爱靠坐在床榻上的原因,他的衣裳微微有些褶皱。可是他就那么闲闲散散的站在桥头做出一个等人的姿态,没有行人的匆忙,仿佛从古墨画中缓缓走出的谪仙一般。   如意不经意的回想起与他相处多的这些个月,虽说他总是冷淡寡言,但那些细微之处的相助和叮嘱都不是假的,就好像前一刻她还有些不想见到他和别的姑娘笑颜相对,这一刻见到他忽然出现,她的心情还是会变得很好。   江承烨微微转过头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如意。   如意双手环胸走到他面前,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他:“你怎么跟过来了?”   江承烨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看她:“你出门太久,家里人都不放心。”其实他也不放心,目光所到之处见不到她的身影,心里竟如同小猫爪子挠着一般,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来。   如意看了看身后的香满楼:“你怎么会知道我到这里来?”   江承烨目光淡淡的,似乎是掠过了她的头顶直接望向了她身后的香满楼:“百味楼还在翻修,裴玉容将将请了你却被你推延了时间,那这两个地方你自然不会去,一路走过来的市集都不见你,若说你还有什么事情是要耽误这么久的,大概也只有这里了。”   如意笑了笑:“你倒是懂。”   江承烨用鼻子哼了哼气儿:“傻子都知道。”   如意笑意更深:“如何,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江承烨却是很有派头的摇摇手指,唇角微勾:“既然来了,不如看看戏再回去?”   如意的眸子忽然一亮,她微微眯眼看了看江承烨,忽的伸手抓住他的手掉头就走,江承烨没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可她的方向不对,被牵着的那只手扯了扯她:“走错方向了。”   如意坚定的头也不回:“没错!先买零嘴!”   东桥镇虽说只是一个小镇,却是从商业大都端阳城到水上美食之城青城的必经小镇,从东桥镇走出去,若是顺着直直的方向走,会通往如意所在的何家村和其他几个相邻的村子,可若是朝东边拐,就会上到从端阳城一路过来的一条官道。   这条官道是朝廷修建的,大陆宽敞不说,时不时的还会有些茶汤铺子,多半的商旅运送货物都会从这条路走,这当中,还包括郑家木材原料的运送。   郑家的作坊多半都是以成品交易,因为荒山的树木木质参差不齐,若是自己开荒,工人工钱加上木材的处理,费用加起来与直接购买木材原料得费用差不多,是以长时间以来,郑家都是直接每月定期向端阳城购得木材再接单加工成成品。   这一日,正好就是郑家的木材从端阳城运过来的日子。   暮色降临,将黑暗拢向整片大地。官道边的一颗大梧桐树上,如意叼着果脯翘着腿,一瞬不瞬的盯着下头的动静。   江承烨背靠着树干,与如意一同坐在梧桐树伸出的一根枝干上,他一条腿垂下,一条腿微微曲起,吃着果脯的如意伸手捅了捅身边的男人,用气声道:“李恒才终究是个开酒楼的,给对手使绊子耍阴招,顶多算是商界丑闻,可现在抢东西,那就直接是土匪了,这两种能一样吗?”   江承烨伸手在她的油纸包里摸过一个果脯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就觉得没有她做的小碗糕好吃,给吐了:“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么,照你说的海鲜案子的真相来看,严格意义上来说,李恒才身上已经背了人命,天大地大利益最大,被人公然放火还不回击,那就相当于将自己当成个软柿子由着别人来捏,再说百味楼翻修的银钱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么,他自然要用旁的办法为自己捞回一笔,否则这不符合他的作风……”江承烨缓了一缓,看了看如意,继而道:“可若是他当真没有来劫货,最大的原因……”   “最大的原因就是咱们根本没骗过他?他怀疑这件事情是郑泽做的同时,也保留了怀疑是其他人刻意陷害的可能性?”如意顺口接过他的话,江承烨看了看和自己越发合拍的女人,笑着点点头。   如意思忖片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道:“倘若他真的没有来劫货,往后要对付他,估计还得从长计议……”说道李恒才,如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望向江承烨:“你说你是从青城来的?”   江承烨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点头。   “那如果不是青城的事情,你晓不晓得?比如……汴京?”如意问的十分小心,可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承烨的睫毛微微一颤,望向如意的目光带上了微不可察的探究——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你且说说,我知道的便告诉你。”江承烨不动声色的回答。   如意想了想,道:“当初和霍云较量,郑泽请了尚食令的公子沈元辉,又处处将我捧出来,之后中秋夜宴的时候,郑泽曾想带我去刘阁老府中做宴席,刘阁老你晓得吧,听说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可因为我与百味楼签了契约,但凡有关下厨煮菜,都是祭着百味楼的名头,所以郑泽被李恒才截了胡。先前我从百味楼回来的时候,李恒才直接向我提起了入宫的事情。这皇宫我定然是不会去的,可是我实在有些好奇,我究竟能起个什么作用。”   江承烨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未曾从那张坦诚的脸上看出半分欺瞒的影子,良久,他淡淡道:“既然无意入宫,那那些事情是怎么个纠结法子,不知道也罢,与其想这些与往后的日子无关的事情,到不如好好想想法子怎样摆脱这些人的觊觎……”他说到一半,又用一种略显嫌弃的语气对她说道:“还是说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有多厉害多了不起?权臣武将,凭借笔杆刀枪纵横朝野,你莫非也想掺一脚?用什么?你的大勺吗?”   这样瞧不起人的语气还真是很欠,诚然如意根本无意像他说的那样,听着却也不服气:“究竟是你瞧不起我是个厨娘,还是瞧不起我是个女人?觉得女人做不了大事搀和不了江山就是你们男人的陋见了,兴许用不了多久,女人也可为官,也可以由超出男人的地位!皆是各凭本事,由不得你瞧不起!”   饶是一个男人再喜欢一个女人,听到这样一番话还是觉得好笑多过佩服,江承烨的确是一个非典型贵族,可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男人,还是封建男人中十分拔尖的哪一类型,固成的思想终究是让他与如意在男女平权的思想上有了分歧。   不过这终究是个即兴挑起的话题,再者无论是前世的宁慈还是今世的如意,都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她要做的无非就是保自己家人平安,有好日子过,不受人欺负。所以两人即便有分歧,也并未因此起什么争执,只是江承烨再次望向如意的目光时,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夜幕之下的大地静谧无声,人际渐罕的官道上,传来了车轱辘的响动声,如意飞快的扯了扯江承烨的衣角,不过扯了两下,手就被人握住,如意转过头,刚才还懒洋洋靠着树干的男人了已经在自己身侧,一只手越过她的后颈伸到前面,将她的嘴巴给捂住。   “如有人劫货,为保万无一失,李恒才自然要请高手,你这样只会被发现然后被片成白斩鸡!”江承烨毫不客气的将她曾经给他的威胁语还了回去。   如意被捂着嘴,不好还击,可是动作却渐渐的放小了,两人一同凝神静气,听着前头的响动。   “大哥,咱们今儿个过来晚了,不如就去东桥那边乐一晚上再回去吧。”走在木材车边的汉子似乎觉得无聊,扯起了话题。   另一边的汉子似乎与他是兄弟,这批木材车也就跟了十来个人,这两人应当是管事的,那大一些的看了弟弟一眼,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做生意也有去找乐子的劲头,我也就放心了。”   小一些的汉子已经迫不及待了:“大哥你少说两句罢,钱总归挣不完,你瞧天色已经这么暗了,指不定郑老板还会招待我们,我听说东桥那边的醉月楼有个花魁叫月娘的,那骚劲儿可是一绝!”人还没见到,这汉子已经是心猿意马。   “哼,你就不怕你回去了吃你媳妇的棍棒?”   “哎哟喂我的好大哥,你不说我不说,哪个晓得!?”他转过头对身后一群人嚷嚷道:“你们也别说啊!”旋即响起一阵哄笑。   如意有些愤慨,对这样的男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岩,正欲喷他几句,身边忽然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来了!”   电光火石间,只听闻树影重重之外连声的惨叫声,借着幽暗的月光,如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寒刀砍杀间的寒光,刀锋入体时的干净利落,被捂着嘴惨叫的闷声,都让第一次这样直白的看到了杀戮的如意有一瞬间的呆愣,只是片刻之间,她便手脚冰冷。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她原先所处的时代,她需要适应这个时代生存的规则。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端阳城运送木材过来,且城镇之间的官道并不荒凉,没人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且全无防备,对上一批有备而来的劫匪,自然是全军覆没!   直到运送货物的人悉数毙命,一群黑衣人迎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如意和江承烨对视一眼,重新望向那边。   李恒才踹了踹地上的死尸,对着带来的人一摆手,这群黑衣人很快就开始处理尸体。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十几具尸体就被埋到了路边的泥土地里,李恒才抬了抬下巴,手下的人立马将大批的木材全部拖走。   等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江承烨抓住如意的手就往肩膀上拉,如意极其配合他,顺着他的动作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依旧如同一只抱熊一般缠上了他的背,因着两人的动作,树枝微微颤动,树叶发出飒飒声,恰好迎来一阵风,将一片的树叶都吹拂的抖动起来,将他们闹出的响动融入了夜风之中。   “趴好了。”江承烨沉声嘱咐她。   如意笑眯眯的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少年,驾!”   江承烨抽了抽嘴角,足下轻点,一起一落间婉若游龙,仿佛身上根本没有什么重物,就这么尾随着黑衣人追了上去!   如意和江承烨回到何家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万万没想到,吉祥担心的一直没睡。见到如意回来,她又是谢天又是谢地,等到知道吉祥不过是担心自己因为被辛旬抛弃了想不开的时候,如意一脸黑线的看了一眼从后院梳洗完毕往东屋走的男人,鄙视的眼神意思明显——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   江承烨面目表情的接收了她的讯号,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悠哉悠哉的回了房。   为了让吉祥安心,如意编了个谎话:“大姐,我没事。我和辛旬……咳咳,也就是无缘无分,断了就断了吧。程叶带我好好吃了一顿,我们爬了山玩了水,还看了一会儿戏,所以才回来晚了,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如意的目光诚挚儿认真,人也似乎是真的挺开心,并不像装出来的,吉祥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从如意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你说你一直和程公子在一起?如意……你和程公子……是不是……”女人忘记伤情的最好方法就是投入到另外一段感情中,吉祥虽然还没有伤情过,可是现下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也就是程叶了。   如意经她这么一说,竟无意识的想起了从香满楼出来的时候见到的程叶,他是去找她,接她回家。   “如意?”吉祥见她有些失神,叫了叫她,如意回过神来,道:“哦,我在想你成亲的时候还差些什么……”   吉祥却是不满:“你少想我的事,我现在好的很,若是有那个功夫,我宁愿你多想想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如意并不是很想想,她随意应付了几句就去后面洗漱了,回来的时候,吉祥已经睡着了,想着大姐向来早睡,今天却因为担心她而等到了这么晚,如意有些内疚,眼看着天气转凉,她走过去为吉祥和金玉他们吧被子盖了个严实,又去把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关好了,这才回屋里睡觉。   东屋里面,江承烨久久未能入眠,睁眼闭眼间,都是如意的一颦一笑,呼吸吐纳时,感觉鼻间都是她身上的香气。江承烨微阖的双眼忽然猛的睁开,整个人都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柄雕花银簪,放在手中,摩沙着雕刻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近镇上隐隐有些骚动和不太平。先是百味楼被人放了一把大火烧掉了一半,再是镇上最大的商户郑家的一批木材不翼而飞,连带着运送货物的一干人等全部失踪,失踪人口的家属一口咬定人一定是到了东桥镇,因为郑泽与这边关系较好,往往他们来的时间晚了,郑泽还要招待一番,第一个晚上人没回去倒也不奇怪,可眼看着第二个晚上都要到了,人还没回家,一些猜忌心重的婆娘以为自家男人在温柔乡乐不思蜀了,直到她们终于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索性结伴到了郑府,还带了一大批人闹事,一定要郑府给个交代!   郑泽丢了木材,正是恼火的时候,陡然遇到这么一群蛮不讲理的人,他当真是怒了。就在他准备武力镇压这群人的时候,裴玉容却出现,将这群人安置到了府中,逐个慰问不说,姿态更是低的很,任由他们哭闹,偶尔有几个想动手的,郑泽便冲上前去将裴玉容护在身后,替她挡了那些巴掌。   回到裴玉容的院子,郑泽的脸有些肿,裴玉容让人拿来毛巾为他敷脸。郑泽认为裴玉容今日的做法实在是太过示软,只会让那些人得寸进尺,可裴玉容却淡淡道:“她们是真着急家中的人,对待她们这样一群人,硬碰硬只会让你落得个无良商人的名号,须知名誉对良商来说,最为重要。这件事情显然是有人针对你,她们没了男人,我们没了木材,说来我们都是受害人,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和他们形成对立,而应该站在同一阵营,都需要查出真相。”   郑泽一直静静地看着裴玉容,她拿来毛巾为他敷脸,他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手,眼神近乎痴迷的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心里有一个明确的声音在叫嚣——她在帮他!   裴玉容似乎也是发现了郑泽的异样,她怔了怔,正欲缩回手,却被他紧紧的握在了手里。郑泽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玉容,从上一次我就想问你了……你……”郑泽的声音有些暗哑,语气中更是带着些不确定。裴玉容看着他一脸的期待,仿佛终于找到了机会能与他好好说话,她笑了笑,正要张口,外面却传来下人惊慌的传报:“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何……何姨娘和方才领进院子的婆娘们闹起来了!何姨娘正找人准备打他们板子呢!”   何香芝?!郑泽猛的站起来,脸上的怒意陡然而生:“把她给我关起来!哪里也不许去!”   下人哆哆嗦嗦的领命而去,等他到了院子里,香芝还在为自己的一盆花被那些贱妇们给踢坏了而大发雷霆,见到下人回来,她看了看他身后,声音猛的拔尖:“死奴才,不是让你去请少爷嘛?!人呢?!你这个死奴才,我可晓得爷今儿个没出门!”   那下人也着实是讨厌香芝,此刻见香芝还是这么嚣张,他也硬气起来:“何姨娘,少爷正在夫人房里,抽不得空子过来,少爷还说了,您要是没事就少走动些,此番不过是一盆花罢了,何姨娘还是莫要计较,回院子里歇息吧。”   这番话一说,那几个出来溜达不慎弄倒了花盆和香芝吵起来的妇人都笑了,言语中尽是讥讽,无非是说香芝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实则男人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这会子连来都不来。然后就扯到了裴玉容和香芝的比较上,恰好方才裴玉容才招待过她们,态度极是做小伏低,温声解释着木材托运一事,他们也是受害方。这样识大体的夫人,即便是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蛮婆媳也在打骂之后平息下来,听了她的话,就在这府内等消息。   几个婆娘你一句我一句,将裴玉容说的九天仙女下凡似的,也将香芝衬的牛屎大粪也不如似的。   听着那些话,香芝立马臊红了脸,她将气全都发完了下人身上,疯婆子一般的大骂他:“好你个死奴才,现在是和外人一起来膈应我是吧?裴玉容裴玉容,她有啥好的!我可比她更会伺候爷!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搞鬼!你就是裴玉容派过来的是不!?你压根就没去找爷!好啊,你不帮我找,我自己去找!你躲开!”香芝说着,伸手就去推挡在面前的下人,这姨娘和下人间的拉扯,在旁人看来可真是一出好戏!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郑泽一脸阴郁的站在那里,香芝的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颤巍巍的喊了声“爷”,作势就要冲过去,郑泽给下人略一使眼色,下人立马会意,上前将香芝死死拦住。   裴玉容说的没错,如今是有人要针对郑家,那他就不可再作锋芒毕露的姿态,他们如今也是受害者,与这群妇人一般,他们本是同一阵营,不应当对立。是以,郑泽十分有礼的请人将他们送了回去,目光冰冷的望向香芝:“放你出来果真只是会惹是生非,若是不好好让你长长记性,你便不会记住,从今日起,不许跨出房门一步!不要让我看到你!”郑泽越来越觉得当初抬香芝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若说裴玉容这一类的女人是因为太过聪明而不好掌控,那么香芝便是蠢到处处出岔子而无法掌控,郑泽对她,终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香芝呆若木鸡的看着郑泽,明明不久前还对她温柔细腻的男人,为什么转眼就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香芝哭着望向郑泽,可郑泽似乎多一眼也不想看到她,转身就走,香芝跟了几步,就被下人拦了下来,香芝不住的摇头后退,最后一不留神踩了裙角整个人都跌倒了——她不信,她不信郑泽会这样对她!是裴玉容!一定是裴玉容这个贱人!   ------题外话------   本书粉丝最新活动   1lulinjie1128童生投了1张月票   2王843691736童生投了2张月票   3wyl7689秀才投了5张月票   4臭臭虫虫仔童生投了1张月票——好多票票好多票票!╭(╯3╰)╮因为只有六千字,今天还会加更一章(☆_☆)   ☆、第一百零一章 连狗嘴都养刁了   都是如意的天兵天将们!   ------题外话------   就像一家人。   江承烨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双执刀弄剑杀敌无数的手,有那么一天,也会一手拿着一个粗糙的小本儿,一手拿一只炭笔,一笔一划的为心仪女子的弟弟……做笔记,听着满堂奶声奶气的告诉他如意讲到了哪里,又问他能不能把如意说的食物都画在边上,这样奇怪的气氛,让他心中某一处忽然就变得暖暖软软的。   江承烨拔了拔自己的腿……没拔动。他看了看一脸诚恳的满堂,又看了一眼后院里神态极其认真严肃的女人,最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如意这一讲,就讲了大半日,她讲话的时候,江承烨就瞧着满堂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个小本儿和炭笔,可他没上过学,字会写的不多,可怜的看了一圈,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江承烨身上,江承烨拔腿就走,却没料到满堂已经萌萌哒的扑了上来抱住他的腿:“程叶哥哥,你帮我把二姐的话记下来成吗?我也想学!”   陈尧已经受益颇多,现在更是迫切的想学更多,如意笑了笑,开始一一为他们指点小食的优缺点,不过这一回她给了纠正之后的正确食谱,且让他们在食谱上再加改良,半个月之后,继续试菜!   二十多个男学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还觉得心碎一地,此时此刻,竟都受了些鼓励,哪怕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训斥当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可他们愣是一个都没走!   如意走到院子里,随意的端起了一盘小食:“我这个人就是说话直,不懂得什么拐弯抹角委婉的提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受的住的,现在就留在这里我一一教授,受不住的,现在就带着东西离开,我绝不强留。”   “正所谓众口难调,你们往后若真要将自己的食物送出去,总会有人说好有人骂孬,难不成人家说一句,你们就要回一句?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们淹死。也许你们做出的东西,有家人有妻儿,或鼓励或欣慰或是真心觉得好吃,那些溢美之词会让你们深感成就,可若你们还想让自己往高处走,就该听一听那些不好听的话。”   “与其多说废话来为自己解释,不如多费些时间想想怎样将这个做的更好来打动食客,对我来说,手艺永远比废话更有说服力。”如意淡淡的打断他,一句话算作安抚也算作鼓励。   如意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陈尧怔了怔,旋即笑了出来,想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姑娘果然厉害!我……我的技艺的确是差了些,姑娘别和我计较!我是真心想要跟着姑娘学艺!我家中尚有老母……我……”   “其实食物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拘泥,我所说的荷叶饼子只是在形态上与薄如蝉翼的荷叶近似,可你却能从颜色上想到这一点,已经是你的本事。其实这一点连我也不曾想到过,可是经你提点,我想在和面的时候加入绿豆粉,又或者是将菜叶汁在和面的时候加进去,这样做出来的,在形态和色泽上会更加相似。”   因为临时做的不多,吃的就有限,金玉满堂一人吃了一个,嚷嚷着除了鸭子做的不大好吃,二姐的荷叶饼子和甜酱简直棒棒哒!一边的学徒们都有些羡慕陈尧了,一个个都想尝一尝,江承烨就在一片口水恣意中,默默地向如意伸出了手……   荷叶皮子里面荤素搭配,将鸭肉的肥腻给抵住了,而荷叶饼子十分柔韧劲道,哪怕只是薄薄的一片,嚼在嘴巴里也是十分劲道的!   陈尧对饼子的概念得到了刷新,不对,与其说这是荷叶饼子,不若说是荷叶皮子!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好吃了!   所谓荷叶饼,当真如同荷叶一般,薄薄的一片,如意将鸭肉刷了她做的甜酱,又夹了几丝大葱和黄瓜,包在一起递给了陈尧:“尝尝。”   如意将做好的博饼放在一旁,转而又将从前做的甜酱和其中一个做鹅鸭包没用完的烤鸭子片了几片下来,洗了大葱黄瓜切丝,等到荷叶饼晾凉了,并着片鸭子和大葱一并端上来。   因为灶房的门窗大开,所以光线十分明亮。在一双双眼睛,就见如意站在灶台前,装了一碗面粉,再加些许细盐,一边倒入热水,一边用筷子搅拌成颗粒状,稍凉后,继续加入凉水搅拌,分三次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用薄布轻轻盖住。很快,等到这些小面团松弛了,就逐个搓成长条,分割成均匀的小面剂子,取一个压一个,再刷一层油,刷完再将另一个摞在上面,擀开成极薄的圆饼状,将擀好的薄饼用中火烙,熟后分离为两张   如意手里拿着那个绿油油的饼子,忽然笑了笑,她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灶房。晓得行情的,比如金玉满堂和江承烨,都晓得她是要动手了,而不晓得行情的,比如这群学徒们,自然就跟着晓得行情的一起跟了进去。   陈尧肯定的一点头:“那是自然!货真价实的荷叶饼!”他的荷叶饼是将荷叶中提出的汁液加到面粉里,这才有了漂亮的颜色,原本他还十分高兴,做出来媳妇也说好吃,可是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受辱!   如意瞧了一眼,那绿油油的饼子,微微有些吃惊:“你……你莫非真的加了荷叶进去?”   那男人愣了一愣,道:“我叫陈尧。”他指了指桌上的一道糕点:“我做的是荷叶饼。”   如意不恼不怒的看了看发话的男人,忽然道:“你叫什么?你做的是哪一个?”   如意在一旁观察了他们的神色一番,王有才派来的那十来个人只是脸有些红,并未有过多的怨言,可是她之后选出的五个人就有些按耐不住,其中有一个觉得自己今日简直就是来受辱,不服气道:“何姑娘,你从一开始就不曾教过我们该如何做,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只能抱着你的题目自己琢磨,我们的确是没有你的本事,可这些东西也是我们踏踏实实自己做出来的,你就是这样让这个男人孩子和那只狗来羞辱我们的吗?”   这不可能是真的……为毛连只狗都嫌弃!?   大狼狗将鼻子凑在碗里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呜呜呜”的扭头就走……   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就在他们已经有些承受不来的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忽然捡了了一个虾元子跑到了院中那只大狼狗面前,唤了一声,把虾元子丢在大狼狗的碗里,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噼里啪啦……男学徒们的心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碎了一地。   其实江承烨也没做什么,他不过就是双手环胸站在桌子前,像看大黄的排泄物一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说了一句:“真恶心……”   最后,他们的满心期待在那个高冷好看的男人嫌弃的眼神和一句话中被打击的全盘崩溃……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不过往那小食面前嗅了嗅,小眉头就是一皱。男孩子的兴趣不大,女孩子倒是伸着胖乎乎的小手逐个摸来吃了吃,可是越吃那张小脸就垮的越厉害,人这群学徒生出一种仿佛对这个孩子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的即视感!   如意让他们来尝,金玉满堂自然是乐呵呵的,一群汉子们也是信心满满——开玩笑,这可是他们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来的,给了许多人尝,都说好!他们有信心!握拳!   如意看着面前这一群悲哀的男人,忽然有些明白江承烨为什么那么傲娇高冷——因为有实力的男人就是不怕被黑!   而如意见到这群男人看着江承烨看的有些呆,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看着另一个女人看呆。其实男人亦如此。   一句话,将一边等待着的汉子们的目光都引向了金玉满堂和江承烨的身上。见到金玉满堂的时候,大家也只是觉得小娃娃可爱,可是陡然见到一个大美男的时候,即便是男人,看的也愣了一愣。江承烨独领风骚多年,对无数男人女人的目光早已经视若无睹,可是此刻在如意面前,这样一群男人盯着他看,忽然让他生出一丝可耻的自豪感,在如意面前也越发的高冷飘逸。   生掐馒头、剪花馒头、荷叶饼、梅花饼、虾元子、麻团、炸萝卜丸子……满满一桌的食物,看的一边的人都在流口水,如意的筷子都已经提到手里了,看了一边的金玉满堂和江承烨,忽然将他们招了过来:“你们来尝。”   后院里的大方桌已经渐渐摆上了好些小食,先做完的哪一些就等在一边,如意缓步走过去,气定神闲的,倒真有几分师父的感觉。   外面那都是二十多个汉子,她一个姑娘家夹杂在他们里面算个什么事儿?江承烨看着兴冲冲出去的女人,最终还是沉着脸跟了一起出去。   外面传来了吆喝的声音,金玉满堂兴冲冲的跑进来说已经有几分做好了,如意摸摸他们的头,跟着出去查看情况,江承烨觉得什么时候她能听到他的事情的时候也是这般两眼放光极有兴趣,那他还真是欣慰无比了,可这么久以来,他和她忽冷忽热,时而默契时而拌嘴,一路过来,连江承烨自己也说不好这样的关系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从没喜欢过什么姑娘,更遑论能有什么经验。   随着两人的关系越发的微妙,江承烨的心境也无法在如同从前那般心如止水,似乎有许多事情,都是要重新打算的。   江承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如意神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你过去的事情,我不也从未问过你吗?虽然你的确是帮过我很多,可这一回,从最开始的机会都是我自己谋回来的,该怎么做,我也想自己来试一试。”   “何如意,你和连城煜是不是有什么我不晓得的事情?”江承烨冷不防的发问,那段日子他被她送到了封千味那里,之后回来,他只晓得她与连城煜扯上了关系。她想要让这几个人狗咬狗来保全自己他知道,可是她如今做的这些,已经和对付他们似乎已经没了什么大的关系。   江承烨却是不信:“何如意,你究竟想做什么?”先是和连城煜扯上关系,再是找这些学徒。她分明是不信任百味楼的,按理说她应当不会真的傻到帮李恒才来训练人手,江承烨略显狐疑的而看着如意,怎么想,都只能将她的种种行为和她频繁出入东桥的境况联系起来。   如意将袖子拉扯下来盖住了袖箭,笑吟吟道:“谁说不能呢,我有时候也想着能有个人帮帮我,也会一件好事情吧。”   东屋里头,如意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袖箭,一边的江承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终于好奇的问道:“你将这些人领回来是要做什么?学徒这种东西,一两个精华已经足够了,难不成你想让他们都变得和你一样。”   灶房里很快传来了刀切油炸的声音,金玉满堂两个人好奇的看着那些大哥哥们和二姐一样开始做食物,尤其是满堂,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何家灶房前后门大开,蒸笼油锅一应俱全,后院都摆了方桌供他们制作。食材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如意将位置腾给了他们,由他们自行发挥。   二十多种小食,无非是如意给的一个考题,若是他们只能遵照既有的食谱去一一临摹,那也不肖想让他们在往后能有什么创新,且这些自己琢磨出来的小食,往往都能成为独门秘方,给他们规定的半月之期其实还没到,他们能这个时候到,如意意外中带着满意。   先前如意给那二十多个学徒布置的任务,他们回去苦思冥想的,最终还是将那些小食给想了出来,无论好坏,多少是个交代。因为百味楼被烧了,他们就遵照如意的吩咐上门来献艺了。   从何里正那边回来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好些人,金玉满堂如今已经可以帮着招呼客人了,只是家里的椅子不多,他们哼哧哼哧的搬了好些出来,二十来个人愣是没好意思坐下去,见到如意回来,一个个就都精神起来了。   如意过来,不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从荒山上砍下来的木材需要借地方堆放。何远还当是什么大事,闻言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不就是借个地方么,放我这儿来!”   如意倒是没有想到,里正夫妇这般开明。她将河粉给了章岚,章岚兴高采烈的分了好几碗。里正夫人晓得如意是过来送食物的,自然也格外的热情,顺道还问了些有关吉祥婚事准备的情况,如意一一回答了,也向里正夫人道了谢,里正夫人只觉得如意十分乖巧懂事,心里竟开始琢磨着是不是等吉祥出嫁了,也该为如意来考虑考虑了。   就在镇上郑家木材被劫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如意将一大早起来做好的干炒牛河装了一大份送到了里正家。按照规矩,这婚前两人是不该见面的,可何远这个小霸王,仿佛见不到章岚就觉得她会跑掉,就是里正夫妇都拿他没办法,加上乡里小地方,也不讲究那么多,只告诉他成亲前一天不许见面,是以这婚事准备,就由着他们小两口自己来筹备。   ☆、第一百零二章 深夜高能情感戏   木材被劫的事情,郑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也因为如此,县令老爷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东桥镇上接二连三的发生事端,先是公然放炸药,再是深夜砸铺,好不容易消停一段时间,又是一番纵火,现在连强抢货物的事情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发生,县令老爷渐渐为头顶上的乌沙而担心,而这份担心,更因为东桥镇储着一位不可有半点差错的人而瞬间翻了好几番。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压力哪里就有反抗,东桥镇的几个出口一时间都是衙差捕快,挨个询问出入的百姓时候有见过陌生脸孔云云,镇上一时间人心惶惶,仿佛是个陌生脸孔的就一定是纵火犯又或是抢劫犯。   百味楼里,李恒才站在窗户边,拎着一只紫砂壶,时不时的摇一摇茶壶中的茶水,然后嘬上一小口。如今百味楼尚在修建中,并未开张做生意,而房间里还站着另一个男人,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李恒才看着外面的一片混乱,精明的眸子里,闪过得意的笑。   “拟个拜帖,我得去见一见连三爷。”   “是。”   自从如意不再用辛旬这个贴身保镖,每每她要来东桥这边,回去的时候,江承烨或在东桥桥头,或在东桥镇镇口等着她,两人有时候买些东西,有时候直接回家。   如意将画轴交给连三爷之后,他很快就给了回应,要见一见她。仔细想一想,如意上一次见到连城煜,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一想到他,如意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那杯苦茶和男人妖冶的眉眼,整个人都为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依旧是地处隐蔽的深宅大院,只是穿过那小桥流水和蜿蜒回廊,入眼的木芙蓉,没有上一次开的那么好了。   连城煜这一次并没有煮茶更没有抚琴,他手中握着的,是如意先前给他的那副卷轴,足有两米长,他似乎看的十分认真仔细,如意一路走过来,就瞧见他时而皱眉深思,时而会心一笑,最后微微一抬眼,见到站在面前的如意,便将那些情绪悉数抹去,只换上一副淡淡的笑。   “连公子。”如意向他微微一福身。连城煜听着她的称呼,终于不再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抬起手请她入座。   如意寒意入座,连城煜便将卷轴摆在了她面前:“你令辛旬带来的画卷,我已经看过了……”连城煜顿了顿,望向如意的眸子忽然幽深了几分,那询问带着些探究,隐隐还带着些……期待?   “这个……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连城煜的“这个”自然指的是如意画给他的东桥不夜镇的工程图。她曾经习过书法,偶尔也会在师父的指导下临摹一些山水,是以这样照着画出一幅图,并非什么难事。   如意点点头:“是。”   连城煜也算是个商人,她不过是按照一个商人需要的来画,那些前世的记忆和所见,应当足以打动他,可不知为何,如意为垂着眼,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连城煜的回应,直到她有些忍不住去打量连城煜的神色时,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应对他各种问题的准备,可是当她看见专注着看画的连城煜时,还是忍不住惊了一惊。   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到他如意就知道他深不可测,且绝非善类,她将自己送给他利用,是用来给他牟利,可她也要利用这个男人的势力来保护自己。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交易,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看着画卷的眼神,竟然十分的……痛苦?   如意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不去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耳边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如意听到他说:“我很喜欢这幅画,若是你要按照这幅画中的模样来安排,可否麻烦你再画一张?”   明明应该谈一谈东桥镇的事情,可为什么他忽然开始和她谈这幅画?   如意的余光只到他握着画卷的修长手指,闻言,她点点头:“连公子喜欢,大可拿去,只是后期如意还有什么改动,再直接呈一副新的就是了。”   连城煜似乎是应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回应。又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连城煜终于再次发话:“这件事情,我既交给你做,便不会不放心你,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看的是最后的成果,若是结果不如意,我自会再找你。”即便是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依旧是仔细看着画卷。   如意觉得今天的连城煜实在是有些奇怪,难道这幅画里有什么玄机她不晓得?怀着这个想法,如意起身告辞。   就在如意往外头走的时候,一个穿着连装短打的手下与如意擦肩而过,他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   如意出了连府,一直走到东桥桥头都没有看见江承烨,她再走到东桥镇口,同样是没有见到人。   他今日不来接她了?如意心里害怕是和他走散了,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人,终于确定他今日确实没有来接她之后,独自回了何家村。可是等到她回去之后,吉祥却告诉她程叶一早就出门了,她还以为是陪她去了,没想到两人根本就没在一起!   如意听到吉祥这么说,不禁愣了一瞬。   因为辛旬的前车之鉴,吉祥立马就想到程叶是不是又跑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一冒出来,就如雨后春笋往外冒似的完全停不下来,她很担心如意,却又怕自己说错话。   好在这一回吉祥的担心是多余的,如意前脚刚回家没多久,江承烨后脚就回来了。   如意见到他的那一刻,有种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的感觉。   她想着要和他说的事情,等吉祥睡着以后,悄悄地溜到了东屋:“你今日是不是去打听郑泽的事情了?”   江承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态度竟然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没有。”   如意自然是不信的:“那你外出做什么?”   江承烨似乎是一副极累得样子,他将被褥一扯,把如意放在床榻上的手扫开:“散步。”然后淡淡的看她一眼:“我很累,别吵我。”   如意缓缓地直起身子,当真不在打扰他,只是看着江承烨真的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如意有些闹不懂,不懂为什么今天周边一个两个都是蛇精病,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就要做这个盛情绪的罐子。   如意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屋,却听到他喊她的名字:“何如意。”   如意不知一滞,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光线昏暗的东屋,安静的针落可闻。   可就是这样的光线,江承烨都觉得刺眼似的,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半天都不再说话。如意这才发现他的不同寻常,她缓缓转过身,就看见床上躺着的男人正用手捂着眼睛,那样子,竟然让她生出一种他是不是在哭的想法……   如意心中一动,竟有些想要伸手去把他的手拿开,她只是动了一个念头,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身边一直没有声响,江承烨以为她已经离开,就在他将覆在眼睛上的手移开的时候,却意外地撞进了另一只温热细腻的手里。   如意没想到他会忽然把手移开,这样一来,倒像是他知道她伸了手,特意将自己的手撞到她手里来一样!   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怔,如意飞快的就要收回手,电光火石间,江承烨的手猛地伸出,将想要退回去的那只小手握在了手里,他的手臂往回一收,如意整个人都扯着往床榻上撞,被拉扯到床沿时,脚下受阻的如意上半身便往床榻上倒去!   昏暗的房间里,如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身上一重,她整个人就被那个蛮横抽风的男人压住了!   那股令他舒心的香气扑鼻而来的那一刻,江承烨只觉得自己的灵台在一瞬间无比的清明。清明的只有一个念头。   毫无预警的一个吻就这么落下,如意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下一刻就陷入了男人疯狂的掠夺中。   他就像中了蛊一般,无论如意如何捶打踢他,他就那样稳如泰山的压着她,肆意忘情的吻着她!他没有经验,更不懂技巧,他只知道那条滑软香甜的小舌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他要将它就口正法!   如意在这简单粗暴的亲吻中渐渐有些迷失,男人熟悉的气息正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倾袭而来,势如破竹的直击她心尖上最柔软的那一处!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忽视的东西,要从心口里蹦出来!   就在江承烨凭着本能将手从她的前襟伸进去的时候,如意整个人都变得格外的激动,江承烨的神智似乎是在如意的反抗中清明了起来,他的动作顿了一顿,终于感觉到了压着的小女人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   江承烨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边,将自己微微撑起了一些,借着幽暗的灯光,女人的红唇鲜嫩水润,唇上残留着的激吻时留下的香津,隐隐泛着让他多看一眼就会口干舌燥的光,盈盈秋水眸正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神中有惊讶,有惊慌,有恼怒,有羞赧……   江承烨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下一刻,如意听到声音微微暗哑的男人带着一种无法藏匿的得意说:“何如意,其实你也喜欢我。”   一瞬……   两瞬……   就在江承烨笑意渐浓的准备起身还她自由的时候,一直呆愣着的女人忽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在江承烨反应过来以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已经一手勾着他,一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唇又重新压了下去!   那一瞬间,江承烨心中仿佛有几百个炮仗在同一时间齐放,而他犹如置身火药浓重的最中心,脑中只有不断不断的轰鸣声!   这个女人……真是!   片刻的惊讶后,江承烨连眼角眉梢都迎上了笑意,从善如流的重新搂住怀中的人,两个忽然间极其配合起来的人再一次相拥而吻,感觉与刚才又不一样,唇齿纠缠间,如意渐渐松开了手,将身上的男人推开,她认真的看着他,满眼就只有他,那一刻,她似乎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冲破了阻碍呼啸而出的声音,然后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坦诚而明丽的笑:“是,程叶,我喜欢你。”   程叶这个名字,让江承烨微微一顿。   他一直对她,对她的家人有隐瞒,起先是因为他并不想和她们有过多的牵扯,只是想在一个手艺不错的小厨娘家里休养一段时日,求一个清净的日子,也让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以至于他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坦白的机会。   到了如今,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告诉她这些。   她曾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会在这里逗留一辈子的人,可当江承烨意识到自己如果真的回到那个没有东桥镇,没有何家村,没有何如意,也没有她为他做的每一条鱼的地方,他兴许已经无法甘心做回从前的那个江承烨,自暴自弃的过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一切竟是这般留恋。   他从“从未想过留在这里”,到开始产生“即便在这里过一辈子也不错”的想法,这中间的转变究竟是因为谁,他心知肚明。因为喜欢和她在一起,所以继而喜欢上这里。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再也无法在世上找到第二个人,能给他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幸福,不,不对,应当是即便还能找到第二个人对他好,给他温暖,他也不要!   如果那个人真的曾经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   而他不愿意将就,所以他需要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他会留在哪里度过余生已经不重要,他只想这个地方有她!   他本就是用“程叶”的身份来认识她,从不是什么王府世子,那么留在这里的,应当也是程叶,而不是曾经那个厌世冷清的江承烨。   她知道的那个男人叫做程叶,那他就继续做她的程叶罢,江承烨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消退不下去。   其实在如意的心里,从她刚才被他拽到怀里的那一刻,同样已经清明了。   如果因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留念的男人,将自己的情感一并毁的一塌糊涂,那她才真的是枉顾了上天再给她一次生命的恩典。人生一辈子能有多长?爱错了又如何?再来不就好了吗!?   她喜欢这个男人,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好,也许是因为他功夫好,也许因为他头脑好,也许是因为他总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她,也会在她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更会做出一些让她哭笑不得的举动。   可是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哪怕她之前因为沈岩的过往而对感情多番抵触,可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那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在身边的感觉,让她觉得开心而温馨。   江承烨的犹豫她并不清楚,可是她自己的犹豫,却是清楚的。   他的来历不明,就是她最大的不确定。她潜意识中一直在告诉自己,也许有一天他就那样离开了。所以刚才回到家没有见到他,她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会不会已经不告而别,她愣住,不过是因为正在努力的将自己的失落藏好。紧接着,他就回来了。   两个各自都有犹豫迟疑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能将那些犹豫不安、彷徨迟疑都融化在唇齿纠缠间,心意能够互通,那些曾经的问题,好像都不再是问题。   江承烨忽然翻身躺倒一边,带着些微喘,如意也没有动,两个人这样并肩躺着,看着黑黝黝的屋顶,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安静的东屋里,江承烨的手准确无误的覆上了如意的,如意觉得,亲都亲了,也就不必再扭捏了,遂大大方方的回握了回去。   如意侧过头望向江承烨,江承烨刚好也转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时,江承烨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却能从眼神中感觉到他的欢喜,如意看了看他,却没笑出来,她咕噜一下爬起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方才是抽什么风?”   江承烨微微一怔,想到了方才回来时的心烦意乱。他握住她的手:“方才是我不对,你生气了?”   如意爬起来坐好,似乎是觉得他这样懒洋洋的躺着想的态度有些不认真,遂也将他拉了起来。她那小猫儿似的力气,如何能拉得动他?江承烨不再逗她,顺着她的力道撑起身子,又作势又要往她胸口倒。   如意双手抵住他将他放正:“别岔开话题!说清楚,你今日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才又为什么要……要亲我?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承烨到现在才晓得,原来男女情爱竟是这么回事,原来心爱的女人,即便是逼供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迷人,他沉沉的笑着:“何如意,你现在是要做什么?摸底吗?”   如意“嘁”了一声,伸出手拧了拧她早就想染指的一张俊脸:“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事情让你忽然变得这么勇敢啊小别扭!”   小别扭!?   江承烨挑眉,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面前的女人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江承烨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双手微微向后撑着身子,淡淡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出去转转……”他的目光望向她:“不过刚才我忽然就明白了,所以亲了。唔……你应当不会生气吧,我觉得你也亲的很开心才对……”   他是不是真的出去想事情,又是不是真的想通,如意并不清楚。   对她而言,她想通的地方,不过是她觉得自己已经经历了最糟糕的遭遇,即便和他的这条路走得并不顺利,她也应该试一试。   这一刻的甜蜜,足够让两个人将所有的顾忌都抛开,只享受这时候的独处。   如意学着他的样子微微挑眉:“我亲的很开心?说的像是你亲的不开心一样。”   江承烨唇角翘起:“唔,我亲的很开心。”   如意笑着凑了过去:“那是吃鱼的时候比较开心,还是亲的时候比较开心!?”   江承烨含笑看着她:“其实可以你先吃鱼,我再亲你。”   如意忍俊不禁,靠向他的胸膛,江承烨伸手将她揽住,忽然道:“他们究竟要搬到几时?”   如意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事情要告诉他的,不过现在应当已经不用说了,她巧笑嫣然的揽住他的脖子:“想不到我可真是捡了个宝贝,眼睛好使,耳朵好使,脑子好使!”   江承烨被夸的心情很好,他将她搂紧了几分:“功夫也很好!”   如意似乎并没怎么见过他舞刀弄剑,可是他背着她跑了那么多路的时候,愣是连气也没喘多少,多厉害的男人啊!   她抱着他的脖子,以一个欣赏者的姿态来肯定他:“唔!的确很好!”可英俊的男人却微微皱眉:“你没试过,怎么知道的?”他问的神色极为认真,仿佛是一直引以为豪的男人秘密突然间被曝光了一样!   如意凭借现代女性的敏锐程度,很快就知道了他说的功夫和她想的功夫可能不是同一种功夫,她干咳一声,对上他明显有些不问清楚不罢休的眼神,垂下眼看着他的小帐篷,很低调的说:“目、目测。”   “嗯?”江承烨的眉头皱的更深,就在他危险的逼近的时候,如意忽然收敛起笑容。冷不防的问他:“程叶,你会突然间就离开吗?”   江承烨微微一怔,紧接着听到她说:“今天我回来没有看见你,我以为你离开了。”   似是一阵凉风从窗户外跑进来一两丝,将床头的一盏油灯的灯火撩拨的胡乱跳动起来,江承烨将她抱入怀中,深深嗅了嗅她的香味,仿佛起誓一般庄重严肃:“何如意,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不告而别。”   怀中的人似乎是“嗯”了一声,江承烨就这么抱着她,好一会后去看怀里的人时,竟已经睡着了。江承烨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以最小的动静将她放到了西屋的床上,等他躺回东屋的床上时,那股香甜味道,似乎还萦绕鼻尖,他深深一嗅,缓缓闭上眼。如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江承烨都变作了两头狗熊,相互抱着猛啃对方,一边啃一边说:“今天没有鱼吃,咱们相互啃啃充饥吧……”   那梦中的感觉太过真实,两只相互啃食的狗熊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一般!如意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脆脆的咀嚼声,仿佛是嚼着脆骨一样的声音!   睡梦中的人惊坐而起,如意微微喘着气。转过头望向一边,就瞧见金玉举着一根翠绿的黄瓜,两腮鼓鼓的现在床前大口大口的的咀嚼,发出了脆脆的声音。如意有些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平日睡觉穿的中衣,她的衣裳也脱好了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如意有些恍惚,昨晚在东屋的那一幕幕浮现脑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场梦,绝不可能是真的!可怎么是这么一场梦呢?梦里她好像去找程叶了,然后……然后她鬼使神差的就想摸他,然后……他们就扭缠在一起了?!最、最后……亲了?   如意颤巍巍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所触之处好像是和平常不一样的感觉,不过又不像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如意觉得有点乱,她把金玉拉到面前,很是严肃的问她:“金玉,你老实告诉二姐,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二姐发出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金玉把黄瓜咬的嘎嘣脆,她歪歪脑袋:“二姐,你说啥声音?”   如意只觉得金玉嚼黄瓜的声音能让她直接回忆起梦里身为狗熊的自己和同样是狗熊的男人相互啃完的场面,她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也不敢再耽误,匆匆回了句“没什么”,赶紧拿了衣服穿好,出了房屋去梳洗。   “起来了?”如意刚刚走到后院的大水缸,身后冷不防就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如意本就因为那个惊悚的梦和对昨晚事情的疑惑而有些魂不守舍,这会儿整个人吓了一跳,转过身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明显心情不错的男人,拍着胸脯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做了那样奔放狂野的梦让她有些心虚,如意的目光都落在了江承烨那双红润的薄唇上,这双唇的唇角正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往上一些,就是挺拔的鼻梁,再上去一些……   如意猛的移开目光避免和他对视:“咳咳,起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漱口用的茶缸子,里面还有她没漱完的清水,江承烨从她手里拿过那个茶缸子,顺手就要喝水。   “英雄!住手!”如意瞪大眼睛看着手里拿着被子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如意飞快的夺回自己的杯子:“你……你怎么能用我的茶缸子呢!”   江承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微微抿着唇,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拿印章盖在他的额头上了。他不懂了,亲都亲过了,为何就不能用一个茶缸子了?她这样一副惊慌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江承烨知道的是,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是他的了,除了两人还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来证明归属,可是多少也算是互通心意了,无论如何也不应当还是同以前一样相处罢?总还是要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有些改变罢?然而,江承烨不知道的是,在他看来已经属于他了的女人,已经压根就将昨晚的事情当做了一场梦……   感觉到江承烨的阴郁,如意却是不想与他在院子里独处的,她随意的用手沾水拍了拍脸洗了洗眼,冲他点了点头就往西屋走去。   江承烨在后院呆了一呆,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跟一条活鱼一般从自己面前滴溜一下跑了,与此同时他十分的不懂,不懂她为何昨夜今日判若两人,难道他们不是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难道……难道那是他在做梦?!   修长的手指微微颤了颤,那样真实的触感和余香都是真实的!这不是梦!   江承烨默默地望向如意离开的方向……这个女人,总不至于啃完他就扔吧?   如意对昨晚的事情觉得有些迷糊,她觉得和江承烨亲作一团的记忆似乎是十分清晰的,可问题在于她是在自己的床塌上醒过来的,亲完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了啊,更没有回房睡觉的记忆,难不成要让她现在就去戳他,问:“啊哈,我记得我们昨晚亲了吧?!是这样吧?!那你记不记得我昨夜是如何回到房中去休息的?”   她之所以不去问,不过是因为她觉得江承烨很有可能会以双手环胸睥睨众生之姿,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哼哼,说:“呵,你不吃鱼脸皮也实在长得不薄。”   其实,若是换在数学前,她要是做了这样的春梦,指不定还能当成个笑话来和他说一说,可如今她心里怀揣写的,是一份真真实实的喜欢,也正因为这样,反倒不好随意问了……   一大早起来就这样纠结,如意觉得有点卵痛,且她发现,如果说她是因为纠结而变得古怪,那么坐在他对面用筷子几乎将白水蛋捅成蜂窝煤还一脸阴郁的看着她的男人……就真是很显然的不开心了……   “吃完早饭我要去镇上一趟,金玉满堂有些小零嘴让我给买回来,你有什么想让我带回来的不?”如意打破沉默,让自己显得自在些。可惜对面的人似乎不怎么买账,江承烨淡淡的看他一眼,因为起来晚了随意做的切已经被他戳的稀巴烂的水煮蛋自然是得不了他的青睐了,江承烨摔了筷子,冷哼哼的进东屋了。   如意觉得这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早饭过后,她托人联系了一下临村的小牛郎,开玩笑,她可是预付了一年的车钱的,绝不能把钱给浪费了!   现在村口等牛车的时候,躲在东屋里的男人又出现了,恰好牛车也到了,如意不理他,等牛车一听好她就往上爬,可她才刚一坐好,身边继而多了一个人同她并排坐着。如意撇撇嘴,不想理他,江承烨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牛车缓缓前行,两人就像偶然一同打车的陌生人……牛车没过多久就到了镇上,如意谢过了小哥,和江承烨往市集的方向走。不过一路上平平静静的,连八卦也欠奉。   如意在果品铺子里买了些小零食,对一直默默地跟着她却一个屁也不放的江承烨道:“对了,你不是答应我三日之内一定帮我查清楚郑泽这个人么,其实昨日就想问你了……”提到昨日,如意的话语戛然而止,而一直冷清清的男人却在听到昨日二字时,目光亮了起来!紧接着,他就听到何如意硬生生的想这个话题拐了个弯儿:“然后我觉得其实今天问你也一样……”   江承烨眼中燃起的那一撮小火苗,呲啦,灭了。   就在两人于果品铺子前说废话之时,散落在镇上正四处探查找人一一询问的官差们忽然都聚在了一起,由着领事的头头说了什么,然后一行人便冲向了一个方向。   如意当即就要跟上去,走了两步才发现江承烨还默默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她,眼神中充斥着应当可以称之为郁闷的神情。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走啊!”如意冲他招招手,江承烨似乎是冷笑了一下,迈着步子跟了上来。   如意和江承烨一路跟着,很快就和官差们一并到了一出大宅子。宅院的大门口,烫金的“连府”二字沉默而高贵。为首的人拍了拍门,很快就迎出一个老官家一般的老人。   猛的见到这么多人,老人似乎并不怎么惊慌,微微一拱手:“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为首的官差还算个懂程序守礼仪的,他微微一抱拳:“老人家,我们是衙差,方才我们接到了匿名举报,有人声称,镇上郑家日前走失的一批木材,此刻正在贵府的库房。还请老人家性格方便,让兄弟几个搜查搜查。”   那老人并未十分惊慌,反倒从容一笑:“这位官爷哪里听来的闲话?若是仅凭匿名举报官爷就要出一次差,那连府早已经不晓得被骚扰过多少回了。此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   几个官差最近也是被镇上的风波闹的一个头两个大,上头的确是为这件事情头疼,可疼完了,这件事情就会压倒他们身上来,上头被逼的紧,他们就被上头逼的更紧!   若是换在平常,几杯清茶一喝,几句好话一说,他们兴许不会这般火急火燎,可如今实在是火烧眉毛,绕是老人说的的确有道理,他们也不再有心情啰嗦:“少废话,既然有举报便不是空穴来风,莫不是心虚了,不让哥几个查?”   老人笑了笑,侧过身:“几位官爷,请。”   一行官差几乎是亟不可待的冲进了连府一路杀到了库房,当他们瞧见大大的院落里,整整三大车捆的得整整齐齐的木材放在那里的时候,几乎相拥而泣——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只要东西找到了,那失踪的人口便可慢慢盘问了,为首的官差壮了壮气势,对那老人家说:“叫你们府中的主子跟咱们走一趟吧!”   老人闻言,微微一拱手:“老朽已经照看连府大院多年,今日主子的确是有要事在身,并不在府中,若是几位官爷能行个方便,老朽这便差人去寻一寻主子,若是官爷一定要一个人交差,就暂由老朽与各位同去吧!”   其实到这里的几个官差不大清楚这里究竟是谁的宅院,因为位置比较隐蔽,从前他们都不曾留意过。总之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最重要的是有东西交差!   于是乎,木材和老人一并被押去了公堂之上。   闻讯而来的郑泽由旁人领着去认领木材,然当他往那些木材前站定时,表情僵了僵。他仔仔细细的将木材确认了一遍,最后无不惋惜的说道:“这批货物并非郑某失去的那一批……”   一时间,衙门上下又是一片鸡飞狗跳,木材,老人,郑泽自然都是各回各家,可知道手底下的蠢材做了什么事的县太爷险些掀了公堂的桌子:“蠢货!一群蠢货!那连府也是你们随意搜得的?还要不要饭碗了?!一群蠢货!”   终于晓得了那个气派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桥那一片的头头连三爷,这群官差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县太爷当真快被他们蠢哭!这下好了,郑老板这头没能安抚,又顺道把连三爷给得罪了!   县令的人生,仿佛忽然没了色彩。   在衙门外头看完热闹,如意的心情变得不错,准备和江承烨继续去买东西。江承烨阴郁的跟着她,终于说了出来过后的第一句话:“是你告诉连三爷的?”   如意点点头,从她昨天听到有人通报连城煜,说李恒才递了拜贴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她和连城煜提了一提,结果李恒才当真是以拜访送礼为由头,将郑家的木材趁机塞到了连府里头,紧接着再假意举报。   还好他们换的快,否则就真的被李恒才给阴了!   江承烨走在她身边,淡淡道:“替换的木材,就是何元吉开荒出来的木头?”   如意点点头。   其实江承烨心中一直在寻摸一个挑起昨夜事情的话题,他不晓得如意为何对昨夜的事情缄口不提,切对他也没那么亲热。他想不经意的挑起话题,至少显得自然些,但事实证明,不够一针见血的发问,总是会被她有意无意的逃掉。   江承烨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步子。   如意转过头,觉得他今日很是不寻常,就像在闹情绪:“你究竟是怎么了?发条松了?”   江承烨淡淡的看她一眼,目光忽然变得高深莫测,紧接着,他不紧不慢的问:“喔,所以昨夜我们亲亲的时候,就是他们在搬木材?”   如意的脑子在他“亲亲”二字出来的那一刻已经轰的一声炸开……   昨晚?!亲亲!   原……原来不是梦!   ------题外话------   1梦舞儿书童投了1张月票   2等待明天的明天童生投了2张月票   3小八戒2009秀才投了2张月票   4南国冰海童生投了1张月票   5毕爱玲吴872童生投了1张月票——╭(╯3╰)╮。谢谢票票。PS:原谅就爱写情情爱爱的小安子的恶趣味吧   ☆、第一百零三章 纯情少男苦求经   入秋的天气一阵凉风似一阵,吹得道路两旁尽是发黄的落叶,偶尔几匹落叶被吹到道路中央,被路过的车轮子又或是脚掌踩得悉数作响。   如意和江承烨并肩坐在牛车上,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位置,若是说一定有什么不同的,大概也就是两人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昨晚的事情终于被确定,两个根本就是互生情愫的人也终于将这段感情尘埃落定,江承烨终于心满意足的抱得美人归,为了庆祝,他一连买了八条鱼,挂在牛车上随着牛车的节奏一并摇摇晃晃的往村子里走。   如意觉得既然在一起了,总不该对彼此的过往一无所知。宁慈的记忆,他无谓去知道,可是何如意的一切,他住了这么久应当是晓得的。如意看着那整齐划一的八条肥鱼,凑了过去:“你这么爱吃鱼,背后是不是该有什么什么故事来支撑?”   江承烨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就直接问罢,这拐弯抹角的毛病改了这么久也没改掉,你倒是不嫌累。”   如意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嫌我不够痛快,那你痛快的和我说说?”   江承烨换了另一只手牵住她,腾出来的那只手着越过她的后颈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完完全全的控制在自己的怀里。   那些过往的回忆,他曾不想再去回忆,又或者说,人活一世,总有那么些回忆是想要丢弃,就像它从未在自己的人生中发生过一般,可是现在,当他握着她温暖柔嫩的手,将香软的人搂在怀里的时候,再回想起那些过往,似乎又没有那么难过窒息了。   “我从小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婆婆。婆婆年纪有些大,因为我们的住的地方偏僻荒凉,所以她没有太多力气去买菜煮饭,我小的时候,婆婆会给我抓鱼吃,等我大一些,她不怎么能动了,就是我来抓。”江承烨不紧不慢的讲着过去那些事。   如意认真的听着,偶尔也会插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晓得他真的吃了很多鱼,便一边点头一边赞许的说:“多吃鱼聪明,所以你聪明!可是你不会吃腻吗?”   江承烨伸手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摸了摸,然后很坏的将她的头发弄乱,如意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故事上,对这些也就不甚在意。   “唔。的确是有些腻,可是后来连婆婆也没了,连住的房子也被烧掉了,我就成了到处流浪的小乞丐。和别人抢一个脏兮兮的馒头时,才觉得鱼的滋味那么好。”   这一点如意就没想到了,她甚至十分吃惊的直起身子看着他:“乞丐?你竟然是个小乞丐!?”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声华贵的衫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和邋遢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如意摸着下巴打量着他:“你竟然也做过乞丐?了不得了不得,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就凭你这身衣裳也该是一般人家吃好多年都吃不回来的价钱了!你也算是最有钱的乞丐了!”   江承烨挑眉:“原来你竟以为我是个有钱的公子哥?”   面前的男人笑了起来,却不是从前那样或高冷或鄙视的笑,而是看了让她心神荡漾的那种笑,如意跪坐起来,伸手将他的脸捧住,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神情认真的看着他:“不要自卑,就算你只是个偷了人家好看衣裳的小乞丐,我也愿意把你藏在家里一辈子,好好疼你!”   她说话的时候,江承烨整个人都愣住了。   逆着光对着他的一张小脸,那样认真的神情,仿佛是起誓一般严肃郑重。   江承烨微微别过脸去,如意心中一动,追着他的脸一路凑过去,不料却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按住了脑门,又将她一路推了回去,沉声嘱咐她:“坐好,别乱动。”   他……该不会要哭了吧?   如意心中的好奇细细密密的爬满了心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脸侧的轮廓。当她终于等到他转过头来时,又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如意觉得有些气馁,垂着头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忽然动了动手指,在他手上虎口处的一道已经极浅极浅的伤痕上轻轻摩挲。   男人的手蓦地收紧,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如意抬眸,目光温柔且温暖:“好了,我不问了,你也不必说了。我倒觉得,与其沉溺过去,倒不如好好想想往后该如何过下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摇摇摆摆的牛车上,俊美无双的男人目光时从未有过的专注认真,落在身边的女人身上时,带上了笑意与浓浓的宠溺。   “说的很对。”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似是肯定,似是承诺。   回到何家村的时候,两人也腻歪的差不多了,按照如意的意思,她觉得现在还不是一个很合适的公开他们关系的时机,江承烨显然又因为这个说法而沉了脸,如意已经将他的脾气摸得十分清楚,如今两人又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哄起他来便毫不含糊了。   总算把性子有些不好的男人哄住了,如意立马就想到了正经事,他让江承烨把菜先拿回去,自己则是去找了一趟何元吉。   昨夜搬木材,是李俊早已经跟何元吉打好了招呼的,如意以为连城煜会把李恒才弄过去的郑家木材放到这边,可等她到了何元吉家里时,才发现连城煜只是从这里取走了一些木材。   因为增加了人手,带的人又肯卖力干活,大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出好大一片地,远比如意给出的阴坡阳坡各一半的指标要多了出来。其实如意也晓得何元吉是想多腾出一些时间出来准备他和吉祥的婚事,而非是让她一个人去忙前忙后。   从何元吉家里回来的路上,如意想了很多。从她和江承烨两人深夜烧了百味楼,再到郑府做出的反应,再到李恒才强抢货物嫁祸连城煜,可中间,隐隐有些什么不对,她一边往回走着,一边理着脑子中的思路。   然而,离自家院子还差几步路的时候,如意忽然就听到了一串笑若银铃的声音。   若是这个男人还没有归属地以前,如意对他的行为自然不会有什么约束,饶是自己都不清楚心中为何那般不情愿,也不会多说一句。可现在不同了,她懂了自己的心意,他也有对她的心意,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如意觉得自己是有权利来约束江承烨的行为的,可她不过一鼓作气的往院门口走了两步,随着那笑声越发灿烂,她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和女人注定不是站在同等的位置,在他心里,会不会男人三妻四妾是一种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如意的心猛地一沉——是了,表明心意的时候,她自然是被心里的那股子甜蜜给冲昏了头,便没有想那么多。如今冷静下来,她才猛然发现哪怕自己与他未来会走的不顺,兴许不是因为什么人阻挠,而是因为他本身会如何。   如意将那份冲动和烦扰收了收,进了院子。   放一踏进院子,何柳儿就已经望过来了,她手里是一个已经叠好了的包裹布,与她相对而立的江承烨,手中捧着两套衣裳。   如意不动声色的进了院子,对着何柳儿笑道:“哟,这衣裳可做的真快啊,可是日夜赶工的吧。”   何柳儿看了如意一眼,又看了江承烨一眼,低下头微微一笑:“如意,你可别再打趣我了,我也是闲着没事,何况只是做两套衣裳而已,也不是啥重活儿累活儿,就怕程公子觉得做的不好,不爱穿。”   如意凉凉的看了江承烨一眼,语气凉薄:“呵,怎么会呢,不如你现在进去试一试?要是不合身也好叫香芝给你改改,终究是转凉了,你这衣裳就是再金贵,也不合季节了。”其实心里在想:臭小子你敢穿试试看!   如意话音一落,何柳儿就真的带上了几分期待的看着江承烨,这几日几夜,她吃不好睡不香,满脑子都是江承烨靠坐在东屋床上的样子,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陡然何柳儿无法自拔,最后,仅仅只是想着他的模样似乎已经不够了,何柳儿开始在那副美男图中将自己镶嵌了进去,或是在他的臂弯之下,或是在他的长腿之上,又或是……   这样日思夜想,何柳儿少女的情思在昨天晚上会聚爆发,她……她竟然梦到了自己和江承烨做、做那种事……梦里的她身子白皙光滑,他结实强劲,两人一直做了很久很久,久到何柳儿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两腿还是紧紧的夹在一起,伸手一摸,一片湿腻……   何柳儿吓坏了!起先她还以为那是月事,可是陡然见到这样陌生的自己,她隐隐觉得,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从见到江承烨的那一刻,从被他救下的那一刻,从她无时无刻的开始想着他的那一刻,她就不再甘心做一个少女了,她……她想做他的女人,真正体验那梦中的感觉!   就这样,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何柳儿加快速度完成了做给他的衣裳,一边做,她要还一边轻轻地吻每一处,仿佛一旦他穿上了,就像是她在吻他一般……   何柳儿看着江承烨,如意也看着江承烨。江承烨扫了一眼何柳儿,将目光落在如意身上,他微微勾起唇角,将手里的两件衣裳抖开,淡淡道:“穿就不必了……”   两个女人,一个“嘁”了一声,但那股子酸味儿明显就少了很多,而另一个目光一暗,微微低下了头。   下一刻,江承烨继而道:“摸着就很合身。”   两个女人,一个抿紧了嘴唇,心里犹如打翻了一百罐陈年老醋险些将自己腻死,而另一个猛地抬起头,双颊微红,一脸春意的看着俊美无双的男人。   江承烨将衣服抖开看了看就合上了,顺手递给了一旁的如意,举止间竟有些男主人的模样,他神情淡淡的看着何柳儿:“多谢。”   如意接过衣裳的那一刻还觉得有些蒙——这是几个意思?再一听到身边的男人客客气气的说着“多谢”,她就不禁想起他从前连一句“有劳”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好讨厌的感觉啊……   如意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芯子是二十有七的大龄女青年,哪怕顶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的身子,也实在不应当这样没有气度,这种感觉,即便是从前和沈岩谈恋爱也未曾有过,现在归结起来,如意也只能弱弱的想——也许是因为沈岩没有他帅没有他叼?   思考间,江承烨已经将何柳儿送了出去,即便再怎么不情不愿,何柳儿还是没能死赖着脸皮留下来,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江承烨,直到走出很远,才愤愤的转过头走了。   何柳儿近来不大愿意呆在家里。   从江承烨那一处出来,她溜达了好一会儿,往日里明明都能逼得开,今日却好死不死的撞到了从地里回来的何婆子,何婆子一见到她,满心的阴郁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你个不懂事的!你娘现在有了身子,你一不在家陪着你娘帮她干些活儿,二不帮着你娘带弟弟,在外头倒是晃悠着没事做啊!”何婆子瞧了一眼她刚才走过来的方向,仿佛明白了什么,当即火气更旺:“一个二个要好好嫁人都不嫁,都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咋的,你羡慕人家过得好啊!那你也去巴上一个有钱老爷啊!呸!都是不省心的赔钱货!”   何婆子有火闷着,骂起人来难免难听了些,何柳儿看着何婆子,眼泪就出来了,何婆子瞪她一眼:“哭啥哭!家里那么多事,地里那么多活儿,没瞧着你帮忙做半分,整的花里胡哨的跟个妖精样儿,不嫁人你勾搭谁啊!”   说着,何婆子伸手扯了何柳儿就往地里走:“跟着我去干活儿!你娘不会教你,我这个做奶奶的教你!”   下地!?真是好笑,她长这么大,就没被强行拉着下过地里!地里泥巴多,会把鞋子弄脏,那些枯草藤枝的,一不小心划在身上,不划破也得划出一道白印子,最后变成红印子,要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何柳儿再也忍不住了,她指甲尖,伸手就抓了和婆子一把!何婆子“哎哟”一声,应声松了手,何柳儿转身就往家里跑,身后传来了何婆子的连声骂语!   何柳儿刚一回到家,立马就听到李秀娥在喊着什么,她走到房里,就瞧着李秀娥躺在床榻上,似乎是刚刚午睡醒了。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可此时此刻,何柳儿看着那个肚子,恨不能将里面的孩子亲手挖出来扔的远远的!   吉祥如意的教训在前,让何柳儿也生出了几分危机感——如果娘生的是一个妹妹,奶奶肯定不喜欢,现在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往后就更不好过!可如果娘生的是一个弟弟,那往后不好过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到时候,她只能被逼着嫁给一个有钱人家,或是品德败坏,或是长相丑陋,或是年岁很大……不知为什么,昨晚的那个梦忽然出现在何柳儿的脑子里,她越想越觉得绝望,越是绝望,她就越是忍不住做点什么,为自己谋一个希望!   这一头,如意还在思考着有关于“气度”的问题,忽然就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沉声:“别拽了,再拽衫子就该皱了……”   如意猛然醒悟,擦发现自己的确已经将新衣裳死死地拽在了手里,她的手条件反射的一松,衣裳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忽的,江承烨抬脚一勾,就将往下掉的衣裳给勾住,再微微一抛,衣服就被他重新拿在了手里。   江承烨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手里的衣裳,不紧不慢道:“吉祥回来了让她给改改。”   如意一听,有些闹不懂了:“不……不是合身吗?”这倒不是赌气的醋话,他方才抖开的时候她也打量过了,感觉身形长短都差不多啊,呵呵,这何柳儿该有多熟悉他的身子才能把衣裳做的这么贴合啊!   江承烨若是闻不到醋味儿,他也就白白追了这姑娘那么久!她分明是在意他了,从两人坦诚之后,她就越来越在意他了,这样很好,他很喜欢。   江承烨笑了笑:“不,还不是很合身,改完了你就晓得了。”   如意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结果还没走两步,人就被大横抱起!   家里没有人,何元吉那边第一阶段的开荒还差最后一点点的收尾工作,吉祥老早就带着金玉满堂一起去送吃的了,估计到了山上帮会儿忙也说不准,总而言之……   “程叶!你……你别乱来啊!”被扔上东屋床榻的如意飞快的缩到墙角,用被子捂住自己,做出一番戏文里那种大家小姐被登徒子戏弄时候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来!   江承烨只觉得她这幅模样简直逗比极了,他唇角微勾,驾轻就熟的跨上床榻,犹如一个捕猎的猎手,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猎物。   “不乱来?你觉得可能吗?”话音未落,动作已出!江承烨一手扯开她的被褥一手握住她的细腕,不过轻轻一拉,如意就已经被扯到了怀里,他再来一个饿虎扑食,惊慌失措的女人就已经被稳稳地压住了。   食髓知味的男人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就在他要亲下去的时候,动作猛地一滞,偏过头望向东屋门口……   何远手里拿着一张大红喜帖,目瞪口呆的站在东屋门口,不知道是因为江承烨的目光太过凌厉还是床榻上这个上下式的姿势太过震撼,何远的少男之心忽然间狂跳不止,作为一个准新郎官,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low了!   人家的姿势多销魂!   人家的动作多么得彰显男人霸气!   人家的神情多么引人心神!   他呢!?到现在为止,扯一扯章岚的手还要脸红半晌……   一股耻辱感从何远的少男之心中油然而生,令他忘记了自己来这边的初衷,也让他忘记了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叉着腰大骂他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尽做些无耻之事!   如意呆呆的看着站在东屋门口的何远,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而江承烨看着猛然出现在门口的何远时,只觉得无限懊恼——他的敏锐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连这种货都可以轻易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身上的重力没有一丝丝要减轻的兆头,如意抬手给了他一拳:“还不让开!”   江承烨一脸的不爽,却也不得不起身坐到一边。不知是不是因为关系确定了,在这个家里,他一副男主人的架子也玩的越发纯熟,只见他懒洋洋的撑着身子坐到一边,淡定的看着略显慌张的如意坐起身来整理了自己一番。   江承烨重新望回何远,语气中不可谓不嫌弃:“你来这边做什么?”   何远如梦初醒,明明应该脸红的那个是江承烨,可他却没来由的脸红了,这让他心中身为一个男人的耻辱感越发的强烈!也因为如此,他的声音小的像他才是做了无耻之事的那个人:“咳咳……我……来送请帖……”说着,弱弱的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喜帖……   如意已经下了床,她的脸红红的,看也不看何远就出了东屋去了后院,屋里就剩下何远和江承烨。   江承烨岿然不动的坐在那里,看也不看何远的请帖,更是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火药味儿:“那一日我们家也要送亲,谁有空吃你家的喜酒?”   好浓烈的不满啊……   何远虽然生的壮实高大,从前又是村里人人都不看好的小恶棍,整日好勇斗狠的,看着挺能唬人,实则内里就跟个大孩子似的,就专注一个玩儿字!那些男女情爱的事情,他一直懵懵懂懂的,并非他不是个正常男人,而是因为他一直没遇到那个让他能冲动的女人,即便是之前的如意,也一直是冷冰冰的对他,连一丝儿希望都没给过他,因为一时冲动,他对如意有了冒犯,因为心中愧疚,对那些事情他更是不好再想,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还是傻里傻气的,就算真刀真枪上了,估计也是凭着本能蛮横胡来!   现在他要成亲了,多多少少,里正这个做爹的需要给他上上课预习一下,也不晓得是因为婚期临近的紧张还是因为何里正的功课让何远这个干净的小处男猛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干一件人生大事,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脸红心跳支帐篷,紧接着就是越发的迷茫无措兼紧张。   这种事情,其实何远可以和他的狐朋狗友商量商量学习学习,奈何自从他和章岚好上了,就发誓不再做小混混,和那群游手好闲的朋友也就断了联系。若是让章岚晓得他在婚前去找这帮人,还是去讨论那种羞羞脸的事情,非得跟他闹不可!   不去找狐朋狗友,何里正又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作为父亲,指导儿子如何履行传宗接代的重任是他的责任,可这份责任也仅限于此,并不包括在这传宗接代的过程中还要教他如何帅气霸道迷死人的完成……   好在,何远所有的无措迷茫,都在目睹了江承烨的风姿之后变得明了,他将请柬往怀中一揣,整个人挤到了江承烨身边,破天荒的和气道:“程大哥,你和如意……”   江承烨瞟他一眼,冷而略显炫耀道:“我们很好……”顿了一顿,融入了不满:“若你不来,会更好!”   何远摸摸鼻子:“程大哥……嘿嘿……我没想到你真的和如意处到一块了,刚才我也是吓了一跳,我我我、我就是没反应过来……程大哥,你放心,等到你俩成亲的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江承烨自然是不稀罕他的红包的。可是成亲嘛,倒是不错的,江承烨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何远何等聪明,抓住他这个缓和的时间,立马做出了一副请教的姿态来!   “程大哥……咳咳……你也晓得,我就快成亲了……我、我啥也不懂……”话语稍稍一顿,立马转换为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可是我刚才瞧着你……你抱着如意……很有经验的样子……”何远一咬牙,将话说了个透彻:“程大哥,你、你能教教我不?大、大致的我懂,我爹教过我,可、可我想像你刚才那个样子……”   很多年以后,当何远已经是三年抱俩的佳绩时,面对还没能吃上肉的男人,何远只觉得当初自己会觉得这个根本就是和自己半斤八两的男人“经验丰富”,居然还将求教的话说出了口的愚蠢行为,是人生无法磨灭的一段黑历史。   可是现在,何远如同朝圣一般的虔诚,只希望能和他一样那般俊逸,最好是能将章岚一举拿下,让她服贴一回。   江承烨默默地打量了何远一番,紧接着开始在心中将新仇旧恨一件一件的数出来……   曾对她不轨……屡坏他好事……炫耀自己成亲……   江承烨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这个笑容也让何远看到了希望,他不由得凑近了一些,就听到他说:“何如意其实和章岚很相似,做这件事情,往往还将就一个情趣,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法子,可令你们……鱼水无尽欢!”   两个男人在东屋里说些什么,如意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再进去,在后院逗了一会儿大黄,又去西屋脱鞋上床准备睡一觉,可是人还没睡着,外头就已经传来了何远兴冲冲离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进了西屋。如意不禁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因为何远也让她意识到了大白天这个样子实在是在犯罪,所以江承烨进来以后,她便直接装睡。   好在江承烨只是在一边站了一会儿,连喊都没有喊她。如意一开始只是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了,直到吉祥回来的时候才把她叫醒,吉祥手里有两套衣裳,据说是程叶要她改的。   吉祥成亲是大事,不过眼下还有好些大事没能完成。   同一时间,郑府之中的气氛也是阴雨连绵。   早晨的一场闹剧,让郑泽一场欢喜一场空。正厅的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处处可见杯盏的碎片。裴玉容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大发雷霆的郑泽。   一旁的相思凑到裴玉容身侧弱弱道:“夫人,少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不要提何姨娘了罢……她从前便不曾与您好好处过,初初惹是非,若非少爷宠着她,她哪有那些风光!”   裴玉容看了她一眼,相思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卡了一些在喉咙里。   何香芝当真被郑泽软禁了,吃喝还是给她送过去,可是听说她先是哭哭啼啼,最后见一个人就求他们让她见见郑泽,不少下人都是被她烦的不想再去她的院子,郑泽更是全然不想听到她的一切消息,如此一来,何姨娘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郑府上下很快都知道了。   最后,何柳儿也不知道是得到了谁的提点,想到了要让裴玉容来为自己说情。   相思说的没错,郑泽为了家中的生意,烦忧起来的时候谁都是不管不顾的,郑老爷年轻的时候没什么能力,如今看来,郑泽实则也是有些沉不住气的。   裴玉容缓步进入正厅,走到一处座椅边,将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郑泽正在烦忧,转头见到蹲在地上的裴玉容,他赶紧走过去将她拉扯起来,却不料他动作过大过快,正好让裴玉容手里的碎片划了她的手。   她不喊不叫,只是微微一皱眉。   郑泽自然是瞧见了那鲜血,他赶紧将她手里的碎片都打掉,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拿出帕子为她包扎了手指。   裴玉容看着他细致的样子,忽然笑道:“我忽然想起来,从前也是你这般为我包扎,我总是毛毛躁躁的,是不是?”   郑泽手中的动作猛地一滞,旋即飞快的为她包扎好,转过头去:“不是说好从前的事情不要再提……”   裴玉容点点头:“的确是不要再提,只是这样的情景,忽然就想到了。”她忽然抬眼看了看郑泽:“你可是在为木材的事情烦忧?其实郑家家大业大,即便没了一批木材也万不会沦落的多么糟糕的境地……我……”   “够了!”郑泽忽的一拍桌子,让她闭嘴,他此刻的脸色阴郁的很,仿佛提到这批木材是有多么令他气氛!   “这不是一批木材的事情!而是有人敢动我的东西!若是今日我息事宁人了,只会让背后的人觉得是我郑泽怕事!”郑泽狠狠道,平日里的淡定温柔风度翩翩在这一刻悉数没有了。   其实生意场上,有谁没有被坑过?可是郑泽的心气太高,野心太大,容不得别人的一丝丝觊觎或威胁。且他将郑家做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中间的过程如何裴玉容并不清楚,可那手段能有多少见得了光,自然不得而知。   裴玉容看了一眼郑泽,终究不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郑泽沉着脸坐在那里,其实今日接到消息赶往连府之时,他已经有了猜想,也许今日的事情不单单只是一个耍弄人的乌龙,他甚至想,兴许这件事情的确是李恒才所做,可他却不是最后的主谋。   兴许今日的事情,就是在无形的警告他,即便他在如何奔波也是白忙活一场,连三爷的势力有多大没有人晓得,正因为没人晓得,才没有人敢去得罪!   李恒才是将连三爷挡在了自己面前做保护盾,可那又如何?   郑泽握着拳坐在小厅里,就在这时候,下人匆匆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竹卷。他行色匆匆的走到郑泽身边,递上一个给郑泽。郑泽打开细细一看,忽然眼眸一亮,继而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连忙起身:“送东西来的人呢!?”   下人道:“已经走了!”   郑泽看了看手里的纸条,脸上渐渐露出几分阴狠的笑容来:“快快去将人拦住,我且有要事尚未交代!”   下人领了命,匆匆赶出去截人。而在偏厅一侧,裴玉容静静地看着郑泽见到了那张纸条时候的激动,心里越发的沉冷。   衙差在连府扑了个空的事情,如意觉得自己尚且还是做得不错的,至少让李恒才没机会嫁祸于人。然而,当她去了东桥,险些和从香满楼里头出来的李恒才撞了个正着的时候,才发现也许自己想错了。   李恒才是与王有财一并出来的,两人谈笑风生犹如多年老友,如意从密道去了香满楼的厢房,王有财送完李恒才,晓得如意来了,便立马来见。   如意不免要问一问为何李恒才会在这里,王有财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李恒才近几日和三爷走的极近,我们都是为三爷做事的,也就不应当管那么多,三爷吩咐我们好生招待,我们也不敢怠慢。”   话已至此,如意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以至于江承烨来接她的时候,她还有些心不在焉。   江承烨带着她晃悠着买了什么,和她说了什么,她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要买东西的时候就只管掏钱,跟她说话她就点头。江承烨晓得她心不在焉,却也不点破,直到两个人坐着牛车一起回家,如意才忍不住对江承烨道:“我觉得我可能小看李恒才了,也……也小看连三爷了。”   她闷声闷气的,就像是一个做游戏输了的小姑娘。江承烨摸摸她的头:“人心本就叵测,你一时半刻看不透,也不是什么大错……”这番话的安慰程度显然不那么高,他轻叹一声,道:“那你且说说,哪里小看了?”   如意垂了垂眼,道:“你说的不错,连城煜城府极深,李恒才要刷什么阴招,连我都看出来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我想这一点连李恒才也是想得到的,所以他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嫁祸连三爷,而是为了让郑泽晓得,他李恒才背后还有一个连三爷,即便这件事情不是连三爷做的,也是他指示李恒才做的。连城煜就更加是奇怪,他分明已经晓得了李恒才有意嫁祸他,却仍旧可以和他谈笑风生像多年老友一般,招待他,护着他……”   如意越说越觉得无力:“一个是狼,一个是虎,我竟然还以为他们会就此对立上……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江承烨默了默,看着女人的确有些颓丧的神色,淡淡道:“并非是你想错了。只是人往往没有你想的那么纯粹,不是爱便是恨。也许对连城煜来说,李恒才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而李恒才也可以借连城煜来做自己的保护盾,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并不奇怪。”   连城煜利用李恒才?如意有些了然,她和连城煜之间,又何尝不是一种相互利用?   如意将头歪在江承烨的肩膀上:“真讨厌!讨厌这些事情,却又不得不做这些事情!总有一日,我要买下好多个山头,然后就归隐,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江承烨轻笑,如意看了看他,也跟着一起笑了。   ------题外话------   1zx8055童生投了1张月票   2南国冰海童生投了1张月票   3灵沁童生投了1张月票   415108328386童生投了2张月票   5天豆1025童生投了1张月票   6sakula92童生投了1张月票——(づ ̄3 ̄)づ╭?~。   文章差不多已经写了将近一半,这当中感慨很多,最多的还是即便小安子的文章还有缺陷,却依旧能有亲爱的你们正版支持。   觉得剧情腻歪~不想看男女主哼唧的妹纸不要急~因为两个人要小别一段时间了~就让他们先腻歪一下吧……   如果你们不阻止我我就要开启玛丽苏金手指模式了!我苏金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第一百零四章 大锅将成又被搅   房门紧闭的香闺之中,香芝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衣裳不知道还是几日前穿的,一双美眸已经被泪水泡的又红又肿,她无助的抱着腿,神情有些呆滞。   裴玉容站在门口,身边跟着的是提着食盒的相思。   “把门打开。”裴玉容对一旁的家丁道了一句。家丁有郑泽的吩咐,不敢随意动手,裴玉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的话不管用?是不是要让我请少爷来?”   家丁一惊,赶忙为自己辩解:“夫人……不然何姨娘到处走……本就是少爷的意思,夫人您还是……还是不要为难小人!”   裴玉容目光冷了几分,伸手就去推门,那家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片刻犹豫间,裴玉容已经领着人进了房屋。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香芝猛地望过来,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她就已经扑过去跪在地上痛哭起来:“爷……我错了,我再也不做那些傻事了,爷……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裴玉容微微弯身去扶她,香芝抬起头,见到来的人是她之后,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从意外惊讶、到痛苦失落、再到最后的愤恨交加,她一把推开裴玉容:“是你!都是你!是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让爷锁着我!你怕我能帮的上爷会占了你的位子,所以你才初初挤兑我陷害我!一定是你跟爷说了什么,才会让他把我关在这里,也不来看我……”香芝越说越恨,整个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到了最后,她的目光游移到了一旁的一把修剪盆景的剪子,忽的冲过去抓住那把剪子,红着眼朝裴玉容刺过去!   “夫人!”相思大惊失色,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抓住裴玉容的时候,已经有一道身影飞身而入,将裴玉容拉到一侧,让已经有些发狂的香芝扑了个空!   香芝转头望向忽然闯进来的男人,还要扬手去刺,一声厉喝已经传了过来:“住手!”   香芝只觉得手腕一痛,握着的剪子也随之一送,就那么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响。郑泽将香芝狠狠一推,她整个人便直接往后摔在了地上!   香芝愣了一愣,旋即尖叫一声大哭了出来。   郑泽阴沉着脸望向一边护着裴玉容的男人,裴玉容似乎是感觉到了郑泽的不悦,微微挣了挣,走到郑泽身边,对着沈远辉微微一福身:“多谢沈公子。”   沈远辉看了一眼裴玉容,又看了一眼郑泽,脸上的表情终归没了第一次来此时候的和颜悦色,言语间甚至带上了几分质问:“郑兄,你便是这样照顾她的?你这妾侍可真是疯得很,若不是沈某及时赶到,只怕今日郑府就该见血了。”   郑泽伸手将裴玉容扶住,对一边的下人冷冷道:“把人带到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香芝已经到了绝望的边沿,被人架走的那一刻,她还拼命地想要抓住郑泽的衣角,只是那眼泪不住的往下流,连为自己求情的话也说不完整,就这样被带了下去。   沈远辉看了面前的两个人一眼,眉眼微垂,情绪已经比刚才平静了很多:“郑兄,方才是我冒犯嫂夫人了,情况危急,还望郑兄不要介怀。”   郑泽的脸色依旧算不上好看,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继而道:“郑某家教不严,令沈兄看了笑话,不过内子方才受惊,还请沈兄稍等片刻,待我安置好内子再来好生招待沈兄。”   沈远辉点点头,转身出了,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前厅。   郑泽一路将裴玉容送回了她的院子,让相思去找了大夫,便陪着她坐在床塌边。   “我当他为何走了不足数月便又回来了,倒没想到竟又是来看你的……”郑泽的声音有些暗哑,他伸手抚上裴玉容的脸:“看我这位好夫人,即便已经成了亲,还能被这么多人记挂着,真叫为夫不安心。”   裴玉容似乎的确是受了惊吓,微微阖眼,语态疲惫:“阿泽,一直以来,都是你庸人自扰,我即嫁给你,便是一心一意的做你的妻子,你何苦再将那些过去的事情挖出来?”   郑泽冷笑一声:“我庸人自扰?那里告诉我,新婚之夜为何要抗拒我!?裴玉容,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就是忘不了他,是啊,他是堂堂尚食令之子,而我不过是从最底下摸爬滚打起来的一一条虫,像一条狗一样跟着你,你一直看不起我,若不是你家道中落,你也不会嫁给我!你当我不懂么!?”   这些年,郑泽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些是,两人除开新婚之夜的那些不快,之后倒也相敬如宾,裴玉容身子不好,所以一直未能与他圆房,被他一直当做了她不愿与他亲近的借口。   裴玉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转过头,不再说话。   大夫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郑泽不再理她,起身等大夫来把脉。他负手踱至窗边,神色深沉,似是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前厅有下人过来传话:“少爷,沈公子说他今日有要事在身,已经离去了。”   郑泽沉沉的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正在让大夫诊脉的裴玉容,眼神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何家村里,吉祥一早就起床开始忙活自己的绣活,如意在一旁看着她精致的绣花和甜蜜的神情,忽然就羡慕起她来,拿过一个已经修好的枕头,手指在上面那对戏水鸳鸯上点来点去:“大姐,你手艺这般好,教教我吧!”   吉祥有些意外:“你啥时候开始对这个有兴趣了,我只当你就喜欢拿着大勺做饭呢!”吉祥是打趣,可如意就有些听者有心了,自从上一次何柳儿来挑衅过后,如意每每想起,都觉得程叶实在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男人,没有安全感,可是她琢磨了很久,最后琢磨出,与其说她对程叶没有安全感,不如说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正如吉祥所说,她最擅长的就是拿大勺,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厉害了。如意有点沮丧,丧着丧着,就无意识的开始研究起怎么做鱼能做的更好吃。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满意,如今家中已经过的好了,吉祥也有找落了,等到接下来的几件事情完成,她也能送弟妹去上学了,一切仿佛都在轨道之中正常运行,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没法子真正的安下心来。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来了人,如意赶忙出去一看,却是不认得的马车和奴仆。来人见到如意,很是恭敬有礼:“如意姑娘,刘阁老今日请姑娘过府,不晓得姑娘是否有空闲?”   刘阁老!?如意有些意外,恰好这时候,东屋传来了几声响动。如意心中了然,对来人道:“阁老邀请,如意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这番行头,只怕会失礼,还请小哥等我一等,待我换身衣裳。”   小哥温和一笑,立在了院子里做出一副等待的姿态。   如意走到东屋,关上了门窗。   江承烨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等如意一进来,他便拉着她往床榻上坐。   “刘阁老为何会来找你?”江承烨神色严肃的看着她,如意自己也有些意外,她想了想,将上一回中秋夜宴的事情回顾了一遍,江承烨越听脸色越是不好看。   等到如意说完,转眼一看,才发现江承烨正直直的看着她。   就算她再傻,此刻也能感觉到江承烨的不对劲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江承烨眼眸深沉,道:“上一回带你过去,尚且有个中秋夜宴的由头,此次有什么由头?既非大寿,亦非节日庆典,除非……”   “你如何知道不是大寿也不是节日庆典?”如意忽然发问,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仿佛是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挖掘出来。江承烨感觉到了如意质疑的目光,笑了笑,道:“你忘记我告诉过你商人本性?不过一个中秋夜宴,李恒才和郑泽已经挖空心思的想带你去,若是还有机会,他们怎么会毫无动作?”   如意点点头,却还是看着他的神情,继续发问:“那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江承烨并未急着回答她这个问题,且话题一跳,问道:“如意,你曾说过你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若你有大好的机会……比如去到汴京,你可愿意?”   李恒才和郑泽都想利用她,仔细来看,她能利用上的,便是一手绝妙的厨艺,无论是在郑家和霍云的比试还是六府夜宴皆是如此。如意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她尚且不懂外头的局势如何,便不得而知他们究竟想让自己做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听着江承烨的话,如意隐隐生出一个感觉——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愿让她晓得。即便他问的是她愿不愿意去,可是这话语中的语气,终究还是带上了些不情愿。   如意笑了笑:“我哪里也不去,就想在这里过些安稳的日子,我也不想要什么光明前途,没人敢欺负到头上就够了。”她话锋一转:“那你呢?既然你说的外头这么好,处处都有大把机会,你又愿意和我在这个小村子里过一辈子吗?”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微微勾唇将人拉到怀里:“看上了哪座山?明日就去买了。”   买山头本是一句玩笑话,可他却记到心里了,如意笑呵呵的看着他:“当真要买?自己开不就好了!”   “谁来开?你么?”江承烨笑看着她,眼神中极近宠溺,如意当真做出一番思索的样子,摸着下巴点点头:“你与我一起开,什么时候把着周围的山都开个遍,什么时候才算完!”   江承烨认真的看着她,点点头:“好,我们两个开,开完为止。”   两人一番腻歪,险些忘记了外头等着的人。好在半盏茶之后,如意换了一身裙子,和那家丁一同走了。   马车一路行到了镇上的刘府,因着如意才来过一次,对里面的一切都不陌生,就说刘阁老夫人的那对羊脂白玉镯,还被如意和吉祥的嫁妆装在了一起。   下人一路将如意引到了后院的荷花池边。这个季节,荷花早已经开败,连着那荷叶也怏怏的立在水中,仿佛已经被严冬的初温打的没了力气。   沿着曲折迂回的桥廊走到水中央的一座亭子前,如意站定请礼。   亭间,刘阁老正在于几人烹茶,见到如意来了,声如洪钟:“呵,当真是说到就到了,几位,这位就是老夫说的那位厨娘。”   沈远辉也认出了如意,当即相认:“想不到如意姑娘的名号,连阁老也要挂在嘴边提上一提,看来沈某离开东桥些许时日,如意姑娘的厨艺只怕是越发精进了!”   亭中有三人,除开刘阁老与沈远辉,亭中石桌边还坐着两人,一个是模样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一身襦白色宽袖袍子,斟茶饮水间,竟是格外的儒雅;另一个却是三十出头模样的男人,一张脸唯一一个特色就是白,抹了粉似的,目光流转间有些娘炮,是个看了让人觉得不大舒服的人。   因着刘阁老和沈远辉的话,两人都齐齐的望了过来,如意收回打量的目光,谦卑的微微低头。   刘阁老摆摆手:“如意,你莫要惊慌,这几位都是老夫自汴京前来的好友,皆是喜爱美食之人,听闻东桥有个小厨娘,厨艺绝顶,自然就好奇些,今日将你找来,也不过是为了让我这几位好友饱一饱口福。”   如意怔了怔,微微有些皱眉,却仍旧回道:“是、是……”   沈远辉发现了如意的异常,问道:“姑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不。”如意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来:“如意愿意一试。”   正是秋意渐浓的时候,饶是下人再怎么勤奋的清扫,也敌不过秋风萧瑟,不过片刻时间,干净的石板路上又是一层枯黄落叶,看着萧条的很。   “咣当”一声,如意手里的刀应声而落,掉在了砧板上,如意皱着眉想要再去拿刀,可这一次愣是连握也没有握住,又是一声响,那刀竟直直坠下,眼看着就要砍伤如意的脚!   “当心!”沈远辉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见状也是一惊,可这回他的动作没有那么快了,身旁一个影子闪过,下一刻,那人已经握住了如意的手腕飞快的将她往后一拉。   刀最终掉在地上,如意惊魂未定,转眼望向身边的人。这人是刚才与刘阁老他们一同坐在亭中的男人之一,是那个颇有书卷气的男人。   见她再无危险,男人飞快的放开了手,对着如意歉意道:“多有得罪。”他说这话时,和沈元辉一样,将目光落在如意的右手上。   如意右手受伤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刘阁老的耳朵里,竟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帝师也着紧了一回,匆匆招了大夫来把脉,可大夫把了许久,都没能说出个症状来。   按照如意若说,她先前在百味楼上工的时候曾出过意外,右手被砸过,可那时候不过疼了一疼就没事了,却没想到在那之后,手臂时不时的就会疼一疼,她每日都有上工,所以自然而然的将这疼痛当做一天劳累过度的反应,可是没找到前几日她一觉醒过来,右手就没了知觉……如意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十分平静,平静的让沈元辉有些好奇:“身为厨娘,与那文人墨客马上英豪一般,一双手都是极为重要的,你如今这般情况实属不妙,倒也情景的很。”   如意却是笑了笑:“哪能不难过哭鼻子呢,只是一顿伤心后,手非但好不了,还徒惹得家里人跟着一起担心,那就错大发了。”   他这一番话,令几个人都有些刮目相看,唯独那个让如意觉得看着就不舒服的男人独自饮着茶,冷不防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来:“看来阁老的一番好意,就是老天爷也不给情面,偏生让这厨娘伤了手。罢了,不论是当真凑巧的伤了手还是为保名号故弄玄虚,覃某也不强求了,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阁老清静了。”他说话用的是我们而非他一个人,倒像是他是三人中间带头的那一个。   沈元辉与襦白袍子的男人神色平静,随着那自称姓覃的人一并站了起来,当真是一副要告辞的模样,刘阁老抚了抚胡须,不作强留。   三人告辞后,如意也准备告辞,刘阁老问了问她手臂的情况,如意捡好的说了许多,最后笑道:“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起来就没了力气,兴许哪一日又睡一觉起来,自己好了也说不定。”   刘阁老看了看她拢在袖子里垂在身侧的右手道:“你若是能被他们其中一个瞧上,带你去汴京走一回,日子也会比现在强的多,我上回似是听说你与那百味楼签了什么契约。年纪轻轻,这样将自己束缚着可不好……”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阵叹息:“当真是可惜了……”   如意就这么认真的听着刘阁老说话,等到说的差不多了,刘阁老愣是让人在库房里抓了好几味珍贵的补身药材,让如意带回去,如意盛情难却,更不好驳了刘阁老的面子,一一收下后便告辞了。   路过百味楼的时候,如意在一边悄悄看了看,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打开着,正好可以瞧见里面满地的泥沙和脚印,还有没用的木材堆放在一边,似乎还在翻修。酒楼的大门紧挨着,并没有做生意。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如意忽然想到了在郑府的那个晚上,李恒才带人去搜查郑府,被裴玉容拦下来给了个死人做交代后,李恒才和郑泽的对话。那时候裴玉容反咬一口,说李恒才拿了凶手还不愿离去,只怕是刻意为之,那时候李恒才气的反问,难道是他自己烧了自己的店,就为了诬陷他们?   那时候郑泽是怎么回答的?   “这样的事情。李老板也不是没做过吧?”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是哪样的事情?自己炸了自己的酒楼来诬陷别人这件事情?如意又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大街,那些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渐渐就浮出水面了。那晚百味楼被放火,他急急的就去报了官,那怕所谓的凶手郑家已经给了出来,可是他仍旧报了官。可是回想第一次百味楼被投放炸药,李恒才别说报官,连声张都没有,一副要私了的模样,怎么想,如意怎么觉得不对劲。   如果刘全没死,如意可以想办法让刘全去指证李恒才,可是她不过是给刘全吃了些药,她问过江承烨,那药的药性顶多就是比一般的来的时间更长反应更剧烈,不至于直接死了,更不应该的是,王有财借口尸体会发臭,直接连人也处决了!   人是她拜托过去的,可到了最后,那些所谓的供词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她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求证,不过是晓得了李恒才的那些过往,没有证据,依旧要看着他逍遥法外。   如意在百味楼一边站了片刻,一转眼,看到一辆马车正往这边行驶,这马车如意再熟悉不过,都是东桥那边的,马车停在百味楼前面,驾车的车夫跳下车开门,很快李恒才就带着一个女人从里头走出来,如意看着那个叫月娘的东桥头牌一起下了车,两人姿态很是亲密。   如意微微低下头,在人群中转身离开。   王有财见到如意依旧是恭敬有礼,将她带到了专门准备好的厢房里头,如意也不废话,直言道:“王掌柜,多日前的那张订单,可还在您身上?”   王有财将将让人奉上一杯茶,一经提醒,似乎是想了想,先是在袖口里摸出一叠随身携带的单据,翻找片刻,然后一拍脑门,大惊失色:“啊呀,莫非……莫非是和昨日清理掉的那批东西一并烧了!?姑、姑娘,你看我,当真是糊涂!”王有财慌张的将那一堆东西收回袖子里,不住的一手握拳砸向另一只手掌,懊恼非常。   如意皱眉:“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说没了就没了!?你可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你实在是……”如意抿着唇看着他,生生的将一肚子火气往下压。偏偏王有财自觉地很,主动道:“姑娘,我晓得这订单兴许和您为三爷办的事情有关,您放心,我今日定然向三爷请罪!”   王有财说出这番话后,如意先是一怔,旋即那火气就像是一瞬间全部褪去了一般,人渐渐平静下来,没有说话。良久,她轻叹一声:“既然已经丢了,王掌柜便自己与连三爷解释吧。”   王有财微微垂首,应了一声“是”。   从香满楼出来,如意走的很快,走着走着,手臂忽然一紧,抬头一看,江承烨正举着个糖葫芦等着她,他将糖葫芦在她面前一晃,微微挑眉:“是糖葫芦太红了,还是你的脸太白了?”   如意见到他,有种轻松地感觉,在人前的伪装也悉数撤掉了,她扯住他的袖子往回走,只是那神态动作,总有些生气的样子。   江承烨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可是他还不至于为了多看几眼她这个样子就不闻不问,两人一路到了镇口,江承烨正准备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如意忽然停下来看着他。   江承烨看着她的目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为何这么看着我?”   如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是想将他看个明白,话语间也不再隐晦遮掩:“你明明说过最多三日,就让我晓得郑泽的种种,可如今你更多的却是问我究竟会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你那么在意这个问题,究竟是因为你太好奇我对着这里有多少感情,还是因为不确定我会不会因为利益诱惑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承烨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为什么这么说?”   如意转过头:“程叶,如果一个人之前表现的太过强大无所不能,一旦他稍稍有些改变,都是显而易见。”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重新望向他:“你是不是刻意对我隐瞒了什么?”   江承烨默了默,看着面前的女人神色坚定,良久,他认输一般轻叹一口气,拉着她慢慢往回走:“你想知道的郑泽的过去,其实并不大简单,若一定要说,还得拉上她的那位夫人来说。”   于是,如意就在一面惊叹江承烨的探秘潜力一面听故事一般晓得了郑泽这个人。   从江承烨的口中,如意渐渐晓得,天下商户中,皆是以汴京中的商户最为有头有脸,而这些商户,常年来争相强抢的,就是向宫中运送所需货物的生意单子。宫中的单子利润高,只是众所周知的,就为了这个,许多商家也要争破头。   只是真正有脑子的人才会想到,有命抢得到单子,还得看看又没有本事做这笔单子。宫中的单子固然利润极高,可是要求也极高,且量大。时至今日,只有那么几家能稳稳地坐稳自家的交椅,一个是专门进贡极品丝绸的江南洛家;一个是专门为宫中提供极品美酒的凌中阮家;一个是专门为宫中进贡极品珍宝富可敌国的西蜀秦家。   如意听得有些不明白:“这些和郑泽有什么关系?”   江承烨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急什么,耐心听着。”   之所以和郑泽有关系,是因为裴玉容的娘家,就曾是为宫中提供天下珍馐的裴家。裴家的生意其实做的很大,食材的进献不过是他们生意上的一部分,此外裴家还经营许多生意,与阮家和洛家相比他们的涉猎更为广泛,与秦家比他们每日心惊胆战的程度要少的多,且裴家的当家裴景与当今尚食局的尚食令沈天华乃是至交好友,所以裴家的生意越发红火顺利,而他唯一遗憾的,就是裴老爷毕生只有一个女人,偏偏这个女人生下一个女儿后便早早离世,眼看着裴家就要后继无人,裴老爷也未曾再想过续弦纳妾。   而那时候的郑家,根本无法与这些商家相提并论,毫无生意头脑的郑老爷是在裴老爷的提拔之下,揽到了些自己的生意,可是整理忙于奔波,在郑泽十六岁以前,皆是寄养在裴家。   江承烨说到这里的时候,如意顿时明白许多,后面的她隐约也能猜到了。   难怪她从第一次见到裴玉容开始就觉得她比起一般的妇人,重要沉稳机敏的多,时而该要狠心果断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这样的结果显而易见,有这样一个女儿,大可以试试让她接手家业,可最后裴玉容却嫁给了郑泽,而郑家如今已经是生意场上的巨头,这样看来,裴家多半是败了。   果不其然,如意刚刚揣测完,江承烨就告诉她,裴家在多年前因为一宗毒食材案,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锒铛入狱,在当时的四皇子因为吃了有毒的食材而早夭,惹得龙颜大怒,便将裴家定了死罪。   如意皱眉:“这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宗宫中争斗殃及无辜吧,裴家怎么样看着都像是个替死鬼。”   江承烨面无表情地回答她:“谁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个人担下那个罪名,去死一死。”   如意将这些事情和江承烨不愿让她插手郑泽的事情联系起来,融成了一个让她并不怎么意外的结论:“所以,你是怀疑郑泽其人和裴家的败落有关?他那时候就在裴府,如果被收买想要动什么手脚简直是轻而易举,再加上郑家多年默默无名,裴家败了,他回到自己家中,瞬间就将郑家的名号做起来了,还娶了裴玉容。你瞧见他现在的大宅子没有?当真是气派!”   江承烨顿了顿,忽然将人拉到面前两人面对站好:“何如意,倘若真的是有人收买郑泽,那这个人的背景一定来头不小,你动郑泽,也许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意歪歪脑袋,忽然问:“你说的那几大家族,听着都很厉害啊,那郑家如今和他们一眼,代替了裴家接单宫中的生意吗?”   江承烨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你当是坐游船吗,一拨人下来了,另一拨人排队上去?”他轻叹一声:“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百味楼遍布大江南北,而他最大的一家店,就在汴京?”   如意恍然大悟,若说要提供食材,遍布大江南北的酒楼,自然更懂得各地美味,如此一来,可比郑家要高端的多!   如意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在刘阁老家中见到的那三个人,她只认识沈远辉,遂立即问道:“那掌管宫中一应膳食的,是不是就是尚食局?”   从她口中听到尚食局三个字,江承烨明显有些意外,可是一想到她刚刚去过刘阁老那里,也就没那么惊讶,他摇摇头:“的确有尚食局,却不是只有尚食局。”   朝中掌管膳食宫宴食材这一块的,其实一共有三个机构。其一是尚食局,其二是光禄寺,其三是尚膳监。   这三个机构乍一听十分高大上,其实用江承烨一个最形象的说法就是——如果说吃一顿饭需要分工,光禄寺是负责写菜单的,尚食局是负责做成菜的,而尚膳监这是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喂你的。   “娘诶,怎么吃个饭都那么复杂啊?”如意深深地为这三个庞大的机构感到伤神,然后她很快发现新问题:“那这三个,谁比较大,谁比较厉害?”   江承烨淡淡的看她一眼:“谁讨喜欢,谁厉害。”   讨喜欢?讨谁喜欢?这个时代里谁最大谁最吊就是谁呗!   如意默了一默,忽然笑了起来。她将右手垂下去,当真像受了伤似的,左手牵住他,两人一甩一甩的往回走。   “程叶,这个连城煜还真是个城府深的人。今日我去香满楼,你猜怎么着?王有财居然告诉我,我之前交给他的订单他给弄丢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承烨觉得两人这样牵着手往家里走十分的美好,他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丢了订单,和连城煜有什么关系?”   如意用一种“我不信你猜不出来”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这还不明显,当日我自己去见了连城煜,想求求他护着我,王有财一听说是连城煜的意思,他那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我这么个小姑狼都能毕恭毕敬的,这得要多么强大的震慑力才能一句话就让他们遵命啊。可他这回跟我说单子丢了就跟玩儿似的,还屁颠颠的说一定跟连城煜请罪,你说他是不是欺负我年轻当我傻啊,他那浮夸的演技真的好吗?他那哪是请罪的样子,我看是去邀功还差不多,怎么想我都只能想到是连城煜授意,他才敢告诉我单子弄丢了!”   江承烨其实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听不下去了,他松开牵着她的手,改为揽她入怀,危险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你要求谁庇护?”   如意的小脑子飞快旋转,马上给出一个谄媚的回答,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极其可爱萌态:“程哥哥,那你那时候还没有这么疼人家嘛,人家害怕,当然想找人保护啦!”说完还萌萌哒的朝他跑了个媚眼。   江承烨别开脸,如意赶紧跟着他的方向凑过去,将他唇角微翘,显然这个软示的很的他的意。   两人原本是往村里回走,可江承烨忽然就拉着她往回走。如意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他:“去哪儿?”   江承烨淡淡道:“我们去证实一下。”   连城煜弄回订单,就是让如意没法子用这笔订单敲郑泽一笔,亏得她还储存了这么多的木头等着他这个冤大头上当,原本是好好地一锅乱炖,就看他们腥臭相斗了,哪晓得原本大锅的提供人忽然出来做调和使者了,现在看来,他大概已经和李恒才友好相交了。现在他弄走订单,莫非是又想和郑泽拉上关系?   这算什么?东桥铁三角!?   如意的心情,就和快要做好的美食被人搅了一棍子一样,心塞的很,偏偏这个搅她一棍子的还是个不能翻脸的人,且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和连城煜的合作会不会已经被李恒才和郑泽知晓了,再往深里一想,会不会连城煜打一开始就是想着把他们三个都拿捏在手里?   如意跟着江承烨走,在他面前她也渐渐露出些女儿家娇憨可爱的模样:“这个连城煜真讨厌!要是他阴我一把,我一定记他一辈子。”   在江承烨警告的目光投过来之前,如意已经体贴的抱住他的手臂:“可是我一点也不怕!程哥哥出马一个顶俩!弄死他们!我记你一辈子!”   江承烨笑了笑:“弄死一个一辈子?”   如意严肃的点头:“弄死一个一辈子!”   ------题外话------   wyl7689秀才投了2张月票   qquser8015378童生投了1张月票   pancyy童生投了2张月票   zx8055童生投了1张月票——嘿嘿~继续感谢~   ——你们果然是不拦着我……好伐,我来剧透一下……男主暂时离开之后……如意……会变的!   ☆、第一百零五章 狂拽酷炫炸房子   原本要回家的两个人重新转回了镇上,如意以为他是要去哪里怎么样侦查一番,可他竟然带她去买衣裳!买衣裳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料子上等的好衣裳!原本男人有件当家衣裳无可厚非,可他一买就要两件!   如意死死地拽着他的手不许他拿钱袋,江承烨却毫不客气的将她的钱袋勾走,爽快利落的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两件二两银子的衣裳!   二两银子!他居然花了二两银子买一件衣裳,二两银子都可以扯好多好多布给他做衣裳了!   似乎是看出了如意的不满,一旁的老板赔笑道:“夫人可莫要光看价钱,这料子是实打实的好!当真拿那极品绸子与这一比较,不是行家还看不出来,穿出去肯定贵气,若真是那丝绸缎子,反倒容易损坏些,清洗的时候麻烦也多,可我这料子不一样,拿手搓吧搓吧两下一准干净!我这料子可是剩的不多了,成衣也就这两件了!”   江承烨深以为然的点头,转过头看如意:“你看,老板也说好。就它吧。”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老板那一声“夫人”叫的极好,江承烨觉得他很有眼光。   如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明显,可江承烨仿佛收不到她的讯号一般,施施然的付了钱,如意还想再挣扎一下,抱着他的手臂商量:“虽说当家衣裳得有,克也不必买两件啊!”她有些为难:“我最近给吉祥的嫁妆准备的有些多,金玉满堂还要准备上学,我又没有上工……家里的钱快用的差不多了……”   江承烨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付钱,等两人从成衣铺子里出来之后,如意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偏偏江承烨还在规划:“这件我平常穿穿就好,另外一件留到吉祥成亲再穿。”   如意瞥了他一眼,对他已经无话可说。江承烨见她无精打采的,将衣裳包好了与她走在一起,扯了扯她的袖子:“当真心疼?”   他问的是她是不是真的心疼钱,如意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其实你穿着挺好看的。”   江承烨默了默,补充:“其实我穿什么都好看,若真是心疼,退了就是了。”   如意忽然很严肃的拦住他:“我方才不让你买并不是心疼钱,而是因为我觉得他的料子咱们不买成衣会便宜很多,我只是不想被他坑一把。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小乞丐能长成今日这个模样,肯定十分的不如意,难不成你向我讨一件衣裳,我还小气巴拉的不给你吗。算了算了,买都买了,只管开心的穿着吧!”   江承烨觉得有趣:“我不过那么一说,你便将我当做了小乞丐?我虽不是什么有钱的公子哥,可自己尚能挣些钱,还是你怕你嫁给我会吃力?”   他这一番话让如意很快的想到了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他给的两百两,她忽然就十分崇敬的看着他:“我懂了,就算你是小乞丐,也一定是最有钱的那个小乞丐!”   江承烨失笑,伸手牵着她一路往镇上富贵区走,等如意渐渐看出这路途有些熟悉的时候,她立马拉住了江承烨:“你要去连府?”   江承烨只管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她:“既然不是因为心疼衣裳贵难过,那就该是因为木材的事情烦恼了?”   如意虽然很不想承认,也觉得十分挫败,可她仍旧是诚恳的点点头。原本想着利用连城煜让郑泽和李恒才狗咬狗,如意和江承烨也的确是把他们俩的矛盾给挑起来了,眼看着两人已经开咬了,只等他们两败俱伤才好,哪晓得连城煜这么一个神来之笔,为李恒才做背后人让郑泽顾忌着不敢动手,又把原本要拿来坑郑泽的订单弄走免了郑泽的一顿大出血,如意不愿意看到的,是他们三个成为联盟。   也因为这样,如意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若真的要安稳一世,有钱当真是不管用,架不住有权有势的人一番搅和。也许真的要成为像连城煜那样的仅凭一个名字就能震慑四方,大概才真的能过上他们想要的日子吧。   想着之前的种种,如意的神色越发的深沉,江承烨捏了捏她的手,以作询问,如意缓缓抬起眼睛,目光中多了一分决绝与坚定:“好不容易炖的一大锅,决不能被他这么搅和了!他既然想要搅和,那就把他一起扔到锅里!”   如意握着江承烨的手力道紧了几分:“咱们现在就去连府,你功夫好,我把库房的位置告诉你,你去看一看那批木材还有没有被藏在府里!”   江承烨沉吟片刻,望着她:“那你要做什么?”   如意拍拍他的肩膀:“我掩护你啊!”   江承烨似有若无的嗤笑一声,反手捏捏她的脸:“你还是找个好地方躲起来,不要给我添麻烦。”她不想让她跟着进去,里头的人都认得她,若是真要做点什么,只怕她这样出现,事后会引人怀疑。   无论怎样都好,如意点头如捣蒜,两人行至连府门口的柳树边时,如意顺手捡了个枝桠给他在手心里画了画连府大概的位置走向,她告诉他:“我进连府多半都是去厨房,厨房就在这个位置,你就是进去探一探。若是被发现又或是迷了路,认得路就往这边跑,不认得路……不认得路就往后门跑,后门在这个位置!”   江承烨收回被她胡乱勾画着的手掌,微微握拳,将新买的衣裳随意拿出来一件套在了外头,又扯了如意的帕子蒙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看了一眼连府的方向,直接从一侧准备潜入。   如意的心从江承烨进去之后开始就变得格外的紧张,每分每秒都悬在半空一般,到了最后,她几乎都算不清他进去多久,似乎很久,又像是没有多久的样子,就在如意因为等待而变得有些不安之时,郑府中猛地传来一声轰隆,下一刻,如意觉得地仿佛都震了起来,如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承烨,就在她好不容易站定准备进去瞧一瞧的时候,一道玄色的黑影忽然跃了出来,身影极快的凑到如意身边,拉着她的手便将她背上了背,足下轻点,两人很快就飞檐走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意对刚才那声巨响很是心惊,她在江承烨的背上回望过去,正好是他一跃而起的角度,连府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而连府的东北角正一片狼藉,空气中隐隐透着火药味。如意回过头敲敲他的脑袋:“你究竟做了什么!?”   江承烨背着轻便的女人,动作极为利索迅速,差不多逃离了危险地带,他将她放下来,把新衣裳都放好,又变回了那个高冷傲娇的大男人,只不过这时候他的心情明显好很多,昨日买的鱼还没吃完,今日就不必买了,他牵着如意朝镇外的道上走,准备叫一辆车回家。   如意满心好奇,不断地追问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江承烨将食指抵在唇边,指了指驾车的车夫,如意撇撇嘴,不再追问,可是眼波流转间的求知欲几乎把江承烨给吞灭!   两人回到家中已是黄昏,吉祥她们都在家里,见到如意回来她还没来得及笑着叫她一起包饺子,就见如意一脸急不可耐的将江承烨拖进了东屋,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东屋之外一片安静,吉祥和两个弟弟妹妹对视几眼,不大晓得发生了什么,而东屋里面,如意抓着江承烨的衣襟,整个人几乎岔过气去,她一连好几个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的向他求证:“你再说一次,你……炸了连府!?”   江承烨不胜其烦,耐心已经渐渐磨光了,他将云靴一甩整个人躺上床榻开始休息,殊不知他才刚刚躺下来,就听见一阵洗漱响动,下一刻,娇小温香的女人已经同样脱了鞋跑了上来,如意固执的将江承烨拉起来,江承烨被她逗得不行,索性猛地一个翻身将她压住不让她动弹!   “程叶!你真的真的炸了连府?”如意的目光很是复杂,江承烨说不清楚她是因为太开心还是因为太震惊,他点点头:“没错我的如意姑娘,你可晓得你已经问了多少遍么!”   如意伸手捂住了嘴,目光中闪动,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片刻之后,如意双手抓住他的双肩,激动地猛摇:“你炸了连府!?你居然把连府给炸了!?这……这……”这特么简直棒呆了!   哈哈哈哈哈哈……   江承烨觉得她这副吃惊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可爱,也不隐瞒什么了,将他进去以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无非是他进入佩服之后,找到了秘密机关,而在这秘密机关下头,竟然是一个缠着火药的密室,好巧不巧的这间密室离厨房的位置很近,里面的火药分量不少,江承烨一个开心,就全给点燃了……   如意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般,越听越是吃惊,到最后江承烨的一句“他最近揽这么多事情做,不妨再给他加一件,看看是这连家的家业重要还是做些无耻勾当来的更重要”后,如意越发觉得江承烨实在是个神奇的男人!   “你竟然都发现了火药,为何不报官!?”私藏火药可罪名不轻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可江承烨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轻轻啄了啄她的脸:“告了又如何?他大可说这是为了佳节只是拆了做些烟火,再用些钱为自己买通,这件事情,自然有人睁一只笨闭一只眼!”   江承烨说到这里,淡淡笑了笑:“做成烟火是用来放的,做成火药依旧是用来放的,我们不过是帮个忙放掉有什么关系!?”   如意却有顾忌:“连城煜这个人深不可测,我怕他查出来报复我们!其实我倒不怎么样,就怕连累吉祥她们!”   江承烨笑意更深:“不怕,不会殃及到她们。”   江承烨言语中的炸掉连府,只是个美化过得说法,要是她真的就在现场,瞧着那屋檐乱石四处横飞,两层小楼就这么在面前垮下来,就应当晓得那火药的威力有多大,若是制成烟火,将天空烧个洞都说不准!可是看着她坏笑,幸灾乐祸,江承烨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愉悦冲上心头,他有些想吃她做的东西了:“跑了这么远,又饿又累。”   如意凑过去在他的脸上吧唧一口:“我程哥哥这么腻害,等着,好吃的马上就来!”她伸手推推他,可他纹丝不动的继续压着,江承烨忽然喉咙有些干,他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太想就这么放开她。   且他发现,自从两人心意互通之后,她便越发的像个娇羞的小女人,常常不知羞的“程哥哥程哥哥”的叫着,她哄人的法子也格外的大胆有趣,亲就是亲,抱就是抱,言辞举动间毫无做作,让他觉得她就是出自真心的想做这些事情。   江承烨心中有想法,如意又怎么会没有?比起江承烨,她更为清楚自己的变化!从前她和沈岩在一起,总是被动而冷淡,她曾几何时像现在这样腻歪过他?现在想想,两人的情谊,也不过就是同出一个师门,是是兄妹的关系,可最后硬邦邦的被扳成情侣关系,有第三者也是正常。   可现在呢?她越发的觉得在江承烨面前,自己从前的那股子榆木冷清一点一点没有了,和江承烨相处,她越来越擅长的反倒不是做菜又或者是别的,而是跟他耍宝撒娇,也是到了现在如意才渐渐明白,原来和男人的相处方式可以这么简单甜蜜……   真是好耻辱的感觉……   两人在房间里墨迹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哪怕各自都已经整理了自己,如意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吉祥一个探寻的眼神,她就得投降认输。   好歹吉祥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人,见如意有些不大愿意说,她也不勉强,继续带着弟弟妹妹改着江承烨给她的衣裳。   晚上的时候,为了奖励江承烨,她施展刀工,做出了一盘番茄菊花鱼给他香嘴巴,吉祥看着那刀花,几乎看呆了,连一直挑剔的江承烨都十分满意如意的这盘鱼,一个人吃掉了大半盘!如意好几次瞪他让他少吃点,他权当没看见,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   其实吉祥的心思也不在鱼上面,她似乎是有什么心思,如意看在眼里,等到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她才抓着吉祥问了出来,这不问还好,一问她又该冷笑了。   ------题外话------   1、诠释你的爱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2miangu童生投了3张月票   3孙艺强童生投了1张月票   4sq710422童生投了1张月票   5幸福咯咯123童生投了2张月票   6何惠瑛童生投了2张月票   7。飞絮蓉儿投了1张月票——马上就会根治这些惹人嫌的亲戚了~   俺造大家又会觉得女主软绵绵甚至有点白了……┑( ̄Д ̄)┍可素这是恋爱中的女人嘛,还是那句话,让人家先傻白甜两天嘛~   ☆、第一百零六章 秀恩爱最吐艳了   如果不是镇上的事情处理的不顺利,如意险些就要忘记家里还有几个时不时喜欢过来找找存在感的人。   其实何婆子她们最近已经十分收敛了,连王凤娇最近都没敢在他们门前嚷嚷了,她到现在稍微动动气嚷嚷两句,身上的筋就得抽抽的疼!两家都晓得如意现在门路多家里能赚钱,又是新房子又是大狼狗,他们终于不像从前那样硬碰硬,这两天他们晓得吉祥要成亲了,居然要来帮忙,还提了些东西过来。   吉祥的意思很明显,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人,现在能和和气气相处,又是她成亲的大日子,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该让它们都过去,三婶怀着孩子都念叨着他们,他们还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呢?   吉祥一直都主张息事宁人,她这样的女人,最大的愿望,大概也就是平平安安的在这里过一辈子。   其实这一点,如意并不反对,宁静的日子谁不想过?可是宁静平安的日子有哪里那么容易过?在家中有柴米油盐七姑八姨的烦扰,在外面有豺狼虎豹勾心斗角的危机,避开后者谈前者,生活的重担未必那么容易扛起,所以才要赚钱养家过好日子;避开前者谈后者,也许那些家长里短的纠纷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可同时要面对的,是更多的暗潮汹涌。   到底该怎么选?   当初江承烨告诉她,她从傻气变得聪明,其实不然。并非是她变得聪明,只是她一点一点的适应着从一个单纯想要争取荣誉坐上首位的厨娘,变成一个适合生存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就像封千味说的那样,她拿着大勺,不能单单只是为了做出一道佳肴。   可这样怎么够?   无论是借力打力还是狗咬狗,都不过是她无权无势之下的无奈之举,如果可以,她更愿意自己能强大到让这些人无法觊觎!   吉祥说话的时候,如意一直沉默着,吉祥以为她没有听自己说什么,正准备叫她一声,就听到她说:“大姐,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成亲那日,就请婶婶和奶奶他们一起来吧,多一个人为你送嫁,也就多一分热闹。”   吉祥见如意不再像先前那样抗拒冷淡,心中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准备起成亲的事情也就越发的用心且开心。   夜色渐深,吉祥忙完了,就带着金玉满堂梳洗睡觉,如意一直没有睡,等到身边的人都已经熟睡过去的时候,如意悄无声息的起床。可就在她刚刚准备起身的时候,静谧的夜里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可以忽略的响动……   黑色的云将月光一丝一丝的遮掩住,雅致的连府一隅,两层小楼轰然倒塌,连带着小半片院子都是一片狼藉,四处可见砖瓦泥石。而就在这片狼藉之中,隔着爆炸地点远一些的一个六角石桌子旁,连城煜悠闲的煮着茶。   周围空无一人,矮枝上挂着两只灯笼面前照明,今晚月色欠佳,石桌上的一盏灯将连城煜淡漠的神色映现出来。   烹煮的茶水咕噜咕噜的响着,一片凌乱中,连城煜的沉静与周围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   一阵凉风扫过,连城煜忽的放下手中的杯盏,抬手挡在了石桌上的灯火边,为那孱弱的火光挡住了风,悠悠的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茶水已经煮好了,不嫌弃的话,便出来一起喝上一杯。”   这阵风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小下去,周围的草木仿佛成了精一般,窸窣摇摆着,仿佛是在迎接一场妖冶盛事。   暗夜中不紧不慢的走出一个人来,连城煜的眸子在看到他的模样时,无端端的冰冷了几分。江承烨气定神闲的走到石桌边,一撩衣摆坐下。   茶水已经煮好,连城煜拿出两只杯子,分别斟满了茶,放下茶壶,拿起一杯递给江承烨:“请。”   江承烨信手接过,可就在他碰上茶杯的那一刻,一股强劲的内力从茶杯上袭击而来,仿佛要透过这茶杯进到他的体内,直击脉络!   江承烨微微勾唇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加了力道,轻松地将那股子内力给抵了回去。然他刚一动手,那边便迅速加力,江承烨大致也明白了他方才不过是为了试探试探他的实力,他忽然来了些兴趣,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和他一丝一丝的较量。   高手过招,往往一个瞬息就已经能胜过无数招式,被两人端着的茶杯,竟无端端的沸腾起来,与那小炉上的沸水无二,可两个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丝儿汗也不见,就在这时候,一道冷箭从一侧的一处花坛中飞快而出,急急地逼向连城煜,连城煜反手一挡就将那袖箭挡开,电光火石间,一直温温火火的江承烨猛然发力,连城煜直直的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了一震,江承烨忽的松开了手,那茶杯就在连城煜的手中应声而碎!   连城煜的嘴角溢出几丝血,被他随意的抬手抹掉,而暗中的那个人影也渐渐走了出来。   江承烨见到忽然出现的如意时,有些意外,可如意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石桌边,向江承烨伸手:“帕子给我。”   她说的帕子,还是上一次给他擦了手之后他无论如何也不还的,江承烨看了看对面手已经被茶水烫红,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男人,脸色一沉:“我没带。”   如意似乎是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新的帕子递给连城煜:“三爷是自己来还是如意帮你?”   连城煜似笑非笑的看了如意一眼,在江承烨阴郁的神色中施施然伸手接过了帕子,把手上和唇角边都擦了擦。他细心的注意到,但如意的帕子被他拿来擦唇角的时候,对面的男人的脸色就格外的难看。   江承烨冷冷的看着如意企图表达自己的不满,问她:“你怎么过来了?”他出门的时候,明明已经确定她并没有动静!   如意看着石桌上的两个男人,伸手拿过已经煮好了茶的茶杯,又捡了三个杯子,一一斟满:“三爷的汗血宝马一日千里,过来这里还不是片刻就到?”她放下茶壶,竟有些怪嗔的对江承烨道:“大晚上瞧不见你,我当是以为你和哪个漂亮姑娘偷偷去赏夜景了,原来是到三爷这里来了。”说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开心:“我怎么就没见你和我喝茶的时候共执一个杯子含情对望?”   含情对望……两个角色男人都抽了抽嘴角……   如意对连城煜歉意一笑:“三爷,真是不好意思,我方才是想给我们家小程程些教训,可这夜黑风高的,看不清楚方向就歪了歪,哪晓得箭就朝你这里飞过来了?你还好吧?”   江承烨嗤笑一声,扭过脸去。   连城煜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忽然笑了起来:“辛旬曾说如意你身边有一厉害人物,武功之高,绝非普通的护卫。今日一见,果真叫连某都自愧不如。”   “不必自愧不如。”江承烨凉凉的发话:“我手下的败将比这里的残渣还要多……”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瞟了连城煜一眼:“你不是一个人。”   连城煜的表情不过僵了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谈笑风生。   如意对江承烨这幅模样简直不能再赞,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有资本,骄傲也是一种魅力,她的眼光真好!正在开心间,就听到连城煜将话锋转向了她:“如意,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如意神色平静的放下茶杯,一丝要和他虚与委蛇的意思都没有,坦言道:“连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以你的本事,不可能猜不到如意为何而来。”如意转而望向周围的狼藉,缓缓道:“连府遭到袭击却宁愿息事宁人,深更半夜府门大开,难道不是在等什么人?”   连城煜细长的手执点在茶杯边沿,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笑而不语。   如意继续道:“连公子,如意自问即便是想要找您做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却也不是空手而来。东桥镇的图连公子似乎是满意的,镇中的格局分裂,也是连公子想要握在手中的,可如意不懂得是,分明已经到了可以开始动工的时候,连公子为何要在如意的计划里面搅上一棍子?”   连城煜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如意,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如意笑了笑:“那好,既然有误会,索性今夜就说个清楚。如意从来都只是想过安逸平静的生活,而在李恒才的手下,如意屡遭劫难,又处处被郑泽干扰插足,加上家中烦心事不断,这日子无论如何都安宁不下来。郑泽和李恒才,两人一狼一虎,他们各自的野心,如意没兴趣,可连公子想必多少明白一些。如意虽说是为了摆脱他们才投靠连公子,却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凭着自己有限的本事回报连公子,可连公子先是因木材一事对李恒才的利用无动于衷,一副要做背后靠山的模样,后又将如意月前让王掌柜与郑泽签下的订单给撤走,一副护住郑泽的模样,实在是然如意搞不懂!”   “既然连公子从一开始就不想将两人打垮,就不该让如意介入进来。有这两人在一天,如意就不可能有安宁的日子,不如连公子给句痛快话,如意也好尽快为自己谋一个活路!”   江承烨轻咳一声,竟然当着连城煜的面伸手拧了拧如意的脸:“说什么傻话?你方才说的是谁?不如问问连公子家中还有没有剩下的火药,我们一并去炸了。”   如意深情的回望他一眼,伸手揪住了他刚刚拧了自己的手,然后旋了一个圈,看着依旧面不改色笑看着自己的男人,声音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我晓得你一定会护着我,不过这打打杀杀的不好,容易动肝火。”   江承烨就差伸手把人抱到怀里逗弄了:“那你熬个什么汤给我降降火就好。”   如意却拍了拍他的手:“要是命都没了,拿什么喝汤啊。”   连城煜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听到过的最无耻的双簧——没有之一!   夜风渐渐地停了,几丝清风竟然将月儿给吹了出来,短暂的一段沉默之后,连城煜恢复了笑容。茶水已经饮得差不多,他恍然道:“你看,果真是有误会不是?李恒才和郑泽之间的事情,我无意插手,至于你说的维护靠山一说,也实在是无稽之谈,想来最让你误会的,大致就是那张订单了……”连城煜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物,抖开放在如意面前,竟然就是那张订单!   “有些单据,王有财每个月都会交给我一些,还有一些无用的单据则需要销毁,想必是他弄错了,将你的这一张夹在里头混着给我了,我今日才发现,正想让他交还与你,却不料家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他看了看那单据上夸张的数字,淡淡道:“这二人要如何处置,全凭如意心意,我要的不过是你曾经的承诺,东桥的事情,我拭目以待!”   承诺!?江承烨的目光瞟向如意——你居然和别的男人有承诺?   如意将订单收好,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看江承烨和连城煜,心中的疑惑在连城煜接下来的话说出之后隐隐有了答案:“原先听辛旬说如意身边有厉害的人物,却一直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今日总算叫连某见识了一番,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妨多多走动,连某也好和……”   如意顺着他的话接口:“程叶。”   连城煜从善如流:“也好和程兄多讨教几招。”   江承烨嗤笑——吃多了才没事来对着你这么个大男人。   时间已经不早,如意和连城煜客套了几句就准备和江承烨离开,可她正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的连城煜忽然悠悠道:“五千两。”   如意和江承烨对望一眼,两人又一同望向连城煜。   连城煜笑容妖媚,缓缓道:“炸毁的这些,我给你抹个零头,就算五千两,一年之内,如意你所说的那些若是挣不出五千两,这笔账我们再慢慢算。”   如意怔了怔,旋即微微垂手:“连公子放心。”   连城煜似乎是笑了笑,转过身负手离开。   时间已经很晚,未免吉祥醒过来,如意拉着江承烨往栓马的地方走,两人不过将将路过一个回廊,江承烨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如意腰上一箍,几乎将她半抱起来抵在红木柱子上:“你与他有什么承诺?你要为他做什么?”   不夜镇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可说白了往后也是个娱乐场所,如意自然不会傻到告诉他自己帮连城煜建娱乐场所,她轻咳几声,严肃道:“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答应帮他将东桥做成最大的小吃街!”   小吃街?江承烨冷笑几声,可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发文,如意已经抢先向他提出问题:“我问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和连城煜有过什么交集!?”   江承烨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他的确是曾经来连府警告过他,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他平日里从不爱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早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看着如意逼问的眼神,他悠悠道:“找过又如何,没找过又如何?”   如意继续问:“那你的做派是不是十分骚包!?神神秘秘,像刚才一样那么厉害?”   江承烨听着这几句话觉得十分舒心,果然被心爱的女人夸奖是一件很涨威风的事情,他点点头:“也不算多神秘,不过就是像你一样,警告警告他。”说着,将上次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她,言辞间尽是一种“由我负责你已经足够,这样的人你无谓低头”的意思。   其实从刚才开始,如意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连城煜近日来做的这些,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李恒才又或者是郑泽,他的真实目的,很有可能是在试探她!但凡一个人觉得自己身边有人会给自己造成威胁,都不会放心。原本江承烨背着她去警告连城煜,她多多少少应该生气些,可是看着这样傲娇的男人,她忽然觉得心疼且开心。   “连城煜这么做,应当是想摸摸我的底,他阻挠你,无非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再来找他。如今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情,应当开心,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江承烨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的眼睛,那水盈盈的眸子里,似乎是有些水波闪动。   如意忽的伸手抱住他的腰身,一字一顿的告诉他:“程叶,往后你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你想将我护着,我觉得很开心,可是我不想你将我护着,却给自己惹什么麻烦!”她抬起头望向他,眼眸中是至死方休的热烈和决绝:“你心疼我,我就不会担心你吗?就算你功夫再好,谁不会有个什么意外?若是你以后再这样偷偷摸摸的做事,我怎么能知道你有多好!?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少做!真是蠢!”   江承烨看着明明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却还在对自己放狠话的女人,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可是暖烘烘的同时,他又有些不开心:“哼,我有那么好,那你还能把自己的帕子给另一个男人用?你以为我没看见吗,那是新的帕子,你究竟是大方还是蠢,我也很是费解!”   如意被他的神转折闹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伸手在他的胸口捶了一下:“不要冤枉我好嘛!?我分明有先让你把旧的给我!这新的帕子是给你换的!难道你没瞧见你拿去的那个旧的上头有两朵大花吗?你瞧见过哪个男人用带花的手绢!?”   江承烨将信将疑的拿出怀里的帕子,上头果然有两朵艳丽的花,他脸色一沉,将帕子塞回去:“我不管,你再给我买个新的送我!”   如意笑了:“程少爷,好像才给你买了衣裳吧!做人怎么这么贪得无厌!”   江承烨把人扶上马,也跟着上了马,他从后面搂着较小的女人,声音低沉:“因为你说过,你最疼我。”   一句耳畔的悄悄话,仿佛能穿透身体触到心头最软的那一处,如意张了张嘴,本来想讽刺他一番,可话到了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温柔的能滴出水的话:“对,我最疼你!”   江承烨轻笑两声,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儿甩甩尾巴,开始缓缓走入夜色中。江承烨微微回过头,目光落在那一闪而逝的黑影上,微微勾了勾唇。   安静的房间里,连城煜微微推开窗户,派出去的人便跪在外头向他复命,那人将偷听来的话十分有操守的原话复述给连城煜,当他说到“帕子”这个环节的时候,连城煜已经浑身鸡皮疙瘩的将他制止住:“够了!”   出去探听的人也是被雷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当连城煜听不下去后,他也果断住了口。   一旁的辛旬抿了抿唇,也是被那些话肉麻的不行,不过他尚且存着理智,上前一步对连城煜道:“三爷,如今已经可以清楚当夜潜入连府的高手就是何如意身边那个男人,东桥那边的事情,时候还要继续?”   连城煜摆摆手,表情似乎是还没从那对膈应人的男女对话里走出来,良久,他淡淡道:“交给何如意,其实我也很好奇,她究竟能做出个什么来!”   ------题外话------   小安子好友小排排今日首推!   俗话说首推定生死,君不见潇湘红粉三千,两千首推乱葬岗,八百V前已半死,两百V后熬余生!   所以,安子恳求各位读者菇凉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都是新人的我们嗷嗷待哺~亲爱的你们快来打包带走~      ☆、第一百零七章 真心假意情难诉   如意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戏剧性的转折,其实即便江承烨没有去找连城煜,她也准备和连城煜去摊牌说清楚。她一直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做事就该明明白白,尤其是和一个跟自己实力悬殊,稍微使一点手段就能将自己按的不能翻身的人。可她没有想到,连城煜对自己的顾忌和猜疑以及试探,竟然是来自程叶。   也许是因为相处时间越来越长,如意觉得程叶远远没有第一次见到的那么淡漠高傲,且他是一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那些在平常不过的关心,他看似淡漠,其实如意很清楚,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收在了心里,所以他不会将有些细节记得比她还要清楚,有时候为她想的比她自己还要细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程叶,反倒让如意觉得心疼。   关于程叶的过去和他的身份,如意一如既往的不去探究,她只知道,他要走的话,没人留得住,可如果他愿意留在这里,她会珍惜和他处在一起的每一日。   而对于江承烨来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跟如意说自己的身份亦或是太多的过去,他的现在和未来,都只有这一个女人,只有她能让他死寂多年的心随着她的态度忽冷忽热,静默的情绪起伏不定,他不想让自己的过去和那些令人窒息的束缚打扰到这样的生活,这种即便过上几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趣的生活。   如意拿回了订单,时间已经离吉祥她们的婚事也就十来天,既然连城煜再次放权,如意自然是要按照原先的计划一步一步来!虽说连城煜有心试探那晚潜入连府放出威胁警告的人是不是如意身边这个男人不假,可是他骨子里那种执拗还是忍不住发作,将女人搂在怀里问:“你就这么相信他?或许他的确是和李恒才还有郑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合作,你不怕?”   如意只是笑了笑,人的想法每一分都在改变,她也不例外:“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怕他们还想利用我,还想从我这里图个什么?”她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过就是个厨娘,一把大勺还能翻了天么,再说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难不成在我这里讨不到好处,还能吃了我?”   如意变,江承烨也在变,他一股酸味儿的面前巧笑嫣然的女人:“那可说不准,惦记你的人也不是没有,何必妄自菲薄……”   眼看着话题又要被带歪,如意赶紧拦住他说下去,一阵腻歪后,她将话题撤回正轨:“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啊,拿着个让王有财去下单,试试郑泽呗。”   江承烨含笑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的宠溺已经快要所有的情绪都淹没,他点点头:“好,我们试试他。”   里正家的小儿子何远和吉祥他们家同一天办喜事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之后,大家都开始热闹了,因着过冬前还有最后一拨忙碌,村里的人除了筹划着过冬的粮食,还要算计着当天随礼的数目是多少,要是换在以前,大家铁定是将如意这边怠慢些,可是开荒的事情开始之后,大家都晓得那个开荒的大老板是如意认得的,何元吉和那一众汉子都是沾了光捞了份工来做,听说不但工钱诱人,且如意家里时不时的还会送去些吃食,这放眼村里镇上,哪家的工人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也因为这样,吉祥成亲的随礼,倒是让不少人思索起来了,如意手艺好,在镇上门路多,赚钱的路子也多,看天吃饭的乡里人谁不想有个稳定的收入?指不定把如意这边的关系搞好一些,往后有什么好事情好机会,还能让如意给帮衬帮衬!   村里人的心思,吉祥没有放在心上,急于处理手头事件的如意就更加没有心思去想。   江承烨自从开始踏出东屋以后,直接和原来成为了鲜明的对比,原来是泰山崩于面前而臀不离座八风不动,现在则是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只跟着如意后头当跟屁虫!如意要去镇上,他就一直跟着,不骑马不走路,就爱拉着如意和她一起坐那个被他承包了一年的牛车!   这些事情如意也就由着他,兴许是他的确很厉害,所以如意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到了镇口两人并肩走到东桥,江承烨习惯性的在东桥桥头等她,如意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忽然就瞧见一边大门紧闭的青楼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而笑吟吟的将他送出来的那个女人,正是不久前王有财用来诱惑郑泽的那个好像叫做月娘的头牌花魁。   月娘将李恒才送到了马车边,李恒才似乎还不尽兴,想要将人拉上马车里面去,月娘丝帕掩面的似乎说了什么,李恒才拧了拧她的脸,一脸色笑的上了马车。   月娘将人送上了马车,马车不过刚刚行驶,月娘那一脸的娇笑便冷了下来,下一刻,她竟直直的望向如意这边来,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如意也清晰的看见月娘似乎是朝着她微微一福身,继而转身回到了青楼里。   如意看着月娘的身影隐在了青楼大门之后,微微侧过头,伸手就推了一把江承烨的脸:“看什么看!要不要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黏在人家姑娘身上!?”   江承烨被她简单粗暴的吃醋方式逗乐了,他将脑袋往如意这边凑了凑:“竟然还有这种法子?唔……你挖吧,不过不要黏在别处,就黏在你身上!”   如意没好气的伸手捶了他一下,两人玩笑开完了,话题步入正轨。如意看着月娘离去的方向,忽然道:“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一个郑泽算是栽在她手里,不晓得李恒才又如何!”   江承烨只是默了默,继而道:“别小看这个女人。”   感觉到身边的女人有些不解的望着自己,江承烨耐心解释道:“你看着她似乎是媚态百生弱柳扶风,实则那是因为她轻功一流,走路自然轻盈无比。”说完又转而道:“不过现在要研究的不是她,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   现在的确不是研究这个花魁月娘的时候,如意也不耽误,和他说好时间,便去了香满楼。   订单从如意手里拿出来,王有财顿时做恍然大悟状,又是赔罪又是拍胸脯保证,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好!仿佛是怕如意不相信似的,王有财立即就令人去郑府递帖子邀郑泽一聚,还未如意劈出隔壁的一间房,可以用墙壁上的机括来看到另一间房的动静。   “如意姑娘,大家都是为三爷做事,平日里难免出个差错,还请如意姑娘多多包涵,若是如意姑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可在这间房将我们那边瞧个清楚,若是我有哪里又做的不妥了,姑娘在此也好指点一番。”王有财大概是怕如意不信,连监控室都为她准备好了,如意也的确不急着回去,便道了谢留了下来。   而王有财这边的帖子刚一到郑府,便被正准备出门的裴玉容给截了下来,也不晓得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郑泽本身就过来找她,那帖子她不过刚刚翻开看了一眼,郑泽就已经急切地过来将帖子拿了回去:“我说过多少次,外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裴玉容从容的笑了笑:“我没有要插手,只是看着似乎是个请帖,即便你不过来,我也要给你送去的。”   郑泽这才注意到了她的一身打扮:“你要去哪里?”   裴玉容淡淡一笑:“闲在府里无事可做,窗户看出去的景色都定着了,我实在是闷得慌,所以想要出去走走,看看需要买些什么。”   近两年郑泽四处奔波的时候,裴玉容多半是住在汴京的一个长辈家中,身边的姐妹也就剩下她那一个表妹,她回东桥镇的时候,那表妹跟过来住过一段时间,因为香芝进门之后,住了没多久又回到汴京了,所以郑泽理所当然的想,她是不是又想要回汴京住,这样一想,他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如今天气转凉,回汴京还要北上,只怕更能,你身子不好,多呆在家里休养!”   裴玉容晓得他是误会了:“我不回汴京,实实在在只是出门买些东西……”似乎又觉得这个解释十分无力,她苦笑一下:“也罢,总归动的多了人也不舒服,那我先回去了。”   郑泽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的退让而好多少,他点点头,没有忘记吩咐相思好好照顾夫人。等到裴玉容离去了,郑泽才把手中的请帖拿出来看,而当他看到香满楼三个字的时候,不久前的那一场欢愉顿时就出现在脑海里!   郑泽的手渐渐握拳,将那一张请帖几乎揉烂在手里!   要出门前,郑老爷闻讯赶来,他是晓得上次郑泽去东桥的事情的,上一次他不放心,这一次依旧是不放心,一阵频繁的咳嗽声后,郑老爷哑着声道:“阿泽,我已经告诉过你,东桥那边的状况十分复杂,我们不应再……”   “爹!”郑泽厉声打断了郑老爷的话:“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过去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多听到一个字!东桥又如何?因为他们势力复杂就该退却,那我们还做什么生意?”   郑老爷眉心紧皱:“阿泽!”   “够了!”郑泽果断的打断郑老爷的话:“您年事已高,就该在家中安享晚年,过几年我与玉容生下孩子给您带着,兴许您就不会这般无所事事。郑家的事情既然交给我打理,您就不要再操心,只有我能让郑家越来越好!就像从前的裴家一样!”   郑泽的决绝和坚定让郑老爷忧愁无比,眼看着郑泽让人备了车转身出了门,郑老爷又不住的咳了起来,咳得厉害的时候,一张雪白的帕子上还带了殷红的鲜血,这下子急坏了府里的下人,赶忙去找了大夫,而这一惊动,也将裴玉容惊动了。   香气袅袅的养肺热汤端过来的时候,郑老爷已经回了房躺下歇息。见到难得出一趟院子门的儿媳妇忽然出现,郑老爷不可谓不惊讶,即便年老体弱,却还是本能的起身想要行礼:“大小姐……”   裴玉容赶紧将他扶了起来:“公公您是在折煞玉容吗,快些起来!”   裴玉容与郑泽成亲之后分局时间更长,郑老爷则是在东桥的宅子买下之后就住过来养老,之后裴玉容住到东桥,又因为身子不好,香芝进门,更是连院门都甚少出,加之郑老爷也不喜别人打扰,是以这对翁媳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然今日郑老爷身体不适的时候,裴玉容便过来了。   郑老爷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裴家的家奴,连带着娶妻生子都是靠着裴老爷将他当做好兄弟给牵的线。裴玉容出生后,郑老爷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在郑老爷眼里,裴玉容这个大小姐的称呼早已经是固定的思维,哪怕如今裴家已经败落,裴玉容更是成了他的儿媳妇,这个口也没能改过来。   裴玉容担忧的陪在郑老爷身边,将熬好的汤一勺一勺的给他喂了下去,郑老爷喝了汤,只觉得浑身都舒畅,连咳嗽也缓了一缓。   大夫过来把了脉,临到出门都没将病情说的多么明白,那含含糊糊的几句最终让裴玉容在门口将他截了下来。   “我公公如今是个什么症状?”裴玉容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大夫也算是郑家常用的一个,裴玉容的身子他也帮着调理过一段时间,听到裴玉容这样发问,大夫顿了顿,坦言道:“夫人,郑老爷痰中带血、午后潮热、五心热烦,种种迹象来看,应当是肺阴不足,这种症状倒是可以开些药来慢慢调理,只不过……”   裴玉容神色一凛:“只不过什么?”   那大夫默了默,道:“还请夫人看开些,郑老爷毕竟年事已高,身子各处都已经显现衰弱症状,须知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并非小人不愿救治,只是这百年归老之事,实在是神医也无力回天!”   裴玉容平静的听完大夫的话,命相思给了诊金,又折回了房间。   一旁喝完的汤碗刚还放在凳子上,裴玉容坐过去蹲在郑老爷的床塌边,郑老爷一看到裴玉容,忍不住老泪纵横:“大小姐……”   “公公!”裴玉容微微皱眉:“我如今是阿泽的妻子,是您的儿媳!千万别再叫我什么大小姐,阿泽听到定然会不开心,也折煞了玉容。”   人老了,总是会想起那些过往,郑老爷颤抖着枯干的手,就像爱抚亲女儿一般的抚了抚她的头:“大小姐也好,儿媳妇也好,你爹这一辈子待我不薄,可临到头来他有了难,我却一丝办法都没有……我愧对你爹!我也愧对你!”   裴玉容微微望向一侧,似乎是平复了心中的情绪,这才转过头来,保持着一个平和的笑:“公公,我爹一直把您当做亲兄弟,那您就是玉容的长辈。裴家落难,是你们收留了我,这怎么叫什么也不能做呢?是儿媳妇不孝,从来没能尽到儿媳妇应尽的孝道,玉容还怕到了下面,我爹会责怪我!”   郑老爷脸色一变:“胡说什么!”因为激动,他微微有些喘,裴玉容无意刺激他,立马闭了口。郑老爷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眼睛还是红着:“你和阿泽能在一起,是阿泽的福气!我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我只希望等我去了,你和阿泽能好好的……他能好好对你……我下去了,才好跟你爹交代!”   裴玉容的眼眸黯了黯,可是很快,她对着郑老爷微微一笑,耐心地点点头。   郑老爷看着裴玉容,忽然就生出几分感慨,他抹了一把眼泪,声音苍老:“玉容……阿泽这个孩子,是打心眼儿你喜欢你。我记得当初裴家还在的时候,我每回和你爹从外头回来,这个傻小子就闷闷不乐好些日子,因为他晓得你爹一回来,你便要整日缠着你爹问一问外头的事情,你喜欢外头,他便整日央求我出门的时候带上他一起去,可我们是去做生意,风餐露宿,实在不适合让他一个孩子跟着,可他说他不怕累也不怕吃苦,你爹看着他有股子拼劲,就带上他出去了。可我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回来,他兴冲冲的就要去找你,结果府里的人说,你在家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常常去沈大人家里和沈小公子来往,这傻小子一晚上没吃饭,之后出门,他就不爱跟着我们了。”   裴玉容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怎么想到郑老爷会和她说上这番话。   他口中的那个郑泽,已经模糊到让她无法再在脑海中勾勒出来,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一刻的裴玉容忽然很想多听一些从前的事情,她笑了笑:“我记得。那次我去沈大人家里,是因为元辉抓了一只小兔子,想给我养一段时间……”   回忆到过去的事情,裴玉容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暖色。   她的确是记得的,沈远辉想把兔子送给她,可她脑子里第一时间记起的就是郑泽在后山的湖边面无表情的将一只兔子剥了皮清洗干净,架了柴枝烤兔子的情景,哪怕她再想养那只兔子,也终究怕遭到郑泽的毒手,心里隐隐有些埋怨他,所以回府以后,即便想要去问问他外头遇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因为兔子的事情而省了。而那之后,郑泽再没跟着出门过,反倒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每每裴玉容想要偷偷溜出去玩儿的时候,郑泽就一定去给夫人告状,一直以来,裴玉容总是和他吵架,觉得他是个阴险小气的人,可是有一次她偷偷翻墙出去,不慎掉下来崴了脚,她不敢告诉娘,是郑泽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将她背回房间,瞒着所有人,满头大汗的找跌打酒给她,等找到了跌打酒,他又红着脸不肯给她揉脚。   最后,他自然是为她揉了脚的,且那动作神态极近认真小心,仿佛手中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他一直红着脸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脚上,所以一直没有看清,被他揉着脚的女孩子,也是羞涩难当,抬眼看他时,眼中满满的都是微妙的神情。   猛然间回忆起那么多的往事,裴玉容才惊觉,其实那些往事一直都清清楚楚的留在他的心里,随着一道门打开,年少时候的种种,都清晰明了的在脑海中一幕幕的上演,而每每回忆到这些,都让她觉得温暖而幸福。   裴玉容看了看郑老爷的神色,以为他是累了,便想将他扶着躺下去休息,可她不过刚刚一动,郑老爷却又发话了。   “玉容,你既然当我是你公公,那也就是当阿泽是你的夫君。有件事情,我想求求你……”   看着精神越发不济的郑老爷,裴玉容忽然想起了自己离世多年的父亲,她伸手握住郑老爷的手,柔声道:“公公,一家人不说什么求不求,有什么吩咐,您直说就好,玉容能做到的,粉身碎骨都会做到!”   郑老爷强打着精神看着裴玉容,眼中有赞许也有欣慰,他点点头:“好……好……”顿了一顿,继而道:“玉容,我的确是人老了,可我的心还没老,有些事情,我看的明白。阿泽是个性子倔强的孩子,他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除了那些他在乎的人,他可以谁都不理会。这样冷情的性子,肯定会不小心伤了你……可这个孩子他的确是真心喜欢你。这些年,我眼看着他接管郑家的生意,日子的确是越过越好,可我也越来越怕……”   郑老爷的眼睛已经半阖,却依旧强撑着清晰地口齿对她说:“他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孩子,可我了解他,他绝度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但是世道有多少变数,谁也不晓得,玉容……他这辈子最珍视的就是你……如果他哪一天走了歪路,你一定要拉他一把!你是陪着他走下去的那个人,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毁了自己……”   裴玉容的眼泪无声的滑下,声音却平静无异:“公公,你说的,我都明白。”她伸出手握了握郑老爷的手,似乎是想通过手上的力道让他感知,让他放心:“公公,我会陪着阿泽,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养身子,不要让阿泽在外面奔波的时候,还要记挂着你……”   郑老爷笑了笑,这笑容中多少有些得了儿媳妇承诺的老怀安慰,他在裴玉容的搀扶下缓缓躺了下去,嘴里还在不住的念叨:“是……是……我得好好地,才不让你们担心……”   裴玉容伸手摸了摸眼泪,笑着回答:“是,我们都会好好地。”   瑞兽香炉中燃起了袅袅青烟,整个房间里萦绕着安神静气的檀香,裴玉容为郑老爷盖好了被子,又将他的靴子一一摆好,最后端着那只汤已经喝完了的碗,轻声退出了房间。   郑家的马车抵达东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日落。郑泽面无表情的从车内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了那花街柳巷中的繁华。郑泽扯扯嘴角,随着已经等候的下人去了香满楼。   进门之时,郑泽警惕的看了一眼一旁载歌载舞的女姬们。王有财已经布好了宴席等着他,郑泽虽不晓得他是欲意何为,可是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警惕大增,人一进去渐渐落座,郑泽便指着一干歌姬凉凉道:“王掌柜,若是有事要谈,便将这些不相干的人撤了吧。”   王有财的笑僵了僵,难免打起了哈哈:“郑公子,何必这么拘束呢!?莫非除了说正经事,王某就请不得郑公子小聚一番,吃吃酒,听听曲了!?”   郑泽神色淡漠,语气连客气也算不上:“王掌柜,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郑某便告辞了,家中内子身体不适,郑某心中挂念,实在无心应酬。”   王有财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见郑泽态度强硬,便撤了那些歌姬舞娘。   而在房间另一头,通过特殊渠道听到那一头的对话时,如意忽然撇撇嘴,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   虽说那边的声音这边可以轻易听到,而这边的声音那边并不容易听到,江承烨还是压低了声音捏了捏她的脸:“做什么这副表情?”   如意扭头就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江承烨吃痛,却也不和她计较,举着被咬出牙印的地方凑到她唇边:“亲一下我就不和你计较。”   如意对他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对着他的手吧唧了一口,想到那边的郑泽,依旧忍不住吐槽:“郑泽这个人还真是好笑,外出时候拿郑夫人做挡箭牌,可我也没瞧见他当真对郑夫人有多好!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三心二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仗着她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来,伸手捧住她的连,与她水润乌黑的大眼睛对视:“何如意,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些什么?你对我不放心?”   如意的目光已经说出了她的答案,可是江承烨并不生气,反倒很开心的样子:“原来你已经这么紧张我了吗?”   呸!不要脸!   这一头意思打情骂俏,那一头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拍案之声!如意和江承烨对视一眼,立马开始关注那一头的动静。   彼时,王有财已经拿出了有郑泽签子和印鉴的订单,郑泽脸色黑沉,看着上头的内容,冷冷道:“不可能!我绝不会签下这些!王掌柜,郑家的规矩,向来都是一式两份,郑某若是签下了,为何我这里没有另外一份?”   王有财却是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郑公子!这可不当耍的!我们从前便听说郑家作坊信誉良好,从不店大欺客,货真价实,所以才会把这样一比大单子交给你们,可临近贵宝号交货的日子,郑公子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王某意想不到!若非是王某一直没能得到郑公子货物赶制进程的消息,只怕还得到了那一日才晓得郑公子贵人多忘事,把这桩生意给忘了吧!?至于这订单,就更是好笑,郑公子也会说是一式两份,那郑公子那一份弄丢了便要赖账,王某也真是无话可说!若郑公子在规定期限拿不出货物,就请按照这签订的所说,耽误了我们的生意,照价赔偿吧!”   事到如今,郑泽要是还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当真白白闯荡了这么些年!   王有财利落的将单据收了回去:“郑公子,要么交货,要么赔钱,十日之期,郑公子好自为之!”   按照签订的内容,不说数量庞大的货架,即便是那五十多个按照他们给出的图样做出的摊点木柜台,每一个都要花上好些功夫。且他们指定要柞木为料。若是要桐木,他的作坊里尚且还存着许多,可是耐高温耐磨的柞木因为价格较贵,要的人不多,数量也就少,如今是绝对不够!若是那批木材没有不翼而飞……   郑泽猛然一震,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那木材被人截了去,郑家已经为这件事情伤了不少神,一张订单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绝不是巧合!   郑泽在脑中飞快的回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时期,在他看见王有财得逞的笑时,猛然想到了前几日木材寻回的乌龙事件。   连城煜其人郑泽接触的并不多,可是东桥镇酒楼的内里行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连城煜和李恒才向来不和,可是他查到的消息,那木材却是李恒才送到连城煜府上的,最终那木材他亲自证实了并非自己所丢的那一批,但现在想一想,这件事情是在是有很多可疑之处,而最可疑的人,就是李恒才!   郑泽冷着脸沉默,良久,他不紧不慢的将抱拳:“郑家从不失信于人,既然王掌柜拿得出这凭据,买卖一事自然就是存在的,十日之内,郑某一定将所有货物赶制出来。不过郑某须得明言,郑家的买卖从来都是货真价实,郑某绝不因为赶工而弄虚作假,等十日之期过后,能交得出多少,郑某就交多少,交不出的那部分,郑某自会按照规定,双倍赔偿,也希望王掌柜能与郑某各让一步,莫要苛责。”   王有财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郑泽,笑着点点头:“郑老板的诚意王某已经瞧见了,那便十日之后再做定论了。”   郑泽已无心与他多做废话,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在针对郑家,他虽恼怒,却不愿让这件事情令郑家的声誉蒙羞,与王有财客套几句后,郑泽起身告辞。   等到郑泽离去,王有财自然是屁颠颠的跑到了隔壁去给如意一个交代,可等到他到了隔壁的时候,里面早已经空无一人!   郑泽的马车将将离开东桥,江承烨后脚就带着如意再一次去了连府。如意这次的目的很明确,她想向连城煜问清楚郑家的木材究竟在哪里,可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连城煜正在修一把琴,琴弦已经全断,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江承烨,淡淡道:“李恒才送过来的那批木材,从一开始便不是郑家的木材,所以之后从何家村替换的木材也根本没有用上,我索性就都堆在一起了。”   李恒才根本就没有送真正的郑家木材过来,仔细想一想也就不难明白。郑家丢了货物又被人闹上门,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李恒才在送过来的路上被发现,郑泽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他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嫁祸连城煜,而后那个举报之人,也是很有可能就是他,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闹出些动静,将自己和连城煜系在一起,让郑泽晓得他可能和连城煜是一伙的,连城煜道上的势力大,这样一来,郑泽就不会轻举妄动!   回去的路上,如意不断的和江承烨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说着说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天李恒才派人截货的时候,算是他指使的杀人灭口,我们一直以为他会处理那批木材,所以跟踪到了他的木材藏匿地点就回家了,可现在他根本就没有动那批木材,你说那些木材会不会还在原来的地方放着!?”   回去依旧是坐的牛车,以前两人关系尚未明确,是并肩着坐,不过现在江承烨更喜欢把人抱在怀里,像揉弄一只小猫小熊一般揉弄她的头发或者吹弹可破的小脸。   看着怀里的女人一派认真的分析着这些事情,江承烨缓缓道:“你也会说我们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回来了,李恒才这个人心狠手辣且心眼多城府深,你小心你还没靠近那里就已经被箭射成了筛子。”   如意双手托腮:“其实比起郑泽,李恒才这个人更可恶,郑泽尚且还有些业界良心,对声誉这个东西这么维护,还做出了退让,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可李恒才呢?他身为酒楼的掌柜,竟然指使别人在食物里面下毒!为了上位牟利根本就是不择手段!现在身上还背了这么多条人命,当真是可恶至极!”   江承烨玩着她的头发:“那你还在他手底下做事?你又图个什么?”   如意闷闷的看他一眼:“就图让他们狗咬狗,我乐得轻松!”   江承烨很赞同的点头,摊了摊手:“现在他们的确要开始咬起来了,你又为何不让自己轻松轻松!?”他忽然一笑:“还是你想自己去咬一口!?”   如意好气又好笑的捧住他的脸:“我现在比较想咬你!”   江承烨享受还来不及,立即摆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咬吧,别客气。”   如意张口作势要咬,她的确是吓唬他,可他未免也太淡定了吧!还有这副亟待享受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如意看着这张极品容颜好一会儿,败下阵来,松开他重新坐好。   江承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下口,有些遗憾的重新将人抱住,如意窝在他怀里,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如意的思绪拐了个弯儿,又转回到狗牙狗的事情上来,江承烨就这么抱着她,任她去想。   郑泽的马车离开东桥镇之后,并未回到郑府,而是拐了个弯去到了一间颇为体面的客栈。   客栈内外已经有穿着便服的护卫把守着,郑泽一路走进去,没说几句,就被带到了天字号房的其中一间。   房间里只有一个男人,他身上的披风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身上穿着的是暗金绣纹的锦袍,他正坐在铜镜前,对着铜镜一点点的往脸上上香膏。见郑泽进来,他又往手上抹了些,缓缓开口:“日前嘱托你的事情,可办好了?”他的声音是男人声音,却硬生生的憋着个阴阳怪气的调调,配上他容值实在不高的一张脸,活脱脱的有些变态的气质。   郑泽微微躬身:“覃大人,原本事情可以进行的很顺利,可没想到中途出了些岔子,我……”   “岔子!?”覃如海冷冷的打断他,妖里妖气的哼了一声:“郑泽,这件事情你跟我说,我做不了你的主,可你要是跟云总管说这些话,你猜他会如何?”   郑泽眉头一紧,立即从袖中掏出银票来放在桌上:“覃大人对郑某的关照,郑某自然铭记在心!云总管如今已经是尚膳监的首领任务,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郑某能有幸为公公办事,是我的福气。只是这一次当真是遇到了拦路狗,好在覃大人与其他两位大人路过此地,郑泽恳请覃大人出手相助,也是为了更早的完成云总管交代的任务!”   覃如海冷冷的看着郑泽:“郑老板,云总管从不养不会叫的狗,杂家不是不可以帮你,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只要云总管对你的能力有质疑,你猜猜他还不会不会举荐你揽下为宫中进献珍馐的生意呢?你们郑家,又如何取代从前的裴家呢?”   覃如海理了理袖口:“郑老板,不妨与你直说,这个生意,你们郑家不做,多的是人想要做,若不是云总管念在你曾经立了大功,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郑老板,好好把握啊!”   覃如海的一番话让郑泽的脸色越发的沉冷,良久,他微微颔首,姿态是尽可能地谦恭:“多谢覃大人提点,郑某……明白了!”   ------题外话------   郑泽和玉容的故事是一个小插曲,两个人对女主和男主日后的生活也会有影响~   不喜欢的妹纸请轻拍~篇幅不会很大~就当是看一对青梅竹马的艰难爱情吧~   ☆、第一百零八章 与你一起才贪心   郑泽回到府中的时候,才知道郑老爷发病病重的消息。他快步到了父亲的院子,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一怔。   郑老爷的床边摆着一张凳子,房间里面没有别的下人,裴玉容坐在凳子上,就那么靠在床边,似乎已经睡了过去。桌上还摆着没有喝完的烫和见了底的药碗,郑泽目光一侧,就看见裴玉容的狐裘披风搭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他几乎是立刻上前拿起披风,轻声走到裴玉容身边,只是那披风还没披到她身上,郑老爷的一阵咳嗽将她吵醒了。   猛然醒过来的裴玉容条件反射的就要去拿热水,在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面前的男人时,吓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撞到床边,郑泽立刻伸出手将她拉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情急,裴玉容就在这一退一扯间跌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的香气盈满鼻尖,让郑泽那颗浮躁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宁。   裴玉容从他的怀里挣出来,退开一步。郑泽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着重新睡过去的郑老爷,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两人一同出了房门。   “爹的状况怎么样了?”郑泽和声问道,目光总是时不时的落在她的脸上。   裴玉容抬眸,从他安抚一笑:“大夫说了,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调理,就不会有问题。你不必担心,家里有我。”   听着她说着那些暖心的话的时候,郑泽的目光不经意的变得柔和。他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脸,可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换做了一句问候:“你……一直都在照顾爹?”   裴玉容点点头:“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公公的身子已经不是第一日这样,我却是第一日尽儿媳妇的孝道,你不会怪我吧?”   天色已经有些暗,她白皙的脸上仿佛因为天色原因,所以才显得那样血色淡无,郑泽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皱眉:“手为何这么凉?照顾爹固然要紧,可你也不能病倒!”   裴玉容笑的柔和,她点点头,对着他仿佛就和对着心爱的丈夫无异,郑泽几乎就要认定她眼中的那些光芒,是对他的爱,他心中猛然有些冲动,伸手揽住她:“我们回房吧。”   裴玉容的脸色微微一僵,还是笑着点点头。   郑泽的神情越发的温柔,他扶着裴玉容回到了她的院子,连相思都被他打发掉,两人一路进了房间,没过多久就有下人送来了热水供少爷和夫人沐浴。   郑泽将所有人都潜了下去,不知是不是香满楼的酒又有什么问题,郑泽觉得今夜的自己如论如何也压不下心中的一团火,那团火从他见到裴玉容照顾着他爹劳累的睡过去的那一刻就无论如何也扑不灭!   她其实并不厌恶他,她会照顾他的家人,对他说“你不必担心,家里有我”。那样的语气和神态,仿佛他就是她名符其实的妻子!   郑泽的喉头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喊她,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温热的水在浴桶中冒起了袅袅青烟,裴玉容的一张脸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带上了些红晕。   郑泽有种强烈的感觉!他觉得今晚的她和这么多年以来都不一样,似乎是有什么改变了,可是要他说,他又说不出来。   郑泽呆呆的站在那里,裴玉容看了他一眼,忽然朝他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的背后,只不过犹豫片刻,便伸手为他解下了玉带,郑泽身上的袍子,瞬间松垮下来。   郑泽高大挺拔的身姿猛然一僵!他背对着裴玉容,竟有些不敢转过身去……   究竟是多少年了?他娶了她几年,可是几年来,她第一次主动为他宽衣!   郑泽犹如身处梦境,一动也不敢动,他有些害怕这是个梦,一旦他不小心将这个梦破碎,睁开眼见到的,又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永远用着看蝼蚁一般的目光看着他的那个裴玉容!   裴玉容为他宽衣的动作起先还有些犹豫和不连贯,可是随着宽衣的程度越来越深,她反倒自在起来。只剩下最后一件中衣的时候,她对郑泽说:“去屏风那边自己脱,站在这里会着凉。”   郑泽瞬间就成了一只木偶一般,言听计从的走到屏风边,动作略有些僵硬的脱了衣裳,跨进了浴桶里,望向裴玉容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和隐隐的期待。   裴玉容微微垂眸,缓缓走到大木桶边,伸手摸起搭在桶边的一块帕子,一手撩起袖子,一手将帕子打湿了水,然后放在郑泽的背上,一下一下的为他擦着背。   郑泽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他甚至连声音都不愿意出,深怕打破了这一刻静谧的美好。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撩水的声音。裴玉容为郑泽沐浴更衣,亲自为他系上了衣裳,可是最后一个结还没有打上的时候,她的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都被郑泽捞到了怀里!   男人温热的气息几乎与她交融,刚刚沐浴过后的身躯,因为心中火焰的燃烧而越发的滚烫!郑泽的吻落下的那一刻,裴玉容忽的将脸扭向一边……   原本静谧美好的火热在一瞬间冻结成霜,而郑泽也如同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从肌肤到骨血,都凉了个彻底。   裴玉容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她转过头望向他,温和的语气中带着急切,似乎是想要解释:“阿泽,我并不是要疏远你……我……”   郑泽的手倏地放开,刚才的温柔和火热早已经不复存在,他甚至退了一步,伸手拿起了一边的外袍:“裴玉容,你不必解释,那太多余了!”话毕,他直直的走出了房门,关门时发出了巨大的一声响!   而就在郑泽离开的那一刻,裴玉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汗水,她抖着手弯下身,扶着床沿坐好,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没了力气,她整个人都倒在了床榻上,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慢慢的蜷缩在了一起,仿佛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东桥订单的事情,的确是打了郑家一个措手不及。这几年郑泽东奔西闯,把郑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假,但他做生意自来是更加注重熟客,所以端阳城的木材,是他每个月固定的一笔订单。然而,不日前的这次劫货,非但货物没了,连运货的人到现在都还是下落不明,而就在那些上门来闹事的妇人被送回端阳城没多久,就流传开之所以货物被劫,是因为郑家惹了仇家,所以才遭到了报复!   流言已经传开,郑泽还想临时再多加一批木材,可端阳城那一头却传来了话,上一回的劫货事件没有大白以前,暂时不会和郑家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   郑泽接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将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李恒才!郑泽目光阴沉的坐在厅堂之中,手上因为摔茶杯时被热水溅到,微微泛起了红,可他全然不在意,紧握的双拳似乎是在压抑着天大的怒火!   天气渐渐转凉,百味楼经过连日的翻修,已经勉强可以开张,而就在百味楼即将开张的日子里,意外的迎来了三位贵客!   百味楼是一家百年老店,创始人的名字至今已经不甚清楚,只晓得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中间经历了战争纷扰,民不聊生,曾关闭过一段时间。时至大周的出现,帝王英明神武,百姓的生活日渐转好,便有人重开了百味楼。   百味楼,取义“珍馐百味”,俗话说“众口难调”,而百味楼的目的就在于“调众口,适百家”,以此为准则在业界屹立多年不倒!   听闻在汴京的那一家百味楼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一家,酒楼里的大厨多半都是从宫中离休出来的御厨手底下的徒弟,手头上的活十分硬!   如今,百味楼已经有了许多家的分号,东桥镇这里只是其中一家,但因为百味楼在汴京的特殊地位,所以但凡有京中重要任务去到哪里,若当地有百味楼,既然都是要去一去,顺带和京中的那一家相互比较比较的。   只不过,倘若只是寻常的官员来到此地,得知百味楼的事情,顶多也就是感叹一番,而这一次上门的三位贵客,就不能这般轻易的袖手旁观了。   重新翻修的雅座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李恒才卑躬屈膝的将三人引上了楼,方一关上门,覃如海便厉声发问:“如今太平盛世,竟有匪徒敢纵火行凶,还屡次犯案!难道这贼人不晓得,圣上最喜欢的御厨出宫以后,都是在这百味楼里头落脚,如此挑衅,实则是全然不将圣上的龙威放在眼中!”他这声音是硬将粗噶憋得尖细,听着难听的很,一边的沈远辉和柳绍轩纷纷侧过脸,就差当着他的面把耳朵捂住。   李恒才就怕他们毫无反应,覃如海这老阉人刚一发话,李恒才便接口过来连连称是,一面无尽自责有负于上一级东家的信任,一面又对那防火行凶之人破口痛斥!   其实李恒才也是商人出生,多年来走南闯北的,见识不少,认得的人也是黑白两道各占一半,他如何能牟到百味楼分号的掌柜无人晓得,可能做掌柜的人,身家必然不薄,覃如海看着李恒才说完话,哼了两哼便不再发话。   李恒才对这三位人物的出现本还有些惊慌和意外,可是在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他那精明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了算计的光芒。   多少年来,九五之尊不爱江山就爱美人,可轮到了大周朝的这一位,却是个爱江山也爱美食的主。前朝皇帝三年一选秀,从全国各地选拔姿色出众才艺绝伦的女人进宫,这位却是三年一选厨,令人上天下地的搜罗全国各地的美食以及会制作美食之人,而那凋零的后宫,通过不过几十位佳丽,在皇后的管教下循规蹈矩,甚少惹什么幺蛾子。   圣上痴迷于美食,却同时对美食有极高的要求,等闲之辈根本入不了眼。太后关心圣上的龙体,顺理成章的要对掌管宫廷膳食的三司施压,分别为司掌内宫一切大小进膳事宜的尚膳监,负责所有原料保存和膳食烹制的尚食局,以及负责草拟所有有关宫中大小膳宴安排事宜的光禄寺。而今日前来的三人,分别是尚膳监掌司覃如海、光禄寺少卿柳绍轩和尚食局尚食令的大公子沈远辉。   因百味楼不设留宿厢房,事宜李恒才十分会来事儿的就要为三位大人张罗留宿之地,覃如海沉默的喝着茶没说什么,沈远辉和柳绍轩却婉拒了。   “方才来时,刘阁老已经多番挽留,我与柳兄儿时亦是在国子监有幸受过阁老谆谆教诲,今日既然来了东桥镇,我与柳兄还是想要去阁老府中打扰几日,李老板招呼好覃大人便是,我二人,李老板可以不作安排。”沈元辉喝着茶不紧不慢的推拒,李恒才自然不会强留,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覃如海冷冷的看了另外两人一眼,冷笑道:“刘阁老退隐多时,如今只怕真是年事已高,看人的眼光也令人无奈,那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姑娘竟然也推给我等拿去选送入宫的厨子,若非是看在阁老为圣上尽心尽力多年,凭着那小姑娘水灵灵的模样,本官还以为阁老是有心轻慢圣上。”   覃如海的一番话说出来,沈元辉和柳绍轩的目光都冷了几分。   李恒才倒是摸着头想了半晌……小姑娘……厨艺……他目光一亮,躬身上前:“覃大人所说的,可是一个这么高的小姑娘,生的水灵娇小,换做何如意的姑娘?”   一旁的沈元辉笑着摇摇头,给他们三人都倒了一杯热茶,在覃如海发话前抢白道:“李老板,覃大人乃是云总管的心腹之人,贵人事忙,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记住一个山野丫头的名字和模样?不过覃大人不知这姑娘的本事,我倒是晓得,你说的不错,正是那个何如意。”   沈元辉这么一说,李恒才就完全明白了,大致第一眼见到如意的人,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能有那样大的本事。如此,李恒才自然是要解释一番:“覃大人,您有所不知,李某即便说这何如意乃是青城东桥和端阳三地的厨神,这话都不为过,这何如意的手艺,大人当真要瞧见了,尝过了才晓得!”   一个人夸张覃如海尚且还会质疑,可如今似乎周遭的人都将那女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他多少也来了兴趣,只是笑容还没挂出来,就先是一皱眉:“你说的这般玄乎,本官也的确是好奇,可如今她的右手同废了没什么区别,如何能顶上用处?”   右手废了!?李恒才大惊闻言大惊:“覃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着,覃如海就将在刘阁老府中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李恒才听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覃如海晓得了这何如意是他百味楼的第一厨娘,那刻薄的性子使得他难免挖苦起李恒才来:“既然是你楼中的厨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也不晓得,你这个老板是如何当的?”   李恒才自然不会给覃如海任何挑剔的地方,他立马眉头一皱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各位实在有所不知,自百味楼连连遭难后,李某就没有过一日的安生日子,整日惶惶不安,实在是忧心得很!”话题又被转到了那深夜偷袭的贼人身上,覃如海听到这话,脸色立马冷了下来:“若是这贼人是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定然将其抽筋扒皮!哼,如今我三人坐镇于此,你大可放心,选厨之事,也要格外上心!”   李恒才恭恭敬敬的一弯身,道了声“是”。   镇上这一头因为三位贵人的到来而开始了选厨之事的准备工作,而何家村中,如意也丝毫没有闲着。   用泥巴塑成的人身上,从上到下被树枝戳出了无数个穴道,此时此刻,如意就像一只小泥人儿一般,一手拿着个树枝,一边专心的听着江承烨讲课。江承烨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教棍,从容的将人身上的穴位一个一个的讲给她听,讲一个就让她自己用树枝戳一下。   开课的原因很简单,那晚如意跟着江承烨潜入连府放出的那一支袖箭,最后被江承烨毫不留情的成为了“史上第一臭手”,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你这样的水平,也就差让人直接主动奔着你的箭头来了。”   如意羞愤无比,于一个朗朗乾坤爆发了!结果这股子怒气还没撒出来,就被江承烨三言两语的忽悠成了正能量,让她发誓一定要学会如何一击致命!   学生认真仔细,先生本领过人,可是在教学过程中,总是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插曲。   “何如意,你的脑子是猪脑子吗?我明明叫你戳腋下,这是腋下吗!?你的腋下长在腰上吗!?”江承烨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手里拿个临时用泥巴做出来的泥人,语气中尽是讽刺鄙视。   如意的左手还握着一只因为要戳腋下的穴位而掰下来的泥巴手臂,另一只手握着树枝,险些就朝江承烨的鼻孔里戳了:“你只管好好教我不就成了!等真正对着敌人的时候难道我会分不清哪里是腋下哪里是腰侧吗!?你不想教就直说,何必欺负一个泥人啊!”   江承烨淡淡的看一眼刚刚才被她利落掰断的泥人手臂,呵呵笑了笑,跳过这一页继续教学。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何如意,你究竟想不想学好?这个穴位在大脚趾和相邻脚趾中间的那个穴位,是人身上的几大痛穴之一,你这泥人连脚趾头都没有……呵,恕我不能苟同你求教的态度。”某人悠悠闲闲的靠上垫了软垫子的竹椅,手里的小教棍“嗒”、“嗒”、“嗒”的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手心,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濒临发飙的女人。   如意握着小树枝的手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树枝“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如意死死咬着腮帮子,忍着发飙的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字句:“你脑子有病是不是!我吃多跑去掰开人家的脚趾头就为了把袖箭戳进他的痛穴里?其实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比如你很想亲自来一下!?教几个正常的穴道你会死吗?!”   话题终于引到了江承烨有兴趣的的地方,他收了收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何如意,每个人身长和构造都不同,同一个穴位,不是你丈量一下就能量出来的,你须得对真人的身体十分了解,方能下手,你这样抱着一个泥人,缺乏实战氛围……”江承烨清咳两声:“所以,我们现在按照我刚才的提议,你就在我身上……摸索吧……”他最后三个字说的尤其意味非常,可以称得上是犯罪引诱……   如意方才决意用小泥人来做模型,不过是因为她想到了前世见到的老中医的办公桌上都有那么一个铜人穴位像,以她的手艺,用泥人刻出一个来根本不在话下,且方便时时温习巩固,是一个真心想要学一些本事傍身的态度。再加上她虽然不懂武功,却也晓得人体穴位的重要性,当真不是说碰就碰的,她不用江承烨,是一个舍不得的态度。   可是此时此刻,如意将小树枝往一边一抛,拍着手上干了的黄泥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脸暧昧邀请的江承烨,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似的!   好风骚的臭男人!   如意凑到他身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让我摸索?我下手很重的!真的!”   觉得笨女人终于明白了自己意思的江承烨满意的点点头:“你随意。”   如意狡黠一笑,忽然在地上摸了两把稀泥巴,照着江承烨的胸口就是一个袭胸!江承烨早已经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所有的防御力都失效,他只觉得胸前两掌拍的很是结实,且就那么拍在了他的新衣裳上!   如意笑着将手拿开,就见江承烨胸口印着两只小爪子!那小爪子惟妙惟肖的落在了他的咳咳上面,感觉就像是他谁是被两只手摸着……   如意看着他俊朗无双的容颜配上这身由她亲手制作的袭胸图案的衫子,笑的完全停不下来……   何如意几年十六岁,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因着从前身子不好,所以格外的消瘦。但是自从换了宁慈的芯子,如意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将一家人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因为她身子不好从前本就没做过什么活儿,是以皮肤白皙水嫩,封千味又给了她珍贵的药材调理,这小姑娘就如同抽芽一般。   因她每每做食物的时候,那股子神态和举动中透出的自信和享受是最为迷人的,反倒让人忽略了她的样貌。可是此时此刻,宛如刚刚成熟的蜜桃一般的女孩笑呵呵的站在面前,因为动作而然衣衫贴合于身,将那起伏的轮廓勾勒了出来,江承烨惊觉——她还是何如意,却不是第一次在江府里面见到的那个何如意了……她一直在改变,再将她的美潜移默化到他的眼中,让他只能看着她,只想看着他。   江承烨的喉咙有些干,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女人,再看一眼自己胸前的两只爪子印,他微微勾唇,在如意猛然惊慌的眼神中,给自己手里也抹了两把泥巴,还学着她平日里往手上涂香膏的模样将泥巴在手心抹匀,然后……危险的逼近!   如意浑身一僵,转身就想往外面跑,奈何她再快也快不过江承烨,眼前不过一个人影一闪,江承烨就已经举着狰狞的泥巴爪子站在她面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   “你……你……袭胸伤自尊啊!你别乱来啊!”如意警惕的一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屋里去变成瓮中捉鳖了,江承烨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他忽然倾身将那双爪子往她面前身,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色的身影插进了两人中间,那人本来并非是要帮如意挡住,可说时迟那时快,她本能的抓住那个突然出现的玄色身影,在他反应过来之间将他转向了江承烨那一边!   “啪!”江承烨的两只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辛旬的……胸上!   那一刹那间,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如意从辛旬身后探出一个头来,这个瞅瞅,那个瞅瞅。唔,辛旬一贯是没什么表情,此刻出了表情有些僵硬,其他还好。   可是另一个……如意顺着他的手一路望向被他抓着的……辛旬的胸口,又顺着那双手望回男人的那张绝色的脸,唔……有点不大乐观的表情……   如意默了一默,很识时务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安静的东屋里,气氛微妙的可疑拍一部恐怖片。如意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江承烨面前那俏皮可爱的爪子印,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辛旬面前的爪子印……   咳咳……好违和的画面啊……为什么生出一种他们两个大男人互相玩袭胸的即视感呢!?如意自问不腐,可是猛然看到这样堪称香艳的画面,如意还是忍不住嘴角翘起——她憋笑憋得很难受……   “笑够了吗?”江承烨冷冷的看着如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在,他现在都想把衣裳脱下来闷死这个阴损的女人!先闷死她,再一掌劈死这个不懂事的男人!   辛旬自然是感觉到了江承烨的熊熊怒火和浓浓恨意,这个男人下手有多快力道有多狠,辛旬领教过,所以他丝毫不耽误,淡淡道:“如意姑娘,三爷命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姑娘。”   如意此刻只忙着憋笑,见辛旬说起正事,她方才摸了摸眼角活生生憋出来的眼泪,舒了一口气,正准备问他是什么事情,一边自觉被冷落的男人开始找存在感:“急什么!?就差这点时间吗?说好的水和帕子呢!”   江承烨其实甚少在如意面前胡乱的发火,可是此刻将他实在是有些羞愤难当的感觉,如意也跟他火不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歉意的冲他笑了笑,麻利的去拿水和帕子。路过辛旬身边,如意善解人意的多问了一句:“你……需要吗?”   辛旬的回答,是一张清俊的脸微微一红,默默地点点头。   如意都不忍去看江承烨的表情,飞快的去拿了水和帕子过来给两人擦胸前的泥巴手印。辛旬自然是红着脸自己擦自己,江承烨却是大大方方的双手往后一撑,将结实的男人之胸移送到如意面前,言简意赅:“擦干净!”   其实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如意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愧疚,所以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来,没想到她其实可以直接帮他洗了这件衣服,反倒真的拿起帕子在他胸前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泥巴。   江承烨挑衅的看一眼已经清理完自己的辛旬:“你来做什么?”江承烨替如意问了话,如意也留意起辛旬那边,想晓得他是带来了些什么消息。   辛旬看了一眼姿态亲密的两个人,缓缓道:“三爷得知,镇上似乎是来了几个身份显贵的人。这几个人,只怕会和如意姑娘扯上关系,特地命辛旬前来告知姑娘,希望姑娘早作准备。”   如意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和江承烨对视一眼,问道:“什么人?”   辛旬如实回答:“尚膳监掌司覃如海、光禄寺少卿柳绍轩、尚食令大公子沈元辉。”   辛旬的话立即让如意想到了刘阁老府中的那三个人。沈元辉她在郑泽家中曾经见到过,尚膳监……对,程叶说过是个老太监掌管的,那那个覃如海大概就是那里在阁老府中格外丑陋的娘炮!至于柳绍轩,应当就是在刘阁老府中的厨房里拉了她一把的那个人。   如意回忆了一番,继而望向辛旬:“这三个人虽说的确是掌管宫中膳食的一应官员,与我也算是本家,可如何就会和我扯上关系了?”如意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江承烨,果真就瞧见他的脸色不甚美妙,如意了然,想必这中间应当还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却没有告诉她。   比起来到镇上的三个人,如意第一次有些好奇程叶,哪怕她不去刻意的询问他,依旧还是忍不住猜测,这样一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江承烨的脸色的确不好看,因为他并不想让如意晓得的那些事情,辛旬的到来向如意说了个清楚,当中对圣上爱食成狂这一点强调了好几次,最终在江承烨飞身过去将他徒手掐死之前交代完了所有事情,在江承烨冰冷的目光中闭了嘴。   原本以为如意听完了多少会吃惊一番,又或者是立刻想到自己能否有这个机会寻到大好前途。可是令辛旬都有些对她侧目的,是她听完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连一丝儿好奇的表情都没有,她依旧细致的为面前的男人清理着衣裳,嘴里咕哝了一句:“呵呵,什么爱食成狂啊,不就是个吃货吗,说得这么文艺做什么。”咕哝完了,才想起什么似的,扔了抹布对着面前一直打量着她神色的男人道:“你说你犯蠢也就算了,我为什么要跟着你犯蠢!?你把衣裳直接脱给我洗了不就好了嘛!”   御厨选拔的事情,如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像个女流氓一样当真把江承烨的衣裳给扒了下来,扔了一床棉被给他裹着,准备去弄点皂角粉洗衣裳。   饶是辛旬训练有素,晓得不该问的不应当多问,可是如意的反应全然不在三爷给出的参考范围内,所以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姑娘,您可有挺清楚辛旬的话?三爷之所以让我通知你,是想要知道姑娘的意向……”   如意答应了要为连城煜做事,如今客观上来说还欠了他几千两银子盖房子,倘若她真的被这三个人选中,那就相当于让连城煜去跟朝廷抢人。也许是因为先前如意和连城煜都是快人快语,从不走那些弯弯道道,所以此次命辛旬过来,无非是想知道她的态度。   如意将江承烨的衣裳拿到后院打了水放了皂粉泡着,一边擦着手一边回到了东屋,对仍旧站在那里的辛旬道:“那你只管回去回禀三爷,如意没什么别的好品性,却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即便是圣上亲自来到东桥镇,也不过是如意的一个食客,仅此而已。”   辛旬微微一怔,目光在触到如意的目光时,立即低下头去:“是。”   辛旬很快离开了,如意转过头见到穿着素白的中衣还能好看的人神共愤的男人,帮他把垮下来的被子提了提:“最近天气冷了,不要着凉……”话音未落,人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如意并非不愿意与他亲近,只是这个坐姿有些难受,且后院还有他的衣裳没有洗,她难免挣扎了一番,江承烨的目光沉了沉,索性一扬手,将厚重的被褥把两个人都裹了起来,他就在被褥里静静地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问道:“方才说得,都是真的?”   如意看了一眼江承烨,从他的目光中,她很清楚他的认真程度,如意微微笑了笑:“程叶,不是所有人认为值得一走的路,就适合每个人。我告诉过你,其实我和吉祥一样,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小女人,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能把最好最美味的食物做出来让他们因为这些食物而将每一日都过出不同的滋味来。可是事与愿违,我们总是会遇到那些不顺心的事情,所以我只能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即便是我做了什么,也只是为了护着我的家人,护着我自己,让我们有机会,在未来的某一日,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江承烨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在那转瞬即逝的迷茫之后,那双桃花眸仿佛在一瞬间清明过来,就像是迷途很久的人忽然找到了方向一般,随着那阵清明,他眼眸中的火热越发的强烈,望着如意的目光,就像是一块遗失亿万年的珍宝。   江承烨将她抱紧了些,在她的耳畔问她:“我很想……很想要那种每一日都有不同滋味的生活。你会带着我一起过那样的生活吗?”   如意平静的看了他许久,那双让江承烨午夜梦回都盈满脑海的双眸,看着他的时候,总是那么清澈而明亮。   如意将双手艰难的伸了出来,以一个坐在他身上的姿势,同样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住他的脸,笑道:“你穿着我的衣裳,吃着我的饭,抱着我的人,睡着我的床板。后院放着你还没洗的衣裳,灶房里还有你整理要吃却没来得及做完的活鱼,你明明早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居然还敢腆着脸问我能不能带着你一起生活,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江承烨忽然紧紧抱住如意,他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深深地嗅了一嗅,仿佛要将她身上的味道牢牢的记载心里,记得很久很久。   “何如意,只要是你,我宁愿做一个贪心之人!”   如意被他紧紧地抱着,笑容柔和而美丽。   辛旬一路回到了东桥,向连城煜转述了如意听到消息之后的反应和回答。彼时,连城煜正坐在书房中。   他面前的长桌上,摊着一副长长的画卷。画卷中,清秀的笔力将东桥一代几笔勾勒,整个东桥便跃然纸上,连城煜的目光落在那河面上浮荡着的游船上时,一双狭长的凤目,竟显露出几分一闪而逝的忧伤。下一刻,他缓缓抬起头,妖冶魅惑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哦?她竟这么说?莫非真是对那大好前程不屑一顾?”   连城煜将画卷卷起:“其实她比我想的聪明。也许她很清楚,到了那边,才当真是人人皆为豺狼虎豹。那些听着体面的名头,实则总能轻易的要了人的命。”连城煜兀自说着,目光一转,落在了辛旬胸前那可疑的痕迹上。   因为擦掉的时候没能擦得彻底,玄色的衣衫沾了水都是黑色,看不大清楚,可是一旦干了,那痕迹就多多少少的又露出来了。   连城煜微微挑眉:“这是?”   还没来得及等辛旬脸红完,连城煜忽而一笑:“好掌法!”   ------题外话------   1940815046书童投了1张月票(☆_☆)本月的第一张票票!好开心好开心!   其实小安子的脑子真的很简单,写不出精密精彩的谋略迷局。小安子想写的,只是一个姑娘想让自己活得没有威胁没有烦恼而努力改变自己努力生活的故事。   和男主的情感,也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跌宕起伏,就像这一章一样,因为男主的身世,所以他对如意那种温暖简直无法抗拒,就像奔波在外的人,山珍海味也吃不出小时候回到家妈妈烧的菜的味道(☆_☆)唔,就是酱紫简单〒_〒小安子是新人,千言万语也只是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如果大家实在是不来电,我大潇湘还是有很多适合乃的故事滴!   比如——   1《锦绣医妃之庶女明媚》by歌尽飞花   2《农门医女之药香满园》by楼上卷帘   ☆、第一百零九章 鳜鱼排骨鸳鸯石   选厨一事经过李恒才的安排,很快就传开了。   和预想中的一样,无论是青城还是端阳城,但凡手头上有些活儿的师父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机会,只是两岸三地数百名师父加起来争夺那区区十个名额,相当于万人争过独木桥一般的激烈,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足够令人胆颤!   外面早已经因为选厨一事沸沸扬扬,可是这件事情,如意就和从辛旬那里听来消息之后一样,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毫无干系。   可是她不着急,并不代表别人不着急。   百味楼经过整修,将重新开张之日定在了厨艺选拔开始的当天,因为当天有那三位坐镇,算是李恒才有意借他们震慑旁人,让旁人晓得百味楼并非没有来头的乡野小楼。原本百味楼已经差了小四前来转告如意,开张之后,她就得回去上工。   可是开张时日未到,李恒才已经自登门了,人一上门,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对着如意的手好一番关切询问。   当日刘阁老命人请如意去,江承烨给她扎了针,两个时辰之内她的手会出现无力症状。用江承烨的话来说,人身上下有无数穴道,并非每一处都能探出来,尤其在遇到手法精深的高手,稍微做一点手脚就能变成一般大夫那里的疑难杂症,当然,江承烨说这话的时候,这个高手当然是指的他自己,而在见识到他的手法之后,如意也勉强压下了对他那股傲娇模样的鄙视。   如今李恒才上门,看着她似乎真的使不上力气的手,顿时就有些忧心忡忡。   如意仔细算了算家里的银钱,若是过回从前那样清苦的日子,只怕还能用好多年,不过如今不一样了,没有日子越过越回去的道理!   如意对李恒才笑了笑,道:“李老板,如意的手不妨事,兴许哪一日就好起来了。”   李恒才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皱眉道:“可你这手好坏说不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参加这次的选拔?若是你有机会能进到尚膳监,凭你的本事,定然能讨总管大人的欢喜,届时平步青云,可不比你在这里做一个小厨娘的好?”他终究是没能忍住,三两句就说出了自己上门的真实意图。   如意这才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她微微皱眉:“为何不是尚食局?我即便有所长,也是掌勺之事,难道不是去司掌膳食烹制的尚食局?”   李恒才似乎有些讶异她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讶异没多久,他心中难免觉得她可笑,乡间女子就是这般无知,须知她身为一个女子,进宫自然是做宫女,无论是尚食局还是光禄寺,皆是男人的地方,如何能是她一介女流去的地方?那些地方,是她的厨艺再好也去不到的地方!   不过这些道理,李恒才自认为哪怕何如意再手艺超凡,也不过是个孤陋寡闻的乡里姑娘,跟她说这些她也未必懂,见到如意有这样的发问,他心中嘲笑,面上倒还是耐心解释:“因为这三个地方,只有尚膳监才是女人可以去的地方,其实太复杂的我也说不清,不过若是你还记得我当初与你说过的话,你就应当晓得如今是你的机会来了!你的顾虑我很清楚,无非就是你的家人,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有我李恒才在一天,定能保你家人无恙!”   如意似乎是思考了一番,而她这副思考的模样顺理成章的被李恒才当做了心动的模样,李恒才心中一喜,本能的就要继续劝说,可这一回他还没能顺利开口,忽然就从后院狂奔而来一直凶猛的大狼狗,对着李恒才就是一顿狂吠!   李恒才猝不及防,被这只大狼狗吓得年年退出门外:“如……如意,快拉住它啊!”听到了李恒才的声音,外头的车夫也冲了过来,奈何一见到威猛的大黄汪汪直叫,两人都不敢过去了。   如意看了一眼蹦来蹦去似乎愤怒无比的大黄,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即便生气也是闷声闷气的男人,她淡淡一笑:“对不住啊李老板,我手上没力气,其实你不必害怕,大黄乖得很,不咬人。”   李恒才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话,大黄那气势的确是有些凶猛,李恒才跟着的那个伙计还算是清醒,他从院子里对方柴火的地方捡了一根柴火拿在手里,如意见状,这才呵斥:“大黄!”   大黄这头灵犬当真就转过头看了如意一眼,呜咽一声,那嚣张狂躁的气势立马就消了下去,一边把鼻子杵在地上一边往如意身边走,粗壮的像一条巨型毛毛虫的大尾巴正摆来摆去。   恰好吉祥从章岚那一头回来,章岚也一并过来了,两个姑娘说说笑笑的,似乎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还没到院门口,章岚就喊她了:“如意,快出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李恒才见状,立马道:“我今日就是听说你的手似乎不大好,所以来瞧瞧你,也顺便把这个话带给你,我还听说刘阁老似乎对你青睐十分,想必你若允首,刘阁老必然作为你的举荐人,他的地位你也是晓得的,有一个刘阁老,你定然又能排除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李恒才多少还是懂的适可而止,他将诱惑告诉她,最后又是一番劝慰,这才带着小厮离开。   吉祥和章岚进来,章岚好奇的问:“那是不是你在镇子上上工的酒楼老板啊!看着还有些俊啊!”   吉祥如今和她熟悉,两个姑娘又都是待嫁的姑娘,打趣起来也没了顾忌:“要成亲的人还瞧着别的男人俊,可别叫何远听见了!”   章岚瞪大眼睛看了看吉祥,旋即笑着和她闹起来,似乎是如意在一旁有些安静,两人很快停下来,对望一眼,又看了看如意。   她们两对的婚事能够顺利办成,如意在当中一直都是出了不少力气的,这会儿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章岚比较机灵,率先问道:“是不是镇子上又出了啥问题啊?那个老板来找你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章岚这么一说,就把吉祥的注意力也给引过来了:“如意,是不是镇子上的酒楼修好了让你去上工?”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劝道:“如意,其实你看咱们家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总是为我张罗婚事,可如今我已经定下来了,金玉满堂也比从前懂事了,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安排自己……这抛头露面的终究不好,你还是别去了。”   如意回过神来,对她们两个笑了笑:“大姐,章岚,我方才还骗我们老板我最近的手不大好使,其实我也不准备过去了,我现在告诉你们,你们听到别人说我的手怎么怎么的,可别露馅了!”   章岚又和吉祥对望一眼,两人点点头,吉祥更是谨慎:“你这个法子的委婉些也好,要不要缠些绷带看着真一些!?”   如意觉得吉祥现在人变得开朗了,似乎也会冷幽默了,她笑了笑:“缠了绷带才容易穿帮!我现在就是假装,你们俩帮我瞒着就行,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担心!”   安了吉祥的心,如意也就可以继续演下去,她想到刚才两人的话,好奇的问:“你们刚才要我看什么?说的那么稀奇。”   提到有趣的事情,两人再次来了兴趣,将手里的一对儿玉石拿了出来,类似白玉的材质,雕刻的是个鸳鸯的形状,雕工虽说一般,但乍看之下还算是不错,吉祥将那对石头一只手放了一块,慢慢合拢,那对儿鸳鸯石就“啪”的合在了一起!   吉祥把合起来的石头掰开:“是不是很好玩儿?”   如意心想这大概是两块磁石,不过这白玉似的材质看起来倒是挺漂亮,又转成雕刻成了鸳鸯的模样,这一分一合的,自然就和情人之间的关系十分映衬。   如意笑道:“这是哪里来的?”   吉祥笑了笑:“这个也是今儿章岚拿给我看的,像是她的一个表兄得的一个有趣的玩意儿,恰好章岚成亲,他觉得新奇,便送给了章岚,章岚又拿来给我瞧。”   如意又看了那鸳鸯石,这会儿看着的确又好看了几分,她笑容不变,说道:“既然是成亲的礼,那也算是你的半个嫁妆了,赶紧收好,摔了可不吉利!”她话中带着些揶揄,章岚不是听不出来,她笑着瞪了如意一眼,说:“既然拿出来了,我就没打算收回去,我和吉祥都是有了人家的姑娘,可不像有的姑娘,现在还不着急!”   如意听了当做没听懂,转身就准备去灶房,可还没走两步,就被两个好姐妹一前一后夹击,向来温顺的吉祥这会儿都强硬起来:“又跑又跑!回回跟你说这些你就一副不爱听的模样,从前你还有什么幌子,如今可是半分也别跟我提!我告诉你,没用!”   章岚和她唱起了双簧:“我说吉祥,你一个做姐姐的,别凶巴巴的呀,弄得如意还以为你要逼婚似的!”她笑嘻嘻的说着,伸手拿过了如意的手,将那对儿鸳鸯石头放在了她的手上,继而将她的手合上。   如意微微一怔,望着章岚:“你……”   章岚和吉祥都笑了,说道:“可别当我和吉祥是瞎子,有些人啊整天眉来眼去朝夕相处的,咱们可看的清清楚楚呢!可我们都看了这么久了,这俩人还以为旁人啥也不知道,把我们当傻子一样!”   章岚话一出口,如意就明白了,感情他们两个是借物说人!   如意将那对鸳鸯石握在手里,没有说话。   章岚给吉祥使了使眼色,吉祥也开口了,只是这时候,她更多的是关心和劝解:“如意,你和程公子,我和章岚都敲出来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现在自立自户,过得好比都重要!大姐只有一个顾忌,就是不晓得程公子他的来历……我也不晓得你有没有去问过,可我们还是希望你们……”吉祥的话说到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如意手中的鸳鸯石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如意将鸳鸯石在手里头掂了掂,莞尔一笑:“都被你们瞧出来了,我也就不扭扭捏捏的瞒着了,你们说的不错,我和程叶,大致就和你们跟何远还有何元吉的关系一样,不过这种事情不好说,他兴许还会有什么事情要去做,所以即便是我们还会有什么,也该是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才有,你说是不是?”   吉祥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这么说……他还会走!?”   吉祥虽然自己都没什么情感上的经历,可她不傻,这男人一旦走出去,瞧见外面的花花世界,这心变不变就不好说了!   程叶如今和如意处在一起,她们看在眼里都觉得好,等到他们都成了亲,在这个小村子里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不比什么都强?   面对吉祥担忧的目光,如意只是淡淡一笑:“大姐,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瞎猜什么?他要处理的事情,不一定要离开,你就别担心了,我心里有数。倘若他真的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我一分一毫都不会浪费在他身上!”   如意语态坚定神色自然,章岚和吉祥看在眼里,都信了她的话。最后章岚还是把鸳鸯石送给了如意:“你为我们做这些,我们却不晓得能帮上你和程公子什么忙,但是这对鸳鸯石,还是算作我的一份心意,往后你和你的夫君便可以一人拿着一块,永合不分,是个好寓意!”   倘若真的如同章岚说的,那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偶。   如意最终还是好生道了谢,收下了鸳鸯石。趁着吉祥和章岚回西屋去商量两人的嫁衣绣什么花样的时候,如意握着鸳鸯石走到东屋,但并没有看到江承烨。   她转眼看了看东屋大开的窗户,转身就往后院走,站在后院朝屋顶上一瞧,江承烨果然就悠闲懒散的斜卧在屋顶上。   “下来。”如意对着屋顶上的人喊了一声,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其实江承烨还因为袭胸事件有些怄气,可是如意给他把衣裳洗的干干净净之后,他又觉得挺开心的,只是闲来无事,他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她身边那些无聊的人都兵不刃血的清理干净。   听到如意的声音,江承烨微微偏头往下看,如意站在下面的院子里,穿着最普通的碎花裙裳,越发浓密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绑了绑,她就像一朵处处绽放开来的花儿一般,从一个最瘦弱不起眼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美丽绽放开来,让他痴迷其中,沉沦于她给的一切,一切让他觉得温暖的东西。   “干嘛?”江承烨的表情淡淡的,可那明显温柔的调子骗不了人。   如意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哄一个不肯回家的孩子一样哄他下来:“不是连着好几日抱怨我都没给你做好吃的了吗,现在有机会,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要是还不下……”   “来”字还没说出口,玄袍翩跹的男人已经稳稳落在她面前,俊眉一挑:“吃什么?”   如意微微一笑,忽的伸出手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动作快些,我们赶紧到镇上,买好了食材再赶回来也应当来得及!”   江承烨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细细的胳膊挽着自己的手臂,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和谐而美好,他的唇角不经意的勾起,语气也越发温柔的说:“好,我去叫牛车……”   如果换做平时,如意一定随手找个铲子在他绝色容颜上磕个缺口下来,江承烨承包一年牛车的事情是她一直以来十分不耻的一件事!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和吉祥她们说了那番话的原因,饶是她再怎么让自己豁达一些,此时此刻,心里那股怪怪的感觉都让她不太想和他拌嘴吵架。   她竟露出几分娇俏的模样,咕哝道:“牛车哪有你跑得快啊,不如你背着我,咱们一去一回,多快呀!”   江承烨轻笑出声,这辈子大概没有一个人敢让他去当坐骑,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还真骑我骑上瘾了?”   如意打开他的手,神色一凛:“痛快些!是背还是不背,给我一个字的回复!”   江承烨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一面,可是她这样佯装生气一脸要奴役他的模样简直是可爱极了!   江承烨直接错开她往大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站了一会儿,转过头一脸无奈的看着还呆呆站在后面的女人:“要上就快些,过时不候!”   说完,他笔直的长腿微微弯曲,一丝不苟的长袍因为双腿弯曲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裤,他双手撑在微微弯曲着的膝盖上,声音懒懒的:“如意姑娘,请上马。”   如意笑了出来,她退后几步,忽然一个冲刺,就像一只小鸟儿一般撞上了江承烨的后背,江承烨动作飞快的托住她,整个身子难免被冲撞的往前走了两步,如意自发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抓在一起,笑声若银铃:“程公子,驾!”   江承烨似乎是笑了笑,分明稳稳地背着她,却忍不住嘴贱:“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居然重了这么多,你可晓得多重一斤我需要多消耗多少功力吗?”   如意却是一改往日的唇枪舌战,舒舒服服的将脑袋一并靠着他,不答反问:“方才是不是你把大黄放出来吓唬人的?”   江承烨背着如意,轻松的越过矮墙,准备从一条人少的小路去镇上,他专心的当着坐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身后就传来了如意的笑声,她说:“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吓唬人。”   江承烨似乎是默了默,声音沉沉道:“若是让我用我的方式,我怕他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回来。”   如意伏在他的背上,将耳朵贴在他的身上时,似乎能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和微弱的步伐声。闻言,她并没有去继续追问这个问题。江承烨从来就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任何时刻都不会觉得尴尬无趣,即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见她安静下来,江承烨忽的运功而上,当真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带着如意跃上一个陡峭的坡,还没等如意反应过来,他已经两步跨出,飞身而下,稳稳落地!   如意的一颗心一上一下,有些惊魂未定,她转过头,就发现两人这一起一落,已经走出好些距离,如意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的功夫这么好,究竟是从几岁开始练的?”   江承烨飞速的步子猛地一滞,整个人都微微有些向前倾,他抬了抬背上的人将她背稳,继续往镇上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大约是打不过其他的小乞丐开始,就想要让自己跟厉害些。”   如意心里有些酸酸的,面上却笑嘻嘻的偏过头凑到他的耳畔看着他绝美的侧脸:“所以一不留神就变得这么厉害啦?”   江承烨似乎轻笑两声,没有接话,可是如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情绪上的转变。   被他背着的这一刻,如意忽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懂他的。这个男人其实比任何人都简单,因为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很简单。   毫不夸张的说,江承烨的脚程简直要甩那辆据说是家传三代的牛车几十条街,等到了镇上,如意跳下他的背,将他额角微微有些汗,她抽出一方巾帕地给他:“擦擦吧。”   江承烨只是微微有些喘,他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如意手里的帕子,忽然就变得有些高傲,下巴微微上扬,一副“你给的什么我没看到,你要我做什么我也没听清”的表情。   如意无奈一笑,伸手将他扯到了一边的小巷子里,微微踮脚,举着帕子帮他一下一下的把汗擦干净。   江承烨含笑享受着佳人的“举手之劳”,等到汗擦完了,他勾着唇准备和她一起去码头那边瞅瞅有没有新鲜的鱼,然而,举着帕子为他擦拭了汗水的女人并未急着将帕子收回,而是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承烨的俊脸扭来扭曲的想要摆脱这个烦人的帕子,对面的女人忽的眉头一皱,赌气一般的将帕子摊开,两只手捏着帕子的两边,将摊开的帕子呈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方新的帕子,比一般女儿家用的要大许多,绵柔的面料从刚才的触感就可以感觉出并不是地摊上的便宜货,帕子上头没有花儿也没有朵儿,更没有鸳鸯小鸟竹蜻蜓,只是在帕子的一角,笨拙的针线绣了一片小小的叶子在那里,像是竹叶又不像。   江承烨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瞥了一眼如意,只见明丽的女人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看着他,那眸子里的期待只透出了浓浓的一个意思——快夸赞我快夸赞我!   江承烨将心里的那股快要喷涌而出的冲动强行的压制下来,他神色淡淡的拿过如意手里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正反翻看了一下,最后才如她所愿的将目光落在了那片小小的叶子上,语气也平淡的不行:“这是什么,新的帕子?”   如意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难道她猜错了?难道她的感觉也错了?   她有些受挫的点点头:“唔,新帕子,你的。”   江承烨很清楚,正因为她的厨艺极好,所以那种自信而迷人的姿态,只会出现在她烹制食物的时候,而轮到这些她不擅长的东西时,自然而然的会有些忐忑;如意不知的是,自己的这个模样落在江承烨的眼里,早就化作了一只猫儿的手,在江承烨的心上一挠、一挠……   江承烨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帕子上,将绣了小叶子图案的那一面翻出来放呈在她面前,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如意的目光飞快的瞥了一眼那个图案,心里想自己的手工难道真的悲剧到这种地步?这么显然的一片叶子,他居然问她这是什么?   如意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告诉他:“叶、叶子啊!你不是叫程叶嘛……这、这很应景嘛!”   江承烨看着她努力地为自己辩解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来,他煞有其事的再次翻看了一下那片糟糕的叶子,语气间带着恍然大悟:“喔……竟然是一片叶子,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一条青虫。”   青、青虫!?   如意猛地望向他,终于在男人似笑非笑的双眸中看出了戏谑的味道,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一股子羞愤:“程叶!你实在……”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脸已经猛地逼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贴上了她红润水嫩的唇,一只手越过她的头,一把按着她的后脑,连一个推开他的机会都没给她,另一只手将她整儿箍到怀里,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化作了这个浓情蜜意的深吻。   比起上一次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这个吻依旧连个招呼也欠奉!可是不知怎么的,如意觉得并不意外,更不反感,相反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就是她想要的!   然而,就在如意已经浑身发软的快要跌进江承烨的怀里时,江承烨却忽的撤离,一把将软软的女人揽入怀中,在有些意乱情迷的女人耳畔轻笑道:“再亲下去,那边的小乞丐就该受不住了……”   如意猛地一震,飞快的将头扭向一边,果真瞧见在这条巷子的一只破箩筐后头,脏兮兮的小乞丐正弹出一个头来看这边,如意看过去的时候,小乞丐飞快的将自己藏在了破落箩筐后面,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江承烨早已经笑的停不下来,如意狠狠地瞪他一眼,抬脚就去踩他,结果被他轻巧避过,顺手将她揽着朝鱼市那边走。出了巷子到了大街,如意没办法跟他算账,只能红着脸和他一起去买鱼。   如意一路没和他说话,到了鱼市倒是认认真真的开始挑鱼,最后她挑了一条鳜鱼,临到集市边的时候,顺带买了一截藕。   江承烨看着闷不做声的女人,心里难得的开始自我反省——难道真的玩过火了?   回去的路上,如意没有再让江承烨背着她,两人赶上道上的马车回了村子,直到付钱下车之后,江承烨看着转身就往家里走的女人,忙不迭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带到村口的一个草垛边,一脸严肃的提醒她:“何如意,你已经气了一路了。”   如意的确是气了,做的帕子被他嫌弃,她被强吻还要被他调笑,这还能不能好好谈恋爱了!?   江承烨是一个不爱说废话的行动派,凭借敏锐的感觉,他可以判断这个女人是真的恼怒了,所以他提出了一个十分行之有效的提议:“何如意,你可以随意让我做一件事,可是我做完,你就得消气。”   他严肃地表情仿佛是面临着一个多么大的危机,如意看着他的模样,便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看着面前的女人了没好气的笑了,江承烨心中的小锣鼓总算不再“咚吧咚吧”的敲了,他提了提手里的鳜鱼和藕:“走吧,时候不早了,回去煮饭!”   真是……够了!   如意转身往回走,没两步江承烨就提着食材跟上来了,两人并着肩往家里走,就像是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日落而归一般。   何家的灶房里,如意穿着她的碎花小围裙,动作利落的将鳜鱼清理干净,将头尾剁下,中间的鱼肉剁成鱼泥,加入配料、调料腌制成了鱼馅。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成了江承烨脑海中的模样,斩鱼的动作利落漂亮,剁鱼泥的节奏仿佛天籁曲调,而她的神态极为认真仔细,丝毫不复在镇上小巷中那副忐忑的模样,而这副模样,最令江承烨痴迷。   他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灶台边的如意将鳜鱼处理好,紧接着将藕切成粗条,拍干芡粉待用,继而将同样洗净腌好的鱼头鱼尾拍干粉下入油锅中,到熟色微黄的时候沥油捞起。   江承烨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时,那样微黄的颜色她掌握的极好,因为动作快,几乎没有炸毁的部分。她下厨的时候,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仿佛一点一滴都在她的掌握中,从不会错一分,晚一刻。   鱼头和鱼尾处理好了,如意不紧不慢的将腌好的鱼馅和切成粗条的藕拿过来,将鱼馅包在藕条上,这个过程中,她忽然抬起头对江承烨道:“你这么喜欢吃鱼,知不知道这是鳜鱼?”   江承烨身长玉立的双手环胸倚在一边的墙壁上,看着如意一双灵巧的手将鱼馅和藕条抱在一起,点点头。   如意笑了笑,忽然开口念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她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说话而停顿半分,嘴角带着弯弯的笑意,神情专注,江承烨几乎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当她抬眼望过来的时候,明亮的眼眸仿佛刚刚被最纯净的泉水清洗过一般。   她笑了笑:“每回做鳜鱼的时候,我就想到这首词,想到桃花盛开的季节,肥美的鳜鱼在水中游荡,词中写的是渔夫,可我却很想试试头戴箬笠,身披蓑衣,即便斜风细雨,也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受世间纷扰的脱俗。那……一定是一种十分悠闲自在的生活。”   江承烨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仿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如意带到了那片宁静无扰的世界,仿佛他就是那个悠闲自在的渔夫,可他与那个渔夫不同,他的身边,还需要有一个娇小可人的女人作伴,和他一起共享那份宁静。   就在江承烨难得一次的出神间,如意已经将裹好的藕条鱼馅一只一只的裹了喜糠放到锅里,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整个灶房都盈满了鲜香的味道!   江承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金玉满堂欢呼着将做好的菜端出去的时候。吉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江承烨,又看了一眼如意,眼神中似乎带着询问,江承烨看了出来,却不知道吉祥是在询问些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如意,就见她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冲着吉祥微微的摇摇头。吉祥的脸上有片刻的失落,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了句:“辛苦了,快出来吃饭吧。”便转身出了灶房。   今晚做的这个叫做桂鱼排骨,鳜鱼的一头一尾摆放在大大的盘子两侧,中间则是一只挨着一只的摆着用鱼馅和藕条做出来的“排骨”,因为油温火候的掌握极其到位,那焦焦的鱼馅裹藕条和真正的仔排比起来,当真可以以假乱真!   金玉满堂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夹了一个放到嘴里,腮帮鼓鼓的嚼的津津有味,脸上近乎痴迷陶醉的浮夸神色已经证实了这道菜的美味程度。   吉祥也觉得很新奇,那脆脆的藕条口感极好,腌过的鱼馅即便炸好捞起来之后什么调料也不加,本身也是滋味十足,美味非常!   然而,家里最喜欢吃鱼的那个人,呆呆的看着这盘鳜鱼排骨,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如意给他夹了一块放到碗里,笑着问道:“怎么了?嚷嚷着要吃鱼的是你,现在不动筷子的还是你,你会不会太要命了?”她自己问着问着,转向金玉满堂:“味道好吗?”   金玉满堂点头如捣蒜,嘴里一刻没停下还能异口同声:“好粗!”   只可惜,金玉满堂的赞美并没有打动江承烨,相反的,两人话音未落,他已经神色淡淡的起身转向回房。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吉祥比如意更加无措,她放下碗筷扯了扯同样沉下脸来的如意:“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如意看了吉祥一眼,从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她将江承烨的碗拿过来,为他留了饭菜和鳜鱼排骨,也去了东屋。   世事变化总是无常,江承烨很清楚,当日选择留在何家村,不过是觉得何如意这个小厨娘手艺非凡,她做出的东西,能轻而易举的勾起他那些不甚愉快的回忆,仿佛……能将每一道食物做到一个人的心里去。   他甚少和吉祥她们说话,却也知道吉祥善良忍让,金玉好吃却勤快,满堂最小但比金玉更加懂事。他们同样都没有了父母,可是和他们在一起,和何如意在一起,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留在这里的同时,还有一个时限。   沅沙江一战,他已经让过去的江承烨死在了那个战场,也许没有江煦阳冒险救他,他今日也绝对不会站在这里。   留在这里多时,他几乎不曾有哪怕一刻在想起那个地方的时候是带着一丝丝怀念意味的。当如意念出那首词的时候,他心中猛然产生一个想法,他想,当日在沅沙江,江煦阳并没有告诉旁人他是带他去治伤,而是告诉旁人,江承烨已死,那该多好。   为了那个不值得留念的地方,他才将多年来打拼的一切,并着荣耀和权力一并卸下。   如今,他竟然觉得自己可笑。   房门传来了响动,江承烨靠在床榻边,微微转过头,看见如意手中端着一只碗站在门口,她看着他,没有逼问也没有质疑,只是轻声走进来将那碗饭放在矮桌上,摆到他面前,声音微沉而温柔:“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已经严重到连最爱的肥鱼都要抛弃,你就不怕这条肥鱼哭给你看吗?”   分明是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却让江承烨真的能有那么一刻笑了出来,虽然笑容浅浅的,却直白而真实。只是,望向碗中的鳜鱼时,他的笑容微微一敛,在如意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忽然道:“不是不喜欢,也不是要抛弃。只是还没有到吃这条鱼的真正时候……”   江承烨联想到如意今日的种种言行举止,终于发现,她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傻气,也许有些事情,她一直明白,所以他这样说,觉得她会懂。懂他还没有到能过“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生活。   如意背对着他,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她那样站了一会儿,因为背对着,江承烨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在他准备开口叫她的时候,她转过身来,脸上尽是不满:“什么喜欢抛弃的,菜是你点的,鱼也是你买的,分明就是你的意愿,为什么到头来像是谁逼着你似的?什么叫不是时候,现在就是晚饭的时间,该吃饭的时候就得吃饭!”   如意转身往外走,不过走了两步就又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些威胁:“我下次进来的时候,你的碗里要是还剩哪怕一粒米,你就再也别跟我说你想吃鱼!”   如意几步走出了东屋,关上了门。江承烨看着陡然空下来的房间,心里似乎也因为她的离开而忽然间变得空空的。   门上传来了为不可察的响动,江承烨眉头微微一皱,他端着饭缓缓走到动物门口,便不再走动了。   门外那一侧,有人站在那里,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有走。   江承烨缓缓地走到东屋的门边,轻轻地伸出手在门上叩了叩,等他打开门的时候,门口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对面的西屋,微微敞开的门还在缓缓动……   ------题外话------   本书粉丝最新活动   1琉璃2书童送了1朵鲜花   2南国冰海童生投了1张月票   ——看到好多姑凉们被简介勾搭来,开心的同时又很担心和亲爱的乃们几个章节以后就要挥手拜拜!   所以特此再拉一个好基友一起留住姑凉们~~已经很肥了,可以宰杀了!   十里画沙——《犀利农家俏娘亲》   ☆、第一百一十章 东屋里极品捉奸   聚集到东桥镇的厨子越来越多,许多家客栈都已经爆满,酒楼驿站无一不是赚了个大满贯,连大街上的人口密度都在一瞬间上升,如意隔日去到东桥镇的时候,明显就感觉到周遭有许多生面孔,穿着打扮的风格也各不相同。   王有财给郑泽的期限没有多久就该到了,郑泽作坊中材料有限,倘若他拿到了那批木材倒也好说,可如今他既没能抓出幕后真凶,更加被断了货源,已经有些腹背受敌。很快,同如意所想的一样,郑泽四处打探哪里还有货源,很快他就知道了何家村开荒之后,有大批的木材尚未处理。   得知此消息的郑泽立马就赶往了何家村打探李俊其人。   其实这件事情多少有些歪打正着。当初如意的订单中要的是柞木,柞木及耐高温耐腐蚀,但缺点在于太过笨重,所以相比起来,作坊中用的更多的是桐木,郑泽的作坊也不例外。如今的情况,是他连桐木都不够完成那张订单,跟遑论柞木。   如意从王有财那里探得的消息并不多,只是知道郑泽如今已经找上了李俊要将那批木材买回去,看来是想要用这批木材来交工了。   只要郑泽买下了这批木材,三爷开荒的钱可以回来不说,根据如意对李俊的交代,抵了开荒本钱之后的剩余,会交给何元吉,做他保管木材的费用,如此即便是何元吉和吉祥成亲之后,也能有一笔积蓄。   这件事情如意打一开始就是为了坑郑泽一笔,只是没想到因为李恒才的横插一脚,将郑泽逼得更加窘迫,从前郑泽的一双眼睛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而他打的什么主意,即便如意不去猜,也晓得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今订单的事情,大概可以让他忙上一阵子,没时间管其他的事情了。   可是如意不懂的是,王有财的反应,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奸计得逞。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喜色,让如意隐隐想到一个词——志在必得!   如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转而说到了别处,如今郑泽只怕会咬着李恒才,而李恒才更是要将更多心思放在甄选之事上,应当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做别的,所以要趁着他们两边都疏忽的时间,拿到郑泽交出的货,正式开始准备“不夜镇”的事项。   王有财听着如意的吩咐,连连点头。等如意把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概的进程交代清楚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然而,就在如意走出房间离开香满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门大开的声音,一阵熟悉的香气顿时盈满空气中,如意回过头,就见到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一个女人走进刚才王有财的房间,那身紫纱绫罗包裹着的曼妙身躯,以及那双精致秀气的小脚步履轻盈,都让如意一眼认出了这个头上盖着专用给姑娘家遮面的纱巾的女人,就是东桥的花魁,月娘。   她头上明明盖着帕子,却在迎面走来转身要进王有财房间的前一刻顿了顿,头微微偏了偏,似乎是感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如意。楼下大堂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食客,月娘不过停顿片刻,便转身进了房间。   如意隐隐感觉到,她那微微停顿的片刻,纱巾掩盖下的精致容颜上,应当是绽出了一个笑,可这终究只是她的感觉,如意看了看缓缓关闭上的房门,转身离开了香满楼。   走在回去的路上,如意忍不住想起了一大早出门不见了踪影的男人。从她做了鳜鱼,念出那首词给他听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有了些变化。原先总算能从东屋里走出来见一见光,之后又像一只小跟屁虫一样,结果这样的日子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情爱这个东西,可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啊!   如意心里感叹着,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转过一条街的时候,迎面就和一个步履匆忙的妇人撞上了,两人都是连连后退几步,妇人身边的小丫头连忙扶住她,连如意的样子都没瞧清楚便破口大骂:“你这人怎么搞的,撞坏了我家夫人你赔得起吗!”   入耳的声音很熟悉,如意细细一看,与她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裴玉容!   裴玉容显然也瞧见了如意,旋即斥责了相思几句。相思是认得如意的,立马向如意赔了罪。如意自然不会和相思计较,她将目光落在裴玉容身上,发现她似乎的确是有些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事实上,裴玉容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几乎连一句闲话都没时间来说,和如意简单的打了招呼便匆匆往回赶。如意目光偏了偏,瞧见了相思手中似乎带着些药材,顿时觉得有些奇怪,郑泽哪怕对裴玉容再冷淡,也不至于让她自己出来买药,可是转眼一想,她第一次遇见裴玉容就是在药堂,兴许是有急事才对。   如意看着裴玉容匆匆离去的身影,想起了上回她到何家村寻她的那一次。在这之前,如意一直对裴玉容的印象不错,在她看来,裴玉容知书达理优雅大方,作为郑泽的夫人,可以说是郑泽为数不多的加分项目,即便偶有病态,可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十足的大气从容。   可是自从和江承烨夜闯郑府见到那一幕之后,如意对裴玉容的看法就变了。从前在如意看来还颇为欣赏的从容大气,都变做了那句无辜死尸之前的冷漠无情。   也许人都有一面是不曾让旁人晓得的,可如意偏偏见到了那样的裴玉容,让她没办法再将裴玉容看做一个让人同情的妇人。那晚她找替死鬼,根本就是在帮郑泽,而后去到何家村邀如意过府,更是让如意警惕万分。   可是今日,她竟然连提都没有提过让她过府一聚的话,究竟是她想的太多还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让裴玉容急成这样?   “这大街上东张西望的,倒也难怪会撞上人啊丫头!”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如意转过头,顿时有些惊喜!   消失已久的封千味忽然就出现在面前,从他身后冒出个头来,那颗头的主人嘿嘿一笑,屁颠颠的凑上前来:“如意姑娘,莫不是不记得我们了!?”   如意说不吃惊是假的,她指着从天而降一般的两个人,好半天都没说上话来!   深林中的竹屋空置许久,再次回到这里,小武自动自发的拿着抹布哼哧哼哧的开始打扫,他擦干净两只矮凳给封千味和如意坐,旋即就去一边开始清理竹屋。   如意还没能从封千味他们再次出现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封千味笑呵呵的拿过她的手搭了搭脉,那挫山羊小胡子依旧辫成了一根微微向上弯曲的小辫子,滑稽可爱的很。很快,封千味收回手,笑道:“数日不见,你倒是过得好,如今脉象正常,气血通畅,指不定教你一招半式就能山上大虎了!”   听出封千味的玩笑话,如意也跟着笑了笑,终归已经熟悉了,言语间也不再那么拘束:“先生说走就走,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好歹是如意的一个救命恩人,若没有先生,如意如今只怕还得卧在床头,最后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没给,先生也实在是太潇洒了。”   正好小武煮好了茶奉了上来,给两人都斟了一杯茶。封千味端起茶杯笑道:“老头我就晓得不会离开太久,你瞧,这片刻就又重新见到的人,何必说什么道别的话。”他品了一口茶,乐呵呵的推荐:“尝尝,这味道不错,专程从汴京带回来的。”   如意抬眼看他:“先生离开这些时候,是去了汴京?”   封千味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姿态,神色间都十分自然,他点点头:“不错,京中有些事情,便回去了一趟。”   封千味喝了茶,转而问如意:“我离开之前,似乎是曾让你好好练一练基本功,如今怎么样?可有坚持超过三日?”   如意这倒是被封千味给问着了,她面色微微一赧,坦白道:“不瞒先生,这段时间以来,能静下心为家中人做一顿美食便已经不错了,练功的这件事情,实在是……”   自然是忘得一干二净。   封千味捻着小胡子看了看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意丫头,倘若你执意要做一个厨子,你就该晓得每日练些功夫该有多重要,老头不怕别的,就怕你……日久生疏啊!”   随后四个字似乎是被他有意的拖长了尾音。   如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那尴尬的神情渐渐转为了平静,她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先生莫不是在打趣我?从前那个何如意傻里傻气的只想做一个好的小厨娘,凭借一把大勺让家中人过好日子,那个样子被先生暗地里笑话了多少次?”   封千味微微挑眉,眼中带上了打量,似乎是想看看她这些日子来的变化,而在他看出来之前,如意已经直接向他坦言:“从前如意是这样想,如今依旧是这样想。只不过如今这样想,只能当做一个美好的祈愿,论到现实,总归还是有些出入。”   封千味笑了笑:“听这话倒像是机灵了些,不过老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最擅长什么,就该让这样东西变成保护你的武器。厨娘又如何?就凭你的手艺,就连老头子我走的这段日子都时时想起,瞧着旁的东西都没了胃口!”   封千味这话玩笑成分更重,不过话出口没笑两下,他便严肃起来,语气中竟有些赞同的味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我今日回来,你当真日日苦练埋头做一个勤奋的厨子,我倒觉得是高看你了。不怕说了你不爱听,如今你有这些想法,足以证明你并非一个愚不可及之人。想在这个世道好好地活下去,靠着做自己擅长的喜欢的事情,那是定然不够的,聪明的人,才能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如意在一旁笑着紧紧听训,等到封千味说的累了开始嚷嚷着得尝尝她的手艺解解馋的时候,如意抬手拎着茶壶为封千味添茶:“看来要去办的事情的确重要,连嘴馋都能忍住。倒是不晓得事情办的如何,若是办好了,如意再每日来给先生您做几道好菜,一次吃个够可不比一次解一丝馋要来的爽快些?”   听到美食,老吃货的眼珠子都亮了几分,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心上来几分忧愁。封千味看了看起色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的如意,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他清了清喉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上回你将你的一个远房亲戚放在我这里,不过我因为要事在身,他要走我也没有留住,倒是不晓得他的伤势如何了?”   封千味提及江承烨,如意怔了怔,想到了他那日回来时候的狼狈,可即便那么狼狈,手里还提着鱼肉,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连语调都变得温柔而无奈:“他根骨好,那些伤好的也快,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   如今?封千味眼珠子一瞪,脱口而出:“他还没离开?”   如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猛地望向封千味,封千味自知失言,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啊,你说他是你的一个远房亲戚,老头我走了也有个把月了,他竟然还赖在你家,我倒不晓得一个远房亲戚串门子竟能逗留这么久的……可真是个厚脸的远房亲戚啊……”   如意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干:“大致……说不准哪一日就回去了……”   封千味虽说是个单身汉老头子,可他毕竟也是个本领高强的老头子,年轻时候谁能没几桩风流韵事?他离开之前就成瞧出江承烨不同寻常的反应,如今再结合如意的神态一看,呵呵……   封千味摇摇头,真是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封千味兀自感叹着,并没有发现自己这番神情被如意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封千味这才挑起另一个话题:“东桥镇甄选的事情,你大致已经晓得了吧?”   提及此事,如意平静的点点头:“晓得。”   封千味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什么欣喜之色,难免生出几分探究:“可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热衷,莫非……”   如意顺着他的话点头:“我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如今一个东桥镇已经够我慢慢来闯了,更遑论是诺大的天子脚下皇城汴京呢。”   封千味对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这一辈子,荣华富贵有过,功名利禄有过,腹背受敌身不由己身负重担的时候有过,大杀四方随心所欲轻松自在的时候更是有过,如今也算是半个闯荡江湖的人,这天底下有本事的厨子他见得多了,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活儿能给自己带来荣耀,就从这东桥甄选一事的火热便可瞧出,虽说汴京那样的地方,去了的确是凶吉难测,可他一直觉得如意是个聪明的姑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适应,所以汴京一行,对她来说兴许是利大于弊,可她就这样果断的放弃,封千味难免开始猜想。   “不得不说这是个不错的好机会……”他顿了一顿,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莫非是你已经许了人家,就要嫁作他人妇了?”话是这样问,他在心中却是将江承烨那个臭小子骂了个底朝天!   这个臭小子!难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不晓得嘛?自己要作死也就算了,何苦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他范险的?这个臭小子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还是如何?他府中那位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他若是要了这姑娘,是准备将人带回去受罪还是扔在这里不管?   无论哪一种,封千味都要骂一句娘!   如意听不到封千味的心声,只能从他的神色上判断出他的确是有些奇怪。在竹屋中坐了片刻,如意得知封千味近几日不会离开,也就准备告辞回家,改日再来。封千味也没厚着脸留她做饭什么的,挥挥手放人。   如意揣着心事回家,到家的时候江承烨已经回来了,他依旧是坐在东屋的那张床榻上,借着床边的窗户透进来的光,正拿着王秀才的盗版书百无聊赖的翻动,见如意回来了,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随手就将书扔向一边,往一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   如意笑着走过去,人还没挨到床板,就被一阵大力拉了过去,撞进了江承烨的怀里。他今日穿的是买来的另一件衣裳,即便是高仿货,穿在他身上也能穿出俊美绝伦的贵气来,如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舒了一口气,仿佛人都变得轻松舒畅了:“你猜我今天瞧见了谁?”   江承烨把玩着她黑亮的长发,淡淡道:“见到谁都好,按时回来就行。”   这样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又有了变化,仿佛是解决了什么事情般,言语间都变得轻松起来,她忽而笑了笑,转身凑到他面前。江承烨只觉得少女甜美的气息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那神色间都不经意的多出了一份柔情,紧接着,他听到她平静的问:“我的你不想知道,不过我有些想知道你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哪里……”   江承烨垂眼看了看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趴在自己胸口的女人,笑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就这么想知道?”   如意很坦然的点点头:“的确是想知道,不过我想是一回事,你说又是另一回事。你大可放心,我不过随便问问,即便你不方便说我也不会同你置气的!”   如意说这话的时候模样神态都十分认真,江承烨将她搂着,双眼微阖道:“我不过是去找了几位故人叙叙旧,这不没说两句话便回来了么。你倒是看的紧,就这么怕我跑掉?”   江承烨是闭着眼的,说这话时,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他说完之后就等着身上的女人一顿张牙舞爪,可是他等了很久,如意都没有反应,江承烨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身上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   江承烨觉得好笑,可是动作却比他下一根极其危险的银针时还要小心翼翼,他下了床,轻手轻脚的为如意脱了鞋,就将她放在了东屋的床榻上,扯过被子将她盖住后,江承烨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莫名一动,再次脱了鞋上到床上,挑起一个被角跟着睡了进去。   她晚上似乎真的没睡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睡得深沉,只是在江承烨躺进去的时候,她嘤咛一声,像一只小陀螺一般滚进了他的怀里,继而抱着他继续睡。   江承烨终于再次领教了她的睡相,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万不可让她有机会和别的男子独处而眠,一边又伸出手同样的揽住了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美好,双双睡了过去。   江承烨的敏锐度很高,在王府的时候,下人不过刚刚跨进他院子,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能警觉起来。可也许是因为何如意就在他怀中,静心享受着这一刻美好的江承烨第一次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毫不夸张地说,这一觉应当是他从流浪之后到现在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个觉,外面有什么声音他都听不到了,全身的感官和注意力,都在怀中女人的香甜气息中一并入眠。   只可惜,两人是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睡过去,却没能在同样美好的时候一同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欣赏对方一觉醒来最为慵懒的模样。   当王凤娇的声音划破东屋的时候,江承烨几乎是本能的静坐而起,抄起一边的“王秀才的命根子”照着王凤娇就把书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哎哟”一下,那书上承载的力道太过凶猛,王凤娇整张脸都被甩歪了,连连后退几步,最后被谁给扶住了。   江承烨比如意要先清醒过来,他看了看一边,吉祥他们都不在家,连金玉满堂都没看见人影。东屋里面,何老二何老三两家,除了老二家已经出嫁的香芝和老三家的何柳儿不在,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何婆子手里是一只篮子,诺大的篮子里放的几只鸡蛋都能欢快的在里面打滚了;另一边王凤娇也提着一直篮子,里面放着些红枣花生什么的。   江承烨看了一眼大致就晓得他们为什么会过来了,而此刻,如意也醒了。猛地看到这么多人,她也是吓了一跳,可是再一看他们的行头,就很快猜到平日里不甚接触的两家人为什么跑过来了。   王凤娇的脸被江承烨飞出来的书狠狠甩了脸,此刻火辣辣的疼,也因为退后几步时扯到了身上不知道哪一根筋,顿时浑身都扯着疼,多喘口气都疼。发现如意正冷冷看着她的时候,王凤娇第一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学起了李秀娥的欲言又止。   可王凤娇不说话,并不代表没人敢说话了。何婆子这段日子可算是憋足了气,她就想不通,凭啥另外两家能过得好,她就过不好了,想着也给柳儿找一门好亲事让她嫁出去,家里能沾沾光过得好,可那个死丫头如今像是见不得她这个奶奶似的,早晨才将将跟她说了成亲的事情,她就拿翘跑掉了,一个二个都不听她的话,何婆子快气炸了,而这份火在来到老大家,想借着吉祥的亲事跟老大家把关系打好,却看到如意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睡觉的时候猛地爆发!   哪怕她过来和老大家搞好关系,可打心底里,她觉得自家日子开始过的糟糕,就是从如意这个小蹄子开始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的!什么厨艺好什么本事高!?呸!看着这模样,决计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此时此刻,看着如意从男人的怀里坐起来,一副骚样儿,何婆子觉得自己简直站到了道德伦理的制高点,指着床榻上的人就骂:“好你个何如意,什么不学,尽学你娘那套骚狐狸的本事。你你你……你在干啥,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啥!?大白天的你们一男一女的,又没成亲,对对对……这个男人是谁?你们咋睡到一起了?何如意,你可真是丢了我们老何家的脸!你这个不要脸的……”   “骚狐狸”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江承烨已经捞起床头的一盏茶杯将其飞了出来!不同于书本那样响脆的一声“啪”,这茶杯结结实实的打在何婆子的肚子上,将何婆子说话的那口气给硬生生的抽了回去!   其实,这几日如意想着江承烨的事情,一直没能睡好,如今秋高气爽寒冬未置的天气,连太阳都是暖暖的,她这一睡就睡得沉,醒也醒的不易,哪怕看一眼就晓得他们为何而来,又为何而怒,就是架不住脑子在清醒和混沌间犹豫挣扎,等到江承烨第二次发射,那茶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破碎的铮响时,如意才算真的清醒过来。   她看了看有些凌乱的被褥和面无表情的江承烨,又看了看眼中尽是鄙夷责备的两家人,淡定的清了清喉咙,道:“唔,你们来的正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君,程叶。”她扭过头望向程叶,伸手帮他把凌乱几缕到额前的发丝拂开,笑道:“这是我二伯三伯还有婶婶和奶奶们。”   介绍完了,她笑着看了看两方人,似乎完全没有被捉奸在床的自觉性:“你们相互认识认识吧……”   何柳儿和同村的小姐妹买了新的胭脂水粉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家里的人,她喊了两声,没人应她,又喊了两声,屋子里才穿来了小福寿的声音。   “姐,爹娘他们都去大伯家里了。”小福寿正在午睡,被吵醒了居然没有什么起床气,乖乖的一个人穿衣服,可他没找到自己的裤子在哪里,遂小声地问何柳儿:“姐……你能帮我找找裤子吗?”   何柳儿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给她找裤子,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糟了!爹娘他们要发现了!要是他们知道了程公子,就相当于帮着如意他们把事情给定下了!不!绝不可以!”   小福寿没找到裤子,光着腿爬下床来扯何柳儿的衣裳:“姐,我的裤子放到哪里了!?”   何柳儿原本还呆呆的站在那里,这会儿被小福寿一扯,她也如梦初醒,忽的伸出手将小福寿往边上一推:“别烦我!”说着,人已经出去了。   等何柳儿感到如意这边的时候,还没进门,她就瞧见吉祥、章岚,一边还跟着何远他们,一行人往家里去了。何柳儿的心凉了一半,等她走进屋,瞧见奶奶和娘他们站在堂屋一侧,如意毫不避讳的将江承烨的手臂挽在手里的时候,另一半的心也凉了。   何婆子就像听天方夜谭一般瞪大了眼珠子:“你说啥!?你们已经成亲了!?啥时候的事情!?我咋不知道!?”   她声音又粗又大,一句句落到何柳儿的耳朵里,顿时就化作了无数的利剑,直直的刺向她的心——何如意!又是何如意!果真什么好处都要让她捡了去吗!?   何柳儿低着头走到了李秀娥身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红了。可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江承烨,祈盼他能看她一眼!   如意自然晓得何婆子大概又想在道德伦理上给她来一顿唾骂,说不定择日出了大门就要在村子里处处口水,无一不是针对她身为女儿家的德行,这样想着,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江承烨挽得更紧,言辞间毫不退让:“奶奶,您这话说的还真是好笑。咱们如今可是两家人,两家人没必要说一家话。我和程叶都不爱热闹,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顿好的就成了,何必弄得大张旗鼓的,多累啊。”   如意的话震惊的不只是一个人,吉祥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你们就成亲了?咋这么快啊!”   何婆子立马从吉祥的话里听出来端倪,眼珠子一瞪:“你也晓得!?你早就晓得如意和这个男人来往了?”   如意怕吉祥说漏嘴,立马接口道:“没错,我的确是早就和程叶来往,可我们也从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今日我们成了亲,一起睡一睡天经地义,奶奶您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今天成的亲?你唬谁呢!?八成是你们两个狗男女在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婆子有点咬着不松口的感觉了,如意看了一眼淡定的江承烨,一咬牙,豁出去了:“哪有胡说,婚书都给里正拿去盖印了,奶奶你要看我也不是不给,可我们虽不摆酒席,这成亲的随礼钱,还请奶奶准备好,这看了旁人的婚书还不随礼的,只怕来年有灾劫!”   如意一副笃定的模样,倒真的将何婆子说的有几分不确定了。如意要找谁做夫君她根本不在意,可他们今儿个来就是要给吉祥送东西搞关系的啊!原本以为抓住了何如意的把柄能叫她在村子里名声败坏抬不起头来,可眼见着她要是再弄出一份婚书来,那可真得随双份礼了!   要不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她才不会过来,现在很显然关系更坏了,万一一份礼变成两份,那可不亏大了!?   何婆子当机立断,一脸嫌弃:“得了吧,瞧了你的婚书,我还嫌晦气!啥破玩儿,走了走了!”何婆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李秀娥挺着个肚子,一直没敢说一句话,见到何婆子走了,她也让何老三扶着她跟着一起走了。   王凤娇今天之所以回来,跟何婆子是一样的原因——上回她莫名其妙的得了那种怪病,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大夫,诊金却贵得不行!要不是那个样子实在是太痛苦了,王凤娇说什么都不会出这笔钱。之后她找香芝要了钱,却没想到香芝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让他们自己变卖家里的东西,他们无法,只能把家里值钱的和当初香芝的嫁妆给卖了些,总算是过了这一劫。   然而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凤娇因为香芝的缘故,如今早就享受惯了那种大手大脚的生活,她也让何老二去郑府找过几次香芝,想要点钱,可郑府的下人回回都说何姨娘不在!次数久了,王凤娇也就断定何香芝女儿算是白养了!   看着何婆子来讨好老大家,王凤娇虽然百般不愿意,可她更不愿意重新过苦日子。听说何元吉因为如意的关照,开荒赚了钱不说,守着那堆木头居然也能赚钱!想来想去,还不是因为他和如意关系好!他要娶的是如意的姐姐!   这么一想,王凤娇也跟着来了,结果很显然,何婆子这个猪队友非但没把关系搞好,还越闹越僵!往后还怎么指望从如意身上弄好处!?   看着愤愤离开的何婆子,王凤娇低骂了一声,也跟着回去了。当然,她带来的那筐东西,同样没留下。   找茬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如意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真专情还是假迟钝的江承烨,伸手捅了捅他,示意他看一遍。   江承烨顺着她的指示望向堂屋一角,就见何柳儿一直巴巴的看着他,目光因为他看过去而更加热烈了几分!   他终于看向了她!何柳儿内心万分激动,她就差冲上去抱住江承烨一顿倾诉衷肠,可在她还没有付诸行动之前,江承烨已经微微皱眉,一脸不解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已经走了……”   噼里……啪啦……何柳儿的一颗痴心,就在这句看似平淡,实则如利刃一般的话语中碎了一地。她甚至是红着眼睛走出院子的,她刚一走出来,就听到了章岚乐不可支的说:“好你个如意,成亲了都不告诉我们!咱们还帮着你干着急!”   紧接着,就是一番热闹,何柳儿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江承烨低沉的轻笑。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走,可只走了一步,她就想到家中连日来对她逼婚的何婆子,步子顿时就止住了。   换一个方向走出好几步,身后的屋子里依旧能听到笑声,何柳儿拽着的那块帕子已经稀烂,她微红的双眼中渐渐染上了妒忌和恨意——凭什么好的都让给了如意?凭什么她回去就要被逼婚,看着娘偏心弟弟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曾答应她的事情都还没有许诺,就和奶奶站在一方想要将她嫁出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小福寿和那个孩子!为什么何如意就不用这样,还能和程公子成亲!?   何柳儿紧紧拽着帕子,抿着唇望向了身后的房子,笑声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可是她心里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   她得不到的,何如意也别想得到!   话分两头,就在何家村的闹剧如火如荼的上演落幕之时,正在重新修葺的连府却迎来了几位客人。   来人抵达连府时,连城煜依旧是看着如意画出的那副东桥镇不夜图出身,直到身边的人禀报:“三爷,外头来了一些人,说有重要的事要见你!”   连城煜连眼珠子都没转一转,若是谁有时都要见一见他,那他便没法子有闲暇时间来赏画了,他伸手拂了拂画面,仿佛是在轻轻地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既然说不出来头,自然没必要见。”   禀报的家奴似是默了默,旋即从袖中摸出一片飞刃递给他:“三爷,来人说您瞧了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连城煜微微挑眉,转过头一看,当真是怔了一怔。飞刃是用上好的玄铁打出来的极薄的一片,侧面的身上还泛着寒光,这样一片飞刃到不罕见,可它偏偏有些眼熟,似乎是和当日夜闯连府的黑衣人放出来的飞刃,一模一样。   连城煜缓缓收了画卷,吩咐道:“将人请到偏厅,我随后就到。”   ------题外话------   zjapple5书童投了1张月票   2sunhonggang书童投了   3张月票3tyu89969书童投了1张月票   4刘羽琪童生投了1张月票   5小娇娇童生送了5朵鲜花——神马也不说了!感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香芝被休痛悔悟   连府的偏厅中,五个打扮各异之人坐在椅子中,一旁上好的热茶连一口都没有动,五人面色沉静,直到连城煜进了偏厅,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连城煜缓步走进偏厅,对着五人抱拳:“让各位久等,实在是失礼。”   话语间,连城煜已经步入座前从容落座,端起一边的茶杯,捏着杯盖子拂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似乎对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全无好奇,等着他们发话。   偏厅之中一时间寂静无声,五人当中,一身穿玄色锦袍绣暗金纹路的男人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递给了一旁伺候着的家奴,家奴接过帖子递给了连城煜,连城煜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挑开瞧了瞧,哪怕他的神色依旧如常,那捏着帖子的手指仍旧是不经意的僵了僵。   连城煜合上名帖放在一旁,总算露出几分恭敬的笑意:“想不到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几位宫主驾临,连某一介普通商贾,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几位不要见怪。倒是不晓得几位今日来到东桥,可是有什么要指点指点的。”   方才递帖子的男人三四十来岁的模样,闻言不过淡淡一笑:“我等江湖粗人,实在提不上什指点之说。倒是连老板,年纪轻轻,便能拿下黑道中的大部分势力,如今黑白通吃,在这看似普通实则是块风水宝地的东桥镇盘踞势力。少年英才,大致说的就是连老板了。”   这样的话连城煜每年都不晓得要听几箩筐,他抿了一口茶水,从容道:“几位这般看的起连某,倒叫连某汗颜,几位的今日前来,若是连某有什么能相助的,定当义不容辞。”   说到了正题,那玄衣男人便不再与他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五个前来,倒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要有劳连公子。”男人顿了一顿,目光落在了连城煜放在一边桌子上的那片飞刃,继而道:“这几日,我们门派的弟子无意间听闻到连公子正在打探一个人。原本这是连公子的事情,我们几个不应当干预,只是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我们五个今日前来,只是希望连公子能够撤销对此人的打探。”   天下之大,朝中有文臣武将,商界有天资英才,这江湖之中,更有能人异士个中高手。大家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五个人,即便随意站出来一个,就不是江湖上的门派敢轻易去动的,可今日这五人竟齐齐出现在连府,说出了这样的请求,言语之间一派平和,全无江湖之人的杀戮之气,倒真真像是和和气气的打个商量。   连城煜将目光扫过这五个人,除开说话的那个男人,其他四个人中,另外三人皆是二三十岁的模样,若说少年英才,他们年纪轻轻就可以各自统领一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举手投足间尽是冷肃沉静的左派,他们也是当之无愧,也正因为这样,才实在没道理涉足到他的地盘来打这样一个商量,唯一能说明的,就是他要查的那个男人的来头,比他们更加有分量。   连城煜上位多时,自然也明白凡是都不是靠一个硬碰硬来解决,听到玄袍男人的话,连城煜并不急于回答,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沉默起来。那玄袍男子应当是五人当中最为年长的,是以话都是由他来起,此番见到连城煜的态度,他自然是懂得连城煜的顾忌,继续道:“我等自然晓得连公子是商人,商人总有商人的考虑,所以我们五人可以为此人作担保,此人的出现,决计不会令连公子在东桥的势力有任何影响,从前什么模样,往后依旧是什么模样!”   连城煜抬眼望向那男人,语调微凉:“这个保证可真是十分周到,不去查这个人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几位能为此人作担保,连某即便信不过此人,也万万不会信不过几位。这件事情,连某应下了,即日起便会撤回对那男人的彻查,几位大可放心。”   连城煜此话一出,在座的五个人的神色皆是松了一松,气氛仿佛在无声之中缓和下来,连城煜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可这几人却果断起身告辞,连城煜挽留一番,最后还是十分有礼的将他们送了出去。   等到这五人离开,一旁的辛旬上前道:“三爷,还需要继续彻查那个叫程叶的男人吗?这几个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与他们始终是两条道上的人,若是继续查下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连城煜抬手制止了辛旬的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几人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千万不可小看这几个人,即便随意一个门派,门下弟子就数以千计,若是五派联合,只怕十个东桥镇也不够他们闹得。罢了,若是那人当真来历不明对我们有什么威胁,也就不会请这样五个人来转告我们,他既然这么做了,既是一个保证,也是一个威胁。倘若真的继续查下去,就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了。”   辛旬默默听训,闻言默默点头退下。连城煜回到书房时,手中拿着那一片飞刃和名帖,他将两样东西放在如意的那副东桥画卷旁,若有所思。   何家村里,在听如意把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吉祥难免有些失落,她真以为如意动作这么快,连婚书都签下了,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要真是如意这样草率的将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她反倒会觉得愧疚不安。好在章岚和何远都在,两个人都是活泼的性子,因为两对同时成亲,所以随着来往的次数增多,关系也就更加熟悉。似乎是怕假成亲这件事情让两个当事人尴尬,章岚立马就拉着吉祥去说成亲那天要做什么,何远和何元吉则是将两个准媳妇送到之后,各自去忙自己的。   闹剧已散,如意转身就跟着进东屋,可一步还没走动,手臂上忽的传来一阵大力,整个人就被拽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江承烨打横抱回了东屋,放在了床榻上。江承烨把人放好,就挨着床边坐下来,如意见他并没有要乱来的样子,索性就这样躺着,双手叠放在脑后枕着,和他对望,嘴上不忘打趣:“这么,我骗骗我奶奶他们的,你总不会当真了吧!”   江承烨弯了弯唇角,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整个人缓缓地凑上去,说道:“我倒真希望是真的。”   如意也笑了,很是洒脱的说:“哪有什么难得,我们现在就去里正那里,一纸婚书两个名儿,一个印章一辈子,只要真的想做,哪还需要‘希望’?”   江承烨似乎是怔了怔,旋即露出了几分可以称之为无奈的笑容,如意静静地看着他,不去打扰也不去追问,可她这样的妥协,反倒让江承烨心里有些难受。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如意顺势坐起,盘起腿与他面对面。   江承烨看着她微微带着笑容的脸,她如今的起色已经越来越好,身子似乎也张开了些,与从前截然不同。他原本想说些有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问句:“等到吉祥成亲之后,你还想做些什么?”   如意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这时候,他要问的应该不是自己往后要做什么,可是就算不问这个,她也不知道应该让他问些什么,索性就跟他开始说着自己的想法。   如意首先说到的,自然是金玉满堂。似乎是在如意的好吃好喝的养活下,金玉和满堂都跟抽条儿似的开始长个子,满堂从前就是瘦瘦小小的,八岁的孩子跟五岁的孩子一样,可如今他的个子长了不少,身上虽然没有邻村的虎子那么有肉,但一把摸上去,胳臂小腿儿的都不再如同从前那么骨瘦如柴的让人摸着就心酸心疼。   如意一直想着金玉满堂上学念书的事情。镇上的书院固然是好,可是好像还没有哪家的女娃娃能去读书的,如意也听说过女子宗学的事情,可那样的地方,无非是响应上头政策,往后会如何发展她不知晓,但如今的局势,定然都是些大家闺秀们小打小闹,与其说是要去读书识礼,不若说是去争妍斗丽,这样的地方,金玉万万去不得,所以如意想着要不要给金玉请先生。   只是请先生的钱比送去学堂自然要贵不少,如意说到这里,忽然眼珠子一转,悠悠道:“我看王秀才就不错,为人忠厚又老实,读的书又多,不如……”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就已经将她拽到怀里,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暧昧而又充满了威胁:“不许请王秀才过来!不对,不许请男先生!”   如意笑着推开他,继续道:“等把金玉满堂都安顿好,我就要赚更多更多的钱,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以后衣食无忧,等我赚到很多钱,就开开店,做做生意,或者买几个山头当当山大王……”   江承烨被她这个冷笑话给逗笑了:“就你这样的脑子,还想做生意?担心被人吃了都不晓得。”   他将她收揽入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你身上总是这么香,是不是因为那坛桂花酱?我倒觉得你安安分分的给我做一辈子小厨娘才是正经,有这个闲工夫,我更想多尝尝你的手艺。”   如意安安分分的窝在他怀里,笑容不减:“好,你想吃的时候,我就做给你吃。”   两人就这样拥着,直到屋里变得更加安静的时候,如意才缓缓的从他怀里坐起,轻声道:“我今日碰到上回为你治伤的封先生了。他上回匆匆忙忙的离开,似乎是有急事,不过他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办完,说不准哪一日就又走了。总归是为你治过伤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江承烨在听到封千味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沉了沉,如意始终笑着看他,江承烨眼中的沉色一闪而逝,望向如意的时候,又变的温柔而宠溺:“好,你做主。”   对于何婆子他们过来闹腾这件事情,如意除了觉得有些闹得慌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困扰,可她也发现了些不对的事情。按理说何婆子他们过来,最有可能是因为想要捞些好处,可香芝出嫁之后的嫁妆并不少,虽说上回如意借着她治病的那件事情,找了个人很坑了她一笔,差不多将香芝那点嫁妆折腾完了,可都这么久了,难道香芝还没在郑泽那边过关?   王凤娇这回过来,身上的衣裳也穿回旧的了,先前还能看着她带上个簪子什么的,现在都没了,香芝的确是专横,难道她真的能嫁入大户就真的连爹娘也不要了?   如意把这个想法告诉江承烨,江承烨正在研究如意的那一坛桂花酱,闻言头也不回道:“这关你什么事?”   如意拍拍脑子,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她们一家要怎么闹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这些人的事情,还是能不想就不想吧。   然而,事实证明,王凤娇他们这一家的事情还真没完。这边王凤娇才刚刚骂完香芝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一转头的功夫,香芝竟然哭哭啼啼的被郑家送了回来!   香芝被郑泽给休了!   这件事情一经传开,全村大概除了如意和江承烨之外,没有谁是对这件事情不感到惊讶的,茶余饭后的谈资顿时都成了香芝被休回家的种种猜测。香芝被休,人都快哭晕过去了,王凤娇骂骂咧咧的要去找郑泽算账,可香芝却拼了命的拉着王凤娇不让她去,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哭喊着:“娘!你给女儿留点脸吧!村里的人都晓得这件事了,你还要镇上的人都认得你吗!”   王凤娇自然是个要脸的,她狠狠地骂了香芝几句,最后也只能一家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原本就不怎么富庶的日子,一时间变得更加清苦!   对于香芝被休的事情,如意出了说一句“自作自受”,也再没其他可说的,就像江承烨曾跟她说的一样,香芝论美貌才学都不如裴玉容,一直以来非但没能帮郑泽做点什么,反倒是处处拉后腿,退一万步讲,即便郑泽当初抬她做姨娘真的是一时冲动而非有什么其他目的,就香芝这种水平,迟早都得被抛弃。   可如意很快就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自从香芝回来以后,除了在家里哭,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忽然出现他们家后院的墙边,露出一个头来,又或者是在前院的门口,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绢都快被扯烂了。   一家人起先都会被香芝给吓一跳,时间久了,如意只当做没看见,她爱怎么站就怎么站。可她能当做没看见,并不代表家里其他人装作看不见。偶一个时间,如意前脚刚出门,后脚吉祥就看不下去的将香芝叫到屋里去坐了,等如意回来的时候,香芝已经哭成泪人了。   因为江承烨的身份已经曝光,所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等她回来的时候,吉祥她们在堂屋里面安慰香芝,金玉满堂一个给她递手绢一个给她端热水,一边的东屋门口,江承烨更是抄着手靠着门边看着堂屋里的样子。   香芝显然是见过江承烨了,每每抬头见到这个男人正盯着她看的时候,就越发剖心泣血的痛哭。   吉祥在如意开口赶人之前把她拦住:“你先听听香芝的话再说!”   在如意看来,香芝的话都没有去听的必要,她水平太低,多听会拉低智商。   但如意没想到,香芝这回来不是为了诉苦博同情,而是来忏悔!   一张帕子都已经被眼泪浸湿,香芝肿着两只眼睛泡子哽咽着道:“如意,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慕虚荣,才会去做郑泽的小妾。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郑泽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她抬我做妾,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而……而是因为他想利用我接近你!”   香芝越说,脸上的神色就越是凄苦,到最后,她甚至苦笑了一下:“可我这么笨,咋能做好什么呀……你说好笑不好笑,他想利用我接近你,可我却一次次的跟你们闹,还把关系搞得那么僵……这么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自受不是?”   香芝说着说着,忽然就抬头看如意,神色带着些尴尬和愧疚:“如意,虽然我从前的确是讨厌你,爱和你闹,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害你,更没有帮着郑泽接近你!我也是如今才晓得他这么坏!因为我没能帮着他接近你,他就对我又打又骂,还把我关起来,不然我到处走动……我……我听见府里的人说我爹娘他们来找我……我想出去啊,我想见他们!可郑泽居然叫人把我爹娘赶走!从上回我连治好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好,他连一口水都不给他们喝……”香芝说道激动地地方,又气又恨,眼泪跟掉线的珍珠似的不断地往下掉。   吉祥早已经难过的不行,连连安慰香芝:“快别哭了,让你爹娘看着也该跟着难受了!”   香芝咬咬唇,点点头,接过吉祥的帕子擦了眼泪,不经意的看一眼东屋的门口,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为啥要看那边,可是看着东屋门口已经空落落的,她心里也跟着空落落起来,收回目光,哭的更加认真。   如意一直很平静的听香芝说完,她看了一眼同情心开始泛滥的吉祥,淡淡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忏悔的?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叫二婶看见了又该闹了,我最近睡得不好,经不起折腾。”   吉祥略显责怪的看了如意一眼,转而安慰香芝:“你也别太难过了。其实你这样儿的,还是能找一个过得,只是如今回来了,就得安安分分过日子了。人一辈子总不会时时富贵,即便日子清贫了,好歹是时时都踏实的!”   香芝梨花带雨的从吉祥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说到最后,香芝该忏悔的都忏悔完了,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如意,弱弱的开口:“如意,我听说你挺能赚钱的,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了,我爹娘也都上了年岁,所以你有没有啥路子帮我指一指?”   她说到这里,立马又开始给自己找台阶:“我……我晓得你不喜欢我,即便我现在晓得错了,以前做的那么些事情,也不能说让你消气就消气……可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不需要啥好的活儿,只要能挣些钱过日子,我都能干,哪怕是帮你刷个碗生个火啥的,我都行!”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的姑娘,如今能说出这么一番励志的话来,的确是一副很“浪女回头”的模样,可如意的神色始终淡淡的,看的香芝一点底子都没有。   吉祥在一旁扯了扯如意的衣袖,如意接收了吉祥的眼神,表情总算松活了些,给了一个相当于没给的答案:“这件事,我考虑考虑……”发现吉祥的眉头皱起来,如意马上补充道:“因着我自己的手也还没好,所以我也不会去上工,你要是急着想做事,百味楼最近忙着准备甄选的事情,应该有很多细碎的活儿,要是你愿意,我就帮你看看。”   香芝的眸子里立马露出了感激,她点点头:“我能干!只要能给家里赚些钱,我都愿意!”说着,她又带着几分愧疚看着如意:“如意……我从前那么对你……你还能帮我找活儿干。”   如意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是从前的事情,无妨。”   香芝跟着笑了笑,低下头去。   吉祥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对了,都是自家姐妹,哪来的隔夜仇。香芝,现在日子不比从前,可你也得好好过活,就一定能越过越好!”   香芝一番忏悔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如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完吧。”如意没给她欲言又止的机会,香芝又踟蹰了一番,这才期期艾艾的开口:“其实……现在想起来,自从我进了郑家,姐姐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不懂事,才一次次冲撞姐姐……郑泽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欢,他……他把我关起来好些时候,之后把我放出来,就立马休了我……还……还又抬了一个姨娘,我打听了一下,竟然是那种地方的脏女人!而郑泽之所以放了我,还是姐姐给我求了情……”香芝又有些泫然欲泣,可这回她没顾着哭,继续道:“我现在才觉得,姐姐和那个女人一比,简直好太多……我看不下去,可也没有被的法子了。”   她看了一眼如意,说:“如意……我现在已经不是郑家的人,可我晓得姐姐常常和你来往,兴许你们关系好一些。如今郑府都被那个脏女人占着,只怕姐姐的日子……更不好过。我没法子去报答姐姐,能、能不能麻烦你……”   香芝说的这个姐姐,指的自然是裴玉容。而在她提到“脏女人”的时候,如意几乎立刻想到了东桥的花魁,月娘。   将香芝送走,吉祥还想着安慰几句,如意却没那个功夫了,她蹿进东屋一把将床榻上悠闲看书的男人抓了起来:“帮个忙!”   江承烨被她的风风火火弄得有些无奈,将人拽到怀里:“什么事急吼吼的?”   如意挣开他:“一句话,帮不帮!”   江承烨摊了摊手:“遵命。”   郑府的小院里,郑老爷面色苍白的走到院子里。裴玉容端着药碗过来,见到喁喁而行的郑老爷,立马走过去将药碗放在了石桌上,扶住了郑老爷:“公公,外头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郑老爷的脸色苍白且恼怒,他一把抓住裴玉容,连咳好几声,喘着问道:“玉容!我今儿瞧着府里的下人少了一半,逼问了奴才才知道,阿泽是不是接了什么单子,被人家给害了!?”   被害了?裴玉容眉头一皱,很快又平静下来,笑着对郑老爷道:“公公,您哪里听来的这些话,阿泽的生意,哪里是下人能知道,您别想太多了!”   郑老爷并未就此罢休,他甚至有些恼怒的一把拂开裴玉容:“你、你们一个二个都当我老了没用了是不是!?分明就是阿泽被人给害了,这批订单要赶着把货交出去,所以他才会把府里一半的下人都带到作坊里去了!玉容!你休要再骗我!”话刚刚说完,郑老爷又是一番咳嗽,仿佛下一刻就接不上气来!   裴玉容正在着急,下人忽然来报,说如意姑娘过来了!   裴玉容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如意?她令人去将如意请进来,便立马将郑老爷扶进了屋里,将药端给他:“公公,您现在养病要紧。做生意的,哪里有不失手的时候,兴许的确是有些岔子,只要能补救回来就好了!”   郑老爷连连咳嗽:“你、你叫他回来见我!马上回来见我!”   “哟,公公这可是找郑郎啊。”一股子香气冲了进来,裴玉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月娘已经笑盈盈的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   月娘不过将将被抬进来,郑老爷休养着,并不晓得这件事情,连裴玉容也是早几分才晓得的。   裴玉容安顿好郑老爷,走到月娘面前,将声音压低了些:“公公现在很累了,你不过刚刚进门,往后有的是机会请安,现在先回去吧。”   月娘却是笑的得意:“姐姐,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只许你照顾公公,就不许我这个做小的为您分担一份了?”   郑老爷听到月娘的话,猛地一震:“玉容,这个女人是谁?”   月娘抢在裴玉容面前开口:“公公,我是郑郎新抬进门的姨娘,听说您的身子不好,特地过来瞧一瞧,顺带请安!”   郑老爷的脸色立马变了,月娘身形妖娆语态妖媚,比起那个何姨娘,风骚之气有过之无不及,郑老爷看一眼便觉得心中冒火,立马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可他终究是病的重,不过呵斥了一句,人就已经连连咳嗽。裴玉容急了,对月娘也不满起来:“还不出去?”   月娘也收了笑意:“姐姐这么霸道,难怪郑郎一而再再而三的宠幸他人,这女人啊,就该温顺些,姐姐您你这样堵着我,讨好了公公又如何?郑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月娘正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将她打断:“看来新来的姨娘还真是孝顺,知道的以为你是和郑夫人枕着孝顺郑老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呵,这架势可不得了啊。”   如意一只手端着一个餐盘缓缓走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月娘一见到她,神色都跟着冷了几分,如意的话摆明了在说她勾搭郑老爷,她脸色冷了冷,没有说话。   裴玉容对如意过来有些意外,如意将手里的一碗药膳递给她,道:“在前厅听说郑老爷是肺阴不足,夫人这几日忙着照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冒昧的到厨房里走了走,见有材料,就教下人做了这个。这碗药膳是肺阴不足之人吃的,药性虽没有正儿八经的药来的快,但胜在入口比苦药来得好,夫人若是信我,便将这个给郑老爷吃上几日,应当能缓解。”   裴玉容自然是万分感激,道了声谢,转身就给郑老爷送了过去。   月娘还站在这里不肯走,目光却是打量着这个房间。如意看了看月娘,笑道:“这位姨娘,既然郑夫人忙着照顾郑老爷,不如您就帮着招呼招呼我这个客人吧。”   裴玉容在那一边转过头来,略带歉意:“如意,今日我是真的走不开……你……”   “我来招呼吧。”月娘接过话,笑盈盈的望向如意,微微抬手:“请。”   郑府的偏厅里,下人上了茶,月娘以女主人的姿态请如意用茶,如意端着茶杯,笑着感叹道:“世上的事情还真是说不好,前一日这郑府里头横行霸道的还是我那个姊妹香芝,想不到转眼,宠妾变弃妇,花魁成姨娘。”   月娘并未被如意的话触怒,只是微微一笑,款款起身走道如意身边,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道:“莫非如意姑娘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姊妹们抱个不平?要真是这样,你可就来错了。当初骗郑泽签下订单的人是谁,月娘就不多说了。郑泽如今要还是不晓得那是骗局,那就真是傻子了。是以他见到我不杀我就算好的了,又怎么会为了我而对结发妻子和宠妾始乱终弃呢,姑娘可别冤枉我!”   如意看了看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似笑非笑道:“照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一个充足的理由,让郑泽非得纳你为妾?”   月娘忽而一笑,极尽妖娆:“这……是我和郑郎之间的小秘密!”   如意嗤笑一声,点点头:“也罢,我这个人不爱打探旁人的隐私,你们就继续守着你们的小秘密吧,我这几日闲的很,郑夫人前几日便邀请我来府中小住,现在正是时候。还要麻烦月娘帮我准备一间客房了。”   月娘的脸色冷了冷,看着面前笑容淡淡的女人,她有些看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可她还是要提醒她:“如意姑娘,我们都是为三爷办事,没必要彼此为难,是不是?”   如意从容点头:“你也只是为了三爷,跟郑夫人没什么干系,更和养病的郑老爷没有关系,你也无需时时为难他们是不是?”   月娘看着如意,忽然笑了起来,她妖媚的凑近她,吐气如兰:“如意姑娘要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只有关系,这个关系……还很大呢!”   月娘成功的在如意的脸上看到了冷色,笑容越发深:“所以,姑娘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月娘的事情,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她说完这话,退开几步站直身:“那月娘现在就去为姑娘准备房间,姑娘大可尽情小住!”   如意看着月娘的身影一路消失于拐角,这才沉下脸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郑泽很快就从作坊中回来了。府里一半的下人都在郑家的作坊里帮工。如今木材也处理的差不多了,还有几日时间,连夜赶工的话,应当不会有问题。只不过,郑泽的人刚一踏进府中,就被人传话叫到了郑老爷那里。   裴玉容照顾了郑老爷一整日,到她自己都累的脸色发白的时候,才强行被郑老爷赶回去休息,郑泽的人才刚踏进房屋,一盏茶杯就照着他的肚子砸过来!   郑泽忍住了这一下,看了看早已经怒不可遏的郑老爷,哑声道:“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为何不好好休息养病。”   郑老爷没有理会他这番话,而是将他抓着一番逼问:“你说!是不是作坊里出了什么事?!你说啊!说啊!”   看着郑老爷呼吸急促脸色涨红,郑泽终究还是皱了眉将他扶到床榻上:“没什么事情,不过是一批货物要连夜赶出来,人手有些不够。是不是服侍的人不够?要不要再买些人回来?”   “啪!”一声脆响,郑泽的叫火辣辣的疼起来。郑老爷抖着手指着他:“还想骗我?只是普通的货物,你需要动到那样东西?阿泽,知子莫若父,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真要让玉容一辈子恨你吗?!”   说到裴玉容,郑泽的手微微一抖,郑老爷喘了口气,说道:“当初裴家遭难,有多少人盯着他们家?阿泽,你听爹一次,我不管你这批货是给谁做的,立马给我停了!该赔多少我们就赔多少!那个东西你绝对不能用!”   郑泽的脸色忽然就凌厉起来,他将郑老爷安放好,缓缓直起身冷冷道:“爹,我说过,郑家只有我才能撑起来,我会让郑家和从前的裴家一样!这张订单我绝不会反悔!”   “你!”郑老爷急火攻心,郑泽立马叫人来照看,又请了大夫。   “看着老爷,不要让老爷跟夫人胡说。老爷如今神智不清,莫让老爷说了什么吓到夫人。”郑泽淡淡交代完,转身离开,将郑老爷伴着咳嗽的责骂声抛于脑后。   郑泽回到房间中时,月娘已经等在里面,郑泽见到她,侧过身指着外面:“滚。”   月娘笑呵呵的走过去,郑泽却避如蛇蝎:“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月娘看了他一眼,终究退来一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等到百味楼选拔的那一天,肯定就有好戏看!”   郑泽冷冷的看她一眼,忽然道:“你这个女人可真是不简单,明明是东桥的人,却成了李恒才派来接近我的人,最后却反帮着我将李恒才一军,连我都好奇,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月娘依旧是笑呵呵的:“郑郎这可就冤枉我了,当日的确是王有财让我迷住你签下订单坑你一把,可我也坦白了跟你好生道过谦了不是?我已经说过了,东桥这边看百味楼不舒服很久了,让我假意接近李恒才骗取信任,当然就是为了捅他一刀,可我也不晓得他是哪里听说我曾和公子你有一夜夫妻的情缘,便哄着我来你这里,我知道你最近恨李恒才可恨的牙痒痒,我帮你可不就是帮我自己?再说你身边还有谁比我更能反将李恒才一军的人?”   郑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那王有财为何要找我做这次生意?”   月娘有些不耐烦:“自然是当真需要这些,若是东桥真能拿下整个镇子的酒楼,自然就需要大干一番,王有财做生意想要耍些手段得些便宜,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看着郑泽,娇嗔道:“郑郎还不信我?难不成是要月娘再伺候一次,郑郎才肯晓得月娘的诚意?”   郑泽的回答是头也不回的离去,月娘笑了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整个郑府在喧嚣过后渐渐归于平静,夜色降临,一道飞快的黑影几番起落,翻进了一间屋子里。   如意坐在桌边,一整壶茶都快喝的差不多了,见江承烨进来,她又叫人添了茶,继续一边喝茶一边听报告。   江承烨干巴巴的将郑老爷和郑泽的话以及郑泽和月娘的话转告了她,末了,他抬眼看了看如意:“郑家的事情复杂,想必会牵扯到汴京那些人,你该不会要插上一脚吧?”   见如意不说话,江承烨好心的提示她:“你让郑泽和李恒才狗咬狗,如今他们也算咬的欢畅,你既能看好戏又能的清静,何必自找麻烦。”   如意放下茶杯,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笃定:“不,这一次,我还非得插上一脚!”她转头望向江承烨:“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江承烨有些看不懂她为何忽然这么有斗志,他点点头,也来了兴趣:“赌什么?”   如意看着手中的水杯,说:“就赌李恒才和郑泽谁死得更快更酸爽!”她将手里的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我押李恒才,程公子,请下注!”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如意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右手:“忽然觉得我的右手又有力气了,看来我马上就能回百味楼了,趁这个机会,我再想想御厨甄选那日,我要做什么好!”   江承烨因为她这句话而冷了脸——她明明说过不会参加,不会离开这里,为什么现在要反悔?   ------题外话------   看着小安子的严肃脸,听小安子说几句话吧!   女主尊的尊的尊的不会一直这样,看着大家对她的嫌弃,小安子都快冲动的删大纲直接跳着写让你们看到一只狂拽酷炫的玛丽苏了……(这当然是不可以的!╮(╯▽╰)╭)   一定要我剧透吗?一定要吗?剧透就是你们会直接从“好为她的智商捉急”变成“啊啊啊啊妈蛋这也可以!?”   嘤嘤嘤~T_T~你们说我慢热也好说我痴迷写蠢女主也罢,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滴!╭(╯^╰)╮!看我严肃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意得知陈年事   如意的手恢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恒才的耳朵里,还没等李恒才将人找过去,如意已经主动去见了李恒才。   李恒才再见到如意,关切之意十分的明显,就差拉起她的右手放在手心里捧着亲两下了。如意一面和李恒才保持距离,一面和和气气的笑道:“李老板,如意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李恒才一挥手,似乎是有些不满:“你是第一日在我手底下做事吗?哪回不是你说什么我都迁就了你,你也在百味楼做了一段时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如意也笑:“李老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板,如意初出茅庐,能遇到李老板这样的知位人,实在是如意之幸。不过今日如意要说的话,却带着些伤感。”她顿了一顿,略带歉意的看了李恒才一眼:“李老板,如今我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我也找了大夫好生的看了,大夫说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我觉得自己应当是可以参加几日后的甄选。”   李恒才听着很是欣慰:“既然如此,你就更应当好好准备!以你的实力,拔得头筹绝不在话下!”李恒才越说越兴奋,目光忽然一转,压抑了一下面上的欣喜,面色忽然变得深沉起来:“如意,你总归是我百味楼里头出去的厨子,往后你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我没有什么别的想说,只是你应当知道,百味楼的地位与其他的酒楼不同,所以难免会遭到暗害,你在百味楼的这些日子,我李某人当真是十分看重你,但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些意外,我也实在是力有未逮。”   如意不动声色的顺着他的话说:“发生这些事情,李老板也是无能为力,如意很理解。如意在百味楼的时间,李老板都格外的关照,如意定当铭记在心!”   李恒才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意,你若是当真感激我,可否帮我做些事情?”   如意面露疑惑,但见李恒才模样诚恳,她笑了笑:“李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话题终于引到正头上来了!李恒才搓了搓手,又将手拢在唇前轻咳两声,说道:“如意,你大致应当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若是你进到宫中,我依然能为你好好安排!须知这深宫之中,有许多事情是你即便再有本事,也会无能为力的,若没有一个人为你铺路,只怕路不好走。”   李恒才原本是与如意隔着一张高脚方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起身走到了如意身边,伸出手握住了如意的肩膀,微微弯下身:“如意,须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一个人做不好的,若是多几个人,就会变得容易。我大可为你将前路铺一铺,但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在宫中多加照拂我这个老东家!”   如意抬眼看了看李恒才,眼中似乎带着些迷惑。李恒才笑了笑,直起身子道:“百味楼不止东桥这一家,可若是想脱颖而出,甚至比汴京的老店更加响亮,那整个东桥百味楼都会变得更好,我也更加方便为你牵线搭桥……”   李恒才顿了顿,继而发出大招:“你大致是晓得,当今圣上极爱美食。你如今姿色越发出众,手艺更是一绝,若是有人帮你打点打点,让你见一见圣上……”李恒才的眸子笑眯眯的,仿佛毒蛇一般:“往后飞上枝头当凤凰,就当真是一辈子享福了!”   如意有些呆愣:“李老板……这……”   李恒才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我要说的便是这么多,你仔细的想一想,就会晓得这当中的好处!”   这可真是大大的好处,如意在心中冷笑两下,面上却是欣喜若狂却又拼命压抑的样子,可是这样开心了没多久,她忽然望向李恒才,眸子里的算计即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微微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目光中带上了些期盼:“李老板……我今日其实并不是来和你说这些,不过如意确实没想到……一旦进了宫,还能有这样的好事情,可……可如意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和李老板商量……”   李恒才微微挑眉,他都已经说了这么诱惑的条件,但凡是个女人都不应该会抗拒!她竟然还有事情要商量,且会比这件事情更让她记挂?   李恒才给了她一个说下去的眼神,如意笑了笑,带着些胆怯道:“李老板……先前……如意和李老板曾签过契约,如意想……若是等如意被录选,能有幸进到尚膳监为云总管效力,那定然是极好的!可这样一来,如意自然就不会在百味楼做事……那那张契约……”如意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最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话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能不能就此作废!?”   如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期待和狡黠,仿佛正在打着什么小算盘。而李恒才在听到这番话后,却是微微眯起了双眼打量起如意。   那张契约,说得好听的是合同契约,说的难听点,就和半张卖身契无异。当初李恒才是想用这个来绑住她,所以往连三爷身上泼了脏水,让她惶恐无措下签下契约以求自保。可如今,她竟然还记挂着这件事情……   如意一连看了李恒才好几眼,每每对上他的目光时,都像一只小兔子一般有些惊慌心虚的避开。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李恒才缓缓道:“哦……你说的是那张契约啊。”他似乎是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似的,笑了笑,但语气中的热络终究少了几分:“一旦你能选上,有机会进宫,不在百味楼做事,那这张契约自然无效,我李某人一介草民,总不至于和官家抢人不是?”   他这一番话说的轻松,如意也跟着笑了起来:“李老板这样说,如意就放心了。其实也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想着如果要进宫,身上还有什么牵绊那就不好了……”她似乎是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妥,立马补充:“不过李老板放心,你方才说的那些,如意很愿意去做!”   如意算是对李恒才表了衷心,可是李恒才的目光却再也热切不起来了,他笑着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次选拔,好好表现!”   如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那这几日我会好好准备,李老板您放心。”   李恒才眯着眼睛看着如意脸上雀跃的神色,再次点点头。   等到如意退出去,李恒才的心腹从外头进来。李恒才看了一眼如意离开的方向,对身边的心腹道:“叫那几个好好准备准备,要是想让家中的人相安无事,就乖乖听话!”   心腹眼中闪过讶色:“老板……这何如意,不用了?”   李恒才冷笑一声:“人还没进去就已经急着要跟我们划清界限,我还能放心让她做我们的内线?要是她真的闯出名堂来,只怕到时候也是鞭长莫及,无法将她拽在手心!”   心腹皱了皱眉:“或许……我们也可以将她的家人……”   李恒才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何如意是连刘阁老也记挂着的人,动了她家里的人威胁她,我还担心她会跟我使什么绊子。届时再惹出什么麻烦枝节,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心腹立马会意:“那咱们只要一天拿着契约,她就一天别想脱身!”   李恒才冷笑一下:“行了,去做事。”   心腹领命,躬身退下。   如意从百味楼离开,还没走两步路就被人捞到了巷子里,江承烨的手握在刚才如意被李恒才握过的肩膀上,冷冷道:“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契约?”   如意没想到他已经能神出鬼没到这个地步,动了动肩膀,没能挣开他的手,他的手极有力道,可是这样不容反抗的钳制着她,却并没有弄疼她。如意隐隐能感觉到江承烨的不满,所以乖巧的将契约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承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忽然放开了如意,退开一步:“何如意,这件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似乎隐忍着极大的怒气,如意和他对望一眼,正准备开口解释,他忽然再次上前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所以,你是不是要等到李恒才拿着契约来威逼你的时候你才准备告诉我这件事情?何如意,你把我当成什么?还是你怀疑我的能力?”   如意没有说话,就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江承烨冲动过后,觉得自己的确是鲁莽了,这才放开她,看着她下巴上多出来的红印,心中有些自责。   如意并没有生气亦或是难过,她只是平静的看着江承烨,淡淡道:“难道你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得好好煮一锅乱炖吗?炖食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得看火功。不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或者是没有见你当做重要的人,只是我不想事事都靠着别人,那些你否定我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一句,我也只是想用自己的办法做成些事情,难道到了你这里就真的这么罪无可恕吗?”   江承烨的唇动了动,还没来记得说话,如意已经立刻示软的凑到他怀里,软软的说:“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也正是因为有你,所以我更加不用害怕任何事情,不是吗?”她仰起头,脸上的笑容恍若灿阳:“你这么能干,我有什么好怕的!”   江承烨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已经越来越会取悦他,契约的事情,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人没了,还怎么拿着契约来威胁她?江承烨忽然有种我家傻货初长成的感觉,看着她的笑容,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感觉中的其中一种——纵容!   她还不知道他能给她带来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开始想要看看她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在他的保护之下,能否让他更加无法自拔?   江承烨的神色总算是松缓了些,如意敏锐的捕捉到他气息的变化,笑得越发灿烂:“好了,这些事情你根本不需要操心,我保证自己不会怎么样!”   江承烨却是嗤笑一声:“李恒才摆明想让你做内线,你这个时候提出契约的事情,他再傻也能看出你根本无意和他一条心,你想怎么样?”   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承烨,眼中闪过狡黠:“我还怕他太相信我呢!别担心,没事的!”   江承烨淡淡笑了笑,任由她拉着手往回走。只不过,这件事情他不必担心,并不代表别的事情就可以这么算了。   当天夜里,李府发生了怪事!   李恒才一觉醒过来,竟发现自己的右手不能动了!看了无数大夫,都查不出症结在何处!李恒才顿时惶恐无比,原先如意说她的胳膊莫名其妙不能动的时候,他还有些怀疑,可现在不能动的是他自己啊!李恒才慌忙去请教如意这个病该怎么治,如意见到垂着一只手臂晃来晃去的李恒才,说不惊讶是假的。   如意被李恒才闹得不行,最后脱口而出道:“会不会是睡姿问题?”   最后的最后,李恒才自然只能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像一只可怜的独臂人一样打道回府。如意看着他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转身跑进东屋,对着床榻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一顿追问,她问他是不是扎了他哪个穴道,嚷嚷着也要学,最后江承烨微一勾唇,将她整个人捞上了床榻,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一寸一寸的挪,一个穴位一个穴位的教……   “如意?”门口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江承烨的动作滞了一滞,如意正好逃脱了他的魔掌,一边收拾着自己一边朝外面走。   大门口,香芝和柳儿一并站在那里。香芝如今是被休在家的弃妇,发饰自然不是少女的发饰,而是将一头黑发盘了起来,她们几个的年岁其实都差不了多少,可如今这样一看,香芝倒更显得稳重成熟,与从前那个撒泼耍赖的女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见到如意出来,两人脸上的红晕总算消退了些,如意大致猜到她们是听到了刚才的嬉笑打闹。吉祥也从西屋里出来,一点没有才被何婆子他们闹过的尴尬,招呼起来很是热情。   如意看到香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她:“我今日去过百味楼,那里可比我想象的要更差人手。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真的有心出来干活补贴家用,倒可以去厨房里帮着做些细碎的活儿。”   香芝的一双眸子倏地亮了起来:“如意,这是真的吗?你……你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柳儿和跟着附和:“是啊香芝,咱们的都是好姐妹,如意可是向来都帮着自家人的!”   香芝激动地点点头,望向如意的目光更加热切,何柳儿也一同望向如意,可她的目光就是忍不住擦过了如意的身侧,望向了缓缓从东屋里走出来的男人……   江承烨不紧不慢的走出来,在如意身边站定,看着过来串门子串的有些勤快的两个人,连一个点头问好都欠奉,径直往后院走。香芝自然也是看到了江承烨的,在她看来,这个男人不知道比郑泽好看了多少倍,每每她心中不平的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郑泽比这个男人有钱有地位,如意这根本就是在养小白脸!只不过,就算她认定了江承烨是小白脸,一双眼珠子望过去了,仍旧是挪不开。   如意将两个人的目光收入眼底,并不说破。何柳儿到底比香芝更敏感些,发现如意看着她,她立即收回目光,笑着望向如意:“如意,我今儿个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吉祥在一边听着,比如意要热情的多:“啥事情?”   何柳儿踟蹰几分,带着些尴尬说明了来意:“其实……也不是别的。吉祥,如意,你们也知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呢。其实我娘一直都记挂着你们,她现在怀着身孕,走动不方便,所以很少过来。可是她今儿个找我过来,还是想跟你们说说,吉祥成亲那天,咱们一家人能不能都来给吉祥送送亲?”   何柳儿的一番话说得极为亲和,真真是说到了吉祥的心窝里,吉祥赶忙点头:“这还有啥说的,都过来吃杯喜酒吧。”   何柳儿却是不确定的望向了如意。如意看着她略显担忧的脸色,真真是一副识大体的模样,遂点头笑道:“大姐都说了,我自然没话说,成亲那天,让二嫂和奶奶他们都过来喝杯喜酒吧?”   这话一出,连香芝都开心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跟我娘说!”   何柳儿也笑着告辞,如意并没有多留,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离开。   香芝和何柳儿从前就是一直被人比较着,两个人几乎从来没有这般和声和气的走在一起。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香芝看着何柳儿的神情,忽然笑道:“柳儿,怎么说我也比你出嫁的早,这男男女女的事情,我可比你懂。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瞧上了那个程公子?”   猛地被说中心思,何柳儿羞红着脸瞪香芝:“你……你别胡说!”   香芝却略显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瞧瞧你都魔障成啥样了。要我说,这程公子虽好,可说不准啊是个……”她左右敲了敲,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的说:“吃软饭的……”何柳儿眼珠子一瞪,越发的恼怒:“何香芝你别喷屁话!程公子家中可显赫着呢!他、他是因为受了伤在如意家里养着,所以……所以……”   香芝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既然是这样?我的天哪……这……”她眼中既有遗憾也有羡慕:“我左右是嫁了人,还嫁了个混蛋,肯定是攀不上程公子这样的男人了。可为啥就是如意救了他啊,你说要是别的姑娘救了他,兴许现在根本就没有如意的戏了!”   香芝三言两语,就将何柳儿最大的不甘心给说了出来——没错!凭啥什么都是何如意捡了好处!?如果当初是她救了程叶,那程叶就一定会爱上她!   香芝将何柳儿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带上了微不可查的得意,挥挥手与她作别:“我看啊咱们还是少想这些了,吉祥成亲那天,咱们跟着喝喝喜酒也算是沾了光了……这命啊,得认!”   香芝和何柳儿告别后朝着自家走去,何柳儿的脑子里却一直响着香芝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做好的指甲都嵌入了肉里,她带着一丝狠戾往家中走,心中却越发的坚定——如果这是命,她偏不认!   两人已经离开很久,如意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脸上是耐人寻味的笑意。   江承烨从灶房里走了一圈都没找到吃的,正准备让如意去做一些,却发现她站在门口看着空荡的外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在想什么?”江承烨一只手撑上门板,微微偏过头打量着她的神色。   如意看了他一眼,笑容更甚:“我在想,从前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又是一起来又是一起走,要不是看她们住的是两家,我还真当她们是亲姐妹呢。”   她话语中的调调有些怪,江承烨皱皱眉:“她们?你怀疑她们?”   如意摇摇头:“我不怀疑她们。”她伸手捏住了江承烨的脸:“我对她们很!有!信!心!”   有信心?江承烨嗤的一声笑:“罢了,随你怎么样。”   如意却歪歪脑袋一脸无辜:“错了啊,这回不是随我,是随她们怎么样!”   江承烨对这些早就没兴趣,他伸手将人拉回了房间里,关上东屋门以免吉祥听到动静,立马继续探索刚才的点穴课程!   如意的名号,自从和霍云一战后,在青城和东桥镇都十分响亮。先前听说这个厉害有本事的小厨娘并不会参加选拔,大家都觉得不过是女人家家见不得大场面,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可是这才没几日,就又有传言说这小厨娘不过是因为手受了伤,如今人已经康复,自然是要参加选拔的!   消息一经放出,惊动了不少人,连刘阁老都转成派了人去问候了如意的伤势。如意没想到当日夜宴之后,刘阁老还能这般记挂她,难不成他对那晚的夜宴当真很满意?   其实不只是刘阁老,就说沈远辉和柳绍轩都有些关注如意。沈远辉是的确见识过如意的本事,而柳绍轩这是听沈远辉不吝辞藻一遍又一遍的夸赞之后生生的给听出好奇来的。   而如意与这两人再次见面,是在镇上的郑府。   沈远辉听说郑老爷身体不适,特地带来了他们随行带着的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珍贵药材。   如意是大大方方受了裴玉容的邀请在郑府小住,见到沈远辉和柳绍轩二人的时候,倒也不陌生,熟络的打了招呼,而在看到两人送来的珍贵药材的时候,她笑道:“几位果真是贵人,随手一出的东西都这般珍贵。这里的药材只怕是千金难求了。”   沈远辉并未将如意的调笑当做失礼之举,反倒一并调笑起来:“姑娘言重了,要真论奢华,只怕我和绍轩捆在一起都比不过覃大人。”   听到覃如海的名字,如意心中一动,她有意无意的问道:“难不成覃大人的饮食更加金贵?”   柳绍轩一贯冷清,这会儿似乎也感觉到如意的亲和,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光是每日的千年人参的价钱,只怕都能盖出一个东桥镇来了。”   几个人都是玩笑话,关起门来说着笑一笑,不过对如意来说,就不只是玩笑了。   郑泽一直留在作坊,连月娘似乎都是得了什么指令,平日里很少出来走动,如意小住的几日,白日里几乎不会见到月娘,可是一旦她出现,周围一定会有一股子噬魂夺魄的香气!   如意的手已经“好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她将麦冬豌豆冻、石斛茶、清咽茶和金银花麦门冬蛋的做法都教给了裴玉容,只让她按着郑老爷的喜好来做着给他吃,裴玉容也学的极为认真用心,她每日最大的精力仿佛都用在了照顾郑老爷身上,无论是郑泽抬了新姨娘还是作坊里的事情,她连问也不问。   一切仿佛都各行其道的运转着。郑泽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连如意到了郑府,他都没能抽出空过来看看,如意也越发确定他如今是分身不遐了。且每每郑泽一回来,月娘必然就要去他的院子走一走,依照特技情报员江承烨江世子的窃听报告,月娘自从进了郑家,时不时的都回去百味楼周围的酒楼坐一坐,而那时候,就是李恒才来跟她套郑泽消息的时候。   如意的确有些佩服月娘,她这样的女人,能玩转在几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实在是种本事。而如今来看,她的确是帮着郑泽反将李恒才,而她和郑泽之间,也的确没有暧昧。   江承烨每每汇报完了,就带着她上屋顶看星星看夜景,如意依旧是那么怕高,渐渐地她就摸出一点道理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是看上了她怕高这一点,所以才方便吃豆腐!对于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耍流氓,如意出了哭笑不得,也着实觉得心里甜甜的。   自从如意在郑府小住之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恒才那里,对此,李恒才什么也没说,仿佛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如意从月娘那里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惊讶。   而月娘每每有意无意的打听如意究竟是为什么要到郑府小住,如意总是一笑带过,并不多做解释,平日里,她从不会主动招惹月娘,久而久之,两人倒真的像是各行其是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夜,江承烨照旧带着如意上屋顶吃豆腐看星星,俩个人不过刚刚落座,如意的目光就望到了另一处。望了一会儿,果真就在那朱红回廊的一头出现了微弱的灯笼火光,这团火光一路行至裴玉容的院子门口,便不再前行。   如意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忽的,下巴似乎被谁给捏住,紧接着脑袋也被转了过来,对上了江承烨略显不满的目光。   江承烨朝着不远处的火光抬了抬下巴:“好看吗?”   如意将自己的下巴从他的手里退出来,说:“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好几天了,一直都是这样!”   江承烨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可如意不一样,她再次转过头,看着那个举着灯笼的男人在裴玉容的院子前面站了很久,每当他看到院里屋中的灯火灭了,他才会转身往回走。   如意一直觉得,郑泽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在她看来,裴玉容根本没必要牺牲幸福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为这样的男人让自己的手涨了血腥。江承烨曾经说过,裴玉容是曾经为宫中进贡天下珍馐的裴家大小姐,随后裴家败落,郑泽娶妻,郑家崛起。这一连串,就像是一个早就预演好的阴谋一样。   裴玉容绝不是一个蠢顿的女人,连如意都觉得不对劲的事情,难道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可是,在这暗夜之中,提着一盏灯光微弱的灯笼在裴玉容院子门口一站就是一个晚上的郑泽,让如意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如果要动郑泽,兴许会牵扯到背后掌控着他的那股权力,更有可能会牵扯到当年的那件事情,以及裴玉容。   如意收回目光,望向江承烨:“如果一个男人做错了很多事情,却只是因为深爱,你觉得,这可以当做赎罪的理由吗?”   江承烨微微抬起头看着星空,凉凉的给了如意六个字:“错了就是错了。”   如意怔了怔,她转过头望向那一侧的时候,灯火已经不见了,暗夜中,也找不到那个静静伫立的男人的身影了。   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道,将如意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江承烨依旧是看着星星,说:“倘若有一日,我也做错了什么,你会如何?”   如意转过头看他一眼,轻笑一声:“程公子,你想给我一个暗示还是如何?我会如何?你刚才的话,我回赠给你!”   夜风有些凉,坐在屋顶上的一男一女就这样披着一张薄被,将两个人都裹在一起,仿佛是为了这一刻的静谧美好,整个院落都变得安静无声。   裴玉容依旧是忙着照顾郑老爷,可郑老爷心中有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养病。如意在一旁帮着忙,隐隐察觉出了些不对劲。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裴玉容因为照顾公公而有些心力交瘁,所以没有注意到,每回郑老爷一副有话想要告诉她的时候,都会有下人出现将裴玉容叫走,又或者是给郑老爷喝药吃药膳。   如意不动声色的帮着裴玉容一并照顾,同时也发现,裴玉容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如意想让她去休息一番,可她总是推拒。   郑老爷的病情越发的糟糕,如意总觉得郑老爷应当是有些话想说。这一日,如意正在研究新的药膳,叮嘱郑老爷要注意的饮食习惯,下人端了药过来,一旁陪听的裴玉容起身去接碗。   然而,就在裴玉容端过碗的那一刻,药碗忽然应声而碎,一屋子的下人循声望过去,就见裴玉容脸色苍白的昏了过去!   这下整个屋子的人都乱了!下人们明显更紧张夫人的身子,在郑老爷急切的命令下,七手八脚的将夫人带回了房间,一片混乱中,如意正想跟过去看看,手腕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抓住!   郑老爷的唇已经发白,他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道将如意抓住,哑声道:“姑娘……你与玉容交好……我如今已是没有办法……烦请姑娘,转告玉容一些事情……”   因为裴玉容终究是郑夫人,没有男丁敢碰她的身子,所以将人带回去的时候,是让她躺在被子里,由一众下人一路抬回去的。现在房间里一下子没了人,如意坐到郑老爷身边,柔声道:“郑老爷,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帮忙转告郑夫人?”   此时此刻,如意就如同郑老爷的最后一丝希望,他将那些要告诉裴玉容的话悉数告诉了如意。   下人们很快就将新的药熬好了端过来,如意从房间里出来时,下人们正在喂郑老爷吃药。   如意的脸色有些不好,她踟蹰片刻,再抬头,人已经走到了裴玉容的院子。刚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一旁的几个丫头在议论着什么。   “夫人最近越发奇怪了,不要我们服侍也就罢了,居然连相思姐姐都赶出来了!”   “是啊是啊……连脾气都变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少爷抬了新的姨娘……”   “嘘!别瞎说!让少爷晓得你嚼舌根子,非得让你好看!”   “本来就奇怪啊,你说少爷都抬了那么多姨娘了,夫人这副身子,又冷冰冰的,少爷居然能让她稳坐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真是……”   丫鬟的声音渐渐远去,如意从月亮门中绕出来,转身就进了裴玉容的院子。   就在她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来了东西破碎的声音,如意一惊,立马推门而入,整个人都惊了一惊。   裴玉容散乱着头发,整个人都十分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她的一旁有碎掉的青瓷杯子,杯子中似乎还是热茶,她倒在一片残渣热水边,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个什么。   “郑夫人!”如意赶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因为院子里的人都被赶了出去,所以这番响动都没人过来,如意将裴玉容扶了起来,不料脚下猜到了碎渣子,险些滑到的那一刻,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帮她扶住了裴玉容。   如意转头看到神出鬼没的江承烨,立即道:“帮忙把人带到那边去!”   江承烨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一脸勉强的将裴玉容扶到了床榻边,接着如意就帮她脱了鞋袜,让她躺在床上。   可是此刻的裴玉容似乎已经痛苦的迷乱了神智,并没有认出如意和江承烨,她本能的将手里握着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只小药瓶。她将药瓶子打开,从历年倒出了几粒药丸,闭着眼睛喂到了嘴里。下一刻,她手中的药瓶子被抢了去,裴玉容这才猛地睁开眼,她还没看清如意,就要伸手去抢那个药瓶子!   如意手里拽着这个药瓶子,有些难以置信的将药瓶子的底座翻了过来,在看到底座上的印记时,她整个人都是一愣,连在一旁的江承烨都有些意外。   如意很快反应过来,她伸手去摇她,不断地问:“你吃的什么!?你究竟吃的什么药!?”   如意有些着急,下一刻,她被江承烨扯开。江承烨把她手里的药瓶子放回裴玉容身边,淡淡道:“她现在没办法回答你,你要想知道,不如去问另一个人。”   如意看了江承烨一眼,两人一同离开了院子,且帮裴玉容将院门一并关好。   树林中的竹屋重新有人住下,顿时就多了不少生气。原本是一副深秋山景图,封千味却明显没什么心思去欣赏。   落满枯叶的树林中,传来了不寻常的响动,下一刻,江承烨已经带着怀中的女人稳稳地落在他面前。   封千味一改冷肃的面容,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哟呵,今儿一起来看我?”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没有应话,如意从他怀中挣出来走到封千味面前,冷冷道:“你究竟给郑夫人吃的什么!?”   封千味微微一挑眉,捻着胡须笑道:“丫头,你这是什么话,老头我不大懂……”   “啪。”的一声,一只小瓶子被丢在了封千味面前,封千味捡瓶子捡起来,摇了摇:“呵,给你的药丸你都吃光啦?难怪起色看着好……”   “封先生,您自己烧的药瓶,难道认不出来?裴玉容手里的药瓶,是你给她的!”如意笃定的说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封千味。   林中有凉风拂过,带起了飒飒之声。   良久,安静的林子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题外话------   115618280405童生投了   2张月票2kaixin050318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3zjapple5书童投了1张月票   ~T_T~今天发烧了一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坚持万更了,看到乃们的花花月票,忽然觉得这么拼是值得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裴玉容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守在床榻边的如意。   如意也已经发现裴玉容醒过来了,她伸手去将她扶起来,将另一条锦被卷起来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坐着。   裴玉容神色十分的不好,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她一醒过来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衣袖和枕头下面,匆忙中,一只白嫩的手捏着一只药瓶放到了她面前。   “你是在找这个吗?”如意拿着她的药瓶,神态间毫无异常,裴玉容飞快的打量她一眼,才稍稍放心一些,接过了药瓶子放在枕头下面,削弱的扯出一个微笑:“方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   “是有些吓着了。”如意淡淡的打断裴玉容,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好在你那样子没持续多久就昏了过去,吃了药之后似乎好些了,原本想要叫大夫过来,只是你现在的模样,我怕让人见到不好。”如意说的十分直白,并没有分毫的委婉,裴玉容怔了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身上还沾着些灰尘的裙裳,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头。   如意盯着裴玉容的脸,只觉得她脸上的苦笑带着莫大的悲哀,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被沈岩和赵晓琴联手背叛时那一瞬间的痛苦和怨恨忽然涌上心头,如意忍不住问道:“你都成这样了,郑泽都对你不闻不问,究竟是什么让你支撑到现在?”   裴玉容似乎没有料到如意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并没有很快的给出答案。或许这个答案她还没想过,或许这个答案一直藏在心里最深处,却被其他的东西给一层一层盖住,让她将照着那个答案做出的事情当做了一种本能,而当如意问出问题的时候,她才终于看清自己那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直存在的,鲜明的答案。   安静的房间里,两个女人都各自沉默。裴玉容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而如意则是等着她为自己的那个疑惑解答。   良久,裴玉容才轻声道:“如意,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冬日即将来临,枯败的院中,一层又一层的枯叶不断地坠落,似乎怎么也扫不完,就像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生命的垂败一般,那么无奈而又现实。   如意用了很短的时间听完一个故事,可故事中鲜衣怒马的少女和那个隐忍追随的沉默少年的爱恨纠葛,仿佛三生三世也无法说清。白驹过隙的功夫,当初那个璀璨明媚的少女,成了今日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最后一丝生气都吹散的女人,而那个沉默自闭的少年,却成了谈笑风生冷情至斯的男人。   可是令如意更为意外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点点滴滴,裴玉容都能信手拈来的讲给她听,仿佛那根本是不需要去回忆的过往,只要她闭上眼,每一幕都能在脑中上演。   每一个神态,每一句话,甚至是那些她看到的,他却以为她不知道的动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等裴玉容说完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快暗了,她看了看偏西的日头,笑道:“你看,话在心里憋久了,总是越憋越多,没想到一说就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听得都乏味了?”   如意缓了缓神,紧接着摇摇头。   裴玉容的记忆是在太过清晰,口中的描述也倾注了太多太多沉重的感情,轻而易举的就将如意拉到了那份回忆里,对着她的故事,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直到这一刻,她还没能从那份压抑的爱中走出来。   裴玉容伸手摸过自己身边的药瓶子,浅浅笑道:“如意,你大概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故事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如意抬眼看了看裴玉容,也许是因为药效的原因,她的脸已经恢复了血色,只是微笑的时候,一双唇还是显得有些干枯泛白,如意不动声色的输出一口气,让自己走出他们压抑的回忆中,这才柔和一笑道:“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直到夜色降临时,如意才从裴玉容的院子里走出来,走了还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如意回过头,立马就看见了几步开外沉默的跟着她的江承烨。   如意的神情有些凝重,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承烨就那么深深地看着她,迈着步子走到她面前将她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轻轻将她楼到怀里。   似乎这样被他抱着,如意才能从那份压抑中舒缓过来。两人就这样以一个相拥着的姿势站了很久,最后,江承烨伸手拍拍她的背,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你想怎么做,我都会陪着你。”   如意埋在江承烨的胸膛,闻言,她微微推开他一些,眼角似乎有些红,江承烨微微勾起唇角,屈着食指触了触她的眼角,还好,没有眼泪。   这个女人虽然有时候总是嘴硬心软,其实该坚强的时候,她比谁都坚强。   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道:“郑泽回来了吗?”   江承烨摇摇头:“他是拼了命也要将货赶出来,我想,他交货的时间和甄选开始的时间会差不多,吉祥应该也是这时候成亲。”江承烨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拧了拧如意的鼻子:“我的如意姑娘,这么多事情都挤在了一起,你要怎么办呢?”   如意因为他的调笑语气,心情多少舒缓了一些:“不怕,有你在,我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来。”   江承烨忍不住笑了,如意也是现在才发现,他全然不复从前那份冷淡,分明是判若两人,却让她并不觉得他这样变化的突兀,好像在无意识中,两人的相处就变成这样了。她并没有说什么好话故意逗他开心,那句因为他而什么都不怕,是发自真心。   最起码,这一世的何如意,比宁慈幸运,也比裴玉容幸运。   郑泽是在戌时末的时候回来的。如意和江承烨早已经在郑府视野最好的屋顶上观望,果真没过多久,郑泽便在无人的回廊中,提着灯笼缓缓走向裴玉容的院子。如意也是今天才知道,每每郑泽站在院子外头的时候,裴玉容都站在不远处的遮蔽物后,也许是一棵树,也许是假山怪石,总之郑泽在这里站多久,她一定站的比他更久,直到郑泽离开,她还要在原地愣一会儿神,等到连他的脚步声也听不到,安静的院子仿佛郑泽从未来过的那一刻,她才会回到自己的屋子。   而真正的夫人房间的灯,都是裴玉容早早就交代给相思的任务,告诉她什么时候就该把等给熄了,只要熄了灯,郑泽就会离开。   只不过,今夜裴玉容院子的灯似乎亮了很久,过了平日熄灯的时间,却一直没有熄。郑泽如裴玉容所说的一样,犹如一尊雕像一般一直站在那里,仿佛那盏灯不熄,他就一定不会走。   而在院子的另一侧,一个难以察觉的影子,缓缓地走向了郑老爷所在的房间。   沉重的红木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一声,屋子里很快就传来了郑老爷的咳嗽声,他躺在床榻上,微微偏过头。   来人披着黑色的斗篷,隐在夜色中当真不易发觉,而她一路走过来,郑老爷的院子中,竟一个人都瞧不见。   郑老爷连连咳嗽几声,声音沙哑:“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   那黑影走到郑老爷的床塌边,纤纤素手中握着一张厚厚的帕子,轻轻地放在了郑老爷的口鼻之上,手缓缓地压了下去。   郑老爷顿时双目圆睁,两只手都抓住了那根纤细的胳膊,可他毕竟年老体弱又有病在身,加上那手臂看似纤细,却仿佛带着某种决心,某种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所以他没能挣开这只手臂。不知道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人终于没了动静,一双苍老的手,从那纤细的手臂上滑落……   黑影走到了窗户边,伸手将所有的窗户都推开。夜间的凉风从窗户里疯狂的灌了进来,带着夜晚独有的寒意扫过了房间中的而一切,而那床榻上的人,已经再也无法睁开眼。   裴玉容的院子里,灯火一直亮着,而郑泽就那么一直站着,夜风袭来,将屋顶上的两个人吹得都抖了一抖,如意和江承烨几乎是同时望向对方,异口同声:“不对劲!”   江承烨当即将如意捞起来,带着她一路去到了郑老爷的院子。   如意一看到那房间大开的窗户,心中顿时一沉。两人进到房间,江承烨的动作比如意更快,已经上前去探了郑老爷的鼻息,眉头一皱,道:“已经去了。”   如意愣了一愣,忽的上前几步倾身凑向郑老爷。江承烨面色一寒,将就要凑到郑老爷身上的女人扯了回来,低声道:“你干什么?”他转头望了望外面:“先离开这里!”   说着,他甚至没有给如意反应的时间,带着人就飞快的回到了如意原本的住处。如意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突变中,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目光中才有了神色,巴掌大的小脸上脸色渐沉。她心里越发清楚,也许真正的斗法,现在才开始!   第二日一大早,郑府不出预料的陷入了慌乱被悲痛中,郑老爷还像昨晚那样直直的躺在床榻上,只是此刻他的,早已经浑身僵硬。   郑泽扶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裴玉容一同跪在床边,一边的月娘也低着头跪在那里,一屋子的下人们无不低声哭泣,或真或假,都让整个政府拢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郑老爷本就年事已高,加上患了病又逢天气转凉,夜里无人知晓的时候去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那一片哭泣哀鸣声中,与裴玉容一同跪着的郑泽忽然偏过头看了裴玉容一眼,裴玉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都被他看在了眼里,郑泽的目光幽深了几分,他在一转头,目光落在了那几扇开着的窗户上,若有所思。   郑府遇白事,如意便以不好打扰为由,离开了郑府,这一次,郑泽没有挽留。   如意到郑府小住是告诉过吉祥的,临近婚期,吉祥要从媒婆那里学的规矩和礼仪也就越来越多,好事的媒婆甚至好心的将成亲之夜的步骤都告诉了吉祥,诸如怎么样另两个人都毕生难忘的小招子,直把吉祥听得脸红,连向来大方好爽前来偷师的章岚都有些不自在,脸上带着红晕跟才回来的如意聊别的。   金玉满堂这段时间可没闲着,金玉已经在吉祥那里学会了好几种花样,吉祥的嫁衣得要她自己来做,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可是杯子和枕头的很多细碎绣样,都是金玉做出来的,比起金玉,满堂做的则更累一些,他每日都会把吉祥的嫁妆清点一遍,深怕那一天点的时候会少一样,因为他一直想要做二姐一样厉害的厨子,所以听到如意要亲自为吉祥出嫁做酒席的时候,他便嚷嚷着一定要跟着学,加上吉祥这段时间忙着准备出嫁,家里很多细碎的活儿,例如打扫和喂鸡,都是满堂来做。   看着越来越像一个小男子汉的满堂,如意和吉祥都觉得心里暖暖的。而这种感觉对如意来说,要更加强烈一些。   “不知道怎么的,每回我从镇上回来,回到这个家里,就有种从一个世界回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这里。”如意和江承烨并肩坐在后院的小土堆上,有心而发的说着。   江承烨转过头看她一眼,只给了一个含糊的回应:“唔。”   的确,回到这里,什么百味楼什么厨艺选拔什么政府什么纠葛,好像统统都没有了。哪怕这里还有那些家长里短的烦心事,可是比起外面残忍冷酷血腥的现实,会让如意觉得这里即便找茬也是一种生活乐趣。   两人在后院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很可惜,这种悠闲很快就被打破了。   当日如意选出的几十个学徒因为她出的考题被为难了,一起来找她时更是被虐成了渣,但是如意就告诉他们那些小食要回去继续改良,等到再有所成之日,可以再来找她。   所以,这个下午,一群学徒又找上了如意,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所有人都来齐,如意随口问了问,得知那些没来的还在家中苦思冥想,他们先做到了,就想先过来试试看。   如意没有多说,让金玉满堂收拾了灶房,又将后院给腾了出来,交给他们自由发挥。而这一次,如意多少有些收获和惊喜。   当初她广招学徒,虽然有将王有财带来的二十个人放在里面,却也存了找几个有本事的学徒的心,或许是因为条件开的诱人,来了很多人,自然也良莠不齐。第一次如意在家中的后院看他们动手的时候,有几个的动作并不纯熟,想来多半都是临时抱佛脚,却还走运的通过了测试,可是这一次,无论是他们揉面还是拿刀,甚至是架笼上锅滚油焯水,一个个的动作都纯属不少,一看就是私底下练过的。   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上回和如意有些争辩的那个陈尧,上回他做的荷叶饼收到了如意的指点,这一回他当真做出了薄如荷叶且青翠油绿的荷叶饼,因为加入了蔬菜汁,使得荷叶饼裹着肉食的时候,能够更加好的将肉油的肥腻给中和,一口吃下,鲜美的酱料和嫩肉的口感之后,还有那荷叶饼留下的清香流连于齿颊。   这样的突飞猛进,让如意很是欣喜意外,一连吃了好多张饼,连金玉满堂这回都赞不绝口,吃的满嘴剪子。江承烨虽然对让如意很是惊喜的男人没什么溢美之词,但他那句“真恶心”倒是真的说不出来了。   如意对陈尧的成品无疑是十分满意的,而除开最为出色的陈尧,另外几个先前不怎么出众的学徒,也是一番苦练之后有了很大的进步。   不过,如意的一番欣喜还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这几个人的话给闷了回去。   陈尧想要试一试东桥镇的这个选拔,不只是他,今日来找如意的学徒都有这个想法。   “如意姑娘,我们哥儿几个知道你也要参加,不过想也知道,我们是铁定没有你的那个程度,可是我们多少也算是你的徒弟,人家都说名师出高徒,哥几个就觉得自己不必别人差!”陈尧说这话时,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几个学徒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如意。   以为如意还在犹豫,陈尧继续道:“如意姑娘,不怕你笑话,今儿个我们来,除了让你看看我们有没有进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就是想让姑娘再教给我们一道拿手菜,不需要很名贵,只要在这次选拔中拿得出手就行!我们几个知道姑娘您要是出马,那十个名额之一绝对是稳稳拿下!咱们兄弟也想试试,说不准往后和您一块去了汴京,还能继续做你的徒弟呢!”   “是啊……如意姑娘,您就再教教我们吧!再不成……不成……我们出钱也可以啊!”   “没错,我们愿意出钱!”   一旁的几个学徒都跟着开了口,如意神色镇定的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好,我可以教给你们一人一道菜,钱我不需要你们的,不过真的到了那天,结果怎么样,还得看你们自己的努力。”   如意的一番话让几个学徒都面露喜色,陈尧更是激动难抑,做起菜来越发的卖力认真。   来的一共五个人,如意分别教了他们金钱鸡塔、佛座子、冰汁杏闹汤、窝丝油糕和白扒四宝。   然而,来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五个人,听到如意这四样菜之后,无一不是变了脸,也让他们更加意识到自己差在哪里。   如今他们要参加的是位圣上甄选厨艺精湛之人的赛局,那那些普通的小食,是无论如何也登不得大雅之堂,哪怕它们香蹿千里,小食和正餐的地位,就那样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如意信手拈来的五道菜,对五个人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新的高峰,金钱鸡塔要求每一只肉元的大小都完全一样,各种肉茸多一块少一口都不行,混杂搅拌时的手速要求也极高;佛座子最难在对猪脚的处理之上,刮洗去血,对猪脚的修饰只怕得比他们对着媳妇的脸的时候还要认真;冰汁杏闹汤工序复杂,熬制过程中要不断加入辅料,分量和火候都在变化;窝丝油糕从和面到其他材料的混合,对一双手的考验极高;白扒四宝在烹制过程中的难度不大,但将肉片成大薄片,是极其考验刀工的。   等到如意事无巨细的将要注意的地方交代完,五个人都傻眼了。   五道菜,包含了对火候、刀工、和手的灵巧程度以及身为厨子对事物分量是否有一个基本的感觉的考验,如意摆了出来,让他们自己来选。   陈尧算是里面表现最好的,选取的也是最考验刀工的白扒四宝,其他人踌躇片刻,也纷纷选了自己要做的菜。   这五道菜的程度,都堪称宫廷御用级别,如意做出来自然是信手拈来,可是他们做的那不拿的出手,害的看他们自己的了。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意将要领一一告知后,几个人在琢磨中纷纷告辞。   东桥的这次选拔的确是轰动不小,不只是两城一镇的厨子,就连行外人都因为这场盛事而期待不已,据说连赌坊里头都开出了新的彩头,赌这场食局哪十个人会胜出,最为看好的如意赔率已经到了一赔二十!   这些小道消息,如意还是在小武那里听了来的。   树林的竹屋中,小武唾沫横飞的跟如意讲着现在外头各自准备的有多如火如荼,说完了又很担忧的看着丝毫不紧张的如意咕哝:“虽说姑娘你厨艺非凡,可好歹拿着刀剁吧剁吧练练手啊,这整日的来我们这里喝茶是怎么回事?”   如意瞟了一眼小武,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当初她参加全国选拔的时候,上万个人的比赛她都走过来了,那些奖项已经拿了无数次,都摆在了师父的书房中,直到她登上最高技师的位置,她都是师傅的骄傲,这样的场面,她早已经想家常便饭一样从容应对。   见小武还在絮絮叨叨的讲,如意终于承受不住他的啰嗦,扬言要去后面的灶房拿刀随便剁吧剁吧,让他千万不要打扰,小武因为如意终于肯练手,顿时比她还要激动紧张,握着小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以资鼓励。   如意本着耳根清净的目的一路绕到后面的灶房,因为新修葺的竹屋对着后面的灶房开了一扇窗户,而透过窗户看进去,那盏原先摆在那里的屏风也给撤掉了,如意也就顺理成章的看到了那精致的卧榻上,屈膝而坐的江承烨。   他一条腿做盘腿状放在床榻上,一条腿曲起,一只手臂搁在上头,正和一桌相隔盘腿而坐的封先生下棋。   不知怎么的,如意的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很久以前,同样是在这个竹屋的这个位置,竹屋里头屏风后面的那个男人。两人对弈时的神态都极为认真,如意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忽然发现封千味的唇似乎动了动,默了一会儿,又动了动,这样的模样,倒像是正在和江承烨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如意正准备走近些,封千味已经警惕的望了过来,目光触及到如意时,忽的露出了那副老顽固的笑容,捏着棋子的手在棋盘山敲了敲,又抬抬下巴示意江承烨,江承烨回过头,见到站在窗户边的如意时,淡淡一笑。   如意回以一笑,转身往一边的灶台走去。   江承烨收回目光,那笑容转瞬即逝。   江承烨打量着他的样子,悠悠的落下一颗棋子,缓缓道:“莫不是动了真情?”   江承烨因为封千味的这句话,连语气都带上了温暖的温柔:“她不一样。”   封千味有些意外的挑眉看着江承烨,他没想到那样固执冷血的一个人,如今也能说出这么温暖的一番话来,他毕竟是个过来人,多少有过来人的考虑:“承烨,我自认这么多年来算是了解你的,所以我更想问问你,你究竟是觉得她这个人不一样,还是她的手艺不一样?呵,我多年来也算是走南闯北多年,要说这天下之大,厨艺比她更好的人不一定就不存在,若那个人也是个女子,你会不会就移情别恋了?倒不是老头我偏帮谁,只是如意这个丫头,的确是和别的女人大不相同,可偏偏她并没有那份野心为自己搏个什么,老头我瞧在眼里,这惜才的毛病让我为她觉得可惜,可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我觉得她这样很难得。”   封千味放下手中的棋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冷情并不是什么辱骂你的话,过去的事情,发生了都是无可奈何,你心中有怨有恨有不公,有些事情你处理得也的确是极端了些,就说你将手下的人说散就散了这一点,我就并不大赞成。罢了罢了,说了这么多,我无非只是想提醒你一番,倘若你真的认定了她,就万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另外,这里的日子的确是清静无忧,我看你整日也是闲得慌,可你要明白,再无忧的日子,也有个头。上次沅沙江一战,宁王受了伤,王妃照料许久,如今应当快要好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该想到你这个儿子了。”   江承烨听到最后的时候,脸上的温暖悉数灭尽,只剩下一个冷冷的笑:“你觉得,我还会受制于他们?”   封千味皱了皱眉,似乎对江承烨的转变有些意外,可江承烨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他将手中的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之上:“当初我回去,那些我允了他们的承诺,能说出去,我就能拿回来。”   “啪”的一声,棋子和棋盘之间发出了声响,江承烨收回手,瞬间已经是那个生人勿进的冰冷世子,他微微勾唇冷笑道:“倘若他们以为如今的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便让他们好好领会一番真正的一无所有是个什么滋味。”   封千味微微垂下眼,良久,他笑着摇摇头:“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再多问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重新收起笑容严肃的问道:“你至今还没有告诉过那个丫头有关你的事情?”   江承烨闻言,转过了头。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灶房一角。如意似乎正在熬着什么,天气有些冷,她的袖子卷起了一小截,皓白的手腕和纤细灵巧的小手被看的清清楚楚。她手里还握着一只汤勺,正在一圈一圈的搅拌着,香气扑鼻时,她还会闭着眼睛深深一嗅,感觉到香味的浓度了,或是笑着点点头,或是砸吧砸吧嘴再去加点盐巴什么的,那样认真的神态,几乎让江承烨移不开目。   “她不需要知道。等我回到她身边的时候,我就只是程叶。”江承烨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些笃定誓言的味道。   封千味轻叹一声,扯着他继续下棋。   虽然如意没有多说过,可是江承烨隐隐能感觉到,她对裴玉容和郑泽之间的感情好像有种特殊的态度。而更让他猜想连篇的,是这个如意究竟是不是何家村的何如意。   吉祥说过,从前的何如意一直都是卧病在床,莫说拿刀下厨,严重的时候,汤药都要让何叶氏来喂她。江承烨不傻,厨艺和武艺有时候是想通的,好比一个再有天赋,骨骼再惊奇的人,第一次挥剑的时候,即便可以一次刺中敌人要害,也绝不可能连续一个时辰刺中敌人要害,那些必然需要长年累月练出的功夫,绝不是可以用天赋来解释的。   一个人若在一夕之间判若两人,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他都可以为了一个清净跑到一个小村庄去养伤,那她又为什么不可以是另一个人冒名顶替?原来的何如意去了哪里,如今如何,他丝毫都不关心。江承烨的洞察力让他确定如意对郑泽和裴玉容的注意,带着很多的私人感情在里面,仿佛是被他们牵动了心底里的什么事情。那些事情,才是何如意真正的过去。   郑家在东桥镇已经落居好一阵子,郑泽又是整个郑家的掌家人,在东桥和邻着的城中有许多好友,即便之前因为劫货一事闹出了些尴尬,但死者为大,一时间来吊唁的人几乎填满了整个郑家的前厅。   如意到的时候,郑泽刚好出去送一批人,月娘不在这里,放着棺木的前厅,裴玉容一身素缟跪在火盆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那近乎机械的动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全无如意印象中的高贵和优雅。   灵堂边三三两两的站着些奴才,下一批吊样的人还没被请进来,如意走到裴玉容身边,她的脑中全都是郑老爷抓着她求她转告裴玉容的话。   也许郑老爷到死都不知道,那些他愧疚了多少年的往事,裴玉容根本早已经知道。   如意蹲在裴玉容身边,她想了很久才开口道:“郑老爷曾经想让我告诉你……”   裴玉容烧纸的动作滞了一滞,如意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看着那一团明晃晃的火,定定道:“他希望,若有一日,郑泽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你一定一定……不要原谅他。”   裴玉容抬眼看了看如意,目光中难有神采:“公公……让你这样告诉我?”   如意深吸一口气,笃定道:“是。郑老爷说,如果可以,他宁愿你从没做过郑家的儿媳妇。如果你愿意,你大可过得更好,而不是在这里,继续被这段早就该了断的感情折磨自己,也折磨郑泽。”   裴玉容忽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手中继续开始烧着纸:“不……不会……公公不会说这种话。我一日是郑家的儿媳,就一生都是。”   “明明已经洞悉的背叛,还不去将它虚伪的那一面给扯开,一定要等到最后的被伤的体无完肤的那一刻才后悔才怨恨,就晚了。”如意捡过一边的纸,烧了几份:“老天没有那么好心,能给每个人一次重来的机会,所以那些能够避免的伤害,就应该极力的去避免不是吗?”   裴玉容低着头烧纸,没有再说话。而这时候,郑泽也引了外头新的一批人进来,如意默了默,起身离开。   如意离开郑府,当她找到江承烨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封千味。   封千味看了一眼郑府的方向,感叹道:“老头我曾经和裴老爷喝过酒,这个郑老爷,我有些印象。因为裴老爷对他的关照,他倒是十分衷心。只是没料到,世事无常……”他瞟了一眼如意,心中难免一阵叹息:“人各有命,你既然答应了帮她,就再好好帮她一次吧……”   如意怔了怔,手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和带着某种力量的力道。江承烨握着她的手,难得的因为这件事情而安慰她:“封先生说得对,做好你答应的事情就好。”   温热干燥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着,让如意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觉,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上,沉默着点点头。   如意觉得将吉祥成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七,实实在在是个巧合。   正如江承烨所说,突如其来又或者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当真都聚在了一起。   九月初五,郑泽将最后一批货物赶制出来,送到了东桥,竟让王有财十分满意的收下了货物,按约定给出了货款。郑泽这才开始准备出殡一事,裴玉容则因身体不适而彻底病倒,由此,月娘将裴玉容手中掌管的一干事物悉数接手过去。   九月初六,李恒才将所有参赛名单敲定,这当中,唯有东桥何如意是最为被看好之人。只是这个最为被看好的厨娘,由始至终都没有在厨房中苦练哪怕一刻钟。李恒才更以提供参赛场地与食材为由,每位参加者必须交出一两银子,然而,即便费用昂贵,依旧有大批的厨子飞蛾扑火般赶来这里。   九月初六的晚上,吉祥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坐在西屋的铜镜前,如瀑的黑发直直的落下,如意拿着数字,为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如意抢了这个活儿来为吉祥梳头,梳到最后,铜镜里的娇俏新娘竟红了眼睛。如意什么也没说,拿了帕子给她:“大姐,真是对不住,明天我做完你们的酒席,将你送出门了,就得离开了。不过我保证,等我做完了这些事情就立马回来。”   吉祥仰头看她:“你有啥事儿这么重要啊?”在这个日子还要去做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小事,比起妹妹不在身边送亲的失落,吉祥更多的是担心。   如意笑了,将她的一头长发拢在手中:“又不是整日不见,你放心吧大姐,等过了明天,就真的会好起来了。”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跟吉祥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这个晚上,姐妹俩必然是要说些知心话。吉祥说的最多的就是死去的爹娘,对于如意来说,留在这具身体里的关于父母的记忆早已经淡漠无比,只是听着吉祥那样用心的回忆,她不想打断。   最终,原本以为自己今晚会紧张的睡不着的吉祥安然睡去,而告诫自己定要好好休息打一场仗的如意却失眠了。   身边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如意悄悄地披衣起床,就在她打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东屋那边竟然还是亮着的。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江承烨手里拿着瓶瓶罐罐,是他上回给她的药粉,他抬手向站在门口的如意招了招手:“过来。”   如意披着衣服坐到他身边,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罐子。最后,江承烨将捯饬好的小只罐子递给她:“人不能打无准备之仗,看在你已经担心的睡不着了,我再透露些机密给你听。”   如意闻言,抬眼去看面前的男人。暗暗地灯火下,男人的嘴角噙着笑意,眼中似乎带着期待,期待着她明天还有怎样的表现。   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就绪,九月初七,何家嫁娶,郑家出殡,百味楼斗食开局。   ------题外话------   1周咪童生投了1张月票   2刘羽琪童生投了1张月票   3竹篮兜兜秀才投了7张月票   4lindaping童生投了1张月票   ——嗷嗷嗷!小安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健康!   但素!今天吃了药才码字……脑袋都快磕到键盘上了……明天,明天一定要生龙活虎!不然这场戏就得写砸了!挥挥!睡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喜日自作自受   九月初七,宜嫁娶、采纳、祈福;忌开仓、安葬。   天灰蒙蒙亮,何老大家的房子里,那明亮的灯火不晓得是一夜未灭,还是早早就亮起。如意为吉祥将嫁衣和首饰一一拿出来摆好,时间早到连喜娘都还没来的及赶过来。   如意亲手为吉祥换上了嫁衣,带上了首饰,还将那朵有“麒麟送子”喻意的绒花为她戴在发间。   江承烨将如意弄回来的大马脑袋上系了朵大花。因为离何元吉家不远,所以干脆就舍了大红花轿,用马代步,届时吉祥就坐在大马上,让何元吉一步一步牵回家,所有的嫁妆跟着一并被抬过去,那大红花轿不过坐上一日,家里有一匹马可比那大红花轿强得多,加上那殷实的嫁妆,只怕全村上下没人会不晓得如今的何老大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吉祥成亲的嫁妆和场面,简直要把何远娶媳妇的场面给比了下去!   有钱就是硬道理,看着如意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连何婆子那边都没了声音,如今的村子里再没人敢明面上说一句何老大家的闲话,相比之下,更多人呢想知道的是如意究竟是怎么练的这好手艺,赚了这么多钱!   等到如意为吉祥梳好妆之后,天已经亮了好一些。远处的山头,一层金色的光晕将山头的边际线染了个遍。鸡鸣声响起,外面有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   王媒婆是镇上有名的媒婆,当初她的一双眼睛可是死死地盯着如意身上,就想找个缝钻了这刀枪不入的姑娘,哪晓得还没等到她成功的说服如意,如意自己却找上了门让她为吉祥的婚事做个喜娘劳劳神。   大姑娘上花轿总是头一回,自然需要个喜娘在一旁叮嘱一些规矩,提醒她什么时候该干什么。王媒婆觉得一回生二回熟,做了吉祥的亲事,害怕不能和如意攀上关系?这么一想,王媒婆乐呵呵的就答应了,成亲前的开脸和铺房,王媒婆都没少卖力,是以这一大早,人刚一进来,如意就塞了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给她。   王媒婆摸了摸那红包,眼睛珠子都瞪的大大的!她将心中的欣喜若狂硬生生的压下去,小声的说:“如意姑娘……您这……啧,我王媒婆可不是只看钱的人,您这媒人红包早几日都给过了,呵呵,这吉祥姑娘和何家公子的确是天造地设的良缘!我王媒婆从没看走眼过,要不是这段儿天定姻缘,我还不一定会说呢!呵呵,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   如意的红包自然不会白给,她看着眼睛都发光的王媒婆,淡淡道:“今日我可能陪不了我大姐,中途兴许要离开一阵子,您……”如意不再说下去,而是再掏出一个媒人红包来。   王媒婆虽说是大媒婆,可大媒婆也不一定回回都遇上给钱爽快的主!往往那些越有钱的,就越爱刁难找不痛快。可如意不一样,这红包已经给了两个,眼看着就第三个了,王媒婆将快要笑歪的嘴强行抿了回来,极会来事儿:“如意姑娘,您就放一百个心!有我在,吉祥姑娘出不了岔子!我保证今儿的婚礼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如意悠悠的看了一眼刻意被放在堂屋里整整一屋子的嫁妆,笑了笑:“热热闹闹体体面面是你的本分,你是镇上的大媒,如意很是信得过,也正是因为信得过,所以才有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帮衬帮衬……”   王媒婆瞟了一眼那堂屋里的嫁妆,不夸大的说,这定做的桌椅柜子,都是上好的木头,光是那块大铜镜都要几钱银子!   其他的被褥衣裳就更不用说,王媒婆眼中闪过精光,微微凑到如意身边,细细的听着吩咐,极有信心的点头!   王媒婆来了之后,大明和大明嫂子他们也纷纷过来帮忙。村里成亲大多都是这样,因为要摆大宴,人手自然不够,都是今日咱们几家帮你,明儿个你们几家来帮我。因着开荒和先前盖房子的情谊,何元吉的几个工友以及嫂嫂们都自告奋勇的来帮忙。   按照今儿个的流程,晌午这一宴是在吉祥家摆,叫做和合饭,也叫别亲酒。由吉祥的平辈或晚辈陪着她一起吃这顿饭,吃完饭之后,一一辞别家中的长辈。因为爹娘已经去世,所以何婆子她们就成了这个流程中的长辈。   新娘子离家那日,若连个长辈都没有,多少显得有些心酸,如意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在吉祥心中,家人永远都是家人,所以对于何柳儿和香芝的建议,如意并没有反对。但如意对她们并非一点顾忌也没有,若是她们今日晓得安安分分的过,那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是只要她们还不死心要闹事,她也不是没有准备。   吉祥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章岚也已经梳妆完毕。因为章岚的家太远,所以大家一早就定好,章岚直接从何老大家这边嫁过去。比起吉祥,章岚自然幸福的多,父母健在,她又是家中最小的姑娘,所以十分受疼爱,为了闺女不受路途颠簸的苦,今日章岚的别亲酒也在何家摆,所以今日上午的别亲酒,会是双倍的热闹!   过来帮忙的人手基本上已经到位了,宽敞大气的何家屋子,从前院到后院都不断地有人忙活。   婚宴的菜肴往往对数目的要求十分有寓意,好比“八”象征发财;“十”象征十全十美;“十二”则为月月幸福,如意从前参加过大小比赛无数,可是正正经经的为新人做酒宴,还是头一回。   因为数目过多,所以如意的这一桌酒席,是专程为两位新娘子所做,其他的客人则有村中来帮忙的嫂子们张罗,对她们而言,一桌酒席自然是不在话下。   如意今日第一次打扮了自己,江承烨跨进厨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身兰色窄袖上衣、浅粉色云纹综裙的何如意。这身裙子是吉祥为她准备的,外面原本还有一件纱衣罩衫,却因为下厨而换下,围了她惯用的碎花围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喜娘的巧手下挽成了一个漂亮的花样,留下的一层黑发如瀑般铺在背后,直直的垂到腰际,因为要下厨,才在发尾处用缎带齐齐绑住。袖子卷起了一截,露出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和皓白的手腕,看着她手下做出的食物,立马就有了食欲大增的感觉!   江承烨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迈步朝如意走了过去,可刚走两步,就被一个匆匆撞过来的人挡住了去路。   何柳儿一大早就来帮忙,她见到江承烨朝如意走过去,特地扯了扯自己新的裙子,随手端起一碗米汤就朝他撞了过去。如果换在平时,一只苍蝇也别想钻进他怀里,可当他站在灶房门口看着那个神情专注的女人低着头细细摆弄手中的食物时,心神仿佛都被奇怪的力量给摄了去!   所以,何柳儿成功的端着米汤撞进了江承烨的怀里,她大惊失色的抬起头,望向江承烨。这个动作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如何才能让自己如同受惊的鸟儿一般让人心生怜爱,如何才能让自己眸中的泪光在受惊吓后溢出那么一丝让自己显得更加无措可爱,以及如何咬唇,如何说话,她都已经是胸有成竹!   江承烨的面前被泼了一大块米汤。何柳儿慌忙的将碗放下,从袖中掏出手绢给他擦拭,江承烨飞快的抬起手挡住她,淡淡道了句:“不必。”   何柳儿咬了咬唇,目光闪动:“程公子……要不还是去换一件衣裳吧,不然就该失礼了。”何柳儿极力的压抑着心中的紧张,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来。然而,江承烨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直直的走向了灶台边的女人。   如意正举着刀片着卤味,一刀一刀的几位利落精准,冷不防身边就站了个男人,挺着一个还飘着热米汤的气的精壮胸膛往她面前一杵:“如意,我衣裳脏了。”   江承烨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现在只想把人拖到东屋里让她亲自给自己换衣裳,可他挺了半天胸,面前的女人愣是连头也不转的说:“自己没有手吗?我赶时间,你的衣裳都在东屋的柜子里。”   江承烨抿着唇看了她好一会儿,原本他有些不高兴的,但一想到她今日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做,只能将这笔账记下来,闷闷的自己回了东屋。   如意片好了卤味,立马开始下一道菜,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何柳儿早就不在灶房里了。   因为帮忙的人都在外面忙活,最多的也就是前后院和灶房,吉祥和其他看新娘子的姑娘嫂子们都在西屋,江承烨的东屋是紧闭着的。   江承烨推门进了东屋,刚一锁上门,背后忽然就沾上一个温热的东西,他微微低下头,只见两条光裸的手臂正紧紧地缠在他的腰间,两只手已经死死地扣住……   如意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菜肴上,等做完这些,她就要赶去镇上,可是就在她准备让金玉满堂来试菜的时候,江承烨的东屋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如意怔了怔,下一刻,就听到许多人冲进了东屋,紧接着,是一个更尖更利的女声!   这下子连西屋的吉祥都惊动了,如意正准备去东屋瞧瞧,手腕忽然就被人拉住,将她整个人拉了回去,撞进一个带着湿意的怀抱里。如意的手覆在那片被米汤打湿的胸膛上,还未来得及看清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一个霸道而不失温柔的吻便落了下来!   因为人都被那声尖叫声招到前面去了,灶房和后院忽然就变得空空的,不过一墙之隔,外面的人都在看热闹,这边的两个人却在浓情蜜意中。   而在墙的那一侧,众人久久不肯散去的原因,只因为何柳儿正浑身无遮物的站在床榻边,一边都是被她扔的乱七八糟的衣裳,众人冲进东屋的那一刻,还没能从眨眼便从眼前离开的男人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何柳儿,在转过头看到这样一大群人的时候,彻底崩溃!   “啊——”何柳儿失声痛哭,无助的抱住自己的身子,可今日过来的都是和如意家里熟悉的,江承烨的身份公开以后,大家也知道这是他的屋子,何柳儿这个骚模样站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大家自然要将目光往房间的别处望,可这房间里当真就只有何柳儿一个人!   好在有几个反应快的嫂子挤了过去,捡起何柳儿的衣裳就为她穿了起来,何柳儿只是低着头哭,看热闹的人一看她这个样子,根本就是被侮辱了的模样,可这现场没有男主角啊!谁侮辱她?她自己侮辱自己?   再者,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几个脑子比较活的自然就联想到这柳儿肯定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不然一个大姑娘,好端端的脱衣服做啥?可偏偏这房间里就是没有那个应该出现的男人,实在是有意思!   灶房里的如意还没搞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当她听出来那个声音来自何柳儿的时候,终是忍不住打量他:“你做了什么?”   江承烨看着她警惕的神色,忽然觉得这个感觉其实很不错,他笑了笑,在她耳畔轻声道:“错了,恰巧是我什么也没做。何如意,你要是再不看紧我,我哪里被谁掳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如意的回应就是抬腿一顶!   可是她快,江承烨更快,在她成功突袭以前,江承烨已经飞身闪开,抬了抬下巴:“看着锅里!”   如意下意识的就走到灶台边去看锅里,可是她不过刚刚揭开盖子,江承烨又粘糊糊的凑了过来,这回如意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听到灶房门口的大明嫂子朗声道:“呀,你们在这儿啊!”   大明嫂子说的是“你们”,可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看在江承烨身上。江承烨一副“我不在这里会在哪里”的神态看着大明嫂子,淡淡道:“不在这里在哪里?”   大明嫂子的话将不少人引了过来,那一头还有何柳儿的哭声,这一头大家看着和如意亲亲密密的江承烨,心中都升起了无数猜测!   江承烨淡淡的看他们一眼,了然道:“是不是我在这里会打扰你们?真对不住,只是我衣裳湿了,一时间没找到替换的,如意说她忙完了会替我换衣裳,所以我才在这里等着她……”他一脸虔诚,说到最后眉头一皱看着如意:“我这样站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   如意:“……”   江承烨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个个都不是傻子,江承烨这样好看的男人,即便是成了亲的嫂子见到了都能看直眼睛!这勾搭姊妹的夫君的丑闻,一个村里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最终还不都是那些男人一起收了房?   再看看人家程公子,长得俊不说,还这样疼如意,难得没被那些狐妖媚子给勾了去,当真是大周好夫君!   相比之下,不知廉耻的何柳儿被人看光了,却丝毫同情都没得到,她连一个自己脱了衣裳出现在一个男人房间的理由都说不出,自然也是博不到同情的!   此刻的何柳儿,心中已经快要被怒火烧昏了头——她如今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想嫁给别人,所以就要想法子让江承烨要了自己!她今日来了,就没准备要那女儿家的矜持,只要她将自己弄成这样和江承烨抱在一起,再把别人引来,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要能得到这个男人,得到这个属于何如意,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抢不到的男人,就算身子被看了又如何?何柳儿只要一想到自己媚态百生的抱住江承烨,就会忍不住的幻想他转过身时见到自己身子那一刻的痴迷,兴许她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就成了好事,两人便能在吉祥的大喜之日,狠狠地刺到如意!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抱住他之后,他竟然飞快的将自己的手掰开甩开!何柳儿所有的羞耻心都在被这个男人嫌恶之后涌上来,她不管不顾的大叫想要引人来,可她的声音还未落,就听到窗户一声响,那个男人连看她一眼都未曾有,就飞快的消失在房间!   紧接着,被她的声音引过来的人将门推开,何柳儿愣了片刻,当真尖叫了出来!   饱了眼福的男人再看向何柳儿的身子时,都带上了别样的打量目光,倒是那些有家室的,看着何柳儿会觉得尴尬,再被自己媳妇瞪一眼之后,更是连一片衣角都不敢看!而在这群人中,最坦然的那一个,反而是江承烨!   一番对比之下,大家更加相信江承烨是个正人君子,再看着都已经受了这样的辱,都没羞愤离开依旧留在这边的何柳儿时,更多人则是觉得她实在是不知廉耻!   何柳儿确实不想走,无尽的怒火和羞愤已经让她忘记自己要逃离这里。她越是嫉恨,越是不甘,笑容就越是灿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直到何婆子他们姗姗来迟,她也笑容未变。   刚才那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是在吉祥的婚宴上,所以没人和何婆子他们说刚才的事情。   何婆子和王凤娇都穿了颜色喜庆的衣裳,一边的李秀娥,肚子已经有些大了,何老三恭恭敬敬的在一边服侍着,看到何柳儿的时候脸色就一变:“平常家里有啥事儿咋没见你这么勤快的跑?还不来照顾你娘!?”   此刻的何婆子他们还不晓得何柳儿刚才丢了什么人,他们只晓得这个不孝女根本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一大早就跑过来帮忙,自己家的事情却没这么上心!   何柳儿咬着唇走到李秀娥身边,何老三便像是逃出生天一般跑到一边去了。   李秀娥和王凤娇都是从新妇一路走回来的,她们成亲的时候,家里可没这么好的条件,就是稍微体面些的李秀娥,坐着全村最漂亮的大红花轿过来,那嫁妆也没有今日堂屋里面摆的那么多!   如意家的堂屋因为新起的房子而比以前大了一大半,所以那用红布盖着的嫁妆看起来就格外的多!让人忍不住掀起一角去瞅瞅里面有啥好东西!   王凤娇和李秀娥都算是吉祥的婶婶,按理说这上午的别亲酒,她们是配席,只有平辈和晚辈才会和吉祥一个桌子吃饭,等吃完了才会和她们一一告别。如今两家人家里都不算富裕了,要不是为了不把关系搞得太僵以后有什么事情,没法子求人帮忙,她们是绝对不会过来的,所以这一过来,看到这满登登一屋子嫁妆,从何婆子到两个婶婶,眼睛都直了!   王凤娇最先忍不住,她趁着没人注意,走到嫁妆边掀起一角红布,顿时就愣在那里了!因为她的表情太过夸张,让何婆子和李秀娥都极为好奇,两人一并走了过去,然后三个人都呆住了!   这嫁妆从柜子到椅子,从盖的到穿的无一不全,最为耀眼的,就是放在最显眼,盒子还开着的那一对儿羊脂白玉镯上!   “我的天哪!这对儿镯子可太漂亮了!”王凤娇按耐不住而喟叹,何婆子更是毫不客气的伸手把那对儿镯子拿了过来。   “嘿!你们干啥呢!”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何婆子手一抖,险些把镯子给摔了!   几个女人有些局促的转过头,就见那王媒婆正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们,嘴巴丝毫不饶人:“我说几位婶婶奶奶,这新娘子的东西可不能乱动!几个又不是没成过亲,这坏了别人的大吉大利,可是造孽啊!”   王媒婆声音又尖又响,瞬间就让不少人看了过来,王媒婆眼珠子一转,落在何婆子还拽在手上的那个羊脂白玉镯子,顿时就像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叫了出来,三步并两步的上前将镯子夺回来盖好,放回了原位,还将那大红布匹重新扯下来:“你们咋回事儿啊,你们可知道这镯子是谁给的吗?那可是当今的刘阁老夫人给的!你们要是给碎了,那可是大罪过!”   堂屋里头,几个偷看偷拿吉祥嫁妆的女人被说的都面红耳赤,尤其是何婆子,一把年纪还被说的这么不堪,自然就要回口,可王媒婆的口才又怎么会是一个乡野粗妇能媲美的,她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丑的都能说成美的,即便何婆子他们还没拿走镯子,王媒婆都能说成是她们要偷得!   这下子她们再也不敢打嫁妆的注意了,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席。   灶房里头,如意听着外面的闹腾,专心之余,嘴角还是勾了勾。江承烨正纡尊降贵的坐在灶台前帮那个幸灾乐祸的小女人烧火,懒懒道:“我说一贯抠门小气连一件衣裳也不肯多买的何姑娘今日怎么会这么大方,给媒人红包给的都不手软,原来是有这手准备。”   如意侧过头看他,江承烨也正好望过来,如意笑着收回目光:“既然给了钱,就不能拿钱不做事啊,程公子都说我小气了,那拿了我的钱,可不得卖力演出?”她忽然冲江承烨眨了眨眼,俏皮可爱的模样让江承烨都忘记加把子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听她说道:“我如今的斤斤计较,是不是有几分商人的味道了?”   江承烨嗤笑一声:“我只闻到桂花鱼的味道……”   如意撇撇嘴,继续摆她的拼盘。   江承烨烧了把子,火立马旺了起来,他抬眼去看几步开外的人,语气一转:“这么气定神闲的,晚上的食局看来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如意垂着眼,脸上笑容不减:“恩。”   江承烨却有些淡淡的不悦:“若你胜出,当真要去汴京?”   对于如意态度上的转变,一直是欠江承烨一个解释的。她说她不会离开这里,不愿离开这里,江承烨就信了,可她转眼便开始计划着这件事情,仿佛根本不记得自己先前说过什么似的。   江承烨捡了一个新的把子扔进灶膛,看到大火猛地烧起来的时候,他映着火光的脸露出了释然的笑意——只要她愿意,他自然奉陪到底!   如意的一桌宴席,无论选材用料还是烹饪手法都是一绝,八个热菜,两道凉菜,一道水果拼盘和一道热汤,不过刚一上桌,香味就已经四溢!   “天作之合”、“比翼双飞”、“金玉良缘”、“白头偕老”,两位新人端坐于主桌之上,每吃一道菜,一旁的喜娘都会唱出菜名,继而说着吉祥话,从前配席的都是看热闹,也只有这一次,大家是真真实实的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桌子的菜肴上!   章岚吃着吃着,笑着对吉祥说:“我可真是沾了你的光,如意今日可还是卯足了劲让你出风头!”   吉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小口的吃着菜,眼眶还是湿了:“出不出风头无所谓,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吉祥说这话时,看了看身边早已经投身于菜肴中的金玉满堂,终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来。   如意在吉祥吃完别亲酒之后就该离开了,没法子送亲,而再过不久,何远和何元吉的迎亲队伍就会分头到达这边。   算着时间快差不多了,两位新娘子就该盖上盖头准备出门了,所以喜娘很快给两个人盖上了盖头,将她们扶到东西屋两边,分别告别自己的亲人。   吉祥被扶进来的时候,屋里除了有何婆子他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嫂嫂婶婶。吉祥身上的嫁衣本就比平常的裙褂要繁琐,再加上盖着盖头,自然就动作笨拙一些。正当吉祥给李秀娥敬茶的时候,外头忽然炸起了鞭炮!   “呀!是接亲的来了!”不知道哪个嫂子喊了一声,东西两个屋顿时就热闹起来了。村里的喜事,最热闹的也就是新郎官接新娘子的时候最热闹,因为这次来的人又多,还是两个新娘子都在,也就格外的热闹,喜娘一声吆喝,气氛一时间到了一个沸点!   如意一直站在吉祥身边,只要将吉祥交到何元吉手里,她就可以放心离开。   两拨人群从东西两个屋涌出,与此同时,接亲队伍的汉子已经进了门要抬嫁妆,整个东西屋门口和堂屋这一片,忽然变得极为拥挤!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女人的痛呼声,大家将那个呼声的源头给让出来,立马就瞧见跌在了地上的李秀娥!   李秀娥的肚子已经圆了,这会儿她倒在地上一脸痛苦,而何柳儿已经哭着冲上前去扶住了李秀娥,就在大家七手八脚的想要把李秀娥扶起来的时候,何柳儿忽然充满怨恨的望向如意:“何如意!你为啥要推我娘!”   李秀娥的下面开始流血,场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何婆子跳起来就要去扇如意的巴掌,可还没有扇到,就已经被江承烨扔了回去!   这下子闹大了,人命关天,何柳儿言之凿凿的说是如意推了李秀娥,就在这时候,来接亲的何远和何元吉也进来了,两人看到地上的李秀娥,立马变了脸色,转过头大喊:“找人来帮忙!找稳婆!”   毕竟是两条性命,这时候自然是救命要紧,好在今天人多,何家村的稳婆也被请了来吃喜酒,几个人很快就将李秀娥带到了房间里面,由稳婆查看李秀娥的好歹。   东屋的大门被关上,李秀娥的哭喊也被隔在了里面,可是下一刻,何柳儿已经要和如意拼命:“何如意!是你!我看到是你推了我娘!”   这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哪怕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李秀娥毕竟是何柳儿的娘,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随着何柳儿的指控,何老三也红了眼睛,连带着何婆子,一家人的怒火很快被挑了起来,火还没发多久,何婆子就已经率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爹喊娘的骂了起来!而王凤娇和何老二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帮腔。   无论是谁,大喜之日遇到这样的事情,都开心不起来,且若是李秀娥真有什么好歹,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这边出了岔子,那一头,何里正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听到一旁的人解释之后,在看着言之凿凿的何柳儿和呼天抢地的何婆子,里正皱着眉头望向如意:“如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啥怎么回事?”何柳儿红着眼睛看着如意,纤纤玉指直直的指着她:“根本就是她推了我娘!我看的清清楚楚!”她话音刚落,手便收了回去。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如意身上,似乎是希望她能给个解释,一边的吉祥和章岚早已经在惊慌中自己揭了盖头,目光担忧的看着如意。   由始至终,如意都显得极为的淡定。   “呵呵,咋了,我看你是根本给不出解释吧!?”何柳儿狠狠地看着她:“你就是凶手!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是杀人凶手!要偿命的!”   “还痒吗?”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和何柳儿的指认,如意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话。周围的一片人听的莫名其妙,可何婆子还有王凤娇,包括何柳儿在内,都是一僵。   如意一脸嘲讽的扫了扫她们每个人的手,复述道:“没听清我的问题还是如何?几位的手,还痒吗?”   这下子,就算是大家听不懂,目光也下意识的落在了何家几个人的手上,惊奇的发现,何柳儿,王凤娇,何婆子三个人的手都在衣服上擦,似乎痒得很!   而在这时候,东屋里的稳婆冲了出来:“唉呀妈呀,我的手咋这么痒啊!”稳婆一边抓着自己的手一边对所有人道:“不行了……这个孩子保不住了,快烧热水,救大人要紧!”   听到这个孩子保不住了,整个屋里的气氛仿佛更压抑了,何柳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在她开口之前,如意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一直忘了告诉大家,这嫁妆放在我家里,我总觉着不放心,所以在这盖着嫁妆的红布上,我撒了些痒粉,原本想着,就算是贼人来偷,也不会偷得那么顺利。倒是没想到,这剂痒粉,能证明我的清白。”   如意不急不缓的说着,吐字清晰声音清朗,而何柳儿她们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脸色早已经变了,就连在一旁看戏的王凤娇,脸色也变了!   如意走到何柳儿身边,将她的手掌翻了出来呈到所有人面前,果不其然,那原本白皙的手掌,此刻全是红的,即便被如意抓着,那手指还是因为耐不住奇痒而不断地动着,何柳儿狠狠地将手夺回去,一时间却也失了语。   如意冷冷看她一眼,将自己的手和吉祥她们的手伸了出来:“想必二婶身上的痒粉,是方才好奇我大姐的嫁妆的时候粘上去的,可我们从未碰过我二婶,即便方才我大姐为二婶敬茶,都没有沾上二婶身上的痒粉,由此可见,真正推二婶的,是这三个人!”如意回身指向一旁的三个人,何婆子,何柳儿和王凤娇。   “是她!是柳儿推得!”王凤娇忽然指着何柳儿:“我刚才就瞧见了!何柳儿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你实在太狠心了!”   急转而下的局势让何柳儿犹如当头棒喝,她愣了好一会儿,旋即转向江承烨的方向,求助的看着她,她多么希望他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他能飞身出来救她!   可是何柳儿没能如愿,江承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何如意!   就在这时候,一旁不知道是谁拉着何婆子和她说了柳儿刚才的丑事,何婆子忽的大叫一声,脱了鞋底子就上去抽何柳儿!   何柳儿没有料到何婆子会忽然对她动手,一时间没有防备,被结结实实的抽了几个耳光,无力的倒在地上!   “你个心狠手辣的!她是你娘啊!要是她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死了,你都得拿命赔!”何婆子龇目欲裂的拿着鞋底板子指着地上的何柳儿,恨不能将手上的鞋子化作刀剑戳死她!   失魂落魄的何柳儿忽然笑了笑,她愤愤的望向何婆子,哭喊道:“赔就赔!你个死婆子,谁都知道你喜欢男娃!从前你就挤兑吉祥如意他们,现在她们翅膀硬了你打不着了,就把气发在我身上!我凭啥要听你的!还有我娘,她只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早就把我这个女儿给忘了!我恨死她了!我恨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啪!”何婆子狠狠地一巴掌扇下去,何柳儿整个嘴角都流血了。   “好了!”何里正再也看不下去了,今日是他儿子的大喜日子,却遇到这样晦气的事情,如意自然知道何里正十分气恼,她扫了眼何婆子她们,冷冷道:“今日是我大姐大喜的日子,你们没理由再在这里闹下去了,通通都给我滚!往后要是再踏进我家的大门口,不要怪我不客气!”   何婆子现在只想弄死何柳儿,她恨恨的瞪了如意一眼,对着地上的何柳儿吼了句“跟我走”,然后就让何老三把何柳儿提了回去,连还在东屋里生死未卜的李秀娥都顾不上了。王凤娇和何老二也不敢造次,夹着尾巴就往回溜。   等这波人一走,稳婆就出来了。她的手用巾子盖着,可是想也知道这上头全是血。何里正的眉头已经皱的极深。稳婆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孩子没了,大人也没了半条命。”   明明是大喜之日,却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在屋内气氛压抑之时,如意站了出来:“各位,今日这件事情,是如意的家事,给各位带来不便,如意的法子是下下策,却也是无奈之策,还望各位谅解。”   何远和何元吉听到这话,也站出来打圆场。   两个新郎官近日本就是喜气洋洋,这会儿态度坚定的表示理解如意,三言两语便将气氛调动回来一些。   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人,这会儿正在迎亲,是婚宴最热闹的时候,决不能惹了晦气!   不知道是谁跑出去又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炸起来的时候,茶馆和喜娘也很快各归各位,吆喝起来。   就是这么几个瞬间,气氛就变了,为了何里正的面子也好,为了这对新人的福气也好,大家重新开始迎亲。一群人轰轰烈烈的就将两个新娘子迎了出去。   如意没有随着人群出去,她站在东屋门口,脸色并不好看。   肩膀上忽然传来温热的力道,如意转过头,对着江承烨微微一笑:“我没事。”   江承烨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一边已经有个小厮打扮的逆着人群跑了进来:“哎哟喂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那边儿就快开始了!”   ------题外话------   嘤嘤嘤……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窗事发反转局   李恒才派来的小厮特地驾了马车接如意。今日如意要去镇上参加厨艺选拔,吉祥她们都是晓得的,看到那迎亲队伍边上候着的马车,章岚和吉祥在两位新郎官的搀扶下分别握住如意的手,一句接着一句的为她打气。   这样的小场面,如意自然是不畏惧的,她将目光望向何元吉和何远,两人立马会意,向她保证接下来的婚礼场面上绝不会出一丝乱子!   “如意,你早些去早些回来,我们等着你。”吉祥拿着如意的手,温声嘱咐道。她不是不知道如意今日要去做什么,所以多少为她捏把汗,如意笑着拍拍她的手:“就怕到时候你想等我回来,我姐夫可等不及呢!”   如意的打趣,让两对新人都有些羞涩,吉祥更是羞得扔开她的手:“尽胡说!”   一旁的小厮似乎催的很是频繁急躁,如意转头望向他,不紧不慢道:“现在赶过去,只怕时间还绰绰有余吧。”   那小厮皱着眉头没有多说话,言语间还是希望她动作快一些。最终,如意没有耽误多久就上了马车,可她还未坐稳,那小厮已经一鞭子抽上了马屁股,飞奔而去。   江承烨是看着如意上马车的,几乎是如意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消失在了婚宴上,因着大婚日子热闹,江承烨又与村中其他人不熟悉,是以他的消失并没有立刻引起谁的察觉。   江承烨轻工一流,追上一辆马车自然不在话下,且没有了何如意的干扰,他那份天性中的敏锐让他很快发现了周围的异样,可现在不是他理会这些的时候,他要做的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就在前方出现一个拐角的时候,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越发的强劲,几道玄色身影忽然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直接拦去了江承烨的去路,江承烨本能的就要出杀招,却在这群人忽然跪下的那一刻及时收回了手……   马车驾的很快,急速的跑在小道上,拂过的风将车帘子掀起了一个角。   然而,平日里乘马车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镇口的马车,今日却行了很久很久。如意端坐于马车中,忽然,砰地一声,外面的车夫似乎是按下了什么机括,原本还是镂空雕花窗户的马车忽然落下了铁栅栏,连紧闭着的马车门都传来了一声沉响,似乎是落了锁。   还不等如意发话,驾车的小厮已经换了口吻,冷冷道:“姑娘,我们不愿为难您,只要今日您无法到场,过了时候,我们自然会送您离开,姑娘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应当知道不为难我们就是不为难自己的道理。”   如意默不作声的伸手推了推窗户,还真是紧的很。然而,如意坐在马车中,脸上却连一丝慌乱也没有,她甚至伸手敲了敲门,淡淡道:“既然不急,就别驾的这么快,我晕得很。”   外面没有回应,马车的速度也没有缓下来。   因为整辆马车忽然被锁住,似乎连光线也变得暗淡了,如意只能从偏转的方向来感觉马车的行走方向,在马车偏离了原本道路的一盏茶之后,总算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如意感觉到外头很是安静,似乎是被逮到一个更加僻静的地方。门上传来了“啪”的一声开锁声,下一刻,马车门就被打开,几个黑衣人站在外面,等着如意下车。   如意今日的裙裳极为好看,下车时丝毫不显慌乱。她扫了扫周围的景物,还真是到了个荒郊野外的破庙前,身边数个黑衣人,让如意想到了郑家货物被劫的那晚见到的黑衣人。   “姑娘在看哪里?”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如意回过头,见到的竟是李恒才身边的那个心腹!   心腹名叫李泉,是李恒才的一个远方亲戚,特来投奔他,这些年跟着李恒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甫一看到李泉,如意只是微微挑眉,而李泉见到如意丝毫不慌张,目光冷了冷,凉凉道:“姑娘果真是好气魄,明知道被掳,竟然还能这般淡定自若,真叫李泉儿佩服!”   如意面对着一圈的黑衣人和不怀好意的李泉,与其同样是冷冷的:“既然我人已经到这里了,不放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杀要剐,你们好歹也要给一句准话是不是?”   “如意姑娘。”李泉闻言,直接笑了起来:“您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老板一向看重姑娘,又怎么会有要杀要剐这样的想法呢。”他走到如意面前,抬手伸向如意的脸,如意方一退后,身后已经有两个黑衣人将她一左一右的牵制住!李泉的手轻轻抚上了如意的脸,如意嫌恶的转过头,可下一刻,李泉的手中竟多出一把刀来!   冰凉的刀片拍在如意的脸上,李泉阴沉沉的目光就像蛇一样阴毒:“如意姑娘,老板说了。姑娘您高风亮节,在乎的从不是什么名头。是以今儿个,无论是在百味楼的场地还是在这个地方,左右都是生个火做个菜,在哪里都一样……”   李泉给两个黑衣人使了眼色,两人便将如意带进了破庙中。   破庙里面早已经准备好了各样的食材和炊具,李泉拢着手走过来,常年的卑躬屈膝,令他即便不在李恒才面前,那腰杆子也仿佛直不起来似的,唯有那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如意,带着无尽的窥探,笑道:“姑娘,开始吧。”   李泉是李恒才的手下,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他已经不信任她了,所以他想做的,不过是假她之手,取她这一份菜肴去拔得头筹。   “一炷香的时间,姑娘若是做不出,又或是不想做……”李泉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在如意窈窕的身段儿上上下打量:“那兄弟几个就来陪姑娘做点儿别的有趣的事情!”   李泉笑的很无耻,如意看着他这幅模样,忽然笑了,抬手指了指他身后,李泉的笑容一僵,猛地往后望去,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一记手刀已经朝他的脖子招呼了过去!   李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般没了动静。而在李泉身后,郑泽神情淡漠的收回手,冷冷的望向如意。   郑泽的身边,依附着姿态妖娆的月娘和另外一拨黑衣人,李泉的人就在刚才那么悄无声息的瞬间已经被悉数反倒,局势瞬间落在了郑泽这一头,可方才见到李泉都毫无惧色的如意,在看到郑泽和月娘在一起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郑泽望向如意的目光再无往昔那样温暖而暧昧,此时此刻,他剩下的只有淡漠,连带着语气也冰冷至极:“原本以为如意是个天真可人的姑娘,哪里晓得手段竟然如此高明,连连三爷这样的靠山都能找到,实在是然郑某刮目相看。”   郑泽话音未落,如意已经猛的望向月娘,月娘的嘴角挂着妖媚的笑容,她双手抱臂独自站好,媚声道:“没错,的确是我告诉郑郎的。”见到如意更加紧缩的眉头,月娘脸上的笑意更甚:“月娘曾以为自己在男人间已经是游刃有余,却不料何姑娘才是个中高人,也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让三爷这般信任,如今,郑郎已经晓得当初坑他之人,就是何姑娘你,而你有什么打算,又向三爷保证过什么,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月娘说这话时,郑泽的脸色丝毫未变,让如意隐隐感到他身上那股子破釜沉舟的决心和狠戾之气。如意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食材:“所以,你们想如何?”   郑泽也看了看桌上的一应食材,淡淡道:“李恒才让姑娘做什么,姑娘好好去做就是。”   如意拿起一只萝卜在手中把玩,忽而笑道:“你想借刀杀人?”如意说这话时,已经看到了一边的黑衣人拿出来的小瓷瓶。   月娘从那黑衣人手中拿过那个小瓶子放在了如意面前:“如意姑娘,百味楼的特级厨娘。现在,您可以开始了。”   如意放下手里的食材,伸手拿过了那个小药瓶子,嘴角溢出一个嘲讽的笑来:“看来,今日不给两位一个交代,如意是没法脱身了。”   月娘似乎是轻哼一声,而郑泽是直接转身出去,在外面等着了。   东桥镇,百味楼。   原先的大堂如今已经被清理的整齐干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共五十个土垒灶台。二楼正中央的地方摆着长桌和几把椅子,人群涌动中,李恒才荣光满面的将三位贵人引为上座。   所有来参加选拔的厨子,手上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号牌,一次五十人,每人一炷香的时间,每场选出一人晋级下一场。   今日这样的盛事,只怕整个东桥镇都被人给挤满了,百味楼中高坐着的三位不约而同的扫了扫下放已经就位的厨子,纷纷皱了皱眉。   这样的甄选,其实并非绝对的公平,但凡有门路有实力的师父,会被安排在前面上场,因为人数过多,反而不存在什么压轴一说,那些籍籍无名却又想试一试水的喽啰,往往会在评选之人已经无心一一检验之后直接被忽略。所以到了之后,最先上场的都是有实力的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是三人不过粗略一扫,便看出了问题,沈远辉的期待最大,所以这时候的失望之色也是最为明显的:“李掌柜,为何不见贵宝号的厨娘,如意姑娘?”   李恒才似乎是想了想,一脸的有难言之隐的模样,覃如海看着就觉得心烦,语气也就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也是耽误的了的!?”   李恒才瞟了一眼楼下的境况,赶紧道:“小的倒是听说今日乃是如意姊妹的大喜之日,其实甄选的事情,小的早就和如意说过,可她终究只是个乡野姑娘,想必心里还是不愿离乡背井,先前她和我说因为姊妹成亲,她花了不少银子,所以问小的去宫里能不能有啥油水,小的当然不敢乱说了,自然是说进到宫里什么都是好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她想偏了,估计她心里头还有些拿不准,加上今儿个又是姊妹的大喜,只怕……”   “哼!”李恒才的话还没说完,覃如海已经恼怒的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但凡进到宫中,自然就要以圣上为首,做什么都是为了圣上,一个乡野丫头,心中所想竟然都是私人利益,这样的人,即便进了宫中,也定然是那煽风点火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之人!”   覃如海招来人:“不必等了!过时未至之人,取消资格!”   “覃大人,也许是因为如意姑娘有什么耽误了,若是此番就这样草做决定,只怕不妥。”沈远辉忍不住发话,他自问也算是年纪轻轻阅人无数,如意这个人他虽然不曾深交,可是在郑府那几日的观察,让沈远辉相信她绝非是李恒才说的那种人。   可是这一次出来,覃如海的确算是三人中一锤定音之人,沈远辉虽不赞成,却没能阻止李恒才的动作。   一声锣响,下面便传来了刀切油炸的声音,李恒才躬身立于覃如海身边,那精光噌亮的眼珠子中,带着得意的笑意。   破庙之中,如意将最后一道工序完成。要说李恒才还当真是准备的齐全,而李恒才的心机,如意便是不用去猜就已经看出了。准备的食材,都是她往常惯用的,为了万无一失,他才会提早一大段时间来劫人,为的就是她这道菜做好了,还能有充裕的时间去运送和掉包。   一旁的月娘忍不住催促她,如意看也不看她,耐心的将最后一片鸡肉扑在了盘中。她习惯性的去拿一旁的抹布将盘子边沾上的酱汁擦拭干净。而一旁的月娘早已经等不及,一把将她推开,拿过食盒装好了菜肴,如意沉默的擦干净手整理者曲卷的袖口,月娘装盒的动作微微一滞:“你不会刷什么花样吧?”   如意扯了扯嘴角:“不信我,你自己来。”   “好了,时间不多了,去吧。”郑泽冷冷的打断她们的话,他的话音刚落,一旁已经有黑衣大汉上前来拿走了食盒,飞快将菜肴送过去。   完成了一桩大事,破庙之中渐渐安静下来,如意看了一眼格外冷漠的郑泽,忽然道:“想不到郑公子也不简单,这么几个高手,杀人不见血的,只怕是出了大价钱吧。”   菜肴已经送过去,百味楼那一头自然有人接应,郑泽虽然仍旧阴冷阴冷的,但言语间的话语倒是多了起来,仿佛并不吝啬于对她的坦白:“找杀手,这是下下策,李恒才不但这么做了,还觉得自己做的干净漂亮,那是因为他蠢。我若是想找,随时都可以让他家无宁日,让他安逸这么久,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   如意笑了:“时机?你说的时机,是什么时机?让李恒才死无葬身之地的时机,还是你能胜过他成为云总管的得力金源的时机?”   郑泽带着些意外的目光看了如意一眼,也笑了起来:“你看,你果真是比我想的要聪明,看来我从前还将你当做无知的村妇,以为容易得手,这个想法还真是可笑。”他迈出几步走到了如意跟前,高挑的身材令他需要微微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女人:“月娘说你和三爷有一笔交易,你说,如果三爷知道我动了你,他会怎么样?”   如意定定的看着郑泽,并不说话,郑泽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微微俯下身靠近如意:“可是如果是你忽然失踪,那是不是就没法子赖到我身上了?”   如意目光一凛:“你不会得逞的。”   郑泽忽然笑了出来,他直起身子,笑的意气风发,若非此刻他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卑鄙无耻,倒也真算个翩翩公子。   “何如意,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威胁我?你还有什么底牌,莫非是你那个未过门的夫君?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多个男人,你都玩转过来,最后还捞了个便宜夫君……”   “郑泽。”如意冷冷的打断他,那眼神中的情绪,仿佛看着一个无可救药之人:“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郑泽带着玩味的笑意望向她,如意别开目光道:“李恒才悍匪出身,之后改行为商人,只是行商多年,手段却一直不光明,就连他的第一桶金,也不过是沾满鲜血的产物,这些,想必月娘早就告诉过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恒才不是第一天出来闯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计划失败哪怕一点点,都会被他反扑?”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郑泽抬了抬手,一旁的几个大汉立马开始动手,拿着一早准备好的铲子去到外面,过了一段时间,有黑衣人回来禀报:“郑公子,您要找的尸体已经找到了,的确就埋在官道不远的荒地!”   郑泽勾了勾唇角,拿出银票递给他们。如意望向月娘,不得不佩服:“想不到你不过跟着李恒才数日,连这埋尸的地方都被你给挖了出来,还真是不简单。”   月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意很快想到了她和江承烨目睹李恒才劫货杀人的那个晚上,李恒才带去的人将尸体处理在官道不远处的地方,现在看来,这几句尸体已经被找到,那她所处的这个破庙,应当也离官道不远。   如意看了郑泽身上的孝服,了然道:“看来郑公子府中今日出殡,还真是忙得很,不但要送郑老爷,还要搅和那么多的麻烦事。”她顿了顿:“就是不知道郑夫人可晓得郑公子竟然如此有能耐?”   果不其然,提到裴玉容的那一刻,郑泽的脸色就冷下来了,似乎连和她废话的心思都没有,对一旁的人道:“把她带到那里,给我看好了!”   话毕,郑泽头也不回的离开,令其中两个黑衣人架走了昏迷的李泉。月娘深深地看了如意一眼,就在如意被押进那口空棺材之前,她走了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很不甘心吗?何如意,你要是怪,就怪你自己,如果不是你不知廉耻的接近三爷,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意的嘴中已经被塞上了巾子,手脚也被捆在一起,月娘的眼中露出一丝狠戾之色:“把她放进去!”   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如意放进了黒木棺材中,钉上了棺木,飞快的抬着人离开。   话分两头,百味楼中的一炷香时限即将用完,一旁的伙计也发出了最后时限的信号。李恒才站出去拍了拍手,就见一排排的伙计已经端着盘子走到了各个厨子身边。这些菜肴,会装在每一只在盘底编了号的盘子上,被端到二楼给三位大人品鉴。   整个百味楼一时间都被香味给充盈,等到那一排排的伙计将菜肴端上来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覃如海缓缓睁开眼,抬了抬手,身边就多了一个脸色粉白的男人。   这个男人眼睛细长,带着些妖。他扫了一眼被端上来的盘子,道:“所有以萝卜为食材的盘子,全部端下去,就算是一丝儿的点缀,也不可以!”   今日的选拔本就是每个厨子拿出看家本领,无论是口味风格还是食材都没有过限制,可是被端上来的餐盘中,总有那么几个师傅用了萝卜,覃如海忽然来这么一招,下面顿时就沸腾起来,覃如海眸子一厉,立马就有手持寒刀的侍卫将喧沸声镇压。   沈远辉有些看不下去:“覃大人既食不得萝卜,我等代劳也是无妨的,这些师傅中的确是有怀着真本事之人,覃大人此举,只怕不妥吧。”   覃如海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那一片蝼蚁一般的人,粗噶的声音依旧是憋出了让人抓狂的细声儿:“这些人进了宫,那就是为圣上做御膳,身为厨子,事先连食客吃的什么,吃不得什么都不晓得,本官如何放心他们进攻侍奉圣上!这样的人,即便是再有本事,本官都不敢要!莫非两位想要行个方便?”覃如海微微挑眉,旋即阴阳怪气的笑起来:“覃某倒是不介意,只不过,往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覃某可就担当不起了!还是说,两位能保证这些连最基本的注意都不曾有的人一定能侍奉好圣上,即便是出了岔子,也能一力承担?”   柳绍轩和沈远辉对望一眼,不再说话。覃如海看着这两个后生晚辈,再次发出了不屑的笑声,道:“还不端下去?!”   萝卜的好处多,民间称为小人参,然萝卜却不适宜与人参一同服用。偏偏覃如海每日都会食用极为珍贵的千年人参,为的就是补一补他那早已经不存在的东西,他们这样的,养的就是一个元气,是以那些用了萝卜的师父,只能自认倒霉。   第一轮的品鉴,因为覃如海的一句话,就已经刷去了大部分,剩下端上来的菜肴,果真都是不曾用过萝卜的。   品鉴一道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覃如海在尚膳监奉职多年,又和云总管一同见识过不少佳肴,毫不偏帮的说,在品鉴一事上,他的确是比沈远辉和柳绍轩更为老练。这些眼花缭乱的菜肴,他只需扫一眼,就能挑出最为出色地。   是以,覃如海的目光在扫了一圈之后,落在了一盘十分精致的菜肴上,他顿时来了兴趣,点了点那道菜:“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恒才暗暗一笑,他的办法可真没错,如意的本事足以让覃如海第一眼看到就青睐有加,且她的菜肴里并没有萝卜的影子,李恒对早已经掉包的端盘的伙计点点头,那伙计便凑上前去回话:“禀大人,这道菜是陈尧陈师傅的,唤作‘龙凤呈祥’。”   听到这个名字,覃如海已经亮了眼睛——这个厨子还的确是有两下子,出手一道菜便已经有了御膳的架势,配上这个名字,覃如海敢拿自己几十年的经验保证,圣上一定会喜欢!   覃如海来了兴趣,却并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对这一旁的人招招手,下一刻,那个眼睛细长的男人便手持一根银针,轻轻地触到了菜里……   百味楼中固然是一片热火朝天,可是就在东桥镇外的一座山上,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郑泽离开破庙之后,稍稍整顿了一下自己,便打马赶到了郑老爷下葬的地方。   最为吉利的一块风水宝地,坐落着一座新坟,漫天的冥纸纷纷而落,刚刚翻新的黄泥土似乎还散发着湿润的气息。   裴玉容跪在坟前,她面前的黄纸已经烧出了满满一大盆的灰烬,郑泽的目光沉了沉,抬手将多余的人驱赶开,无声的走到了裴玉容身边,和她并肩跪了下来。   郑泽捡起一沓黄纸,拆开了绑着的绳子,有条不紊的将黄纸缕开,一张一张的去烧,看着一张张粗糙的黄纸在火焰中变成一片灰烬,郑泽终于沉声发话。   “等到东桥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回汴京。这里的房子也好,生意也好,作坊也好,统统都便卖掉。等到回了汴京,那里的气候你应当更加适应一些,我们在那里落居,便不会再走动了。”郑泽看着身边瘦削不堪的女人,语气淡淡的,一如这些年来的疏离。   裴玉容烧纸的动作滞了一滞,她偏过头望向郑泽,连日来的病痛折磨和心力交瘁,已经让她的面容极为憔悴,她怔怔的看着郑泽,轻声道:“回汴京?”   看着这样的裴玉容,郑泽的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了很多年前,那片桃花林中,娇俏红润的女孩站在一株桃树下对着他灿烂一笑的场景。   郑泽的心猛地一颤,他甚至伸出手来,轻轻地触碰上了裴玉容苍白瘦削的脸,声音有些暗哑:“是……回汴京。只要回到汴京,我们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和以前一样?”裴玉容仿佛一句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句一句的复述着郑泽的话,郑泽将手从她的脸上离开,转而去握住她的手,那强有力的力道,仿佛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心,他的目光不复破庙中的冷漠,也不似刚才的疏离,仿佛这一刻,他抓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两人最后的机会。   郑泽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同样沉痛而压抑的情,一字一顿道:“是,会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如果一定有什么不一样……那大概就是,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裴玉容的目光有些悠远,在郑泽看来,她应当也是想到了两人曾经的过往。从前,这些过往是郑泽不愿想起的,可如今不同了,只要回到汴京,他就有信心让郑家在汴京有立足之地,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让她过上比从前尊贵十倍的生活!   他绝不、绝不会再让她的脸上出现半分憔悴的神色!   压抑多年的感情,似乎要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可就在郑泽充满了希望的那一刻,裴玉容的目光却黯淡下来,她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过头重新开始烧纸,手也因为烧纸的动作,从郑泽的手中脱离开去。   郑泽在裴玉容机械的动作中缓缓地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这崭新的坟头,缓缓站起身来:“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玉容,你等我。”   他说完,对着一旁的相思和派来的人手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照顾少夫人,务必将人安全的带回府中,交代完这些,便匆匆离去。   带着些悲凉的坟头前,一直沉默着烧纸的裴玉容抬起头看了看郑老爷的坟头,不只是对着墓中的人说还是对自己说:“还怎么回去呢?裴玉容和郑泽……早就回不去了……”   郑泽赶到东桥镇的时候,惊天消息已经在整个东桥镇炸开!   居然有人在菜中下毒!尚膳间掌司覃如海覃大人昏迷不醒,选拔的赛事被迫停止!   下毒一事被宣扬出来,整个东桥镇都乱套了,混乱中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谁给覃如海下了毒。郑泽听着那些揣测,冷冷一笑,直接去了百味楼。   郑泽去到了百味楼,在对这件事情全程观摩最为清楚的柳绍轩和沈元辉那里知道了整件事情。原来,覃如海是在吃完一道叫做“龙凤呈祥”的菜以后昏迷不醒的。当这盘菜呈上来之后,覃如海便看上了,确定没有毒性以后,覃如海率先品尝。   然而,他不过吃了一口类似龙珠的东西,便食欲大开,对那味道赞不绝口,他向来是不把另外两个人放在眼里的,这样一盘令他无法自拔的菜肴,覃如海立马独霸了!他从龙珠尝到龙身,再由龙身到凤尾,每一处都是不同的绝妙滋味,令覃如海破格将这一盘菜吃了个干净!   吃完以后,覃如海当即找来了这道菜的掌勺师父,陡然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现在面前,覃如海更是满意,将后头的菜肴悉数留给了另外两个人,独独对陈尧多番询问情况。   可是这个陈尧实在奇怪,头上不断的冒冷汗不说,覃如海的问题更是支支吾吾的答不透彻,对这道菜如何烹制上面更是说不清楚,就在覃如海已经心生怀疑的那一刻,他忽然双目圆睁,一手捂上了心口,整个人滚落到地上,昏迷过去!   沈元辉当机立断,立即叫人拿下了陈尧,于是场面开始失控。   覃如海再怎么嚣张跋扈,总归是朝廷命官,而谋害朝廷命官更是大罪!沈元辉和柳绍轩看着和和气气的两个人,当真做起事来,都是气场全开,整个百味楼里的人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郑泽的到来,显得意外而又不合情理。多数人都晓得郑府今日办丧事,郑泽应当没有时间出现在这里才对,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郑泽的出现,是另一个风波掀起的起点。   郑泽之所以会赶来这里,是因为今日郑府出殡,按照习俗要根据既定的路线一路将死者送上山,然而,就在他们路过一条小道时,忽然就闻到了恶臭,等到他们走过去,见到的竟然是好多具被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尸体,而挖尸体的人不是别人,真是李恒才的心腹,更是身为他侄子的李泉!   郑泽当即认出了那些人的衣着正是不日前郑府失踪货物负责运送的那批人,是以郑泽放下了所有事情。特地来百味楼找李恒才。   从覃如海昏死过去的那一刻,李恒才已经傻眼了,当郑泽带着人拎着李泉出现的那一刻,他就都明白了!   郑泽将李泉扔在了沈元辉面前,淡淡道:“沈公子,柳大人,李泉如今已经是人赃并获,有什么话,你们可以亲自问他。”说着,他扯开了李泉口中的巾子。   李泉干呕几下,立马求饶道:“大人!大人饶命啊!是、是他!是李恒才,是他让我找了陈尧来做内线,小的不知道他原来是要谋害覃大人啊!货物……货物是他劫的,人是他杀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大人!您要是不信,您……您问陈尧!”   猛然被点名的陈尧心中一惊,在看到沈元辉如炬目光后直接两腿一软,哀声哭求:“大人!小人冤枉啊!是……是李恒才伙同那些强盗,把我家人的命都拽在手里,小人是被逼的!求各位大人救救我的家人,要是李恒才下了命令,他们就没命了!”   所有的矛头都在一瞬间指向了李恒才,而李恒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出卖他的会是他一直以来都悉心培养的心腹,他的侄子!   固然李恒才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却耐不住一个心腹在他的要害捅上一刀!   还未等李恒才辩解,李泉继而给了他致命一击:“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李府中搜寻他的账本!呵,他的账本虽然连我也防着,但就在李府里面!从暗地里的生意到他买凶杀人劫货的账目……”李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红了眼睛的说:“还……还有几年前他在醉仙楼海鲜里下的药,到现在还剩许多!那些人都是被他害死的!大人……我可以证明,我都可以证明!求您放我一条生路,主谋都是他!是他!”   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所有人都震惊了!   李恒才猩红着双眼。忽的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抽出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杀了你!”李恒才长刀在手,眼看着就要朝李泉劈了过去!   就在这时,沈元辉眸子一利,飞身一脚踢开了李恒才,动作快准狠,还未等李恒才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沈元辉的近身擒拿手给完全制服住!   “把他们带回府衙关押大牢!”沈元辉一声令下,立马有人上前来将李恒才和李泉都押走!   郑泽看着被押走的人,对沈元辉道:“想必他下毒手不是一次两次,那些黑衣悍匪都是为他卖命,两方一定牵扯许多,一定能一举抓获!”   沈元辉点点头,沉声道:“若是查明他的确安插人手,意图不轨,加上覃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跑不掉!”   原本是最风光的老板,却一朝锒铛入狱,这个消息让人潮涌动的东桥镇久久不能平息下来。   就在外头因为李恒才坏事败露而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安静的郑府里头,一个人影前去了郑泽的书房。   一双素手摸上了书桌上的一方砚台,不过轻轻一转,一旁的八宝阁边上的画卷忽然收了上去,露出一块有着暗格的墙壁。这人飞快走过去,又将八宝阁上的一尊羊脂白玉瓶旋了半圈,当暗格打开的那一刻,一只精致的木盒子出现在眼前!   这人小心翼翼的取出盒子,却发现盒子上还挂着一把银锁,她似乎是笑了笑,取下头顶的发簪去撬锁。然而,往常顷刻就能打开锁的手法,在这只锁上竟然失效了!   开锁的动作终于从轻声变为了带着急促和焦虑的动作。   “姑娘,不如我借你一把钥匙,如何?”安静静谧的书房,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题外话------   又收到票票啦╭(╯3╰)╮   因为是手机上传,实在不方便贴名字过来表示感谢,所以(☆_☆)来吧,让小安子默默地挨只嘴嘴!   吧唧!吧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   覃如海被放倒,在场的沈远辉和柳绍轩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最具有发言权的人。被沈远辉拿下的李恒才当即并着李泉一起被关押进了大牢,而百味楼中的一众伙计也被下了命令不许私自离开。   被郑泽挖出来的尸体,知县很快就将端阳城中的那一拨人叫过来认人,将近折腾了一整天,最终确认了那些尸体的确是早前货物被劫时候失踪的人,而在接下来的搜查中,李府的密室被找到,里面除了书房一般的摆设,还有大量的账本和药物。李恒才从前就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人,那些他旧事道上的兄弟,就是在这里与他接头。而密室的另一个出口,直接通向镇外。   历年来官府追踪的重犯都是有记录在案的,从那些账目来往追查下去,总能找出线索。沈远辉万万没想到,东桥镇一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收获,他立即命人将账目上所有涉案的名字拟出一个名单,按照这个名单来追查。   李恒才的老窝就这样被搅和,这一切突然的让酒楼中的一众伙计都没能很快的反应过来,而更加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李恒才的府中竟然还私藏着炸药!   这炸药的分量不多,但足以摧毁一栋房屋。大周朝有明律规定,私自招兵买马制造兵器私藏炸药者,皆是重罪!看着那几箱炸药被搬出来,明白的人都知道,李恒才是真的完了。更有机灵反应快的人立马联想到了百味楼先前被投放炸药的事情,这下有不少人怀疑李恒才当初很有可能是自己炸了自己的酒楼,可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却没什么人反应过来。   所有的矛头都指着李恒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被翻出来,相当于将他一点一点推到爬不起来的深渊。沸腾之中,唯有郑泽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劫货的事情涉及到了郑家,所以郑泽需要跟着一同去一趟衙门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等到混乱的一阵过去,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沈远辉负责了案件的追查,而柳绍轩则负责覃如海的情况。   照大夫诊断,覃如海的情况,与其说是中毒,不若说是体内的元气猛然受损导致的晕眩和脉象混乱,照目前来看,有没有性命之忧不好说,但一时半刻的,脉象没有稳定之前,人可能也不会醒。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那盘菜明明没有毒,覃如海依旧会变成这样。   柳绍轩送走了大夫,命人好好照看覃大人之后,去与沈远辉会和。   沈远辉今日忙的够呛。可是晕头转向中,他依旧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这是在是太凑巧了,仿佛是有人将他的罪证都集中在一起,等着在这一日把他一棍子打入深渊一般。杀人越货,下毒嫁祸,谋害朝廷命官,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摆在那里就等着我们去查一般。”沈远辉揉着眉心,笑着摇摇头。   柳绍轩神色淡淡的,目光中隐约带上了不屑:“即便真是有人陷害又如何?若真是无愧于心,我们自然查不出什么,可他本身就是罪行累累,身在这个世道,总有人要将他颁下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如今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痛快。”柳绍轩话说到最后,忽然望向沈远辉:“方才,就算覃如海没有独占,你本身也不会去动那道龙凤呈祥是不是?”   沈远辉对柳绍轩的直言并不感到意外,他们两人相交已久,君子之交本就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沈远辉淡淡一笑,点点头:“那道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分开来看,更是每一样都别具风味。殊不知,将这几样合起来吃,只怕是你我这样的壮年,都能跟覃如海一般虚脱。”   柳绍轩皱眉:“这是为何?”   沈远辉目光中带着一种激动的情绪:“我曾游历过许多地方,只晓得了一个事情,那就是食物之间也有相生相克的道理。覃如海虽然经验老道,可是多年来都是在宫中和云总管服侍圣上。要知道,许多菜肴并非是我们愿意一成不变的献给圣上,而是因为我们担不起出了岔子的责任。所以即便千篇一律,也比铤而走险的好,可是这样也形成了对新式菜肴的寡闻局面。这道菜之所以被覃如海看重,无非就是因为搭配新奇,可是它的问题就出在搭配上。”   柳绍轩顺着沈远辉的话回忆,果真想到了那盘龙凤呈祥的搭配——龙头和凤头都是以极好的雕工雕出的,似乎是用了什么样的丸子雕出来的,龙身为花样繁复的桂鱼,上面浇灼茄汁,凤身为片好的鸡肉,凤尾则是以鹅肉丝和芹菜铺垫而成,一旁更是有翡翠蛋船做装饰,龙凤之下,则是一层狗肉上铺垫的酱汁蜿蜒成了江河的模样,从色香来看,已经是极品。   沈远辉仿佛陷入了什么深思:“覃大人至今没能被诊治出是中了什么毒,可你我都晓得他是个如何在意养生之人,所以他晓得自己每日服用人参,不宜食用萝卜。但如今他的确是气血削弱有大伤元气之症,是以除了从食物相克这个道理,我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且这几样食物分开来摆,用银针来测自然是没有毒性的,下毒一说,自然是不成立。只是这几样食材究竟如何一个克法,想必只有下厨之人最清楚。”   柳绍轩觉得不对劲:“陈尧是李恒才找来代替的人,李恒才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菜肴,倘若不是陈尧,又会是谁做出这些事情?”   沈远辉的目光变得极为深沉:“此人手艺极高……还懂得这些门道……倘若日后当真碰上,只怕是个麻烦也说不准……”   柳绍轩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郑泽去了哪里?”   沈远辉默了默,道:“他在衙门交代了自己要交代的事情,现下应当已经回去了。”   柳绍轩望向沈远辉的目光变了变,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兄弟:“你不信封先生的话,三番两次的前来看裴姑娘,当她如今已经是郑夫人,你也应当避一避嫌了。这件事情完了之后,就回汴京吧。”   沈远辉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也伸手拍了拍柳绍轩:“今日的确是忙昏了头,许久没有这么忙过了,陪我喝上几杯。”   柳绍轩默了默,笑着点头。   月华倾泻,将整个黑夜中的东桥镇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已经重新归于寂静的东桥镇街道上,马车飞快的向郑府奔去。   马车上,郑泽的孝服还未换下,一旁的手下正在向他禀报东桥那边的状况:“少爷,王有财已经收下货物,并没有多做怀疑。府中的一切已经准备好,所有的财产已经转了出去,马队已经在道上等候,我们今夜就可以启程!”   郑泽归心似箭,随意点点头:“马车是否有按照吩咐的准备好?夫人身子不好,马车要走的稳一些!”   “少爷放心,路上的一应药材也都准备好了!随行的大夫也在。”   郑泽的目光坚定了几分,他不住的挑起帘子去查看窗外的景象,恨不能立即飞回府中。   而在郑泽回到郑府以前,又有一人先于他回到了郑府。   鬼鬼祟祟的黑影一路摸进了郑府里,想也不想的就朝郑泽的卧房走,一边走,一边可怜凄楚的喊着“爷”,忽的,那黑影似乎是哼了一声,就这么倒在了院子里。   因为白日里诸多事情的耽搁,等郑泽回到郑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郑府中的奴仆从郑老爷去世的那日起就已经暗地里遣散了许多,如今回到府中,那阴冷之气中,隐隐还带着一丝诡异。   郑泽入了后院,直直的就朝裴玉容的院子走,可他不过走了两步,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他带着人轻声越过假山,走向了回廊那一头,果不其然,隔着远远的距离,书房之中竟然灯火通明!   郑泽心中一紧,沉声道:“你们去夫人院子里将夫人接过来,到书房中与我会和!”   手下的人领命离去,郑泽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向明亮的书房。   夜静谧无声,连往常那些虫鸣声都随着这暗夜一并歇下了一般,唯有那时不时拂过来的凉风,仿佛能吹到人的心尖上似的,让人忍不住为之一颤。   月色中,泛着白色幽光的枝叶小幅的摆动着,发出了飒飒之声,郑泽穿过回廊,走到了书房的大门前,定定的站住。   书房中一直没有动静,郑泽双手握拳,右手微微一抖,藏在袖中的匕首就已经滑到了手上,他一脸沉静的推开门,入眼便是被捆绑着扔在地上的两个人。   刘月娘和香芝背靠背的被绑着,两人口中都塞着布,郑泽推开门的那一刻,两人齐齐的望了过来,唯一不同的是,刘月娘一直十分镇定,看向郑泽的目光,仿佛带着嘲笑,而香芝在看见郑泽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恩恩呜呜”的似乎想让他赶快救了自己。   郑泽的目光不过在两人面前一瞟,便直接迈步进了书房,走进几步望向了书桌前的女人。   如意手中拿着一支精致的兔毫,在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而她的身边,摆着一张椅子,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正端着茶杯,微微勾着唇角看着正低头写字的女人,仿佛连她的一个动作都不愿意放过,从未理会进门的郑泽。   如意手中动作并没有停下,她低着头缓缓道:“郑公子,又见面了。”   郑泽的目光望向一旁的江承烨,如意分明低着头,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语态平和道:“忘了跟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那位便宜夫君,程叶。”   郑泽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目光一偏,书桌之上,放在暗格中的盒子竟然已经被取了出来!   郑泽看了一眼被绑在地上的刘月娘,冷冷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就算这样,也能被你逃出来。”郑泽忽然露出几分冷笑,“何如意,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对不对?你明知道我和李恒才都会打你的主意,所以你才转而让我和李恒才斗,是吗?”   郑泽缓缓的靠近书桌,话锋忽然微微一转:“如今我斗垮了李恒才,他已经是其罪当诛,而你也完好无损,我也可以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对你不利。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不是吗?”   如意写完一张,又抽了一张新的纸,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郑泽:“随意。”   可是还未等郑泽开口,如意已经把手放在了那只木盒上:“可是这个,你不能带走。”   郑泽目光一冷,这时候去到裴玉容院子的黑衣人也已经回来了,他们似乎也对书房中出然出现的人感到诧异,几乎不用郑泽多说,进来的黑衣人已经立即将书房包围起来,为首的人对郑泽道:“少爷,搜遍了夫人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会不会……”   他本想说会不会是夫人已经提前去到了马队那边,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郑泽在一瞬间生出了杀意,还未等黑衣人说完他已经伸手将一桌之隔的如意沿着桌子扯了过来,一把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边。   “是你把玉容藏起来的!?”郑泽面露凶光,手上的匕首似乎再用力一分就会陷入她的肉中。   江承烨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杯已经快要被捏碎,可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在给他使眼色,他从来、从来没有过让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人掳过去!等过了今晚,他一定要找这个总是把自己至于险地的女人慢慢算账!   书房中的杀气一瞬间浓厚起来,黑衣人见郑泽挟持了如意,纷纷拔刀指向江承烨,局面似乎就这样被郑泽控制。   冰凉的刀口抵在脖子间,如意却并无惧色,坦然道:“郑泽,其实我一直好奇,你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为什么又要把自己装出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像你表现出的这个样子去爱郑夫人,很多事情,你都不应该去做。”   郑泽的手劲丝毫没有松动,可他却没能立即接话。   如意今日已经做好了彻底摊牌的准备,她微微舒了一口气,道:“你喜欢的人有多聪明多敏锐,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我再跟你强调。难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就当做你从前是一时鬼迷心窍逼不得已,那如今就是你悔悟改过的时候。可你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继续将我抓走。你一定知道,我肯定不会就这么屈服于你,可是就算我不为你做事,并不代表我不能教出一个和我一样有本事的人为你做事,对不对?你把我抓走,有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招数让我崩溃绝望,最终愿意把所有的本事倾囊相授?”   脖子上的刀锋逼近了几分,郑泽咬着牙狠狠道:“你胡说什么?”他朝一旁的黑衣人偏偏头:“把盒子拿过来!”   黑衣人领命上前,可他的手还没有挨到盒子,就已经被江承烨飞出来的茶杯盖子削了,一声痛呼后,便是一手的血。   郑泽更加用力的勒住她:“何如意,你在玩什么花样?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没命的那一个,可能不是我。”如意冷不防的一句话,听得郑泽心中一颤,他仍旧不愿意放开如意,也没有打算离开,犹豫踌躇间,慌乱已经显现。   感觉到了郑泽的乱,如意反而更加的稳,她继续道:“你说我胡说,可我却觉得我的每一句都千真万确。你扪心自问,你要我为你做事,亦或是教出另一个人来为你做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将人送到宫里,讨云总管欢心,稳稳地得到为宫中进献天下珍馐的机会,正式取代从前裴家的位子吗?可你明知道,云总管才是裴家真正的仇人,如果郑夫人知道,一定恨不能手刃其人,而你却为他办事。所以你才想要对她隐瞒这件事情,不是吗?”   “你给我闭嘴!”郑泽已经有些恼羞成怒:“告诉我她在哪里!说!”   “告诉你之后又如何?让你找到她,真的带她回汴京,继续活在你们两个人努力去营造出来的假象里,让她继续一天天的让自己不要去恨你,让你继续一天天对她冷漠无情,却又做出一副比谁都深情的模样吗?郑泽,要么你杀了我,带着你的人回到汴京,继续做云霄川手底下的一条狗,继续助纣为虐做更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要么现在放开我,把我的话听完,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书房中陷入了僵局,而这样的僵局,仿佛维持了很久很久。一旁的黑衣人虽然是听命于郑泽,可这个时候,他们万万不能让自己的主子陷入被动。   “少爷,这个女人狡猾无比,不要轻信她!也许夫人已经去了马队那边,只要我……”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郑泽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在所有手下惊异地目光中,匕首应声落地。   郑泽目光沉静的将如意从面前推开:“把她还给我。”他的目光落在如意脸上,仿佛是想从她的每一个表情中找出线索。在看到如意微微垂眼的那一刻,郑泽觉得自己的心也快垂到谷底了,语气有些急躁:“何如意!她到底在哪里!”   如意抬眼看他,目光中莫名的带上了一份哀色:“郑夫人身上的‘蚀骨媚’已经侵入心脉,一位前辈正在想办法让她多活一刻,人就在偏厅之后的厢房。”   郑泽整个人如遭雷劈,他还想再上前,可是此刻,江承烨已经极快的起身将如意拉到自己怀里,伸脚就往郑泽肚子上狠狠一踹!   江承烨这一脚,简直包含了从如意被他们塞到棺材中之后到现在所有的隐忍,郑泽一口血流了出来,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来!   一旁的黑衣人见情况不对,纷纷准备动手,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里忽然传出一队人来,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不过片刻功夫便被纷纷制服。   颜一跟随江承烨多年,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江承烨吩咐,将那群黑衣人提小鸡似的都提了出去,末了还没有忘记贴心的为他们关上门,一切突然地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书房中很快又只剩下几人。一旁的两个女人早在看到郑泽被江承烨踢得爬都爬不起来的那一刻就安静的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了。   郑泽匍匐在地上,身上的痛苦仿佛已经将他整个人包围,等到他终于撑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已经在颤抖。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个混蛋,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称得上深情不渝。”如意伸手握住江承烨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语气也同样冰凉。   郑泽摸了唇角的血,咬牙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什么是‘蚀骨媚’?玉容……玉容究竟怎么样了?”   如意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一直默默看着她的江承烨,那一刻,她心中因为郑、裴二人而生出的心酸和凉意仿佛都被江承烨温柔的眼神抚平,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对郑泽说出了那些他早就该知道,却一直没能知道的真相,也让两人这一段蒙尘的故事,重新大白。   多年前,裴玉容还是裴家的大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和郑泽生了情意。可是那时候,郑泽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就连他爹都是依附着裴老爷的关照才弄来那么些小生意。   郑泽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加成熟懂事,那阴冷的眸子里,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悲凉。他一直把自己与周遭的所有人划分开来,这样的郑泽,也没有人愿意去接近,除了裴玉容。而那些他努力想要掩藏的,属于他真实的模样,也只有裴玉容一个人看在眼里。   倘若只是简简单单的青梅竹马,也许当真就是幸福的一辈子。可是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同样和裴玉容是青梅竹马的沈远辉,也爱慕着裴玉容,且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两家的情谊,裴玉容嫁过去,绝对比嫁给郑泽要合适的多。   沈远辉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私下将郑泽约了出来,狠狠地将他羞辱了一番,让他趁早放弃裴玉容,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郑老爷为裴老爷跑的一笔生意赔了大钱,郑家这一直以来寄宿在裴家的父子,一时之间仿佛成为了裴家最大的笑话!   裴老爷一生光明磊落,口碑极好,为人心善,极为守信。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买云霄川云总管的账,不肯为尚膳监私下运送美味珍馐,令云霄川一时间极为恼火!   郑泽就是在云霄川从裴家拂袖离去的那一日找上这个心狠手辣的阉人,答应帮他整垮裴家!   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保住裴家一家,不可伤害他们的性命!   而那时候的郑泽,当即就与郑老爷离开了裴家。在他和云霄川的约定中,一旦裴家败落,他就会得到一笔钱,这样,他就能以救济者的姿态去收留裴家一家。此刻的裴家定然已经无法与沈家门当户对,他也发誓,今生今世,都要对裴玉容一个人好!   然而,让云霄川又怎么会是守信之人?当时的郑泽还太年轻,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了云霄川,帮着他偷偷换掉了裴家进献的一批食材,结果令皇子误食丧命,祸及裴家。   郑泽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还没等他想到对策,裴老爷却已经带着昏睡过去的裴玉容找到了他们。令郑泽万万没想到的是,裴老爷要他马上娶裴玉容!   当时的裴老爷早已经先行得到了风声,他将裴玉容匆匆送到郑家父子这里,为的就是将裴玉容赶出裴家的门,他不要多的,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活下去!   裴玉容的身份就这样从裴家大小姐变成了郑夫人,而那之后,郑泽得到了云霄川送过来的一大笔钱。   云霄川一早就看上了郑泽的狠戾果断,一心想要将他收为己用,所以拿到钱的郑泽,也向云霄川表了衷心,凭借着在裴老爷那里学到的和他自己的才智,郑家的生意果然很快就做大。   郑泽一直以为,这件事情裴玉容并不知情,所以他努力地将自己当做一个呵护者,将她养在了郑家的后院。可是事后得知父亲已经被斩首,裴家已经被抄家的裴玉容,终究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无法与郑泽记忆中那个少女重合的,另一个人。   她再也没有那种灿若桃花的笑容,更不像从前那样多动活泼,她真的成了一个商贾之妻,整日都在那寸许之地,守着剩下的残生。   郑泽没有委屈裴玉容,他娶她的仪式,都是按照正正经经的娶妻仪式。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个郑老爷,可他比对任何一件生意都要认真的去对待。而后,他明明晓得云霄川因为裴玉容的存活一直无法真正信赖他,可他依旧在她住惯的汴京重新买了大宅子,将和她带着一丝丝亲缘的姊妹都找来陪她,只希望她不会觉得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亲人   郑泽一直以为,新婚之夜裴玉容明明已经动情,却要拒绝他,不过是因为她将他想象成了沈远辉,她爱的始终是那个和他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可是直到如意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裴玉容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当初陷害裴家的人里面,郑泽占了一个大头。   裴老爷见多识广,也常常会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蚀骨媚’就是裴老爷从一个盛产药物的地方弄回来的奇药。   相传,这味药是一个女子创出的。这个女子曾深爱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背叛了她,为了报复这个男人,她熬白了一头青丝,做出了一种叫做‘蚀骨媚’的情毒,将这种药喂给了男人的新欢,一旦男人和服下这种药的女子交合,毒素便会无声的进入他的体内。   男欢女爱之时,常常被人称销魂蚀骨的乐事,而蚀骨媚,会让着两个人在极致的快乐之后,于无尽的痛苦中一同死去。   裴玉容早在新婚之夜的时候就服下了‘蚀骨媚’,可是新婚之夜到现在,她都没有把自己真正交给他。   如意不紧不慢的把那些从裴玉容口中听到的故事都告诉他,这样完整无遗漏的叙述,让郑泽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她全都知道……她连他做的那些事情都知道!   如意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握着江承烨的手,她看着呆若木鸡的郑泽,忽然就觉得他好笑:“这些事情,有一部分是裴老爷的好友封千味封先生查出来告诉郑夫人的,一部分,是她自己推测出来……而另外一部分……”如意顿了顿,道:“是你亲口告诉她的。”   郑泽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我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摇头:“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此刻的狂乱,书房的门忽的被推开,封千味皱着眉头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泽:“你可以去了。”   郑泽几乎是立刻冲了出去,直奔偏厅后的厢房。   可是,裴玉容此刻,并不在厢房里。   出了房间不远的地方,有一方后园。   而在这夜色之中,竟然起了一支又一支的火烛,星星点点的,伴着花灯与灯盏,将整个院子变成一片橙色的亮堂。   已经快到初冬时节,院中种下的桃花早已经败落,裴玉容披着那件郑泽送给她的那件狐皮披风,站在萧瑟的院中,伸手去点燃一支被风吹熄的蜡烛。她身为郑家的少夫人,从不缺衣食,可是这件披风,从郑泽送给她那日开始,走到哪里,她都披着这一件。   身后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裴玉容还保持着伸手去点蜡烛的动作,微微转过头,见到了匆忙而来的郑泽。   天地间仿佛没有了声音,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裴玉容,忽然和郑泽记忆中那个踮脚摘桃花的女子重合,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已经被摄走了所有的心魂,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变了?这分明就是她,是那个他午夜梦回中都要为之心痛的女人。   裴玉容缓缓收回手,将手中的蜡烛在地上滴了蜡油固定住,转过身看他;与此同时,郑泽脚下一动,缓缓地走到她面前。   直到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裴玉容再次伸出手,似乎是想抚上他的脸,可她还没能碰到他,伸出的手忽然紧紧握拳!紧接着,她的脸上呈现出了痛苦之色,郑泽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抱住她。衰败萧瑟的后院中,裴玉容就就犹如一片枯枝败叶一般摇摇欲坠,倒在了郑泽怀里,强忍着身上那噬心蚀骨的痛苦,对着他微微一笑。   郑泽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住的去吻,眼睛忽然红了:“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这样的!?是谁让你这么对自己的!?”他忽然大喊出来,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你不是恨我吗?那你告诉我啊!从小到大,我哪一回没有让着你?我哪一回不是任你欺负?”郑泽换做了双手将她抱在怀里的动作,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化作一缕轻烟一般。   裴玉容将那股痛苦忍下去,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如意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吗?她明明……明明答应过我……”   “是不是她不告诉我,你也准备一辈子都瞒着我!?”郑泽紧紧抱着她,激动地情绪已经让他不能自己,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从前多说一句都要动怒,如今却说个不停:“玉容,我已经快要得到云霄川的信任了!只要我帮他找到一个得力的人,他就会更加信任我!我从来不是为了取代裴家,我只是想把我曾经害你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还给你!还有云霄川……等我拿回了本就属于裴家的东西,我就马上为你报仇!为整个裴家报仇!你信我……玉容你信我!”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郑泽发烫的脸,那阵要命的痛苦似乎散去了些,裴玉容的脸色苍白,目光却沉静,她看着郑泽,说:“当我从先生那里晓得事情的真相,又自己猜到一些的时候,我真的很恨你,所以我才会想用情毒来和你同归于尽。可是,当你醉酒之后抱着我痛哭,不住的向我说你很痛苦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的心里一点也不好过。”   裴玉容皱了皱眉,闭上眼睛,等她平复一些,才缓缓睁开眼睛道:“阿泽,选择不杀你,而是让你一直这样痛苦,就是我对你的惩罚。我比谁都清楚……你每日有多难过,所以你看……我还是报复回来了不是?我知道……你一直是我爱着的那个阿泽,那个……为了一个裴玉容,可以扭曲一切的男人……”   “爹对我说……你从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你的心底,并没有坏透。可是你还是让他担心,担心你变坏,变成一个会回不了头的人……所以……他要我在最重要的时候,拉你一把!阿泽,不要再和云霄川来往……不要再去碰更大的罪恶。这样下去……也许你真的会被迷了心智,真的回不了头了……我明白你……一直都明白……我们带着仇恨走了太久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住你,也许,我们可以牵着手,一起回头,对不对?”   郑泽有些惶恐的将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接话道:“好!好!我回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再也不用对对方有任何隐瞒,是我欠你的,我都会补偿给你,是我不懂得珍惜你,才会怀疑你是不是爱着别人……不过不重要了,你想爱谁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好,玉容,你好好活着,给我个机会慢慢补偿给你好不好!”   蚀骨媚是为报复而生的情药,可若是一直没有与男子在一起,一旦动情,自身就会感到极大的痛苦。而潜伏在体内的毒,会一天一天的腐蚀掉体内的一切,到了身体负荷的极限,也是生与死的临界。   也许郑泽猜到,也许他还抱着什么希望,此时此刻的院中,他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她抱在怀里。他被踢的那一脚,是江承烨带上了内力的,即便是呼吸稍微大一些,也觉得五脏六腑都扯着疼,可是这样的郑泽,却笑了。   “方才我被踹了一脚,可这一脚总算是把我踹醒了,玉容,我知道你疼,我终于可以陪着你一起疼了……可是玉容,我好疼,你回房帮我揉揉,好不好?”   院中的凉风起了又落,燃着的蜡烛熄了大半,怀中的裴玉容,没有再回答郑泽。   不远处的封千味见状,几乎就要上前去查看,可他不过刚刚动了一步,就被如意拉住。   如意的眼眶红红的,沉声道:“封先生,让她这样去吧。我答应过郑夫人,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帮她把郑泽带到身边。”如意抬眼看了看院中的两个人,“他们现在,谁也不需要。”   江承烨走到如意面前,抿着唇把怀里她曾经送给他的那一方巾帕地给她,如意接过巾帕,对着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重新望回后院。   郑泽好保持着一手抱着裴玉容,一手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的姿势。可是那渐渐空洞的眼神,让他看起来仿佛和裴玉容一样,没了灵魂,只有那一张一合的唇,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给怀中永远不会醒来的人听。   “你一直喜欢四处游历,所以这些年,我也去了好多地方,我见到了好多好多新奇的东西,可是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因为我总是误会你,冷落你,还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情伤你……是我没有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郑泽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握着裴玉容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开始,我只陪着你一个人。玉容,我已经没有爹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如果连你也没了,我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莫名的又起了一阵风,将那所剩不多的烛光灭了个干净,将整个后院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旁的几个人离开了压抑的后院回到了书房,此时此刻的郑泽,已经不再是前一刻那个杀气满盈的男人。   书房的书桌上还躺着如意刚才写过的字。她的一手簪花小楷,是从前跟着师傅的时候练出来的,每一张纸上,都只写着一句话——   “相思树低说相思,思君恨君君不知。”   “郑泽曾精挑细选的为郑夫人选出一个机灵聪明的丫头,让她好好陪着郑夫人,当时她就给这个丫头取名相思,她说,这个名字就是这句话中取出来的。”如意手中拿着自己的字,缓缓地对江承烨说。   相思树低说相思,思君恨君君不知。   等到彼此终于明白对方的时候,却是天人永隔,这样的真相大白,真的还有意义吗?   江承烨还在看如意的字,他的侧脸轮廓极为俊美,如意偏过头看他时,依旧觉得好看。   只是……   今日来救她的,是他和他的手下,那个他曾谎称背叛弃主,带着银色面具的手下。   如意默默转过头看向那句话,眼前却浮现出院中那两个人的身影,她眼角微微有些涩,心中却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这一世,她的爱情,绝不可以再以悲剧收场。   ------题外话------   呜呜呜……这是个悲剧……   俺说过之所以写郑泽和裴玉容,是因为他们对如意他们以后还有影响……   呜呜呜……吐艳悲剧……睡觉去、、、、、、   男女主的爱情也不会顺风顺水不是,马上就会小分离了,然而,当他们再次相遇时……(此处省略五十万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月之约小分别   曾被江承烨称“背叛弃主”以至于他孤苦无依只能寄宿如意家中的家奴颜一的出现,无疑成为了最适合收拾烂摊子的人。   原本郑泽的确是想将如意抓走。他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如意崩溃就范,可惜这个主意还没达成,就被拦下江承烨的十二影卫给搅乱了。   江承烨心安理得的将所有的事情交给颜一去处理,接着带上如意回到了何家村。   按照习俗,结亲之后,就该在男方家中摆酒,拜了天地送了新人入洞房,新郎官还得出来招待客人。吉祥曾说过会等着他们回去,可是现在已经深更半夜,回去了只会打扰他们。颜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如意坐在马上,被江承烨从身后抱住,她的一双手紧紧地抓着马鞍,闷闷地说:“不必赶回去了,他们都歇着了。”   江承烨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似乎是“嗯”了一声,却一夹马肚子,飞奔回去!   马蹄达达,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急促而焦虑,他们出来时,郑泽抱着裴玉容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有些不放心,最后绕到裴玉容的院子时,发现里面的灯火是亮着的。   “那个叫颜一的,是你的手下吗?”如意扯了扯江承烨的袖子,忽然问道。江承烨微微拉紧缰绳,马的速度也渐渐的慢下来,从快奔变成了缓缓行走,江承烨依旧只是“嗯”了一声,默了默,继而道:“郑泽准备赶在覃如海之前回到汴京邀功,他也想借你的手杀了覃如海,这样,他会更容易取得云霄川的信任。不过……”   “不过裴玉容已经死了,所以他曾拼尽一切,为之不择手段的理由也不成立了,也因为这样,他没理由再回汴京,对不对?”如意接过江承烨的话,沉声道。   江承烨没有说话,如意似乎也没有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她只是看了看天上的凉月,平静道:“可是世上的诱惑太多了。郑泽从卑微的家奴摇身一变商贾老板,你觉得他真的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心?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爱裴玉容,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别人欢好?如果追本溯源,他是为了裴玉容才去做这些荒唐的事情,你不觉得讽刺又可笑吗?”   江承烨隐隐觉得如意今日的情绪波动的有些大,他将她抱紧些,温柔道:“如意,你是怎么了?”   如意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郑泽和裴玉容的事情,让如意忽然间生出一个疑惑——如果不是绝对的背叛,值不值得原谅。可是她想了很久,从裴玉容告诉她那些过往的时候就开始想。这样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延想到自己和江承烨身上。   她一直知道自己和江承烨之间,还不算完全的坦白。两个人都有各自的过去,她的过去已经不再重要,而他的过往,才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块隔板。爱上他以前,如意是不屑于去知道他的过往如何,而和他在一起之后,她总是抱着过一日算一日的心态来和他相处,偶尔还会侥幸的想,也许有一天,他会毫无隐瞒的告诉她所有的事情。   两个人相处从来都需要空间,如意不想一次走太大一步。可是当带着银色面具的颜一撬了棺材,气势凌人的江承烨将她解救出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对这个男人有些陌生。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明明白白的意识到,也许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岁月静好的相处,去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待。   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没有,没什么。”   江承烨没有说话,他忽的一夹马肚子,喝了一声。汗血宝马一声嘶鸣,冲着何家村狂奔而去!   月华倾泻,洒在夜色中同乘一骑的两人身上,韵成了夜色中一道最为潇洒恣意的风景。   两人一同奔回何家村,已经是深夜时分。吉祥已经出嫁,家中应当只有金玉满堂。可是等如意回到家中的时候,屋里竟然黑洞洞的。   “他们……”   “二姐!”   “如意!”   几道急急地声音从屋外传来,如意和江承烨走出门,就见一声大红嫁衣还未褪去的吉祥带着金玉满堂回来了。后头跟着的,有何元吉,还有何远和章岚。   分明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可他们却一直在瞪着她!?   吉祥带着金玉满堂过来将她扯过去,左右的查看她,一面看一面责备道:“你不要再骗我们!何远叫到镇上的人回来已经告诉我们了!今儿个镇上出了大事,你也根本没去百味楼!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啥这么晚才回来!?”   吉祥第一次这样一句接着一句的轰炸如意,饶是如意并不嘴笨,这时候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涌上来,连一个谎话都编不出来。   就在一大群人因为担心如意而无心正事,站在这萧瑟夜风中等着她解释的时候,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握上了如意的手。   江承烨把低着头沉默的如意扯到身后,对着他们淡淡一笑:“对不住,这次是我不对。如意她……她原先不晓得参加这个,就得离开这里去汴京,我也没能告诉她这个,今日她才晓得这件事情,所以临时没有过去。之后百味楼出了事,我怕她心里闷得慌,就带着她去散心,结果走得远了,一时间没把握好时候,回来晚了。”   感受到手掌上的温热和力道,如意也抬起头对着他们笑了笑:“是啊,一不留神就回来晚了,又怕你们责怪我没能回来……”   见如意确实无恙,一行人总算安心下来,吉祥不怪她没有回来陪着她,却不认同她这样忽然间就杳无音讯。如意今日的心情有些复杂,当真是无法像平日那样三言两语就将吉祥她们哄得安心。   江承烨看着面露难色的如意,忽然笑了笑:“其实,我们也不是单纯的去玩,还带了些好玩的东西回来,不过怕你们睡着了,所以瞧不见。”   好玩的东西?吉祥快气笑了,他们在家里都快担心死了,婚宴草草结束,何远和章岚就过来告诉他们如意失踪的事情。两对本应当甜甜蜜蜜的新人,就这么一直等着,仿佛如意不回来,他们就没法子安生回屋睡觉!   连如意都有些好奇江承烨说的好玩的东西是什么,江承烨笑了笑,牵着如意走道他们家一旁的小坡上,还将吉祥她们都叫了过去。   这大晚上的,两对新人,两个孩子加一个如意,都不知道江承烨究竟卖的什么关子,就在他们准备去问一问的时候,从村口的方向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巨响!   ,此起彼伏的烟火在巨响中犹如一道火流冲上夜空,呈伞状怦然炸开,五彩缤纷的火焰化作了绚烂的灯火般将何家村上方的大半天空都照亮!   所有人都被这毫无预警的美色惊呆了,连如意都没想到江承烨弄到了这个,她甚至没有想到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这些烟火。可是此时此刻,这仿佛不会间断的烟火一簇一簇的在夜空中炸开!每当一簇烟火的火光渐渐熄灭,化作了星火坠落直至熄灭的时候,便会有下一簇烟火相继而来!   不只是外面的人,连早已经睡下的何家村人都因为这巨响而纷纷披衣起身,跑出屋外见到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烟火,发出了最大的惊叹。   如意早已经被这些烟火亮的失了神,今日一整天,她仿佛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一日过去,夜色降临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看到这么美的烟火。   小小的土坡上,金玉满堂已经嗷嗷的欢叫起来;两对新婚夫妇,早已经执手共望那璀璨的烟火。而呆呆的站在那里的如意,忽然觉得发髻间嵌入一道凉意。   她偏过头看身边的江承烨,他放在她发间的手还未撤去,似乎是将什么东西别进了她的发间。如意本能的伸手去碰自己的头发,可她才刚刚抬手,就已经再次被江承烨握住,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别拿下来。”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我再回来以前,都别拿下来。”   江承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带着些不安,然而,他并没有在如意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意外或者是心痛。她只是目光沉静的看着他,一如他受伤倒在她面前时,她望向他时那无波无澜镇定自若的模样。   不远处的村口,颜一神情肃穆的指挥者自己身手了得的十几个手足,一拨人不断地从那一辆大板车上搬烟火下来,飞快的运送到空地上摆好,而另一拨人则负责烟火的引燃,世子说过了,要做成烟火不灭的景象!   颜一的心情很复杂,这个复杂具体表现为,他觉得世子变了,变得他有些不适应和毛骨悚然的温柔了,这个发现,真的好可怕!   那一头的影卫们一通忙碌造出了烟火不灭的绝美之景,而这一头,站在土坡最后头,也是最高处的两个人久久凝望,谁也不先打破沉默。   然而,烟火总有熄灭的那一刻。不知道够了多久,一旁传来了金玉遗憾的咕哝声:“啊……没了。”   如意忽然收回视线,转身朝金玉走去。她笑着牵住金玉,满堂也伸出手牵住如意,如意如今一左一右,已经拎不起他们了,她笑着望向何元吉和何远他们,说道:“今天实在是我不对,早知道你们一直担心我,我就该早点回来。这个烟火,算作给你们赔罪。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不累,我都困了。”她低下头看已经长高很多的金玉满堂:“你们困不困?”   金玉、满堂玩的时候不觉得,这时候被如意一问,就都开始打呵欠揉眼睛了。   新婚大喜,自然是不能只看一看烟火就算完的,何远和何元吉虽然也担心如意,可是今晚毕竟是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白白浪费了,那可真是得捶墙的一件事情,在如意的催促下,两个面红耳赤的新郎官总算骨气勇气把自己同样羞得不断地拧他们胳膊的新娘子带了回去。   金玉看着吉祥跟着何元吉回了家,傻乎乎的问:“二姐,大姐以后都不和我们睡了吗?”   如意看着他们的背影,柔声道:“对,可是二姐会一直陪着你们。”   满堂比金玉要明白事理一些,他看了一眼沉默的站在后面的江承烨,牵着如意的手越发的紧了几分,很是紧张的问:“那二姐你以后也会嫁到别的地方去吗?”   满堂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江承烨听见。   如意看了江承烨一眼,笑着望向满堂:“二姐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们。”她捏了捏他们的手:“外面冷,咱们回去睡觉了,看你们两个都困成什么样了。”   金玉满堂相互看了看对方,就这么任如意牵着他们回了家里。   家里忽然少了吉祥,如意觉得肩上似乎压上了什么。   吉祥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往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她总不能一直这样带着金玉满堂,也不合规矩。所以现在,照看金玉满堂的担子,就这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江承烨一直沉默着跟在如意身后。如意给金玉满堂烧热水的时候,他就站在灶膛边;如意让金玉满堂自己洗澡而不是在等着大姐来帮他们洗澡,被两个东西溅了一身水的时候,江承烨给她拿巾子;等到金玉满堂终于并着头躺进了被窝里呼呼睡过去,江承烨终于忍不住,将人掳到了东屋里,刚刚关上门就把人压在了门上,一个霸道的吻狠狠地吻了下去!   如意并没有推拒。江承烨的吻落下的那一刻,她以同样的热情回应回去,安静的东屋里,一时间只剩下男女的喘息声和亲吻时发出的声音。   江承烨只觉得身体里有一把火,烧的他快要神志不清,唯一残存的理智,也被那幽幽的桂花香给迷住。   屋里没有点灯,如意闭着眼睛,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脚下倏然悬空整个身子被横抱住,让她本能的去攀着江承烨的脖子。意乱情迷间,她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了泛着凉意的床榻上,身上随之一重,竟然是他已经压了上来!   还没等如意反应过来,肩头已经是一凉!江承烨动作生涩,可那急促和霸道中,不难看出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稍微一用力便会破碎一般。   如意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瞬间抛上云端!那种失重的漂浮感觉,让她快要找不到自己的理智!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两人都是带着别样的情绪,仿佛从开始到现在,一切发生的突然,却没有人举得突兀。江承烨忽然起身,可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竟直接将放在床榻上的一张矮桌给踹翻下去!   猛地一声巨响,让如意猛地惊醒过来!   热络的吻再次落下时,身上的男人已经身躯火热,已经没有了衣物的阻隔。如意在黑暗中伸出手,就那么覆上了他压下来的精壮胸膛,覆上了他身上那浅浅的还带着痕迹的伤疤,微微用力,将他推了一推。   仿佛感觉到了如意的变化和忽然出现的抗拒,江承烨微微一怔,终于也清醒了几分。   东屋里一时间悄然无声,针落可闻。   如意摸了摸躺着的床褥,这才想起来因为三婶下午被送回去之后,吉祥她们换掉了褥子。褥子都是她成亲时候一并买的棉花打的新褥子,因为马上要过冬,东屋这边的被褥有些薄,所以才连带着一起做了新的一床,原本想着等立冬之后家里再一起用新被褥,可是现在,东屋的新被褥,大概没有人用了。   江承烨的动作停了下来,却还是保持着压着她的动作,呼吸交融间,如意能感觉到他死死压抑住的火热和冲动。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的全身,无一不在告诉着她他此刻的隐忍就快让他爆炸。   “程叶。”如意打破了沉默,于安静的东屋里,轻声叫了他。   江承烨“嗯”了一声,可是不难听出,他的声音带着些迷情的暗哑,即便不去触碰他,如意也能猜到他此刻涨红的脸。   “你曾告诉我,想要让我带着你,去过每日都有不同滋味的生活,可是现在,你还没有到了能过那样的生活的时候,是吗?”如意声音轻柔。没有悲伤,没有哽咽,仿佛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江承烨伸手抚上她的脸,哑声道:“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就会回来!”他的语气坚定的许诺着,借着月色,他努力的去观察她的表情。   如意默了默,问他:“我们相识,是不是也是四五个月的样子?”   这一点,江承烨似乎并没有想到,可是这样回望过去,恍惚间,似乎真的已经好些月份了。紧接着,他听到她说:“我们相识几个月,你说你离开三个月,可是如果你就此离开不再回来,我是相信你总有一日会回来傻等的好,还是就此将你一脚踹开不再理睬?”   江承烨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如意忽然伸手一扯旁边叠好的被褥,将两人直接蒙了起来!   江承烨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娇小的女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将他推翻在侧,翻身而上!   被那柔软娇小的人反客为主,江承烨的脑子还有些懵,他张了张嘴,却被一个带着狠劲的吻给堵住了嘴——这个女人!是要将他刚才做的都回给他?!   江承烨所有的防御力和攻击性都在这一刻悉数失效,唯有耳畔不断地回响着她凑过来说的话——   “你说三个月,我就给你三个月。可是你听好了,三个月之后,若是你食言,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三个月……一辈子……   江承烨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要是再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胡作非为,他就真的枉为男人!   东屋中响起两声闷响,似乎是翻身时撞到了床板的声音。新做的被褥带着刚晒好的温暖味道,将床上的两个人一丝不漏的盖住,唯有那绣着鸳鸯戏水的被褥在起起伏伏中如红浪翻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意浑身疲软的任江承烨将他抱在怀中,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散了下来,沾上了汗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如意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把从发间拔下的银簪子握在手中。   这柄簪子是纯银打造,不算名贵,却胜在做工精细,一簇簇的花栩栩如生,拥在一起。簪身带着条形纹路,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时候的簪子。   江承烨第一次感受到男女欢爱,那强劲的体力让他完全停不下来,若不是怀中的女人已经受不了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浪费今夜的时间的!   对于江承烨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这件事情,如意始终没有问出口,在听到江承烨的“三个月”的承诺后,她更加觉得没有去问的必要。   从前,她和沈岩相处,哪怕连拥抱都带着尺度,可这一次,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如何就霸气了一回。但也因为这样,她反而觉得轻松了些——她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只是因为沈岩的原因,让她不愿再去花一段心力经营新的感情,可是江承烨的出现就犹如一根无孔不入的针,让她渐渐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离别让她多少有些冲动,也许是因为今夜的烟火实在太美,所以她忽然就觉得,今夜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后悔!   “这是谁的?”如意迷迷糊糊中还不忘记问出这个好奇很久的问题,她原本也猜测会不会是他从前的心仪之人的东西,可是这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妙龄少女喜欢的样式。   身后的人将她拥的更加紧,江承烨在她的耳畔细细密密的吻着,听到她的问题,他的动作滞了一滞,最后,他深吻一下,带着些欢愉后特有的鼻音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婆婆吗?这是她给我的。我曾经以为她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这也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只是后来……”江承烨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如意却忍不住猜下去。   “可是后来?后来……你知道其实你还有亲人?”如意微微回过头,侧脸贴上了他的下巴,他的下巴微微冒出些胡渣,如意很是嫌恶的伸手将他的连推向一边,可江承烨仿佛是和她杠上了,执拗的将下巴凑过来,在她滑嫩的肩膀上小狗一般的蹭蹭蹭。   如意笑了起来,伸手去推他,江承烨一瞬间重整旗鼓,蓄势待发!   再次精疲力竭时,江承烨将她的一头长发挽在手中,动作笨拙的给她挽了一个发髻,然后将那柄银簪花斜斜的别进她的发间。   他轻轻地吻她,沉声道:“现在,它是不是我我唯一的亲人留下的东西,已经不重要,因为我只想把它送给最重要的人。”   如意已经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这一夜春宵,果真是半分都浪费不得。   等到如意熟睡以后,江承烨的脸色才一分分的冷下来。外头催促的声音已经将他所有的忍耐力都磨光了,他翻身而起,拿过搭在一边的衣裳时,忽然怔住了。   他现在穿的所有的衣裳,都是如意为他准备的。手中的触感远远不及那些真丝华裳来的好,可江承烨犹豫片刻,还是将这身衣裳换上。   等到他走出来的时候,颜一他们已经在门口待命。   “世子,王爷的伤势已经大好,前几日已经向王妃问起了您的动向,如今我们最好赶快回去,否则王妃若是派人过来,那……”颜一没有说下去,而是略显担忧的看了看何家。   颜四已经拿着大氅要为江承烨披上,在他的手碰上江承烨身上那套高仿面料的衣裳时,不禁微微皱眉——都说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世子竟然穿着这种货色的衣裳这么久,想必心中已经窝火许久了!   颜四默默地为江承烨系上大氅,恭敬道:“世子,可以启程了。”   江承烨闻言,迟迟没有动身。颜一十分机灵的对颜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打搅世子深思,可是颜四此刻已经陷入了“世子在这个地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气还不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定很憋屈”的怪圈中,自动将这个眼神理解为世子现在一定是疲惫极了。所以颜四转身就到村口将马匹牵了过来直接停在江承烨面前:“世子,请上马!”   江承烨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他淡淡的看了颜四一眼,没有说话。   颜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是谁说世子变得温柔又耐心了!?他现在已经快被眼刀捅成筛子了啊喂!   江承烨收回目光,依旧没有上马,他转身回到了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竟然多了两套衣裳。他掂着手里的衣裳,将声音压低了问道:“郑泽那边处理的如何?”   颜一怔了怔,旋即回道:“属下无能,原先我们打算先找到马队地点,遂将那两个女人绑在书房中,且赶到郑家马队停靠的地点时,已经一个人也不见,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被人带走了。”颜一见江承烨皱眉,在他发怒前补充道:“可是郑泽并没有离开,他一直抱着他去世的夫人坐在房间中,兄弟们观察了很久,他似乎已经不打算离开。所以……郑家的东西……”   “我知道了。”江承烨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开,淡淡的打断颜一的话,依旧没有上马,而是直奔何里正家,将两套衣裳丢在了何远和章岚的房门口。   一群属下完全搞不懂世子究竟在做什么……   江承烨扔完了衣裳,终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翻身上马,可是也是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打马离去!   “世子!”颜一压低了声音去喊他,与此同时自己也和兄弟们上了马追出去,可江承烨恍若未闻,冲出何家村,将颜一最后的一句话抛在身后:“那不是回汴京的方向啊……”   江承烨的确没有往回汴京的方向走,而是再次回到了东桥镇,去到了连城煜的府邸。   郑家的马队,不禁有郑家的奴仆,更有郑家所有的财产,而那两个女人和被忽略掉的放在书桌上的木盒子,应当是和郑家的东西一并被送到了这里。   江承烨再次来到连府,已经熟门熟路。一脚踹开连城煜的书房时,一身灰色锦袍的连城煜正在看画,而他看的,依旧是如意所绘的那副东桥图。   见到江承烨进来,连城煜仿佛见到旧友一般,客客气气的招呼他坐下。江承烨定定的看着连城煜,冷冷道:“郑家的东西,不是你该拿的。”   连城煜挑眉看他,似乎是来了兴趣,似笑非笑道:“郑家的东西的确就该属于郑家,可如今郑泽已无斗志,自己不愿去拿。他不拿,而郑家再无旁人,这些东西,自然就是无主之物。”   江承烨不想再和他废话,警告道:“如意找上你,的确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令她在东桥站稳脚步。可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我只希望我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什么模样。照顾好了,江某自当十倍报偿,可若是有一丝不对,江某必然百倍奉还!”   “啪!”连城煜忽然执起一支狼毫,单手一折为二,手法之利落,力量之强大,仿佛是捏碎了一根蛋卷儿似的,他将折了一半的鼻头拿在手中把玩,笑道:“原来程公子姓江。见程公子一身贵胄之气,言行举止又不落俗套,想必一定身份显贵。而这个江姓……呵,看来还是连某有眼不识泰山。”   江承烨上前几步,声音也冷了几分:“既然是你的人,最好好好照看着。不要以为我离开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若是想试一试,我很愿意奉陪。”   连城煜一双凤阳瞟了瞟面前杀意浓重的男人,忽而一笑:“江公子怕是误会什么了。连某不过一介商人,商人最大的目的,只是赚钱而已。其他的,连某没有兴趣,也不会去动。江公子大可安心上路。”   月亮隐入了黑云中,江承烨从连府出来时,颜一他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江承烨翻身上马,问道:“王妃可有问起你们我在何处?”   颜一皱了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他见到了江承烨不悦的神色后,立马道:“世子遣了六皇子回京,最终还是被王妃知晓。六皇子向来与世无争……如今……想来王妃已经晓得世子身在何处,只是一直没有问起,属下得知王爷问起世子,想必再过不久就该召世子回京……”   听完颜一的话,江承烨的眉头早已紧锁,连目光都冷了几分:“快马加鞭,赶回汴京。”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后,是马蹄声达达而去。   第二日如意起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动了动身子,立马觉得浑身酸疼。她揉着脑袋缓缓起身,因为一夜好眠,头发已经睡乱,人刚一坐起,自发间忽然滑落出一个什么东西,一声响的掉在了地上,而她那一头黑发也随之如瀑披下。如意呆呆的捡起那柄银簪,沉默了很久。   如意的未婚夫程叶不过将将在人前露了个脸,便立马失踪了的事情在何家村中没能被瞒住。吉祥自然是第一个追问如意这件事情的,可如意只是告诉她,程叶家中有事,需要离开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就会回来。   关于程叶的身世,一直以来都是吉祥所担心的,她最希望的莫过于如意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两人不必有多美富裕,只要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时常来往来往,他们两夫妻的日子过得合顺平安就好。所以无论是从前的辛旬还是之后的程叶,吉祥最害怕的就是他们没有定性,最终还是会说走就走,伤了如意。   如今,可真算是怕什么来什么。   如意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大家知道,住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间没有什么大秘密。与其让人说三道四的猜疑,不如坦荡荡的告诉他们。不过是三个月而已,她还等得起!即便三个月后江承烨没有回来,她也断然不会是从前那个任人设计陷害的宁慈,也不会是从前的软妹和如意。   村里的人对如意大多都没什么恶意,甚至希望能通过她给自己找些生意门道,所以听说了如意的未婚夫离开了的消息,大多数人都精明的不去“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这群精明的人里面,并不包括何婆子他们。   进过婚宴的事情,如意已经算是和何婆子他们彻底撕破了脸皮。她知道昨天他们离开后,李秀娥的孩子虽然留掉了,但大人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确定了李秀娥没有性命之忧后,是何元吉坚决让人将李秀娥抬回了何老三家。   原因很简单,依照他们的性子,没人敢肯定他们会不会真的让已经没事的李秀娥在他们这里出个什么岔子,唯有将人送回去,才是最稳妥地办法,左右是她们自家人造的孽,就让他们自己家关起门来解决!   如果说何婆子从前还有些顾忌如意她们,不过是希望自己还能凭借些关系捞些好处,可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她还有啥好说的?得知如意的未婚夫,那个连何柳儿都不知羞耻的贴上去的男人忽然走了,何婆子就差天天哪个喇叭在村子里一日三餐按照饭点儿来奚落嘲笑,言语间尽是难听的污言秽语,将如意说的要有多龌龊就有多龌龊!   可是,还没等如意找她的麻烦,已经有人替如意先给了他们一点颜色。   章岚拿着两件衣裳冲到何婆子家,对着何婆子的脸就将衣裳扔给她:“呸!你们何老三家都是不要脸的东西!成天只会惦记着别人的男人!”   何婆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何远已经求爹爹告奶奶的追上来:“我的小姑奶奶,这个……这个真的和我没关系……我啥也不知道啊!”   何远的大哥在何远成亲之日没有刚回来,听说是因为升了武官,要帮着圣上出兵打仗了!这下子,何家在何家村,甚至整个东桥镇的地位都不一样了!何婆子就算再怎么跟如意作对,何里正家,她还是惹不起的。   何婆子生生的将怒气压了下去,赔着一张笑脸说:“哟,何少奶奶,您和何小少爷这是做啥呀……老婆子我有些不懂啊……”   章岚眼珠子一瞪:“不懂?不懂你就看看这两件衣裳!”   两件衣裳!?衣裳怎么了!?何婆子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两件衣裳,很快瞧出来这应当是两件男装,可……可……何婆子的眼珠子忽然瞪得极大,那男人裤子的裤裆处,竟然绣着一个名字!   何柳儿,何柳儿把她的名字绣在了男人裤裆的地方!   这……这真是羞死人了!   何婆子一股子脾气顿时就上来了,她再一想到章岚拿着这两套衣服过来,顿时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这……这衣裳是……”   章岚气的小脸通红,见到何婆子这个样子,她气笑了:“是啊,可不就是你家的宝贝孙女亲手逢给我相公的吗?可你瞧见了,我相公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何柳儿……”   何远的一颗心从早晨被章岚看到落在房屋门口的衣裳时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现在听章岚这么说,他立马跺脚伸出三根手指头:“从没正眼瞧过!”   章岚斜了他一眼,何远立马赔笑。章岚嗤笑一声,重新望向何婆子,继续道:“何柳儿和香芝不是你何婆子最疼的孙女吗?还真是可笑,一个给别人做了妾,一个成天成天的想男人,还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缝这种不要脸的衣裳,何婆子,你的孙女还真是能耐啊!”   何婆子快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从如意家回来之后,何老三已经把何柳儿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正锁在柴房里呢!要说这何老三,软脚虾了大半辈子,如今媳妇儿倒了,他倒难得的硬气了一回,这一大早就出去给何柳儿找媒婆去了。   章岚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何婆子知道自己是不拿出点行动,就没法子把她打发走了,她心一横,牙一咬:“成!何少奶奶,您等着,我现在就去给您找那个小贱人!”   ------题外话------   1紫雨萱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2、诠释你的爱秀才投了2张月票   3臭臭虫虫仔童生投了1张月票   4wyl7689秀才投了8张月票   ——嗷嗷嗷!昨天光棍节,小安子收到了好多好多乃们这群小妖精给的月票和评价票~紫雨萱阿紫滴月票不造为嘛木有在前面显示,不过小安子看见了!尊的看见了!   小分别~不会很长时间……大概……一个章节?两个章节?   唉哟~要各自升级嘛!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作恶多端终有报   何柳儿从被何婆子带回来和何老三一起教训了她之后,就被关小黑屋了。此刻被何婆子带出来的何柳儿,头发散乱衣裳也皱皱巴巴的,两只眼睛哭得红肿,早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美态,糟糕的无与伦比。   何婆子将两件衣裳狠狠地丢在她身上,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贱人!说,你又做啥好事了!”   何柳儿一眼就认出了这时她做给程叶的衣裳,当初她抢了如意的活计,缝了这两件衣裳。当时她鬼迷心窍,也……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那个地方缝上了自己的名字。可……可这千真万确是她为程公子做的衣裳,为啥会到奶奶手里?何柳儿有点茫然的看向气势汹汹的章岚和何远。   这个时候,她要是再提程叶,只怕何婆子真的会把她打死。她娘从被抬回来之后,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死活醒不过来,密密麻麻的恐惧爬上了何柳儿的心头,此刻的她,害怕早已经超越了对如意的愤恨,她手里拿着那两件衣裳,半天都开不了口。   何柳儿不开口,并不代表章岚就会这么放过他,她目光一利,从何柳儿手里拿过衣裳抖开,语气中尽是嘲笑:“何柳儿,你可真是能耐,阿远说你们两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可你这身儿衣裳和阿远的身材可真是合贴的不得了!大半夜的,你也不嫌臊得慌,你把这衣裳放在我们家门口是啥意思?你想做何家的少奶奶还是咋的?我今儿个和何远就在这里,你把话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这衣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儿个就回娘家!”   一听到回娘家,何远吓了一跳,他望向何柳儿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何柳儿现在的名声已经足够糟糕,再继续纠缠江承烨,何婆子非得打死她,可是章岚家里虽然不在本村,但是她家里也不差,光是几个堂哥表哥手底下带的徒弟就多得很,在临近几个村都挺有名气,要是闹上门来……   何柳儿看着那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裳,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不……不是……这是我给程公子做的衣裳……我……我跟何远没有关系……”   还程公子!?何婆子气的险些当场就抽她一个嘴巴:“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这男人都走了!你还挂在嘴巴上,真是不要脸!”   走了!?何柳儿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何婆子——程公子走了?他离开何家村了?他带着如意一起走了?   何婆子当然看出了何柳儿眼中的意思,她嘲讽的笑了笑:“人家那样的公子,哪里看得上你们这样的乡里姑娘!人家大晚上的就悄悄走了!”   何婆子的话让章岚和何远的脸都是一沉,而一旁听着这话的何柳儿却笑了起来。   “他走了?他没有带如意一起走!?哈哈哈哈……那她还得意啥?她还不是被人玩烂了就不要的烂货!”   “啪!”一声脆响,将何柳儿扇的直接倒向一边,那嘲笑声也戛然而止。   何柳儿猛地抬起头,就看到章岚的一只手还没收回去,这下连何婆子也急了:“你、你咋打人啊!”何婆子可不是心疼何柳儿,而是心疼她那张脸。即便是将她提回来教训她,何婆子和何老三都没往何柳儿的脸上招呼。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就算何柳儿弄掉了她娘肚子里的孩子,再怎么惩罚她这孩子都不会回来,与其赔了夫人又折兵,倒不如趁着柳儿的名声还没有更糟糕,又有几分姿色,找个人家嫁了,只要彩礼钱谈好,家里说不定还能有一笔收入!   可章岚这么一巴掌下来,一丝情面都没留,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何柳儿,眼中尽是鄙夷:“何柳儿,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章岚嫁到了何家村,那就是何家村的人,里正是我公公,何远是我男人,我这个人最讨厌看别人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嚼些烂舌根子!今儿这件衣衫,我记住了,你要是再发骚惦记别人的男人还说这些难听的话,我章岚第一个撕了你的嘴!”   章岚今日是真正的发了一回狠,也不晓得真的是因为这个衣裳生气还是见不得何柳儿这个样子。总之是彻彻底底的一改平日里和气开朗的模样,连何远都被她吓到了。   离开何家的时候,章岚带走了那两件衣裳,算是个罪证,直到两人出来的时候,屋里还有何婆子的打骂声和何柳儿的哭声。如果说何婆子对她的这群子孙们还有哪个是上心的,大概也就是从李秀娥流着血回来的时候把小福寿送到隔壁去了,这么小的孩子,要是见到自己的娘成了那个样子,必定会被吓惨。   章岚拿着衣裳一路往如意家里走,何远急吼吼的想要解释,章岚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让他闭嘴:“嚷嚷啥啊!我难道还不晓得你吗?我当然知道你和何柳儿之间啥也没有!”   何远如闻天籁,就差激动地跪下来:“我的好娘子,你终于相信我了!”何远感慨完了,忽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啊……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你还来这里闹啥!?对了,你说这衣裳是晚上何柳儿扔在咱们家的?可何柳儿被关着呢,哪来的功夫来扔衣裳啊……”何远说着说着就有些委屈:“媳妇……你冤枉我……”   章岚快被他这副傻样子给气笑了,她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傻啊,连何柳儿都说这衣裳是做给程公子的,大晚上的扔到咱们家,那当然是程公子扔给你的!”   何远愣了好一会,忽然气的蹦了起来:“好他个程叶!他为啥要诬陷我啊!我也是有媳妇的呀!”   章岚垂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裳,带着些猜测的意思说道:“虽然程公子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你平常那个傻样子,得罪了人也不晓得。我倒是觉得,程公子大概晓得自己离开这里会给如意带来些非议,尤其是何婆子这家人,都撕破脸皮了,这嘴巴上还能积口德吗?虽说程公子这个人我不了解,可如意和咱们是好朋友啊,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帮帮忙,谁还来帮着她消了那些难听的话呢!”   何远听着自家媳妇的分析,聪明的小脑瓜子立马明白了章岚的用意:“哦,我懂了!程叶那个大混蛋,就是想让你误会我,这样何柳儿的名声更臭,何婆子他们忙着照顾李秀娥和帮何柳儿遮丑都来不及,自然就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找如意的麻烦了!”   虽然是迟钝了些,好在是明白了。章岚扯了扯嘴角,掂了掂手里的衣裳:“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你说这程公子看着挺为如意着想的,可怎么说走就走了?这男人走出去了,外头的花花世界难保不会迷了心智,如意要是想得开还好,你说万一程公子再也不回来,如意还一股脑的傻等……”   何远被章岚这么一说,那单纯的脑瓜子就懵了:“啊?不回来了!?”   章岚瞪了他一眼:“我说小点声儿行不行!”   两人已经快走到如意家里,何远看了看何家的大院门,伸手捂住了嘴巴,想了想,有很不服气的凑到章岚耳边卖萌:“媳妇,你放心,我肯定一辈子守着你!”   章岚冲着他拱了拱鼻子,何远一看就晓得这句话哄得她开心了,顿时也像一朵小太阳花一般跟在章岚后头往屋里走。   “如意?”章岚推了推紧闭的院门,刚刚喊了一声,金玉就抓着一把瓜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出来了:“阿岚姐,我二姐不在家。”   章岚和何远都怔住了——李恒才倒了,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意自然是不用上工了,那这大白天她还会跑去哪里?   章岚问了问金玉和满堂,金玉忙着吃瓜子,满堂则拿着刀练习裁切,两人都只知道如意去了镇上,却不晓得她去干什么。最后何远和章岚都不放心满堂拿着刀,两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就留在何家陪着金玉满堂。   其实如意去镇上,的确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如今百味楼已经因为李恒才的倒台面临关门的危机,从前以百味楼为首的这片酒楼仿佛忽然间就没了一个领头的,和镇东那边的酒楼矛盾日益明显起来,而这也是她等的一个时机。   可如意没有想到,等她到了镇子上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惊天消息——昨夜郑府大宅夜间走水,大火几乎烧掉了大半个郑府,在东边的院子里,发现了两句缠绕在一起的尸体。   如意几乎是立刻就赶到了郑家。   今时今日的郑家,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奢华和雅致,空气间尽是大火之后的焦糊味道,满目疮痍。而火势最为厉害的东院,就是裴玉容的那个院子,如意到达的时候,两句尸体早已经被清理了出来送去了衙门准备验尸确定死因和身份。   残败的有些荒凉的院子,只有三三两两的衙差在现场勘查着,如意看着裴玉容的那个院子,忽然就想起在郑府小住的晚上。每个晚上,郑泽提着一盏小灯笼站在院外的时候,裴玉容就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而那时候,她和江承烨,也在不远处的屋顶看着这边的动静……   无端端的想到江承烨,如意努力地让自己分散注意力,这时候将好有个如意认得的衙差走过来,如意赶紧上前询问:“官爷,请问这个大宅的主人,是不是……”   这衙差以前常常到百味楼去光顾,对如意的手艺也是痴迷的很,这会儿如意问及,他也答得爽快:“是啊,听说郑老爷是不日前出殡的,真想不到不过几日的功夫,竟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不过这件事情可疑得很,郑家的财物下人都不见了,跟举家搬迁似的,大人怀疑是抢劫杀人,可这府里愣是一点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啊对了,方才仵作已经过来验过尸了……”   他顿了顿,朝两旁瞅了瞅,将手拢在嘴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道:“还有一件更惊讶的事情,仵作说啊,边上那个比较像郑夫人的,好像一早就断气了,旁边的男尸才是被活活烧死的!两具尸体缠在一起,那样子看着忒吓人了,像是抱在一起似的……”   如意被衙差的描述说的有点恶心,她皱了皱眉,恰好这时候一旁的人叫他过去做事,他和如意打了招呼,转身就去执行公务。   如意没有在郑府逗留多久,她有些失神的走出郑府,然后就瞧见了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的封千味和小武。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见到如意的时候,并没有多说,很快三人就到了一旁一个隐蔽的小巷子。   如意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今日的心情,比见到裴玉容死去的那一晚更要复杂,脑海中很多的画面一一闪过,最后还是想到了江承烨。   封千味若有似无的轻叹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盒子递给她。   这木盒子如意认得,它曾被郑泽藏在了暗格之中,而裴玉容也一直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那晚她和江承烨离开的时候,没能顾得上这个,不料竟然是被封千味拿到了手,而今又出现在她眼前。   如意看着那只盒子,猜测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什么人人争抢的宝物?依照裴玉容的熟悉程度,这个东西,是不是曾经属于裴家?”   封千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将盒子递给如意。   如意微微一怔:“给我?”   封千味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郑泽回来的那晚,容儿应当交给过你什么吧。”   如意又是一怔,很快她就想起什么似的,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   这是一条金链子,上面缀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玉石,而这玉石的形状十分独特,是毫无规则的一个形状。当初裴玉容将这个送给她,并没有说什么。如意也只当是她对自己的答谢,她本不想要,却拗不过裴玉容的坚持。   如意一手拿着木盒子,一手将那块玉石托在手中查看,这才发现在那枚金锁的侧面有一个小凹槽,如意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将链子上的坠子取下,放进那个凹槽中,掐着玉石上的纹路轻轻旋动它,就闻得“啪”的一声,那锁竟然就这么开了!而金锁下的那个锁孔,根本就是个假的锁孔!   难怪当晚月娘没能撬开这把锁。   “这把锁是南姜一种十分有趣的锁,叫做‘金镶玉’,每一块玉石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将它打磨成的各种不一样的形状,与金质的锁配成独一无二的一对,这是南姜一个去世很久的老师傅打磨的,没人能仿造出钥匙来,是以你身上这个,就是世上唯一一把能打开这把锁的钥匙。”封千味缓缓地将锁的由来道出来,说完,他定定的看了如意一眼,“容儿,应当是想把这个交给你,希望你能代为保管。”   如意看着已经被打开的锁,若有所思。   从当日月娘忽然被王有才派到郑府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如果真的是连城煜要扳倒李恒才,他绝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且按照李恒才和刘月娘的模样,倒更像是瞒着连城煜做的这一系列事情。当时如意已经觉得,刘月娘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这个目的,也许就是为了拿到什么东西。   郑泽去到衙门指正李恒才的那晚,裴玉容知道郑泽已经将马队带到了道上等着,可她执意留在郑府,就是希望郑泽回去以后能够阻止他进京。当如意无意间说道郑府的东西已经被搬空,想必郑泽要离开的决心应当十分坚定。那时候裴玉容闻言,却是笑了笑,说道:“有一样东西,他一定不会放在别处。”至此,如意更加坚信,王有财和刘月娘都是冲着这样东西过来,而他们这样做,更大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将这个拿去到连城煜面前邀功。   郑泽一直将这个东西放在盒子里,用上了一把这么奇怪的锁,偏偏这把锁的钥匙,却是在裴玉容那里。如意心中一动,忽然问道:“封先生,这样的锁在南姜,可是情人间的定情信物?”   封千味微微挑眉,最后点点头:“这个应当是他们成亲时,容儿将锁送给的郑泽。”   这金镶玉的确是情人间的信物,因他唯一而独特,一把锁一生都只有一块玉石做钥匙,通常都是女儿家将玉石打成链子戴在脖间,而锁则是做成男子腰带上的配饰。   其实如意一直对郑泽的话抱有疑惑,直接来说,就是她根本不相信郑泽也会用全部的心来爱一个人。可是这个东西既然被郑泽藏起来,就是他不希望被裴玉容知道,且他挂上的锁,偏偏是只有裴玉容手中的玉石钥匙才能打开的锁。   这把锁的确是特别,可这木盒子并没有什么特别,若是想要打开,自然有千百种方法,可郑泽这样做,会不会是每每当他见到这个盒子上的锁时,就会让他记住些什么,不去碰这个东西?   封千味没再说下去,而是就这么看着如意。如意默了一会儿,忽的伸手将那把锁又重新扣起来,又是“啪”的一声,原先已经被打开的盒子又重新锁了起来。   “如果是郑夫人的遗愿,我很愿意代劳。可既然只是让我代为保管,那自然就没有打开一看究竟的道理。想必封先生一定也是信任我,才会将这个东西交给我,否则,要论本事,兴许封先生会更加合适。”   如意一席话,封千味再望向她的目光中,终于带上了几分欣赏,他笑着点点头:“你的确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不过,也许用不了多久,它会给你,给你最重要的人,带来很大的帮主,而与此同时,也会招来灾祸。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好好照看?”   封千味说到“最重要的人”这句话的时候,如意的目光猛地沉了沉。她伸手覆上了木盒,忽然道:“封先生既然知道这东西也许会对程叶有帮助,是不是也是在变相的安慰如意,他一定会回来?”   如意说这话时,带着些淡淡的笑,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封千味,直接让这个走南闯北的老油条一时间无所遁形,封千味轻咳几声,略显不自然的说道:“你……猜到了什么?”   如意的目光黯了黯,她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什么事情都要靠我来猜,那我活得也着实累了些,三个月的时间,若他不能回来告诉我一切,那么这些,就会成为我没兴趣知道的一切,而他,也不再是我最重要的人。”   封千味这才皱了眉头,他正想说什么,如意却打断了他:“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若是要一直沉溺于痛苦和纠结之中,这一辈子也算是白过了,他就这样没有一个交代只有一个许诺的离开,我的确会有些不安心。不过仔细一想,也就三个月而已。”   如意忽然话锋一转,话语针对封千味,带上了些讽刺:“况且,当初我求先生治一治程叶身上的伤,先生尚且能与程叶之间表现的从不认识,让如意愣是没有查出一丝不妥。如今想来,他一身贵气,自汴京来。封先生乃世外高人,在京中也有牵绊,加之你们再次相见时的神态,如意就算再笨,也有了些自己的猜测。其实方才本就是试探先生,所以现在,如意已经没有什么疑惑了。”   封千味露出一抹少有的难色,他的声音也沉下来:“他这么多年并不容易。如今这件事情,也的确是有些难言的苦衷……”   “再大的苦衷,我都在这里等着他来解释。”如意再次打断封千味的话,那目光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可也只有三个月。他承诺的三个月。”   话说到最后,东西也已经交托,如意问了问封千味近日的动向。封千味只说,他当日来,就是收到了裴玉容寄到京中的书信,上头请他为‘蚀骨媚’配出一些暂缓痛苦的药,哪怕一日两日也好。如今他过来了,裴玉容和郑泽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按照封千味所说,他应当还会在东桥待一阵子。   等问完了这些,如意将盒子收在了自己的小挎包中,告别了封千味,她转而去了镇东。   镇东的东桥一代,不仅有许多的青楼,当中夹杂的还有许多赌坊。当初甄选一事,就有人在赌坊中坐庄开赌局,如意到了一家四海赌坊,正准备进去的时候,辛旬不晓得从哪个位置忽然走了出来,挡在了如意面前。   “如意姑娘,三爷在等您。”辛旬面无表情地传达,如意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点点头。   连府当日被江承烨豪迈的炸掉的房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更大的花园,院中埋下了许多树干,却没能抽枝开花。一根根枝桠仿佛挺立的守卫一般,直戳戳的站满了大半个园子。如意在辛旬的带领下,去到了连城煜的书房中。   连城煜今日一改杀手般的冷然,竟穿上一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他站在盆景前,一双修长的手握着剪刀剪着多出来的枝桠模样,让他无端端少了几分冷漠肃杀,多了几分文弱儒雅的气质,乍看之下,丝毫不像一个统领黑白两道的商人,倒像是一个读了一上午的书,带着倦意修剪盆景的书生。见到如意进来,连城煜随手将剪刀放在了四角高凳的边沿,从袖中抽出一方巾帕擦了擦手,走到早已经上了茶的椅子边,轻撩衣摆坐下,对着如意抬了抬手:“坐。”   如意从容入座,很快就又家奴为她上茶,如意掀起茶杯看了那茶叶好一会儿,方才饮下一口,等着连城煜发话。   连城煜也并没有准备和如意卖什么关子,他淡淡道:“王有才前几日向我汇报,说那些定做的柜台货架都已经送过来了。郑泽的事情,我今日也听说了。不过,即便郑泽这个人去了,有些关于他的人,我想还是等你过来一起处理的好。”   连城煜话音刚落,就有人将两个人押了上来丢在如意面前。   刘月娘是连城煜的人,她浑身带着血痕,似乎是已经被用过刑,头发散乱,因为出汗而被胡乱的贴在脸上,整个人被丢到地上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样无力的歪倒在地上的模样,大概只有那微微起伏着的酥胸,能证明她此刻还活着。   相比刘月娘,香芝似乎并没有被用刑,可是她整个人都惊慌如同疯妇,见到如意端坐着的时候,她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为她的手被绑在身后,所以她用尽全力的向如意拱过去。她身上还穿着在百味楼打杂时候的衣裳,此时的香芝,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自己是否得体优雅,衣裳会不会弄脏而变得狼狈,她只想活着,只想让如意带她离开!   香芝匍匐到如意脚边,惊恐万分的恳求:“如意、如意,我求求你,你带我离开吧,我想被用刑,我不想死啊!”   如意静静地看着不住的向自己靠近的香芝,扫了一眼一旁奄奄一息却还是面露嘲讽的刘月娘,忽的淡淡一笑,看这儿香芝道:“带你离开。之后呢?你是不是就要去找郑泽,与他复合,再让他带你远走高飞?”   地上的香芝似乎浑身一僵,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仰起头望向如意,却满脸泪痕:“如、如意……是我错了,是我不该骗你……是、是阿泽告诉我,他希望我能帮他,他对我只是怒其不争,我、我只是因为爱他啊……我想一直留在郑府。所、所以他说,他假意休了我,让我回来接近你,让你带我去百味楼……只、只要我帮他绊倒那个叫李恒才的人,他就可以带我一起去汴京!如意……我这一次真的没有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想到百味楼能帮到郑郎而已……”   如意轻笑一声,她微微俯下身,伸手捏住香芝的下巴:“香芝,你真的没有想过害我?”   香芝连连点头,一双眼珠子遍布血丝的看着如意,深怕她不相信一般,可在如意看来,这样的演技是没有办法说服她的,她丢开香芝的下巴,冷冷道:“所以,你也绝对没有教唆过何柳儿做些什么,是吗?”   香芝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可是很快她就点头:“没、没有!都是何柳儿自己下贱,她喜欢程公子,所、所以才自己做出哪些事情……我本来还想拦着她,可她完全不听我的!如意,你信我!你相信我!”   如意喝了一口茶水:“我还没说你教唆了什么事,你倒是自己说出来了。”   香芝的一张脸顷刻间变得煞白,很快的她又开始流眼泪,姿态已经做小伏低到了极点,她楚楚可怜的看着如意:“如意……我、我那都是被逼的……你知道的,阿泽虽然是假意休了我,可那也是在考验我啊!你、你一贯那么能干,所以阿泽害怕你会帮着李恒才……所以、所以他才让我做些别的事情,好分散你的注意力,我、我还是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   香芝拼命地想着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话,结果将自己越描越黑。如意觉得,自己即便真的被程叶背叛,一去不回,也比面前这个不断地求着她的姊妹要幸运。   如意望向香芝的目光变得冷了些,她淡淡的说:“香芝,郑泽不会考验你了,他打从一开始,就是真心要休了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带着你一起回汴京。你这样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就要心甘情愿的承下你所做的一切事情的后果。”如意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让香芝愣了好久,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有惊恐有无措,可是最多的,还是那份抑制不住的癫狂,她笑着摇头,不只是在跟如意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阿泽说他最需要的就是我!裴玉容就算是名正言顺的郑夫人,却根本帮不上他!只有我!只有我能帮得上他!他有了我就不会再想要别人,他怎么会不要我!?”   香芝忽然充满恨意的望向如意,方才的可怜哀求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她狠狠地看着她,忿忿道:“何如意!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敢把我带出去是不是!?你根本就是怕郑郎知道是你抓了我,所以会报复你对不对!你根本就是嫉妒我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郑郎怎么会不要我!?”   “他死了。”如意忽然冷冷的插话,在香芝震惊的眼神中,她并不介意让她彻底梦醒:“裴玉容死后,他便抱着她一起死了。大火烧了大半个郑府,今早被发现的。”   如意的话一字一句的清晰地不能再清晰,香芝从震惊到呆愣,到最后的失魂落魄,都被如意看在了眼里。   连城煜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深沉的看着如意,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只见那端坐着的少女面色冷清,而在说到郑泽和裴玉容时,她眼中有微不可查的黯然一闪而过。   相比如意,香芝整个人就像失了心魂一般。从被带进来开始,她就这样柔弱无助的倒在地上。而此刻,她竟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笨拙而艰难。   如意看着站起来的香芝,本想说什么,就在电光火石间,香芝忽然抓起了盆景边的那把剪刀,大叫一声,将剪刀捅进了心口!   她的动作快的让如意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如意冲过去的时候,香芝的心口已经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兴许是那血流的太快太鲜艳,如意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走过去。   香芝竟然会寻死!?   连城煜很快找来了大夫为香芝诊治,那大夫探了探香芝的心脉,良久,他闭着眼摇摇头,无声,却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如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仿佛是被这一个场景震惊到了。   连城煜沉着脸让人迅速将香芝抬了出去,又让人把刘月娘也带了出去,他关上书房的门,只留自己与她两人。   “如意,你还好吗?”连城煜的声音带着冷色,可那目光却是真切的关心。如意微微回过神,讷讷的伸出手胡乱摆了摆,她走到椅子边,一手扶着扶手,一边慢慢坐下来。   似乎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她身边的人,或重要,或不重要,都在忽然间离开,或者死去。   如意稳了稳心神,对连城煜提出了一个颇为令他意外的请求。   “连公子,以你的能力,应当不难将香芝做成在回去的路上遇匪,自尽以保清白的模样吧?”她自然是晓得,人既然是在这里出了事,那连城煜自然要无声无息的处理掉尸体。可香芝死的那一幕,让如意当真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连城煜笑了笑:“是不是还要刚好被她的家人发现,这样,也能让她入了祖宗坟地,不至于被抛尸荒野,逢年过节,还能有人为她上一炷香?”   如意看了看连城煜,说:“我一直以为她会苟且偷生,攀附权贵。今日,她的确是有些让我感到意外。往者已矣,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两把黄土,就该把从前的过往都埋葬掉,不是吗?”   连城煜没有回答她,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幽深。   如意感觉到了连城煜的异样,可是她此刻的心境也未能及时平复。如意轻咳一声,问道:“连公子,不知道今日叫如意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连城煜收回了目光,垂眼喝了一口茶,再次抬眼时,目光又变的如同以前一样。他点点头,说道:“的确是有件事情。”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桌边,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当日东桥镇厨艺选拔,东桥的赌坊开了不少赌局。买你东桥厨娘胜出的赔率已经到了一赔十。”连城煜拿着银票走过来,将那叠银票放在如意身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她:“可是有一神秘人,托我们的赌坊代为开局,赌你何如意败北,赔率为一赔一百。”   厚厚的银票放在如意面前,连城煜走回书桌边:“这个赌局,是你自己开的?”   如意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万两银票,伸手拿过,一张一张的叠好放进包包里,平静的点头:“不错。东桥的赌坊,说穿了也是连公子手中的金源,如意小试牛刀,还希望连公子不要介意。”   连城煜将那幅画卷摊开,分明已经看过无数遍,可是再看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专注的不像话。听完如意的话,他点点头:“若是从前,你告诉我你并无意进京谋一个前程,我还有些怀疑,如今,我倒觉得你是死心塌地的要留在这里了。”   如意目光沉了沉,语气却坚定:“是,我一直都没想过离开。”   连城煜挑眉看了看她,最后还是笑了笑:“好,这些银票,你拿去。而你答应的事情,我很期待。”他说这话的时候,修长的食指在卷轴上一敲一敲。   如意沉默了一下,再次提出了两个要求,而这两个要求,同样让连城煜感到些许意外,与此同时,也更加觉得她并非普通的小村姑。   拿了该拿的东西,如意很快离开了连府。   郑泽和裴玉容的尸体因为无人认领,在衙门验尸证实了身份之后,便被抬到了义庄。   如意带着从连府请来的帮手,在义庄打点了关系,以郑泽小姨子的身份,将两人领了回去,就在郑老爷安葬的那个山头,选了一块风水好的地方,将两人合葬。   连府的人动作效率极高,两具尸体很快入土为安。   山上的天气有些凉,纷飞的冥纸令山头更添凄凉。如意在刚刚堆出的坟头前站着,转过头望向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人。   “你今日被放出来,还是好好将养将养吧。”如意上了香,退开一步站定。   刘月娘的一身伤显得有些狰狞,她扯了扯嘴角:“不劳姑娘费心。再大的伤我都受过,这些皮肉伤,不足挂齿。”   如意没有回她,刘月娘顿了顿,还是说了句:“我知道是你让三爷放过我。多谢你。”   如意看着坟头,依旧没有说话。可是刘月娘看着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香芝为什么要自尽吗?”   如意这才转头看了月娘一眼。   月娘沉静的看着她,声音冷清:“因为她这样的女人,若成了弃妇,下半辈子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即便她再有姿色,也只能沦为男人一时新鲜的玩物。”   如意皱了皱眉:“可并不代表她遇不到对她好的男人。”   月娘笑了笑,这似乎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对如意笑,她说:“那就要问她自己了。也许她是贪念郑府时候的娇宠,也许是贪恋那样不会改变可以安心的荣华,也许……是她对郑泽真的有那么几分情谊。”说到最后,月娘顿了一顿,“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了自己的男人,在这个世道,会变得很艰难、很艰难……还有可能,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撑不下去。”   因为根本撑不下去,所以一了百了。   如意的眉头紧了几分,月娘见她没有反应,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她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不会。”   月娘转过身看她,她的侧脸带着一种与她这个年龄不符的从容和坚定。   如意也望向月亮,嘴角甚至带上一抹浅浅的笑,她说:“换做是我,我一定更好的活下去。我一定能做到。”   ------题外话------   1。sthappydog秀才投了1张月票   2九天孤书童投了1张月票   3等待明天的明天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4紫雨萱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5、诠释你的爱秀才投了2张月票   6臭臭虫虫仔童生投了1张月票——捧脸!有种被票票包围的幸福感!很美好!很强烈!   似乎有妹纸纠结女主这个清白交代的有点早……小安子只说一句话……食髓知味啊食髓知味!加上那被养的高贵而刁钻的胃,就是酱紫把那只男主吃定的嘛!就酱!   PS:前方有女主变身,非战斗人员请撤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问君归期未有期   山上的温度有些低,如意见月娘要离开,竟直接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下山。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就好像前不久还在面前说话的人,已经死的死,走的走;而上一刻还在彼此算计的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也可以这样并肩而行。   刘月娘的身上的伤多半都只是让她肉疼,并没有伤及筋骨,如意见她牙关咬的紧紧地,大概还是有些疼,随意问了句:“你还好吧?”   刘月娘看着前面的路,低低的回了句“嗯”。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后面也有上山来帮忙的人手,一行人很快回到了东桥镇,如意想着是不是要去买点菜,遂与月娘道别。   沉默一路的刘月娘似乎是怔了怔,原本要回东桥的步子一转,又跟上了如意。   再过一会儿天色就暗了,天气渐渐变冷,晚上天黑的也早,如意有些不解的看了刘月娘一眼,刘月娘站在如意面前,平静道:“我知道你我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讲,不过三爷的为人,你可能还不大晓得。王有才……已经被三爷废了……”   如意有些意外的望向刘月娘,她分明记得就在前不久连城煜才在货物交托这件事上提过王有才,那语气神态,怎么也不像对王有才有什么不满的样子,可竟然是已经……废了?   月娘将如意的惊讶收入眼底,仿佛是对她的天真感到好笑:“何如意,你在厨艺的天分上的确不是一般人能企及。可是同为女人,你却比不上我能更好的存活下去。杀人和你拿到多鱼头可是两回事,今天你帮我求情,可是有一天,我也许还会为了自己,为了其他事情而继续害你,这就是世道。三爷这个人,绝不是他展现在你面前的那样一个人,就好像你如今还不知道他冷漠的让让一个人消失是什么样子。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今日这番话,算不上劝告,也不是警告,不过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报答,今后我们两不相欠。”   一番话换一个救命之恩,如意觉得有些好笑,即便她从没有想过能从月娘这里得到什么报答,听完这番话,她还是忍不住笑道:“两不相欠?世事难料,也许以后,我们的交集还有很多,谁欠谁,还说不准。”   月娘最后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仿佛是咂摸了一番她的话,最后扯了扯嘴角,点点头转身离开。月娘离开后,如意拿出十两银子分给了今日来帮忙的人,一群人纷纷道谢,提出可以送她回何家村,如意怔了怔,摇头拒绝。   整个东桥镇最好的水产都在靠近码头的地方,虽然依旧瞧不见什么海味的影子,但各种各样的鱼的确是新鲜的不得了。   如意走到东桥桥头的时候,朝着桥头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从前她来镇上,每每回去的时候,江承烨都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这里,什么也不说,可她知道他是来接她回家。而今,这空空的桥头,就和如意空空的一颗心一样。   “姑娘,让让行吗?”一个粗狂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意转过头,只见一个汉子正推着装满了东西的手推车要过去,因为东西装得多,所以不方便转弯,如意一脸歉意的让开,那汉子道了声谢,哼哧哼哧的推着车走了,如意看着那手推车,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时候他们在东桥摆烧烤摊子,就是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手推车不慎撞到了受了伤的江承烨。   当时她还嫌弃的不得了,以为自己碰上了碰瓷的,最后依旧是让他赖在了家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如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买菜的,只知道走在回去的路上时,手里已经提了三条鱼,其他的配菜都没买。如意伸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去继续买配菜。现在家里只有金玉满堂,她的好好筹划这怎么让他们念书的事情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如意提着满满一手的菜往回走,原本这个时候路上应当已经没什么牛车马车了,可今日倒是幸运的很,不过将将走到镇口,恰好就停了一辆马车在那里,一边马车上坐着个年轻人,仿佛是在看书,见如意走过去,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朗声道:“姑娘,可是要搭车?”   如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这个人,衣裳是最普通的粗衣裳,可是露出的手脚却并没有多粗糙,手里拿着书,更像个读书人。   经过上次马车被劫事件,如意自然小心了些,可那人还没等如意质疑完便开口道:“姑娘是何家村的何如意何姑娘吧!?”   如意觉得自己应当没有这么出名才对,就听那年轻人继续道:“我是住在邻村的秀才,早就见识过姑娘的厨艺,所以认得姑娘。”他转过头瞅了瞅天色,脸上带着些遗憾:“我一个读书人,没什么本事,本想出来赶赶车赚些钱,没想到等了一天都没个客人。姑娘走不走?左右我也要回去了,我不收钱载你一程!”   如意见他说话爽朗有礼,戒心放下一些,点点头:“有劳了。”   于是,原本准备走回去,却意外搭到了马车,这年轻人名叫杨文轩,听起来的确像个读书人的名字,人也十分厚道,当真是把如意送到了村口再折回去。不过如意并没有讨他的便宜,出手就给了一钱银子,杨文轩连连推拒:“姑娘,这样的路程几文钱就够了,你这……”   如意却笑了:“多的就当下回的路费。”其实下回也不知道是哪会,不过谁对她好,她也不会亏待谁。杨文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将钱收下了,可是一再强调下回如意一定要把路费坐回来。   如意和他道别,提着鱼往村里走,杨文轩看着如意的背影消失后,脸上的笑容也淡下来了,他驾着马车往回走,却并没有回到所谓的邻村,而是在一处路边上停下来,走到了一边的林子里。   林子里站着四个人,而地上是一群已经躺倒的黑衣人,一个个生的五大三粗面目狰狞,这会儿都龇牙咧嘴的在地上打滚。   杨文轩勾了勾唇,跳下马车走过去对着其他四个好友笑道:“如何,筋骨可舒展开了?”   其他四人一脸鄙夷的看着杨文轩,恨不能上来拿他舒展筋骨。年纪最大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此刻也是一脸无奈,另一个长得清秀些的男人叼着根野草用脚尖戳了戳地上的人,地上的大汉立马哇哇哇的怪叫着,麻溜儿的滚离了魔脚。   清秀男人“嘁”了一声,开口的气势却和他清秀的模样背道而驰:“老子手还没使劲儿,人就倒了。哎我说,这些人不都是那连什么的手底下的人吗?怎么他们还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杨文轩冷冷的看着地上一群赌坊里的人:“何如意和最上面的人接头,这些下面的人自然不认识,况且何如意的赌注筹码,他们最清楚。一万两,足够让他们动手了。”   地上的大汉听着他们对话,立马求饶:“几位大侠,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动歪心思了!求、求求你们放过我!”   杨文轩脚尖一勾,踢起一块石头,再一抬脚,就将石头踢飞直接砸向那个大汉,只闻的一声闷哼,那大汉便没了声音,其他滚地的见状,屁都不敢放了。   清秀的男子有些不耐烦:“真他妈的大材小用!老子还是喜欢和江承烨打!和他打才叫决斗!”   杨文轩鄙夷的看他一眼:“说的这么好听,你单方面被殴打的记录还少么?”   清秀男子脸色一红,转眼就开始撸袖子:“杨文轩,老子要挑战你!”   一旁最为年长的男人忽然出声:“好了!闹够了吗?赶紧把人处理了!”   清秀男人顿时蹦了起来:“老曹,你奶奶的出门怎么连手下也不带!处理后事这种事老子不干!太掉身份了!”   听到“处理”两个字,地上一片人早已经浑身僵硬呈假死状,杨文轩默不作声的走到清秀男人身边,提着他的后领就要往那堆人的方向丢,清秀男子一个旋身,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握着拳头就往杨文轩的侧面出拳!杨文轩面不改色松开钳制着他的手,将来人的拳头飞快一握,往下一撇!   “哎哎哎哎……断了断了!”清秀男子哇啦哇啦的叫着,杨文轩扔开他的手:“纪千灿,我们这次不是出来游山玩水,赶紧收拾好,后面的事情,我们五个还要慢慢分配。”   纪千灿那一张清秀的脸也只有在被这几个兄弟欺负的时候才会憋得红红的:“哼!你们欺负人!等到江承烨回来了,我肯定和他一起弄死你们!”   其他四人传来了统一的嗤笑声,纪千灿哼了哼,觉得不解气,又哼了哼,最后那一地的打手,还是被他喂了哑药折了手,保管三个月之内口不能言手不能提,这才将人一个个踹走。   五个人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回到了自己的客栈,而另一头,全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如意平安无事的回到何家村,推门就瞧见了整齐划一坐在桌子边都撑着脑袋的四个人,见到如意回来,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二姐!”金玉和满堂小旋风一般扑倒如意面前,自动自发的帮忙把菜拿了下来提到灶房里,而章岚跟何远则是更关心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刚才吉祥还过来了,咱们两个还帮你扯谎了,还有金玉满堂,可懂事了!咱们都没说穿,都说你去邻村有事了马上就回来,等会吉祥要是过来了你别说漏嘴了啊!”何远自小这种骗人的谎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麻溜儿的很,这会儿如意回来了,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开始串供了。   如意觉得好笑:“你们两个该不会一直在等我吧?有什么事吗?”   章岚和何远对望一眼,反问她:“你没事什么是吧?”   如意立马明白他们应当是担心自己会因为程叶的离开胡思乱想,笑了笑回道:“我能有什么事?马上要过冬了,之后就是过年,等开年之后还有金玉满堂的事情要去忙,我可比你们忙。”   章岚和何远纷纷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如意瞧了瞧他们两个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了一天?”   两人齐齐点头。   “没有发生什么事?”   两人对望一眼,一个点头一个摇头,章岚瞪了何远一眼,何远立马摇头。如意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倒真是想起这个重要的事情来:“何远,你现在已经成亲了,往后要是章岚有了孩子,你们两个总不至于真的啃老吧?”   啃老?两人似乎不大懂这个词,可是前面的他们懂了。严格说起来,何远的确还是个无所事事的人,不经商不从政,连他老爹的位置都不想坐下去,就算是和章岚一起相处的时候,两人都是毫无压力的一起上山摘摘果子,下河摸摸肥鱼,从前两人就爱惬意的一起去鱼塘钓鱼,现在最爱的就是钓鱼的时候吃吃对方的豆腐调调情,日子过得真是神仙一般。   可这样的日子并不能长久。章岚和何远总不能一直靠着里正和里正夫人,虽然何远的大哥已经升了官,但两人要是依附着大哥过日子,就相当于扯他们大哥的后退,别说何远虽无大成却小有骨气,就说章岚这个聪明的姑娘也不会允许自己和丈夫这么无能。   两人其实并非没有打算,只是如今才新婚,都是年纪轻轻地,家里又没有压力,所以也就没急着往后想,现在被如意提出来,两人都有些愣神。好在章岚似乎比何远更懂如意,如意不过这么一提,她就露出狡黠的笑容凑过去:“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姑娘!说,是不是有啥好事儿等着我们!?”   何远也懂了,两只眼睛噌的一下亮起来。   如意笑了笑:“今天太晚了,改天再和你们说这件事情,金玉满堂还没吃饭,我去做饭。”说着,起身就往灶房里走。   让如意没想到的是,她买回来的鱼已经被金玉满堂一人剖了一条。满堂如今比从前壮实了不少,金玉的个子也的确是高了,就算这几条鱼买回来已经奄奄一息了,如意还是觉得十分惊喜。   满堂和金玉两只手都脏脏的,他们见如意进来,献宝似的让她看鱼,如意将案板上的鱼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有些哭笑的不得,鳞片四处乱飞到处都是也就算了,连鱼胆也被弄破了。鱼胆不但会让鱼肉变苦,还有毒性,即便是高温烹煮也未必能清除苦味和毒性。   虽然两人的表现十分值得表扬,可是如意还是把他们拉到跟前,认认真真的告诉他们正确的剖鱼方式。将好她买了三条鱼,被金玉满堂一人剖了一条,最后一条,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如意演示之用的鱼。   她找来一个小布口袋,将好可以将鱼放进去:“如果是活鱼,就这样塞到口袋里,用刀将它们先敲晕!”如意说着,“砰”的一声用刀背敲了敲已经昏过去的鱼,然后将刀头伸进口袋里,用刀头来推鱼鳞。   “这样把鱼放在口袋里推鱼鳞,鱼鳞就不会飞的到处都是,再用刀头把鱼鳃挖出来,最后剖开鱼肚,用手小心的把内脏挖出来,记得,千万别再弄破鱼胆……”如意一边说一边演示,同样一把刀,她握在手里的时候,仿佛那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拍划挑切间游刃有余,看的金玉满堂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到那条鱼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而周围也丝毫没有被弄脏,两人对如意的崇拜简直又上升了一个高度,纷纷还要再试一次。   如意一人敲了一下脑袋:“杀了就得吃,这三条咱们都得吃好久呢!”   金玉傻乎乎的回道:“程叶哥哥最爱吃鱼!他一个人就可以吃好大好大一条。”   傻金玉!门外偷听的两个人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金玉话音刚落,他们就冲进了灶房,章岚笑着带金玉满堂去洗手,何远就笑呵呵的看着那三条鱼:“哈哈,吃鱼啊,我和阿岚最喜欢吃鱼了!如意,今儿个咱们蹭个饭成吗?”   如意丝毫没有因为金玉刚才的话露出什么不对的表情,她看了看被金玉满堂弄坏的鱼,点点头:“不过这两条鱼胆破了,你家有酒没?能拿来些不?”若是鱼胆破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涂一些酒或者小苏打,发酵粉也可以,再用冷水冲洗,自然能将苦味溶解。   何远这会儿也确定如意没事了,他咧嘴一笑:“有哇!管饱!我这就去拿!”说完就蹭蹭往外跑。   最后,这三条鱼被如意一条炖汤一条红烧一条做了脆皮醋鱼。何远自然是没有江承烨那么爱鱼成痴,可是在章岚不住的使眼色中,他鼓起勇气将那条红烧鱼给承包了,结果金玉看到何远跟潲水桶一样威武,再一次萌萌哒的说:“何远哥你真厉害,跟程哥哥一样厉害!不过程哥哥更厉害,他吃鱼吃的可干净了,你看你这里还有好多肉都没吃掉!”金玉说着,用筷子点点被何远胡乱吐出来的鱼刺,上头果然还连着许多鱼肉。   何远脸一红:“我……我吃相粗狂不行啊!”   满堂看了何远一眼,闷闷地说:“不会吃就不会吃,找什么借口。”他也记得江承烨吃鱼有多厉害,从不会被鱼刺卡到,而且当真是一点鱼肉都不漏,吃的斯文而干净,在满堂的小小世界里,一度想要成为程哥哥那样拥有斯文吃相还吃得那么棒的人!   何远觉得很委屈,他本来就不那么爱吃鱼嘛!要不是因为这是如意做的,味道好得不得了,他才不会吃,再说了这鱼这么多小刺,变态才能一根一根吐出来!   何远一个愤慨,咕咚一吞,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妈呀!卡到鱼刺了!   “啊啊啊啊啊……”何远手上的筷子掉了,一脸快死了的表情,章岚此刻恨不能将他的脑袋给闷到这碗鱼里去!   最后,还是如意浅笑着从灶房里摸出一瓶醋递给他:“灌下去,要是小刺还好,如果是大刺卡的位置有不好,就得用镊子给拈出来了。”   何远哪里还管那么多,抱着那瓶醋跟救命仙药似的拼命地灌,灌得直反胃的时候,何远就真的直接呕出来了,等他通红着脸拍着胸口慢慢缓下来,砸吧砸吧嘴,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刺不见了!   何远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对那盘鱼就有些敬而远之,倒是把鱼汤喝了三大碗,喝的一旁两个小的连连喊:“多啦!多啦!给我们留点儿!”   一顿晚饭,在何远的掺和下,也算是吃的热闹好笑,不过饭还没吃完的时候,吉祥就回来了。进门一瞧见如意,她紧皱的眉头才算松懈下来,只是看着桌上的三盘鱼,跟金玉一样脱口而出:“咋今儿个就吃鱼啊。”   吉祥到底比金玉他们要明白一些,话刚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送错话了,忙笑着打哈哈:“不过这味道闻着就是香,有没有我的啊,我也想吃两口。”   “我姐夫呢?叫他一起来吃点儿吧。”如意说着,转身进灶房那碗筷,吉祥趁着这个功夫飞快的跟章岚眨眼示意,章岚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摇摇头表示还没发现如意有什么不正常。   如意很快拿出两副碗筷,吉祥笑着说:“咱们家那两亩地,元吉还是准备自己种,咱们现在不缺钱,可也不能乱花,我今儿个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件事情,我们准备直接多买几亩良田,往后的粮食就能自己种了!”   原来吉祥是来和她商量买地的事情了。如意闻言,皱了皱眉,问他们:“田地对一户人家来说,应当很重要吧?”   何远抢白:“这不是废话么!家里吃的粮食都靠这些了,没田地那日子可过的不安心!”里正家里可是有十几亩良田的,多半都是佃给了相邻几个村的人家来种,每年收收租金,没卖粮食的就直接交粮食。不过何家村的人口虽然就几百人,但田地加起来还是不少,除开里正家,还有一个大富户也给村里人佃田,不过田地分的比较散,如意他们老何家的田就有一部分是要交钱或者交粮食的。   如意一脸沉思的看了看屋里的人,很是慎重的说:“我有一个想法,不过要靠你们帮忙才行!”   如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何远小夫妻和吉祥都有些愣住了——如、如意竟然想把何家村所有的土地都买下来!?她知道这得多大一笔钱吗!?   被一屋子的人连连发问,如意终于还是没能告诉他们一万两的事情,只是说自己不过是帮着别的大户人家来买地,结果她这么一说,几个人又纷纷的问她是帮得谁,深怕她被骗了似的,尤其是吉祥,她最害怕如意和一些危险的人有什么来往,如意被逼问的不行,最后一咬牙,也不晓得脑子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我是帮着刘阁老办的事情!”   刘阁老!?当今圣上的老师!   这下子他们不问了,转而变成张着嘴巴不说话。何远是三个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神秘兮兮的凑近一些:“如意,刘阁老买这么多地干啥啊!?”   如意面不改色的教育他:“笨!当然是养老了!皇帝给的退休工钱能给多少?够他用一辈子吗?就算够他用完这辈子,还有他的子子孙孙呢?要是子子孙孙没这个本事,成不了气候,难道要让他们饿死吗?有了这些田地,岂不是放心很多?”   何远恍然大悟:刘阁老真是个有远见的人,难怪能当皇帝的老师!   同一时刻,阁老府中正在挑灯习字的刘阁老一不留神,打了个刁钻的喷嚏。   如意将这件事情摊到刘阁老身上,自然就不怕他们去找刘阁老对峙,中秋宴阁老夫人赏的镯子还在吉祥的箱子里锁着呢,之后也有人来请了如意去阁老府中,所以如意这么说,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反倒是在一阵静默后,个个开始摩拳擦掌眼冒金光。   “如意,要是这田地买下来,刘阁老铁定不会自己亲自管理是不?他定然是要找人做,说到种地,那自然是我们这些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最会做的事情,刘阁老托你办这件事情,接着是不是就该找人帮忙打理了?还有上回开荒之后的地,你别说那山上的地要是好好打理打理,指不定就能成一块好田!”何远的小脑瓜随着越发兴奋的情绪开始飞快的转动起来,看来他一早就有这个想法,的确不是准备就这么碌碌无为下去。   如意定定的看着他,道:“你们如果相信我,就照我说的做,你们知道我是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人,哪回有好事情我不是先想着你们?”   这个大家还真信,吉祥原本还有些怀疑如意是不是又结识了一些背景复杂的人惹些麻烦,现在有了刘阁老这样的信誉保证,她也放下心,转而有些担心这件事情难办:“田地可是一户人家赖以吃饭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谁家里也不会卖田啊。村里的自留田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有好有坏,能让大家动心就不大容易了,可那林家在咱们村子的地和里正家的地,何尝不是他们的财产,哪能说买到就买到的……”   吉祥这话说的有道理,可如意也不是没想过:“这就是你们不懂了,你们按我说的去做,保管有人动心!若是你们还是不放心,等到地都收回来了,我把你们家的还你们就是,不过到时候你们可别求着我让我把地给收了去,给个痛快话,这件事情你们是帮还是不帮!”   跟着如意一起闹可是这对新婚小夫妻为数不多的爱好,两夫妻看了看对方,异口同声:“帮!”   如意莞尔一笑:“那之后就看你们的表现了!至于那个林家,我去试试看。”   吉祥扯了扯她的衣裳:“你可当心,别出什么岔子。”   如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吉祥见如意没有什么异样,放心的回了家里,她还得跟何元吉说说买地的事情还是先缓一缓!   等到人都走了,金玉和满堂帮着如意收拾碗筷,之后自然是烧水洗澡准备睡觉。金玉和满堂在如意的要求下,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吉祥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洗澡便是其中一项,上回让他们洗,两个家伙把她弄得浑身是水,还是程叶给她递的帕子……   无端端的又想到程叶,如意舀水的动作滞了一滞,可她很快恢复正常,让金玉满堂轮流来洗澡。   金玉是个粗神经,嘻嘻哈哈的一天又一天,而满堂这个弟弟和金玉就大不一样,明明是个男孩子,心思却细如发丝,如意给他找换洗的衣裳时,一不留神把江承烨曾经那件冰绸衣裳改小后的衣裳找了出来,在短暂的失神间,衣裳被人扯了扯。   如意望向一边,满堂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穿着白色的小中衣服,还披着一件衣裳,他很小声的问:“二姐,你是不是很想程哥哥啊。”   满堂还没有变声,声音细细的,简直就是一个安静的小美男子,这样宁静的晚上,如意压抑了一整日的思念,都随着满堂这个小心翼翼的发问而疯涌至心头。   如意不至于为了这个掉眼泪,可她还是伸手把满堂拉到身边圈住,抵着他的额头笑着问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满堂的细腻让如意有些意外,他似乎是闷了闷,然后说:“因为岚姐姐和何远哥出门的时候说,以后绝对不可以在你面前提程哥哥,我听见了,可是我和金玉今天都提了,二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了?你是不是怕程哥哥不回来了?”   如意直起身子看着满堂那张俊秀的小脸,伸手摸了摸,温柔的笑道:“满堂,每个大人想的都不一样,岚姐姐他们只是不知道程哥哥是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可是二姐相信他是个讲信用的人,不只是程哥哥,我们都得做一个讲信用的人,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满堂似乎是听懂了,他很认真的点点脑袋:“如果说话不算话,就不可以再相信这个人!”他皱了皱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难过:“可是大姐原来跟我们说,娘有事情出门了,如果我们听话不哭,娘就会早点回来,如果我们总是吵着要娘,娘就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眼睛变得红红的:“可是娘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大姐骗我们,我们是不是不要相信她了?”   那时候的家里,何叶氏刚刚去世,四姊妹孤苦无依,每个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吉祥多少要说些话来骗他们,可是满堂不过八九岁的年龄,就已经比金玉还要明白事理,如意感动之余,心也有些酸酸的。   如意索性把他报到腿上,细声道:“不对,不是这个样子。满堂,有一种谎话,叫做善意的谎话,就好像大姐之所以骗你们,是不想让你们难过,如果你那时候就知道娘永远不会回来,一定会很伤心,对不对?”   满堂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如意,那纯净的目光就像是最柔软的东西,触动着如意,让她的心莫名的变得暖暖的,听着如意的话,满堂点头:“恩,大姐是不想让我们哭。”   如意笑了笑,正准备带着他去洗澡,却忽然听到他说:“那程哥哥如果撒了谎,三个月之后没有回来,他是不是也只是不希望二姐你伤心,所以才这么说的?”   如意的动作狠狠一僵,她诧异的看着满堂,听着他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程哥哥是个好人,他会给我和三姐捏核桃,还会帮我写我不会写的字,我想和三姐想吃鱼,但是怕鱼刺卡到,程哥哥还帮我们挑过鱼刺。二姐,程哥哥说他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儿,所以他肯定会回来找我们玩的,如果他没回来,我们就多等一等吧。”   如意完全不知道一个八岁的男孩子,平日里总是那么腼腆秀气,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程叶的离开没能让她痛哭流涕,可是面对这样的满堂,如意却觉得眼角涩涩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飞快的把眼角抹干净,笑着摸摸满堂的头。满堂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可笑着笑着,就打了一个哈欠出来。   如意弯腰把他抱起来:“原来你是想安慰我啊。”   满堂觉得如意身上的味道香香的,澡都还没洗,就先拦住她的脖子眯着眼睛了。如意觉得满堂真的重了不少,她拍拍他的小屁股,抱到木桶边让他洗澡。   等到把金玉满堂的事情都忙完了,如意才随意的熟悉了一下,准备回屋去休息。东西屋的门一直都对着,如意走到西屋门口的时候,习惯性的往东屋门口看了看。   东屋那边静悄悄的。   如意在西屋门口站了站,忽的迈步朝东屋里面走,她脑子里忽然有一个神器的想法——他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会不会等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就会靠坐在床头,懒懒的屈起一条腿,手里拿着一本王秀才的盗版书,不冷不热的瞟她一眼?   有时候,明明晓得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还是回去做。   黑漆漆的东屋空无一人,干净整洁的床头放着新的被褥,那张被他习惯性用来吃饭放茶杯的矮桌也静静地蹲床上。如意掌着油灯走了进来,就在他经常坐下来的地方挨着坐下,细白的手指摩挲着被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千里之外的路上,江承烨已经是连着几个晚上赶路。一群影卫一声不吭的紧紧跟随,可是所有人都发现,世子的变化真的不是一点点。   从何家村离开之后,世子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些他们都习惯了,不爱说话的世子才是正常的世子,可……可餐餐都点鱼却吃一口就不吃了的世子真的好奇怪啊啊啊!   虽然连夜赶路十分辛苦,兴许胃口也变得不大好,但从前他们十二个人跟着江承烨,最危险的时候,几天几夜只靠一点点食物都过过来了,世子有时候的确是脾气古怪了些,可挑食这样恶劣的习惯真的不可以有啊!   按照这样不要命的赶路,再过两天就能回去了,江承烨到底没有忘记手底下这群跟班,干了大半夜的路,他让大家就地休息。   颜一等人立马开始架火铺地,忙前忙后。   毕竟有十几个人,被照顾着的颜小妹在哥哥们眼神的驱使下,平移到江承烨身边,小心谨慎的开口:“世子爷,其实……咱们可以不用这么拼命的赶回去的。大哥已经给王府飞鸽传书,王爷和王妃知道的。”   江承烨没有丝毫动容,他的腰带上挂着个什么,此时此刻,他正将那个东西握在手里,垂眼看着,仿佛没有听到过颜小妹的话。   颜小妹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兄弟们,大家纷纷向她伸出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状,颜小妹觉得……压力好大啊……   “世子爷……是不是我们几个有哪里做的不好?”   江承烨将手里的东西握住,抬眼看了看她,只是那目光中,充满了“闭嘴”的警告。颜小妹摸了一把汗,没有再说话。   江承烨再次低头望向手里的鸳鸯石。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离开何家村,才真正让他有种离家的伤感。他快马加鞭的往汴京敢,只是为了早点到达汴京,解决了所有的事情,然后回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小村庄,吃到何如意为他一个人做的鱼。那种滋味,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来,仿佛已经深深扎根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今夜的月色欠佳,江承烨就这样露天席地的与手下在这里过夜,他单手枕在脑后,看着无尽的夜空,手中的鸳鸯石,似乎散发着一种可以袭遍全身的暖意。   ☆、第一百二十章 收购计划获助力   百味楼的事情,已经是整个东桥镇,乃至青城和端阳城都知道的。这次的选拔是沈元辉三人身负的皇命,可是因为覃如海虚脱在床,这件事情无疑要被搁浅,而和“覃如海被下毒”的事件一并被传回汴京的,大概就是京中百年老店百味楼分店掌柜出现丑闻的这件事。   李恒才的府邸已经被查封,那些累累案底也足够让他死上十次八次,而他的侄子李泉,在和他一起入狱之后的第三天,莫名其妙的气绝身亡。   如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东桥这边筹备事情,连城煜告诉她,当日李泉之所以悉数坦白,不过是被郑泽喂了毒药,之后郑泽死了,李泉自然毒发身亡。   连城煜知道这件事情,只怕是月娘告诉他的,想到月娘口中的那个连城煜,如意觉得连城煜此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三位大人不日便会回京,这次的选拔受阻,这件事情必然不会就这么草草了解,不过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掀什么大浪。”连城煜将如意曾经画的那幅画卷好,交到了她的手上,继续道,“百味楼已经关门,那些伙计也已经遣散,可是没有一家百味楼,还会有千味楼、万味楼,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能抢占先机。”   连城煜的意思,如意大致明白了,她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要抢占先机,她将那幅画收好,琢磨着何家村里林家的土地要如何收回来。连城煜看了看她沉思的模样,忽然道:“昨日那一万两可还安好?”   如意一时间没有明白连城煜为什么要这么发问,连城煜也在如意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他借着煮茶的动作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淡淡道:“人不都是这样吗,穷的时候想着一旦有钱一定要如何如何,可当真一笔横财落到手中的时候,反倒不晓得该干什么了。”   所以,他是在担心自己不知道这笔钱该如何花?   好多余的一个问题。   如意笑了笑:“起先的确是兴奋过了头,不过这笔钱该如何花,如意已经有了打算。”虽然她这么说,但言下也并没有打算告诉连城煜她这笔钱要如何去花。好在连城煜也并没有要去追问的意思。之后,如意跟着连城煜去看了那批从郑家作坊拿回来的货架。   不得不说的是,郑泽生前所做之事虽算不上光明磊落,可是他打理的做饭做出来的东西当真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若是唯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大概就是这木材并非事先说好的柞木,多半都是桐木,剩下那一部分大概就是从何家村捞来的木材做成的。如意伸手摸了摸那些用何家村的木材做成的木柜台和桌椅板凳,那木质似乎比郑家作坊中原本的桐木做出来的感觉更好。   如意收回手,没有说什么,连城煜似乎也么有发现她这个小动作,和她一起检查了柜台货架和座椅后,已就没有催促她有关不夜镇的工程该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她。   如意转过头来时,见到的就是直直的望着她的连城煜,她本能的朝后看了看,以为他是在看别人,见到身后空无一人,她才惊觉那是在看她,可是等她转过头来,连城煜已经望向了别处,仿佛刚才那个痴痴地看着这边的人,只是如意的一个晃眼错觉。   等到把这些货物也确定好了,如意才从连府里出来,准备回何家村,而今天,她居然又在镇口遇到了赶着马车的杨文轩,和昨日不同的是,他今日是专程等着她的。   “昨日多收了姑娘的钱,还是觉得不安心,今儿个一早去何家村找姑娘,才知道姑娘又来镇上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杨文轩笑容爽朗,他的身侧依旧放着一本书,如意虽然觉得他有些较真,可是还是却之不恭的上车了。只不过今日上车后,她的话也就多了。   这个杨文轩只说他是邻村的,可和何家村邻着的这一片村子大大小小的可多着呢,那个赶牛车的小哥也说是邻村的,如意多问了一句,杨文轩也是顿了一顿,随口一答:“我是东阳村的。”   东阳村,这不是和那个赶牛车的小哥一个村子的吗?   如意在心里咕哝了一句,杨文轩驾着马车,并不知情。何家村和东阳村就隔了一条大路,因为乡里的田地伴着山地,所以划分一向不怎么严谨,如意看了看杨文轩,心中一动,问道:“杨大哥,你可知道住在镇上的一户林姓人家吗?”   林姓人家?杨文轩笑了笑:“不晓得姑娘说的是哪一家?”   如意将那户在何家村有些田地的林姓人家告诉了杨文轩,之后道:“他们家在这边开了良田,佃给了咱们村的人,不过不晓得你们村里可有人也种的他们家的地?”   呵呵……这个杨文轩还真不知道,可他现在假扮的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是两耳不知窗外事的,他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摇头:“让姑娘见笑了,我家中没有田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来驾车撞邪小钱。”   如意看了看他,默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杨文轩的车驾的极好,很快就将如意送回了何家村,如意还想跟他道谢让他下回不必再来接她,可是杨文轩已经转而离开,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因为昨天已经和何远他们串了词,所以今日如意一回去,就感觉到了何家村里不同寻常的气氛,等她回到家里,何远吉祥她们居然已经齐齐的等在家里了。何远就像一个凯旋的小将军,得意洋洋的拍胸脯:“哼哼,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今儿个把收地的事情一说出去,大伙儿都惊呆了!我估计他们今晚都睡不着了!”   如意好笑的看着他:“你怎么说的?”   何远眼珠子一瞪:“就是按照你告诉我的说的啊,地咱们按照田地的好坏按正常价格买去,等到把这些田地归拢了打理好了,再统一划分佃给他们!”   这话的确是那么个意思。其实如意的意思,是要将所有的田都收来,集成一家之后,将这些田地养肥,等到这些田地的地质提高之后,再统一划分给他们。首先,这些村民卖出自己的自留田可以的一笔钱,其次,这些田地一直都是良莠不齐,有的人家是好田,有的人家是贫地,可是卖出去之后再分得的就都是肥田,肥田的产量自然比从前的贫地要好,且如意让何远放出了话,除非他们离开这里又或者是主动放弃,否则愿意卖田的人家,就一定能分到肥田,分成的比例还要稍稍胜过从前。   这可是十分让人动心的。要知道那些富户地主家的肥田,往往能佃上几亩还得经过筛选,这毕竟是人家的地,若是种不好将好地给糟蹋了,那人家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那些地主乡绅往往还要经常到自己家的田地里多走动走动,瞧一瞧哪家的长势最好,也为了防止有人交粮的时候缺斤少两,所以当真不是谁都能佃到那些田,如意这么一说,让大家直接产生了一种“卖掉自家的烂地能赚钱不说,还能再分到好地”的即视感。   听到何远这么嘚瑟,如意问道:“里正也晓得这件事情?他同意了?”如果要收地,如意自然是要所有的田地,里正家的十几亩良田可算是家里的宝贝,即便如意愿意真金白银的买,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卖。   何远仿佛知道她会问这个似的,眉开眼笑道:“我爹听说是刘阁老要收,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过我倒是觉得我爹有点要去我大哥那头的意思,你不知道吧,外头又要打仗啦,我大哥现在可在打仗呢,我大嫂好像有身子了,我爹娘不放心,准备过去呢……”何远说道这里,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们也知道,我大哥比我本事,我爹就没指望过我,所以……嘿嘿嘿……”所以这个田地,何里正也算是狠了心的交给何远来处理。   何远还在傻呵呵的笑,可如意很清楚何里正对这个小儿子有多大的期待,连如意自己也曾经觉得何远是和挺有脑子却喜欢卖蠢的人,所以她隐隐觉得,何里正与其说是放开手不管他,倒不如说是想放开手逼他一次。   田地就在这里,随他怎么折腾,要是真的能做出点成绩来也就罢了,若是最后还是被他给败了,何里正也算是有一个由头,可以将何远逼到死胡同,看看他还敢不敢再这么游手好闲。   对于何里正为什么能将田地轻易的交给何远,只是如意的一个猜测,但无论如何,何里正这一头算是有保证了,那十几亩良田可是好东西,何远直接代表了何里正,他这样喊话,顾忌村里人都会动心,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把林家那边的田也收过来了!   何远的功夫做得果然很到家,他头一天才将话放出去,第二天就有人来问他了,何远和章岚一唱一和的,仿佛这个活儿是刘阁老亲自交给他们两个人似的,章岚也聪明,说的时候还把如意他们家已经把佃出去的田收回来了,看样子也是要卖的消息告诉他们,这下子大家就真的没什么犹豫了——如意这个姑娘太能赚钱了,光是他们家的房子就让不少人家羡慕了,跟着他们家去做,准没错!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只是何家村,连邻村的都知道了,偶尔几个邻村的还跑来问何远有关收地卖钱分肥田的事情,此刻的何远已经把一套话说的十分溜吧了,将村民们一个个刺激的热血沸腾的,恨不能转身再给自家多开垦几块田地来一起卖!而这件事情,也终于惊动了镇上的林家,几日之后,林家就有人来了何家村。   因为如意之前交代过何远,不要把她的名字说出去,而她把这件事情托给何远他们来办,也是因为何远能仗着何里正的名声挣些可信度。林家前脚刚进了里正家大门,何远后脚就把如意从后门带进来了。   看着何远少有的认真,何里正难得的没有插手,就在一旁看着自己儿子能做出些什么好事儿来,还将书房腾给了他们。   林家来的是管家林凡,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双眯眯眼透着精明的光芒,见到何远时,也不晓得是因为仗着林家财大气粗还是倚老卖老,并不大客气。   林凡此次过来,问的就是有关佃田的事情。何远一听林凡的话,险些没笑出来。   对于富户乡绅,即便家里有再多的良田,他们也不会真的亲自去耕种,所以他们自然要把田地佃给别人。以往这可是个好事情,毕竟不是谁家都有好田种的,可是在何远放出这个消息之后,好几个林家的佃户纷纷表示种完这一季就不再佃田了,他们一个个恨不能把自家的院子都开成一块田地卖出去还钱,再分肥田。一开始有一两个声音,林家也并未在乎,可这种事情邻里乡间的,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如意只是想收何家村所有的田地,这下弄得不少挨着的村子都想过来参合一脚,所以林家也终于发现有不对的了。   同样是种好田,人家那边不仅有钱拿,分得的比他们家的更多,条件好了,大家自然趋之若鹜的奔过去。   林凡的语气并不好,言语间尽是以长辈的姿态指着何远这么做欠缺考虑,他希望能和何里正亲自谈一谈这件事情。   可何远从前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有哪里会在这时候胆怯?等到章岚进来送茶水的时候,何远直接一挥手把她拦回去了:“罢了罢了,林管家看来并不想和我谈,那这茶也不必喝了。我家的田我何远就能做主,林管家还是节约点时间趁早回去,把林老爷的意思给问清楚了,免得林管家自己意思传达错了,生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被这样一个后生晚辈无礼对待,林凡的胡子都气的一翘一翘的,等到林凡走了,如意便进来了。   “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很威武!”何远拉着章岚一起坐下,看着坐在对面的如意,等不及的邀功。如意手里端着茶杯,没有说话。   章岚拍了拍何远不规矩的手,忽然说道:“如意,你别气馁。其实我听我爹说过,有些乡绅富户的,家里田产多了,交的赋税也就多了。为了少缴税,他们就把自家的田地给分出去一些,挂在那些佃了他们田地的农户的户头上,朝廷对他们富商和咱们收税是不同的,这样,他们分出来的田地交的税,都会比他们自己交的要少很多。”   这个说法如意也知道,她从前和师父研究粮食的时候,曾听到师父提过这些题外话,她也就听了个大概。封建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即便是稍微有些钱财的商贾富户都会凭借各种手段强占土地,更不要说那些官僚地主,手段更是一绝,土地就是是衣食之源和致富之地,且他们得到这些土地后,还要千方百计的想法子逃避赋税,所以类似于将赋税转嫁到农户的户头都是常见的手法。如果林家真的像章岚所说的有这样的行为,那如意也不介意用卑鄙的手段来抢占他们家的地!   三个人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粗使婆子忽然进来告诉他们,如意姑娘家里人过来了。乍听之下,如意想到的是吉祥,可是一看到粗使婆子那副为难的神色,如意也就明白这是哪里的“家里人”了。   章岚叫人置了屏风在书房,将如意拉到屏风后头站着,果不其然,粗使婆子很快就将何老二和何老三两家人请了进来。   这两家人为什么过来,不用猜也知道。   自从香芝被休回家,王凤娇算是再也没了希冀,原本想给香芝再找户人家,可她这样的,就只能找那种鳏夫凑合着过日子。加上香芝养回来得那一声脾气,连王凤娇都不能忍。郑泽死了的事情,王凤娇已经听说了,可是郑泽死了,香芝也失踪了,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王凤娇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可无论她怎么求人打听,就是没有香芝的消息,后来听说香芝是被如意带到了镇上去上工,而那家酒楼已经关门了,王凤娇恨恨的想找如意要人,如意却说她那日香芝去了百味楼大家都看到了,而她根本就没去百味楼,香芝是在百味楼出事之后失踪的,所以和她没有关系,王凤娇心里愤恨,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如今,香芝没找到,她又没有以前那么能干活了,守着何老二这个没用的男人,眼看着就要坐吃山空,在听到何远放出的消息之后,两人再三踌躇,终于来了,哪晓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准备过来的时候,何老三家也过来了,两家人尴尬的碰了面,一起进来了。   说到何老三家,那就更惨。李秀娥流产之后,身子变得很差,小福寿前两天还能哄着,后面就一个劲的要娘,偏偏李秀娥现在虚弱的根本没法子照顾他,何柳儿又是那副德行,何婆子没法子,从前觉得带孙子是见开心的事情,现在这是一听到小福寿哼哼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李秀娥调养身子还需要钱,小福寿长大也需要钱,何柳儿的名声已经坏了,想要找个有钱人家,就得往远处找,可何柳儿梗直了脖子瞧不上那些人,都气跑了好几个媒婆,何婆子怒极攻心,现在开始不给何柳儿饭吃。彩礼钱赚不到,即便不给何柳儿饭吃,她们也省不了多少饭。   之后,她们也听到了何远放出的话来。从前何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何家在村子里就算是有些家当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家里的田地虽说何老大分走的是最好的田,但剩下的老二老三的也不算特别差,尤其是老三的,比老二家的还要好一些。现在他们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一合计下来,暂时把田地给卖了,还能换些钱救急,反正后面还能分到田,怕啥!?   于是乎,两家人齐齐的找上门来。   话说回来,婚宴当日,何柳儿那么一闹,不知道触了多少眉头,这两家人非但没有见到里正家就绕道走,反倒专程找上门来,不是他们的觉悟太低,就是真的山穷水尽。   陪着笑说了没两句,话题就被引到了田地的问题上来,何远老早以前就看他们不爽快,他们又捣乱了成亲的好日子,此时此刻,何远大爷似的坐在位子上,看着这卑躬屈膝的一家人,别提有多傲气,他才不想便宜他们呢!   就在何远准备跟她们打打太极的时候,目光一瞟,接收到了章岚警告的目光。两人相处久了,也就有了默契,何远立马端端正正坐好,清了清喉咙,让两家人回去好好算算自家的田地几亩几分,等到统一收购的那一日他们再来!   两家人一听有戏,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等到他们离开,章岚和如意才慢慢走出来。何远觉得自己还没解气,看了他们一眼:“我说你们咋回事儿啊,就这么让他们捡便宜!?我的气都还没消呢!”   章岚瞪了他一眼,转而笑着对如意道:“其实收了他们的地也好。”   如意笑了笑。她自然知道收了地有多好。一旦所有的地都收回来,那她就是最大的地主,对待正经善良之人有一套法子,对待那些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的人,自然也有一套好法子。如果他们当真愿意好好地安分守己过日子,如意不介意让她们捡捡小便宜,可要是他们还要再掀什么风浪,也别怪她狠心看着她们饿死,毕竟这田地不是她逼着他们卖的,是她们心甘情愿的。   何家村的田地,因为如意放出的风声影响面很广,许多户人家都动心了。唯一剩下的,差不多就是镇上的林家了。   可是就在几天后,一件令如意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原先还有些趾高气昂的林凡,几日之后和自己的主子林老爷一起来到了何家村,神色匆匆的,别说见到何远,就是连见到何家的粗使婆子都格外的有礼。婆子在一阵受宠若惊中将两人领到书房见何远,让何远大跌眼镜的是,林老爷这回过来,居然是要卖地!   林家卖地卖的很是匆忙,他们的田多半是良田,佃户自然是拿不出十几两银子买一亩,且他们卖的急,有意愿收他们田地的,都恶意的压低了一半的价钱,林老爷气不过,一咬牙,找上了何远。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何远的确是压价了,可比那些黑心的商贾出的价,要讲良心多了!   于是,林老爷当即就将田契给了何远,带着何远给的银子急匆匆的离开。   这样的前后转变,自然是有些奇怪的,可是买了田地的第二天,如意就听说镇上的富户林家急匆匆的离开了东桥镇,连大宅子都卖出去了,不只是这样,林老爷那成群的妾侍,得宠的带了几个,其他的也一并给卖了,这家当处理的要有多彻底就有多彻底,逃难似的。   对于林家这样的转变,如意觉得一定不是巧合,她甚至怀疑会不会是连城煜在背后搞了什么鬼,之后去往连府和连城煜商讨不夜镇的细节之处时,她的几番试探并没有试出连城煜有什么不妥,他更像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直到最后,如意免不得猜想,难道真是老天开眼帮了她这一把?   就在如意为这个意外的惊喜感到奇妙的时候,树林的竹屋里,封千味正在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友人。   杨文轩是五个人里面和江承烨打交道最多的一个人,所以也是和封千味最为熟悉的一个人。封千味捻着小胡子看着这五个人,摇着头“啧啧”。   “江承烨这回倒真是上了心,居然连你们五个人都请了过来,我看他是早已经想到了自己会离开,所以防患于未然。”   老曹虽说是五人之间最为年长的,但在封千味面前,也是个晚辈,他抱拳拱手,声如洪钟:“封老先生,这些不过是我们欠公子明的一个情,江湖中人讲究义字当头,您大可不必这么高赞我们。”   封千味不知道江承烨是怎么神通广大的让他们几个欠了他的情,可是现在有他们在,他也不必担心了,遂笑道:“我原本还有些担心那个丫头。你们不晓得,江承烨这个小子,老头我自认为算是了解的,他长这么大,我就没瞧见他对谁动过心,可这一次,他委实让老头我大开眼界,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以他的性子,回了京城会与王府那边生出些不快,连累到这一头,看来他想的远比我周到,有你们在,老头我反倒是多余了!”   五人这才明白,封老先生留在这里,竟然也是为了护着那位姑娘。看来这个姑娘“公子明”,也就是江承烨来说,的确是个意义不同之人。   封千味招待了五人用饭,酒足饭饱后,向来外表清秀内里话多又八卦的纪千灿开始叨叨。   “封老,您这回可是不知道,兄弟五个简直是煞费苦心,你说那林老东西要解决还不容易吗,老子派个女人过去,保管一个晚上就能拿下,别说那良田了,全部家产送给那姑娘也不是难事儿啊,你说说这事儿,还办的这么迂回婉转,实在是不符合老子这种洒脱的性格!”   纪千灿说这话的时候,四个兄弟都冷笑着看他。所谓的迂回婉转,不过是他们查到了林家的仇人,也随之晓得了林家这个姓氏都是那个老东西为了躲避仇家的一个掩饰,那边仇家寻了多年,这边他们化身地主乡绅的过小日子,消息一接通过去,仇家马上就上门,他们能不赶紧逃命么。至于后面的恩怨如何,自然不是他们的事情,他们要做的,就是让林老爷赶着把自己的地卖给那姑娘。   封千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如意在选拔的时候用一百两买了自己输,一赔一百的赔率,让她卷走了一万两!原本她要遭到赌坊人的围堵,也是他们解救了下来,而今,这丫头居然要把何家村所有的田地都买下来!   封千味终于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没想到他不过离开这一阵子,这小姑娘已经比从前果敢了不少!她买下这些地,无疑就会变成最大的地主,可她当真就是为了做个大地主?   封千味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又看了这五位江湖大佬,缓缓道:“既然有几位受江承烨之托保护如意,老头我也就不掺和一脚了。我听闻南边的南姜近来十分不安生,想必又有一番苦战了,我得回汴京再处理一些事情……”   既然晓得封先生之所以留下来实则是为了看住如意姑娘,五个人自然自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杨文轩对封千味知道的多,所以也敬重的很:“封老先生,汴京那边若有事务,先生大可回京处理,这里有我们,定然保如意姑娘无恙。在江兄回来以前,我们五人绝不离开!”   这个承诺算是重诺,君子一诺,也想来都是应当尊重的,封千味很是欣赏的看了看他们,点点头,叫小武准备回京的事情。   林家的事情,如意没能猜出来究竟是谁帮了她,可就在林家也卖了土地之后,林家的佃户就也要仰仗新东家的照顾了,如意没有看错何远,不过几日的功夫,何家村上上下下的田地就都收到了他的手中,何远开开心心的把田契交给如意的时候,如意那一千多两给的也很爽快。   何远接过银票的时候,眼珠子都亮了:“如意,刘阁老居然给了你这么多钱!他也不怕你私吞了!”   如意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同一时间,正在午睡的刘阁老,再次打了一个刁钻的喷嚏。   田地已经收到手了,就在如意准备下一步的时候,香芝的尸体被发现了。   地点是在从百味楼回来的道路边上的草地里,香芝手里拿着匕首,心口有刀伤,衣裳有些不整,却没有被侵犯的迹象,一看便是为保贞节自寻死路的模样。   匆匆赶到的王凤娇几乎哭晕了过去,何老二虽没有她那么伤心欲绝,多少还是红着眼睛安慰着王凤娇。   事情很快传到何家村,何婆子、吉祥他们也很快就知道了,所有人当中,大概也只有如意不觉得惊讶,唯有眉宇间那一抹深沉。   香芝是被休的弃妇,就算人去了,也只能进自家的地。   香芝下葬那日,王凤娇抱着她的棺木痛哭流涕,也是如意第一次见到王凤娇这个模样。,更是她第一次觉得王凤娇有些可怜,可是,若她当初没有和香芝一起费尽心思的让郑泽抬了香芝做妾,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意觉得这句话说得没错。   香芝的离开并没有给村中的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每一日依旧是要那么过,一切仿佛都归于平静,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如意却清清楚楚的记得,江承烨离开已经快要半个月。   月凉如水,同一片夜色下的汴京,江承烨已经回到了王府好几日。   宁王爷自从上一次在沅沙江受伤之后,一直休养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多半时候都是昏迷,如今刚一醒过来,看到了妻子,便想到了江承烨。   因为宁王的伤势恢复只是让他恢复了意识,身体却仍旧不适合走动,所以起居饮食依旧是王妃亲自照料。   江承烨回到王府后的当天,在宁王的卧房见了一眼父亲,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闭门不出。   夜色渐深,江承烨斜躺在连毡子也没有铺的凉椅上。门外有配饰碰撞响动的声音,江承烨睁开眼,房间的大门已经被推开。   一身华服的宁王妃高贵冷艳的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那么躺着的江承烨,淡淡道:“天气冷了,多穿些。”   江承烨睁开的双眼在王妃的话音落下后,又缓缓闭上,仿佛当做她不存在一般,而自然没有瞧见王妃眼眸中冰冷的目光。   就在王妃转身离开的时候,江承烨忽然睁开眼:“既然宁王没事,我过两日便离开。”   王妃的步子顿了顿,倏地转过身,冰冷的语气中尽是责备:“你这一走已经是好几个月,已经回来了还要去哪里!?还是说你要看着你父亲死在战场上你才安心!?”   江承烨冷笑一下:“难道不是我回来了,才更碍眼吗?”   王妃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精彩,有惊讶有意外,有愤怒也有疑惑,到了之后,她终于软下来,将声音放柔和了些:“你出去这么久,莫不是把性子玩野了?我听说你也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江承烨只是躺在那里,并不答话。王妃看着他,愈发觉得不对劲,换做从前,他就算谁也不理,也绝对不会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没有再多说什么,王妃转身出了江承烨的房间。离开江承烨的院子后,她在那精致且复杂的回廊中蜿蜒几道,转而去了另一边灯火通明的房间。   门口站着的婢女手中端着一口没有动的食物,王妃皱了皱眉:“恒儿还是不愿意进食?”   婢女不敢发话,只是低下头。   王妃似乎是轻叹一声,从婢女手中接过了餐盘,进了房间里,可她不过一脚将将踏进房间,一只杯子就已经在她的脚边被砸碎!王妃处变不惊的长在门口,看着屋里坐在木轮椅上的少年,眼中溢满了心疼之色。   “恒儿。”   江承恒冷冷的看了王妃一眼,笑了笑:“原来是母亲,真想不到,王府的世子爷都回来了,母亲还会记得恒儿。”   王妃的目光落在少年只着了单薄的中裤的腿上,她皱了皱眉,疾步走到少年身边,将餐盘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毯子盖在了他的腿上,语气极尽温柔呵护:“恒儿,说什么傻话,娘当然记得你,这几日是你父亲伤势好转,娘才照顾的没空来看你,你没有吃晚饭怎么行呢,身子可撑不住的!”   江承恒双目通红的看着王妃冷笑:“我知道他回来了,就算您瞒着我,我也还是知道了。他是不是跟您说了?没错,是我在他的食物里下了毒,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死!?他为什么又回来了!?母亲你居然瞒着我?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他才是让你骄傲的儿子!?而我什么都不是!?”   “恒儿!”王妃终于厉声呵斥住她,一双杏目闪过痛色,而在看到江承恒因为她的呵斥而呆愣的那一刻,她又有些自责。   “恒儿,这件事情,母亲知道。可母亲也知道你心里的苦,母亲不怪你。”王妃伸手将少年轻轻抱住:“恒儿,娘比谁都知道你有多能干懂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把你的腿治好,你这么多年来助你父亲立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你父亲都记在心里……”   江承恒原本已经有些动容,却在听到王妃的这番话后狠狠地将她推开:“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他心里只有他的亲生儿子!只有那个江承烨!再过不久、再过不久……连母亲你也会觉得他才是你们的好儿子……”江承恒的情绪从激动转为了失魂落魄,仿佛是落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中,喃喃的说着,“你们才是一家人……那我又是什么?我又是谁!?”   王妃的眼睛红了,她知道不该再刺激江承恒,所以,在他下一次被激怒之前,她退出了房门,又变作了那个冷艳的王妃。   走到假山的拐角之处,一个黑影落在了王妃面前,单膝跪下。   “承烨自从回来以后,就变得更加孤僻冷漠,还时常说着要离开。我觉得这当中有些不对,你带几个人去查一查,世子这几个月究竟是在哪里过的,又做了些什么。”冷情的声音吩咐着话语,黑影自始至终都默默听着,等王妃话音落下,他才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逗比兄弟再聚首   眼看着就快入冬,宁王府中也十分应季的将过冬的物什都准备出来,王府之中,但凡有眼力劲的,如今都是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深怕一不留神就引火烧身,这样紧张的氛围,正是从世子江承烨回府之后开始。   自从沅沙江一战,王爷和世子险胜之后,宁王回府将养了好几个月,而这几个月,都是王妃衣不解带的好好照看着,而世子则是失踪好几个月后,重新回到了王府。   若说到大周的宁王与王妃,不知道该羡煞多少人。宁王十六岁封将上战场,骁勇善战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那俊美的相貌不知道令多少人家的小姐倾倒,当年正逢乱世,宁王为兄弟拼下了大半江山,多年来一心辅佐,从无二心,王妃景氏更是将门之后,骠骑大将军景东吴的掌上明珠,两人共结连理多年,一直是恩爱无比。   而后,王妃更是诞下一男婴,令王府爵位有了承袭之人,夫妻的感情越发的稳固。   可谁也没想到,王府和美的生活,因为这个男婴而发生了变化。   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三年前的战场上,世子江承恒受了重伤,双腿作废,从此成为了一个要在木轮椅上度此残生的废人,连带着性情也突然大变,也是在这时候,从战场上把世子救下来的陌生男子竟然声称他才是真正的世子,而这个俊美绝伦气势胜过江承恒不知道多少倍的陌生男子,就是如今的江承烨。   三年前那一场轰动,令整个汴京都为之一震,谁也没想到王府里还会出现真假世子的狗血事情来,可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个身份神秘的年轻男子,竟真的是宁王的儿子,而真正被宁王夫妇宝贝多年世子江承恒,才是无名野孤!   最后,这件事情在宁王的震怒中终于有了结果。原来,当年先帝曾想要赐一个美人给宁王爷,那时候正是王妃身怀六甲的时候,先帝给的是一个体恤宁王这唯一一个兄弟的说法,希望能有人更好的伺候宁王,可没想到的是,宁王耿直了脖子将那美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这件事情令先帝十分下不来台,王妃向来都是贤良之人,最后,还是王妃做主让那美人留在了王府,只是从头到尾,都没人瞧见过王爷碰过那美人一分一毫。   没想到的是,王妃那一胎险些小产,最后好不容易保住了孩子,所以之后养胎的日子里,便鲜少出门,直至产下男婴,才略有好转。可是时隔多年,没人想到那嫉恨在心的美人竟能神通广大的将王妃的孩子给换掉了,将真正的世子丢弃在外,让宁王和王妃这么多年来对一个无名野婴宠爱有加,还让他成了宁王府的世子。   三年前的风波和混乱已经过去,江承烨成为了宁王府的世子,一晃三年,竟是如此的快。   自从江承烨回汴京之后,王妃所有过冬准备的东西都是一式两样,给江承烨和江承恒一人送一份,然而江承恒的情绪并不稳定,屋中常常都是碎乱一地,与之相反,送到江承烨屋里的东西,送过去的时候什么样子,再去看的时候,都是纹丝不动的放在一旁。   宁王的寝卧中,王妃换下一身绣工精致的华服外袍,换上了面料柔软样式简单的外衣,接过婢女递上来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宁王。   宁王如今已经是四十有五,原先一直保养得宜,俊美犹存,可因为战场那样的地方太过苦寒,沅沙江一战之后又受了重伤,再醒过来的时候,那张俊美的脸上多多少少还是出现了些岁月的痕迹,就连从前乌黑的两鬓,如今也无声的天上了银丝。   王妃的药不过喂了两勺,宁王已经抬手挡开。他眉间紧缩,沉声问道:“承烨的伤势如何?他当日将我从战场上带回来,我不晓得他也受了伤,也不晓得他在外头这几个月是如何过的,原本他的性子就孤僻冷漠,这时候你还是多加问候些好。”   王妃面色沉静的点点头:“承烨的性子也不是一两日成这样的,来日方长,他终究是你我的骨血,你不必担心。”   宁王的的面色忽的一沉:“若非此次带着承烨上战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他的功夫竟然那般厉害,路数奇特,出手快且狠,若无他将对方主帅挑下马,我们如论如何也不会如此快的脱身。承烨这个孩子,从前在王府三年,整日都是默不作声,我们也不晓得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如今看来,这个孩子前途无可限量,往后我也门应当多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王妃面容沉静的听完,点点头,将药递给宁王:“先把药喝了。”   端着药碗从寝卧中出来,王妃对身边的老嬷嬷道:“前些日子送到恒儿那里的雪锻你去取两匹回来,送到绣房给世子缝两套舒服的中衣,另外再多做几套新的秋衫。”   老嬷嬷生的慈眉善目的,领了命去绣房吩咐。   老嬷嬷是跟着王妃许多年的,办事麻利细心,很快就办完了回来,手里还端着膳房刚刚炖好的燕窝。   “娘娘心里其实还是记挂着世子,世子虽然性情冷淡了些,可娘娘终归是亲娘,假以时日,世子一定能明白娘娘您的难处和苦心。”老嬷嬷为王妃脱了鞋,将她扶到卧榻上小憩,又将燕窝端了过来。   景王妃神兽揉了揉,神色间尽是疲惫,并没有什么胃口:“你说的是,这孩子看着性情冷淡,实则是个挺好拿捏的孩子,听那边院子服侍的婢女说,他回来之后,只是就着那两身粗糙的衣裳换洗,明明有那么多好的衣裳,他却偏偏不换,他一个世子,将自己作践成这样,也不想想他这个样子会让王府颜面受损,其实他这么做,我清楚得很,这不就是想让我这个做娘的给他送衣裳么,恒儿已经够让我操心了,现在连承烨也这么不懂事。”   老嬷嬷姓孙,已经伺候了王妃许多年,当年的事情,她也是晓得的,见到景王妃愁眉不展,老嬷嬷劝慰道:“当年怎么能全怪王妃您呢,您看,世子虽然出走多日,可最终还不是回来了吗,娘娘,装模作样一日两日不难,要装上三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世子为人的确是谦虚低调,又像王爷说的那样本事过人,难得的是无论从前怎么样,回了王府之后便从没有总是挂在嘴上,是个明白人。虽然不晓得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这品性应当还没有坏。老奴跟着王妃多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老奴倒觉得,世子之所以回王府,其实看重的还是王妃您和宁王。”   孙嬷嬷的一席话毫无疑问的说到了景王妃的心窝里,她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明媚的双眼微阖:“但愿吧。”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景王妃的眉宇间多了些忧愁,“原本我也是想着让承烨回来后安安心心的为以后做打算,可也不晓得是怎的,他近日竟总是跟我说着要离开的话,实在是让我头疼,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已经把他牵绊住了?”   孙嬷嬷笑着摇头:“只怕世子是故意说给您和王爷听的,他这么多年没有你们的疼爱,心中多少觉得酸楚,想要多博得些关心,也无可厚非,这王府就是世子以后的家,他还能去哪里?”   景王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很快她又摇摇头,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   孙嬷嬷将景王妃服侍着休息下了,这才转身出了卧房,又重新回到了绣房里,她对做冬衣的师父多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让他们多加些料子在里头,得让世子爷穿着舒服些。绣房里不少都是跟着师父学徒的年轻绣娘,听到“世子爷”三个字,一张脸瞬间就红了,低头做面料的刺绣时也越发的用心。   孙嬷嬷吩咐完了,心里还是不放心,特意到江承烨的院子走了一遭,听来的却是世子爷已经不在府中的消息。   江承烨的确不在王府,他回来之后在自己的院子里关了几日,总算能从离开何家村的不适中缓冲过来,一面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已经对那个地方的适应程度已经到了像是离开了家一样的地步,一面想着既然回来了,趁着还没离开,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的。   犹记得当初领兵上战场,是先帝驾崩之后,新帝未登基以前。虽然江承烨对江煦阳谈不上有多热情,但江煦阳救了他一命是事实,而他也的确当江煦阳是兄弟。只是没想到,他不过离开汴京几个月,再回来时,新帝已经登基,六皇子也成为了六王爷,封号端闵。   江承烨的马停在汴京城偏僻的城西,他记得从前六皇子的府邸是十分金碧辉煌的,可如今入眼的宅子实在旧的很,比那皇子府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空荡荡的朱红大门前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江承烨跳下马往里面走,却发现进门之后所见之境竟也是十分清幽雅致的,他一路往里走,终于瞧见了两个侍婢。   两人手中捧着盆景,正要去后花园,见到江承烨,两人都红着脸行礼,之后带着江承烨去了后花园。   这宅子旧是旧了点,好在宽敞又雅致,江承烨还未从加上那头越过来,就已经听到了江煦阳咋咋呼呼的声音。   “嗷嗷嗷啊!它怎么挠人啊!不是说温顺可爱惹人怜吗!”是江煦阳的声音。   “王、王爷……这、这已经是最温顺的了……”   “胡说八道!你、你、你!把它爪子上的指甲给我剪了!”   江承烨终于从假山一侧越过来,立马瞧见了花园中的江煦阳将两只伤痕累累的手缩在背后,如临大敌的看着被三个人按在地上的猫。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江煦阳转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了穿的十分寒酸的江承烨,他本能的咧嘴一笑准备给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在这之前,他似乎就先想到了什么,笑容没有了,惊喜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瞪着双目的愤怒,他把面前的三个人扫开,指着地上那只砖头大的猫厉声道:“翠翠,挠他!”   翠翠……江承烨的嘴角抽了抽,目光落在那只叫翠翠的猫身上,这只猫似乎出生还没多久,可怜巴巴的缩在那里向江承烨投来了凄楚的目光,江承烨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就听到江煦阳愤怒的质问声:“好你个江承烨!你还有脸来见我!”   似乎是因为江煦阳的怒吼,那只小猫越发瑟缩,江承烨瞅了瞅它,道:“这个东西你是哪里弄来的?”   江煦阳看着地上那只猫,似乎是笑了笑:“前段日子皇上赏的,听说是从什么恒罗带来的,不就是一只猫嘛,我倒是没瞧出有什么不同的。”   江承烨又扫了一眼那只可怜兮兮的“猫”,淡淡道:“这不是猫,这是猞猁。”   啊?江煦阳不出意料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看看江承烨,又看看那只猫:“什么猞猁?”   江承烨蹲下身去抚摸它,可它似乎害怕的很,一个劲儿的往后缩,江承烨收回手,继续道:“它叫猞猁,栖息生境多样,耐饥性强,以鼠类兔肉为食。小的时候的确长得像猫,但等它长大,就会变得比猫大上很多。和猫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耳朵上有两撮比较长的毛,叫做耳簇……”   江煦阳听的一愣一愣的,他不由得望向地上那只酷似猫咪的猞猁,惊叹道:“啊,这……这竟然叫‘耳簇’么,我以为是它生了什么怪病,让胡子长到耳朵上了!”   嘁……江承烨很给面子的嗤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不过,即便江承烨为他解答了疑难,依旧没能消除掉江煦阳心中的愤怒!对于江煦阳的暴走,江承烨出奇的平静好脾气,被他开玩笑似的抡了三圈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使个阴招再还回去。   江煦阳有时候也是贱不过,从前他一直在和江承烨的斗智斗勇中寻找乐趣,可当他发现江承烨也会任打任骂的时候,他又有些不适应——嘤嘤嘤,不打人不冷眼的江承烨怪怪的!   江煦阳发了一会儿狠,觉得今天的江承烨就跟这个软绵绵的假猫一样,他悻悻的带他去了小花厅喝茶,当然,他没忘记把那只假猫也拖了去。   江承烨看着那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的猞猁,终于开口道:“猞猁喜欢独居,虽说它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狗急了还会跳墙,你这样强抱着它,它不抓你才怪。”   江煦阳觉得他听着这番话的时候,手上被抓了的地方都开始疼了,他哼了哼,扔了假猫和江承烨去喝茶。   端闵王府中的人并不多,一个个的也并没有怠慢的样子,但江承烨看在眼里,终究还是想到了从前金碧辉煌热闹的六皇子府,他呷了一口茶,沉声道:“这一回,的确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煦阳还在看着自己留了三道红印子的手,闻言哼了哼:“你也晓得自己过分了吗!哼哼,你可晓得你坏了我的大事!若不是你,我早已经将我的如意接到了汴京,你晓得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过来的吗!我已闭上眼睛就想到如意……”   “咚!”杯盏被重重的放在了矮桌上,江煦阳哼哼着抬眼看他,不由得一震——目光阴沉,薄唇紧抿,浑身都是带刺的寒意……嗷嗷嗷!这个才是他认得的江承烨!   江煦阳往榻上一缩,一副害怕被侮辱的良家妇女模样的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江承烨冷冷的看他一眼:“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如意?”   什么什么如意啊,他说的很明白啊!江煦阳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周围,确定周身没有针也没有其他暗器等着他,他又伸出手缓缓地将江承烨面前的杯子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这才道:“就……就是你让你的影卫把我送回来,结果你自己舒舒服服的在外头游山玩水,让我没能成功把如意带回汴京城啊!”   江承烨这才意识到,原来当初何如意这个小妖精惊艳到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可是江煦阳竟已经动了把她带回来的心思?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那晚的缠绵,那淡淡的桂花香甜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江承烨如今已经是到了即便只是想起她,心头都会变的莫名柔软的地步,只是目光一抬,见到对自己的女人心存觊觎的江煦阳时,他还是冷下了脸:“你与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将你送回来是为你好……”冷意到了这里,多多少少又转变为了些许歉意:“只是想不到即便这样将你送回来,仍旧是连累了你……这一次,对不住。”   江煦阳原本还有些气呼呼的,可是听着听着,他就听出些问题来了,敢情他生气的和他要道歉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江煦阳微微挑眉:“连累?什么连累?”   什么连累?   他将他视作兄弟,在战场上把毒发的他救走,找到了封千味,就算江承烨将他送回了汴京,也依旧没能让他躲过这一劫。   当初他们离开时,大周打了胜仗,新帝登基在即,先帝膝下十几个孩子,除开晚年得子的当今太后,剩下的,也就只有江煦阳和另外一个已经不知被如何处理了的兄弟。如今大局已定,江煦阳更是无心功名权利之人,按理来说,应当做个逍遥王爷,即便没有从前做皇子时候那么威风,却也不该是如今这般撂倒的模样。   太后和新帝自然不能苛刻这个惟一的兄弟,即便江煦阳与世无争,仍旧是无法磨灭他身上存在的威胁性,那是对帝位的威胁。所以,若真的要将他刮干净,必须有人助力。   江承烨这几日早已让影卫打听清楚。新帝登基后,景家果真上奏参了江煦阳一本,无非是指责他在大周外有强敌之际仍旧纸醉金迷,奢华无度,这才令他在封王后被扔到了这么个鬼地方,出了个名号,当真也是什么都没有了。而景家,正是景王妃的娘家。   江煦阳明白江承烨的歉意从何而来,他暂时放下了江承烨棒打鸳鸯的旧仇,爽朗一笑:“我当你说的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么!?不瞒你说,从前的府邸,我早就住腻了,如今在这里悠闲自在,我每日都逍遥的很,你可别瞧着这宅子外头看着寒酸,这里头可是我自己打理出来的,是不是很能衬出我的品位!?”   江承烨无奈的勾了勾唇,总算有一次没有反驳他:“唔,品味。”   江煦阳咧嘴一笑:“就是,若说有什么不妥的,大概也就是这个封号,端闵端闵,听起来跟短命短命似的,不吉利也不好听!再一个……”江煦阳收起笑容不满的望向江承烨:“你不该那么早拆散我和小意意!”   小意意……呵呵。   江承烨冷笑一笑。他原本过来,的确是为了景王妃对江煦阳使绊子的事情对这个兄弟表达歉意,可他没想到的是,没了那些牵绊,江煦阳反倒过的越发潇洒恣意,相比没了荣华富贵,他更为介意和愤怒的,竟然是认定江承烨拆散了他和何如意!   还没等江承烨发话,江煦阳已经又开始哼哼:“你一定不晓得当日我被送回来之后有多少日没能好好吃下东西,其实根本就是吃什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儿!满脑子都想的是我的小意意……”   “换个称呼。”江承烨冷冷的打断他。   江煦阳不满:“我叫我的小意意关你什么事!?”   江承烨冷冷一笑:“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小意意。”   小花厅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江煦阳的表情,从震惊到意外到惊恐,再到愤怒、很愤怒、非常愤怒!   “江承烨你说什么!?”江煦阳伸手将江承烨的衣领子抓过来:“你、你、你你对如意做了什么!”还未等江承烨回答,江煦阳已经率先撒了手,哪怕愤怒,可还是没有掩盖住眼中的惊讶:“你……你竟然也会喜欢女孩子!”   江承烨气定神闲的将自己整理好,一脸坦荡的望向江煦阳:“你可以继续说了。”   江煦阳顿时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怏怏的看着他:“江承烨你好卑鄙!”他很快又觉得不对,遂凑过来问他:“江承烨,我还当真不晓得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人该是个什么德行,可我有一个疑问,你应当也是尝过如意的手艺了吧!?我就这么跟你说,那样的手艺我吃一次就能记一辈子,在吃什么都不香了!你呢!?你究竟要的是厨艺还是这个人?不如我跟你打个商量如何?你将她让给我,我保管让她每日都做食物给你吃!”   江承烨勾了勾唇,看似冷酷,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把你做成食物喂给翠翠吃。”   冰冷而认真的眸子让江煦阳打了个冷战。其实说心里话,江煦阳的确是对如意念念不忘,从他回来那刻起,就吃什么都觉得不对味,就算是一样的菜色,他也觉得和她做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归根溯源,与其说他是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不若说他是对这分手艺念念不忘,所以在听到江承烨一脸严肃认真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的震惊多过被横刀夺爱的愤怒。   他对如意,终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可是,当江煦阳看着一脸认真的江承烨时,他看到了深不可测的执念。   江煦阳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好办。   “江承烨,你没有在逗我吗?你当真看上了何如意?还是准备将她收了房?”江煦阳试探的问道。   江承烨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今日来,是因为你被我牵连的这件事情而来。既然你对我和如意的事情这般有兴趣,我不介意告诉你,我此生只会娶她为妻,与她携手终老。”   江煦阳双手跌在脑后的躺在了榻上,翘着腿好整以暇的看着江承烨,乐呵呵道:“行啊,改日你将她接到汴京,我倒是要瞧瞧你该如何智斗你府中那两位,让他们答应你堂堂世子,却甘愿娶一个山野厨娘为妻!”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已经有些讨打倾向的江煦阳,淡淡道:“不需要他们同意,我会离开王府,回到东桥镇的何家村。如无必要,不会再回来。”   江承烨的一番话令江煦阳噌的一下弹了起来,江煦阳一脸震惊的看着江承烨,伸手在他坚定的目光前挥了挥:“江承烨,那千日毙是不是把你的脑子给毒坏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承烨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他。   江煦阳这会儿不再开玩笑了,连那些嘻嘻哈哈的姿态也收了起来。他微微皱眉:“承烨,我江煦阳这辈子没有佩服过几个人,可我佩服你。但你这个决定,当真是草率了。”   江承烨微微垂目,没有说话,可江煦阳并不准备揭过这一页:“我晓得江承恒一直对你怀恨在心,想要除掉你,景王妃更是对江承恒极为纵容,若是真的除掉了你,宁王定然震怒,景王妃只怕还没来得及为你伤心,就要先着急如何榜江承恒把事情掩过去。当日我带你去找封先生,就已经被景家参了一本,这是景王妃对我的警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她晓得如意的存在,也晓得了你对她的心思,她会不会对如意下手?”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承烨的眸子明显的冷了许多,他重新端起茶杯,里头的茶是刚刚煮好的滚烫的茶,可他端在手里,却连眉头都没有皱。   不知过了多久,江承烨缓缓将茶杯放了回去。   江煦阳撇了他一眼,长腿盘坐,双手后撑于榻,方才的严肃中带上了几丝懒洋洋的忠告:“我们俩是兄弟,既然是好兄弟,有些话我不妨对你直说,仅凭她对我的手段,我保证她一旦晓得了如意,定然就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虽然有些话说出来有些伤人,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即便景家地位再怎么不凡、宁王又立过多少汗马功劳,一旦没有了人接下去,再多的荣华也无人享用。江承恒的腿已经废了,景王妃靠着景家的兵权,宁王又多次带兵,即便位高权重,面对一个废人,顶多也只能承袭一个名哈,就如同我现在这个‘短命’王爷一般。”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宁王府自然需要新的机会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况且宁王多年辅政,又有景家支撑,在军中颇有威望,只怕用不了多久,必然会引起皇兄和太后的不满,是以……”江煦阳缓缓放慢了语调,没有说下去,他看着脸色渐沉的江承烨,重新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水。   江煦阳没有说完,但江承烨已经明白。   宁王府不会轻易放他走,短时间之内,只有他一个人能重新帮王府在新朝树立新的功勋。   有些事情,并非江承烨想不到或者想不透,可他意外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何如意呆久了,在那个只有家长里短的地方呆久了,那些他明明想得到的问题,都被他自动自发的忽略掉了。   所以,他把这个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总以为自己不过回来交代一声,便可以将那些他曾经苦苦追寻,而今在无价值的东西抛开,回到如意身边,和她一起在那个小村子里度过余生。   可是仅凭景王妃对江煦阳做的事情,江承烨就已经可以猜到当他回到何家村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这个他不过相处了三年多的王妃母亲,他已经足够了解。   他只希望陪伴如意留在何家村的那个人,是程叶,而不希望有不必要的麻烦将那种平淡而温暖的生活打乱。   江煦阳的话让江承烨犹如醍醐灌顶,当初离开何家村,他的心绪有些复杂,面对如意,他才给出了一个三个月的期限。那种浓浓的不舍和撕心裂肺的牵挂,让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只希望回到汴京交代完了,再回到她身边。   可如今这个局势,江承烨渐渐清楚——如今,还远远不是让景王妃知道如意这个人的时候。那三个月的时限,也的确是他有生以来难得的一次冲动。   江煦阳知道了江承烨对如意的情谊,却并没有将自己的好感压抑下去,相反的,倒像是两人多了一个共同话语一般,说起了两人还在东桥镇时候与如意相处的种种和他回来以后饮食上的不习惯。   江承烨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温暖。他拥有的回忆,比江煦阳更多更强烈,那是从他离开何家村开始,就不断的在脑中回想的过往。   离开那里的每一日,没有她每日精心烹制的鱼;没有她那个脑瓜里奇思妙想的菜肴;没有她或娇嗔或卖蠢的可爱;没有她时而发坏时而狡黠的笑容;更没有那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桂花清香。   江承烨忽然想起来,当初如意做的那罐子桂花酱,在他走的时候已经快要一个月。她曾说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制好,那种香甜的桂花香,可以泡水喝,也可以涂着馒头片吃,他一直很想尝一尝,所以总是隔三差五的围着那只坛子转悠,可是等到他离开的那日,也没能尝到。   不知是巧合还是感应,千里之外的何家村中,香甜的桂花酱已经溢满了整个屋子。   自从如意开始收地后,何元小夫妻又找到了整日过来与他们厮混的好借口,桂花酱做好的这一日,他们再次厚着脸皮上门求尝鲜。   梅肉和桂花在蜂蜜的浸泡中已经变成了果酱装,琥珀一般十分好看。吉祥烧好了水,拿出新买的杯子,如意用小勺子挖出一块放在小碗里,奖大坛子密封好,就着小碗中的桂花酱,舀了放到杯子中,用热水冲开。   一时间,那香气仿佛长了脚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扩散开去,何远等不及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立马献宝似的递给章岚:“媳妇媳妇!你尝尝!太好喝了!”   章岚尝了一口,果真是馨香甘甜,比家里最好的茶叶泡出来的味道还好,她尝了之后老毛病就来了,问着如意这个东西是如何做的,如意对这些向来就没什么隐瞒,遂将制作方法告诉了章岚,不只是桂花酱,还有柑橘橘皮酱,这些东西都很常见,且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章岚听的啧啧称奇:“这柑橘橘皮我当它就能下个火锅做个陈皮,竟然还能做成果酱!”她笑呵呵的看着如意:“我可得跟着你好好学学!”   如意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手中的那杯桂花蜂蜜茶,并没有喝下去。   经过何远的多番努力,整个何家村的田契基本上已经到手,加上马上过冬,还有好几个外村的也准备来卖掉自家的地还钱过冬,等着开春之后分肥田。   一切仿佛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何远说到兴奋的时候,还和他们分享了一道八卦,无非就是如意的奶奶何婆子已经给柳儿找了一个山那头的人家嫁过去,听说家里条件不好,两兄弟娶不到媳妇,所以把家里所有的钱凑出来想先娶个媳妇再说。   这样雷同的桥段,让如意和吉祥都有些感慨。当初和婆子逼婚,何尝不是想将她们也当成那货物一般论斤论两的卖了?人各有命,当初是她们自己想了办法豁出一条路来给自己走,当初村里觉得他们分了户日子一定不好过的,现在还有谁敢说什么?   所以,无论何远怎么说,如意都已经是无动于衷,相比吉祥,何元吉更加明白如意的意思。现在他是吉祥的夫君,他只会将这个心软容易同情心泛滥的女人看好。   因为收回来的地良莠不齐,所以在明年正是开始统一规划耕种以前,还需要将土地的地质好好的了解一番,若是能人力改变固然是好,可即便改变不了,也可以因地制宜的来利用。   说到种田,如意倒弄倒弄小菜地还行,这样大规模的田地,自然就得请人来做,放眼望去,何家村这么多的村民,不乏有经验丰富的老农人,都是最为贴近的劳动力,所以她根本就无须担心。   如意捧着那杯馨香的花茶,氤氲的香气中,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气派的农场和一筐筐的丰收物资,而那个她做梦都会梦到的男人,在漫山遍野的金色中,朝她缓缓走来。   ------题外话------   1btbt520童生投了5张月票   2小溪水长流童生投了3张月票   3wyl7689秀才投了3张月票   4zhcaiwei童生投了1张月票   5nikao童生投了1张月票   6563603618童生投了1张月票——嗷嗷嗷!没有傻白甜的小爱情伐开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毁约期和下毒手   江承烨一直呆到了黄昏时分才从端闵王府离开,离开的时候,江煦阳又重新开始和那只假猫培养感情。江承烨来的时候是自己骑的马,可等他出来的时候,宁王府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面。   管家江德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江承烨身边躬身道:“世子爷。”   江承烨面无表情地看了江德一眼,长腿迈开跟着他上了马车。江德把江承烨送上马车,这才再次跳上车驾车离开。   天色已经暗下来,身为皇城的汴京并未随着夜色落幕而消寂下来,从端闵王府一路上了城东大街,各式各样的夜郎杂耍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而汴京的那条烟花柳巷,更是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那莺莺燕燕的娇声。   江承烨将撩着帘子的手微微放下,马车里重新陷入了暗沉。他今日出来,根本不曾与任何人交代,可江德却将马车直接的停在了端闵王府前,由此可见,景王妃对他这个做儿子的去向倒是十分了如指掌。   “其实你与景王妃有时候当真是瞧一眼都能瞧出是母子,对于许多的人和事,你们都想要拥有绝对的掌控,所以,你有多想摆脱如今这些,那就该明白景王妃有多想让你无法脱离控制。”江煦阳的一番话忽然回响于耳畔,江承烨缓缓靠向马车舒适的靠背,一双眼深沉无比。   马车很快回到了宁王府,江承烨下了马车,抬脚就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可他不过刚一转身,江德已经笑着上前来:“世子,王爷和王妃正在饭厅等着世子一同用饭。”   江承烨淡淡的看了江德一眼,连一个回音都没有,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江德不好直接上前拦着江承烨,就在他正准备将王妃的话转述给江承烨的时候,忽然就瞧见这性情古怪的世子爷脚尖方向一转,走向了饭厅。   王府的日膳,虽然比皇宫中要删繁就简的多,可并不代表毫无规矩。一张大圆桌之上,要几荤几素,几冷几热,从里到外如何摆,碗筷菜碟朝哪方,有一样出了岔子,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罪,但也是坏了礼数的。   江承烨走进饭厅的时候,婢女们将将把东西都摆好。见到江承烨进来,宁王那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慈爱的笑容:“承烨,过来坐吧。”   过去在王府的三年,宁王事务缠身,鲜少能回来,景王妃每日都会亲自端了餐盘去江承恒的院子看着他进食。所以更多时候,江承烨都是呆在自己的院子。所以,宁王府的世子向来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当初在何家村的时候,江承烨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饭桌从东屋落到了堂屋里。那张不大的方木桌子,一家人刚好可以围坐一圈,因为他的加入,往往就是金玉满堂挨在一起,腾出一个位置给他。那时候的桌上,只有最普通的小瓷碗,上头勾勒着夸张的花样,偶尔有几个,还会在碗沿边上带着几个小缺口。江承烨还记得第一日拿到一只带着缺口的瓷碗,很是嫌弃的又放了回去,那时候如意只是瞥了他一眼,低低的说了声“事多”,可是从那以后,她每次递给他的碗,都是没有缺口的。   想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女人,江承烨才终于露出几分暖色,有些出神的走到了桌边。而他这样一反常态的温暖表情,自然是被宁王和王妃看在了眼里。景王妃看了看宁王,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江承烨身边:“你父亲晓得你回来了,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愿呆在房中了。还沾着做什么,快坐下……”景王妃伸手去握江承烨的胳膊,可就在她要挨上他的时候,江承烨从容的往前挪了一步,兀自坐了下去。   景王妃伸出来的手僵在空中,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来,脸色也不甚好看。   宁王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微微皱眉望向态度冷淡的江承烨,同样也没说什么。景王妃回到自己的位置,因为桌上只有三个人,景王妃要服侍着伤势未愈的宁王,乍看之下,江承烨反倒像是客人一般,让两人来招待。   菜已经上齐,可是这样三个人围桌而坐的氛围,竟真真切切的生出了几分尴尬。   也许天下间真的没有亲生父母和自己的孩子坐在一个桌子上时还要这般客气,江承烨三年前就已经回到了王府,可是像今日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江承烨看着那满座的精致菜肴,却丝毫胃口都没有。   景王妃对一旁的孙嬷嬷抬了抬手,孙嬷嬷迅速会意,上前将江承烨面前盛汤的碗拿起来盛了些鸽子汤在里头,慈声道:“世子,这是王妃转成吩咐厨房做的。您和王爷都有伤在身,喝这个鸽子汤,正好。”   江承烨看着那碗氤氲着热气的鸽子汤,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因为他爱吃鱼,所以如意便当真为他做了各类各样的鱼。江承烨时常就双手环胸的倚在灶房边看着她做菜,她做菜时候的自信模样,仿佛浑身都能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芒。   兴许是怕他一个人站在一旁觉得闷,也许是因为他看的太专注,每当她瞧见他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时,就会用教孩子似的语气碎碎念。   好比她熬鱼汤的时候会说:“告诉你啊,饭前先喝几口汤,将口腔、食道润滑一下,可以防止干硬食品刺激消化道黏膜,有利于食物稀释和搅拌,促进消化、吸收……”   包了饺子下饺子的时候,她那一双漂亮的素手会拈着一只只胖乎乎的饺子下到锅里,目光专注而清澈,语气认真而温柔:“叫你煮个饺子都不会,真是笨,你将水里加些盐巴,就算水开了也不会外溢的!”   还有太多太多有关她的事情,仿佛都已经满满的塞在了江承烨的记忆里,只要他稍稍动一动心,那些回忆便会蜂拥而出,她的音容笑貌,即便只是闭上眼睛,都能清晰的映衬在眼前。   江承烨迟迟没有动这一碗鸽子汤,孙嬷嬷将汤碗放在江承烨面前,退回到王妃身边,对景王妃使了使眼色。   景王妃看着目不转睛盯着那碗汤的江承烨,笑了笑,柔声问道:“承烨,怎么还不喝?是不是不喜欢这个?”   宁王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个和自己并不亲近的儿子。   当初江承烨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江承恒,却在回到王府后自报了身份,他手里的银簪花是老王妃曾赐给身边的嬷嬷的,而那个嬷嬷,之后被派到了当时那个美人的院子里伺候。且不说那银簪花,就说江承烨的样貌,都是与宁王年轻时极为相似,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只有江承烨更加青出于蓝,容颜更加的出众!   从怀疑到彻查,再到真相大白,宁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接受这个现实。   期初,宁王对江承烨有怀疑,可他没想到的是,江承烨之所以会自己找回来,乃是因为那些线索和证据,当真是他多年来自己摸索出来寻得的,让人无法怀疑击破。而后的三年,江承烨多半都是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从未生过什么事端,更没有招惹过什么人。但他的过去实在太神秘,无论密探怎么查,都是无功而返,所以宁王的怀疑,并没有消减。   直至数月前,太子执意要出兵攻打南姜,宁王领兵上了战场。但南姜士兵拼死一战,局势并没有那么好把握,千钧一发之际,江承烨竟然去到了军中,单枪匹马的就将南姜军队的将领挑下战马,这才解了危机,也让宁王重新审视了江承烨。   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江承恒已经是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往后生养在王府,再也不可能上阵杀敌立战功,可偏偏这时候,上天告诉他这个孩子并非他的亲生儿子,而是眼前那个功夫了得冷静睿智的孩子,那一刻,宁王看到的,是整个王府的未来。   然而,二十多年的疏离已成定局,要在一朝一夕间弥补回来又谈何容易?   江承烨的冷漠疏离,宁王觉得不难理解,所以一顿饭下来,他也只是喝了些汤,嘱咐了江承烨几句,让他回府之后好好将养,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立刻宣太医,说完这些,他便起身回了房。   这一顿饭,自然是没有人能吃好,而这个夜晚,也注定无法安宁。这厢一家三口围桌而坐的时候,那一边的江承恒再次陷入了情绪崩溃的边沿。   而是年的教养,江承恒从未辜负过王妃和宁王的期待,上头顶着父亲年轻时骁勇善战的传说,所以他立志要做的更好!可他没想到的是,老天居然会跟他开这样一个可笑的玩笑。他不是亲生的孩子,他曾经信仰的,追随的,孝顺的,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突然冒出来的江承烨,仿佛不遗余力的就能让王妃和宁王的目光望向他。想到自己下半辈子也许就要坐着过活,他就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侍奉江承恒的婢女见到公子又发了狂,赶忙去通报王妃。很快,景王妃就赶了过来。   见到景王妃进门的时候,江承恒生生的别过脸去,嘲讽般的笑道:“这群狗奴才还真是没有眼力,明晓得王爷和王妃今日要陪着世子,还是闹到了王妃您那里吗?”江承恒这几年都是这样,每每他心中愤恨的时候,便不会再叫父亲母亲,仿佛用这些生疏的称呼,能让他更加能泄愤一般。   这么多年,景王妃都由着他闹了过来,可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日的饭局实在是有些尴尬,景王妃也有些恼了,她走到江承恒身边,那高贵的模样不怒而威,冷冷的呵斥道:“闹够了没有!?”   江承恒看了景王妃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好、好……母亲对恒儿的耐心,当真是用完了是不是?对恒儿的心疼也没有了是不是?只因为我如今是个废人,更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所以母亲要不要也无所谓了是不是!”   “啪!”   一声脆响,将江承恒的声音给扇了回去,景王妃红着眼,看着江承恒的时候,第一次有了些恨铁不成钢。   “恒儿,若是你父亲和我当真如你所说,那我们或是三年前,或是你受伤的时候就该把你赶出去!难道在你眼里,父亲母亲真的只是看中你能为王府做什么,当真与你没有半点骨肉至亲吗!?你这样说话,就真的不怕伤了母亲的心吗!?”   江承烨是景王妃的孩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对他不是没有愧疚,可江承恒却是她实实在在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多年,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婴孩成为了那个能上战场为国为家争光的铁血男儿,如果不是因为江承恒的腿废了,景王妃也许真的会保住他的世子之位,用别的来弥补江承烨,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当做命一样来疼的儿子,竟会堕落至此!   那一巴掌,轻重如何旁人不得而知,可是那一声脆响后,江承恒愣了很久。   景王妃不想再和江承恒多说什么,若是他无法自己想通,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又僵持了片刻,景王妃令孙嬷嬷重新送食物过来,孙嬷嬷领命出门,却在打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惊住了!   仍旧穿着那身粗糙衣裳的江承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他双手环胸,靠着门口的门口的红柱子,方才房间中的一切,与他而言仿佛是一场好戏一般。   景王妃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走到门口见到江承烨的时候,也是一惊,可她并没有惊动江承恒,而是走到江承烨身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跟我过来”,便转身离开。   江承恒的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江承烨跟着景王妃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江承烨的院子人并不多,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是以一路回到房间里,连一个婢女都瞧不见。   江承烨的房间里已经换上了过冬的东西,厚厚的垫子,暖手的暖炉,价值连城的披风,景王妃几乎每一日都要命人送东西过来,可这些东西到了江承烨这里,仿佛都成了一文不值的东西,他依旧整日穿着那身寒碜的衣裳,冰冷无比。   景王妃进到屋里,将随身的侍婢都遣了出去,侍婢们出了江承烨的卧房,乖巧的关上了门,而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景王妃面相江承烨,竟双腿一曲,作势就要给江承烨跪下来!   江承烨的动作极快,他伸手一把扶住景王妃,眼中有冷色闪过:“你这是做什么?”   景王妃红着眼平静的看着江承烨,说道:“承烨,你恨不恨母亲?”   江承烨的力道很重,他稍稍使力,便将景王妃扶到一边坐下,自己却隔了些距离,神情淡漠的站在了一旁。   景王妃看了江承烨一眼,露出的笑容多了几分凄苦:“你应该恨才对。我生下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从未尽过一日为人父母应尽的责任。这么多年,你在外头是如何过过来的,我们都不晓得。从前我们不晓得你的存在,而等你回来了,我们却又对你怀着戒心,你怎么能不恨?”   景王妃缓缓起身走到江承烨身边,目光中少有的带上些慈爱:“可你却是个好孩子,倘若你心中当真已经绝情绝义,你不会去战场上救下你父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承烨原本微微垂下的眸子忽然抬了起来,看着景王妃的目光中带着些嘲讽的味道,景王妃自然知道他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不过稍稍停顿,便继续道:“我晓得你心中还因为恒儿给你下毒,而我却还一味的护着他而生气,可你如今还好好活着,恒儿却依旧是一个废人!我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恒儿是我的亲骨肉,你才是我错养多年的孩子,今日是你对恒儿下了毒,为娘的同样会保住你!”   自从江承恒知道有江承烨这个人存在后,竟派了人去给江承烨下毒,“千日毙”这样的毒,每日都会损伤人的五脏六腑,等到毒发时,即便是吐出的毒血都会带着剧毒。   江承烨并没有因为景王妃的一番话而有多大的动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恨和怨,还有那些不甘的不信,都已经在当初毒发时每一日的挣扎中一并被毒杀,他捡回了一条命,更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曾经执着不放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才会放弃回到汴京,所以宁愿找一个安静的小村庄过一过清净的日子,也许他总有一日还会回到这里来做一个了断,可那一刻,他对汴京,对王府,对他曾经苦苦寻觅的亲生父母,没有半分的眷恋。   如意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动心的女子,唯有这个女子,能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能让他陷入她给的滋味中无法自拔。   也许,他还要谢谢江承恒的这一出毒手。若非如此,他不会去到东桥镇,不会遇见如意,不会被她的手艺而震撼,更不会选了她的家来栖息,自然而然,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诺大的王府,对他而言已经再无意义。他从前便是孑然一身,而今,留在这里的日子令他厌恶,他想要的,只有何如意给他的每一天。   忽暗忽明的灯火在从窗户外掠进的凉风中跳跃,江承烨微微移开目光,看着那闪动的灯火,淡淡道:“即便你这样说,在你心底,终究只有江承恒一个儿子。我不想留下的地方,没有人能阻止我,即便你是母亲,也一样。”   景王妃望向江承烨的目光不由得凌厉起来!   她一直知道,那个整日沉默寡言冷漠疏离的江承烨,并非他真实的样子!他真正的模样,就和他那十几年的经历一样,被他藏匿。而如今,他是不是终于要将自己真实的模样露出来?   江承烨的话中已然带上了些强势的味道,景王妃却因为他这样的变化而越发镇定,她看着江承烨,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何要给你起名江承烨?”   江承烨这个名字,是他回到王府后,宁王在他受封世子的那一日为他起的名字,而他从前姓甚名谁,似乎并没有人关心,他们想知道的,只有他究竟会不会带来威胁,他的出现究竟是不是一场阴谋。仿佛连他自己,也将从前的一切抛弃,只为了了无牵挂的回到属于他的家。   从回来的那一起,他就叫做江承烨。   “为你起名承烨,是希望你能将属于宁王府的殊荣承袭,令其光辉煜煜。你可知道,这是对你抱着多么大的期许吗?倘若你真的仔细想过,就该知道我们并非是丢弃你,只是因为不晓得你的存在,母妃承认,过去的三年,我们对你的关心并不够,可这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如今你能在战场上助你父亲一臂之力,往后你就能撑起整个宁王府!今日你父亲一心想要和你吃一顿饭,可你却冷漠至此,承烨,你可明白如今究竟是我们不将你当做儿子,还是你不想再要我们这对父母!”景王妃缓缓的说着,目光直直的看着江承烨。   可是景王妃终究还是失望了,江承烨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有半分动容,看着亲生儿子冷漠如初,景王妃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的,他从前的妥协,都已经随着这一次的出走而一去不复返。而她也越发好奇,这几个月,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连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事情都可以放开。   看着景王妃的神情变了又变,江承烨终于没有耐心,他缓缓走到房间中的桌子边,抬手倒了一杯茶:“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我为王府做些什么,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未免太过好笑了。”他忽的重重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握着杯子转过身,“可若是我说,我现在就要走呢?”   景王妃似乎是苦笑了一下:“承烨,你如今已经是这宁王府的世子,即便你走了,恒儿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模样,更不会再成为世子。你心中的郁结,不过是因为这些年的疏离,你就当是给王妃母亲一个补偿的机会,可好!?”   江承烨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他心中清楚,倘若景王妃这番话是他将将回到王府时候说的,也许他真的就点头了。只可惜,现在他真的不需要了。   夜渐渐深了,面对江承烨的冷漠疏离,景王妃几乎快要放弃,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慌乱道:“王妃,宫中来人了,似乎是要召王爷进宫觐见!”   景王妃脸色一沉:“为何这么急?王爷呢?”   下人答道:“王爷已经领旨觐见,就快出门了。”   景王妃终于露出几分担忧:“我去看看!”她转身离开,步子走的十分急。而在景王妃离开后,江承烨关上门窗,就着身上从何家村穿回来的衣裳和衣而卧。   多事之秋,果真是难有安宁,新帝召见宁王进宫,竟是商议有关大周北边的恒罗蠢蠢欲动之事。   恒罗人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多年来蟠踞于九州大陆的北边,而罗恒所养出的战马也是匹匹极品!   恒罗人,说的好听叫做骁勇善战性情豪迈,说的难听一点根本就是四肢发达简单粗暴,坚信马上得天下,虽然如今恒罗年年都有战马进贡,可那蠢蠢欲动的不安分,一早就已经被新帝收入眼中。可谁都晓得宁王才从沅沙江一战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伤势未愈,如今召见宁王,难不成是要让他再次领兵上战场?   天色已经晚了,景王妃不便入宫,派到宫中打探消息的探子不断地将情报送回来,却都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王府的正厅内灯火通明,似乎是景王妃还在等着宁王从宫中回来,而这一头的冷清院子里,江承烨将窗户大开,窝在铺着厚厚棉垫的摇椅中,冰凉的月色打在了他俊美的脸上,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无边的孤寂与冷清。   宁王到了戌时末才回来,景王妃急急奔到大门前将他搀扶了进来,宁王的脸色有些深沉,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等到景王妃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新帝召他进宫究竟是不是要让他再上战场的时候,宁王终于凝重的开口:“先把承烨叫过来。”   这一夜,王府的灯火几乎一夜未灭,天快要亮的时候,沉默了一个晚上的江承烨最后看了一眼宁王和景王妃,良久,他终于道:“好。”   但江承烨应下的那一刻,宁王眼中有些沧桑的激动,而王妃只是静静的看了江承烨一眼,便笑着对宁王说道:“奔波了整夜,快些回去休息吧。”再看一眼江承烨:“承烨,你也好好休息。”   江承烨淡淡的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厅。   等到江承烨离开,宁王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归于平淡,他似乎极其疲惫,任由王妃扶着他回了寝卧。关上了门,宁王将手从王妃的手中抽出,扶着床沿坐到了床榻上,王妃走到宁王的面前,屈膝为他脱下了云靴,淡淡道:“放心吧,总有一日,承烨会比恒儿更加完美,他会将整个王府的应得的,都一丝不漏的拽在手里。”   宁王轻叹一声,闭上眼,点点头。   江承烨回到了院中,并没有急着回到屋里,而是身长玉立的站在后院的院墙边,负着手。   安静的后园传来几声悉数之响,转眼间,颜一已经单膝跪在江承烨面前,江承烨看了他一眼,迈步往书房中走,颜一一言不发的跟着,直至进了书房,看着世子站在书桌前,飞快的写下了什么,折成了密信的样子放进竹筒交给他:“将这个交给她。”   颜一默默地接过竹筒,心中有些疑惑。   从他们回来那一日起,世子就已经说过三个月之后还会回来,而有关东桥和何家村的一切都不可以说出去,所以世子并没有将他们兄弟几个留在何家村,反倒是拜托了其他人去保护如意姑娘。这几年,如果说世子在府中低调,那他们兄弟姊妹在王府,就更是隐藏的极好,颜一不是没自信保护好这份密信,可他隐隐觉得,也许三个月的计划,会生出些变数。   “世子……是、是将这个交给如意姑娘即可?”颜一有些不确定的问。   江承烨的眼眸黯了黯,淡淡道:“是。”   一夜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边隐隐泛出些金色的光芒,无论是汴京还是东桥镇,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在如意的感觉里,距离江承烨离开,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可是真的掰着手指头算的时候,才发现连一个月都没有满。   东桥的工程开工在即,百味楼关门以后,很多伙计顿时都没了活儿干,而如意先前招过的二十多个学徒,也直接从百味楼移到了东桥的香满楼。   香满楼的掌柜已经换了人,是个年轻的男人,姓卢,单名一个轩字,如意将那些学徒带到香满楼后,便由卢轩每日安排他们练手。这一批是作为将来的美食街最外围的小吃熟手,相当于不夜镇的先头部队。如意对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一对一的指导,酸甜苦辣咸,荤素米粮面,每一个人的绝活儿都不同,届时从进入东桥,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摊位,谁能更加博得食客青睐,就看各自的真功夫。   美食街只是不夜镇的一期工程,随着进入程度加深,后面的准备都是一时间无法速成的,无论是道路的重新修葺还是游船的整体改造,除了要有钱,还需要官府的通融和各方面的打点。   对此,如意只觉得无奈:“从前,觉得想出一道能脱颖而出的菜肴就已经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没想到真的成了商人,才晓得还有那么多细碎繁琐的事情要一一打点,即便像连公子这样的大商人,也不例外。”   如意的话中带着调侃,连城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人人皆是如此,不过是看你能不能撑过来,一旦撑过来,也就习惯了。”   和连城煜相处久了,如意不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将画卷中的游船部分摆在两人正中间,笑道:“进来才发现,连公子似乎对这画中的游船部分十分有兴趣,好几回都瞧着连公子看着一部分看的出神,莫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   连城煜似乎有些意外如意会将这件事提出来,他看了如意一眼,笑着摇摇头:“不,这幅画种,这一部分最好。”   按理说,如意对连城煜其实一直都是有些戒心的,连江承烨也曾经这样告诉过他,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忙着东桥的事情,到连府走的勤快了些,就越发觉得连城煜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浑身带着危险的男人形象已经越来越无法重合。   他依旧是一身暗黑的袍子,勾勒着劲瘦的腰身,整个人看起来,那股冷漠的肃杀之气,与其说像商人,到不若说更像杀手。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围桌煮茶,偶尔左右手对弈,如意不晓得他在生意场上是如何,更没有看见他亲自动手卸过谁的胳膊,但如今对坐饮茶,她竟也能与他说上几句话,自然而不礼数。   他为什么会对画中的游船部分格外的注意,如意不晓得,也没有去追问。商量好了今日的事情,如意从连府里头驾车离开。   如今的东桥镇,已经是另一番气象,正如连城煜所说,没有了百味楼,并不代表东桥不会再有和百味楼一样有命的酒楼,世事每一刻都在改变,人力的阻止,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马车行至镇口,一不留神就和另一辆冲出来的马车狭路相逢,因为东桥镇的街道并不宽敞,两辆马车你退我进的,耽误了好些时候,无意并不赶时间,对辛旬道:“我们让一让。”   辛旬领命让开一条道,可那辆马车却并没有就这么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面传过来。   “如意姑娘?”   如意微微皱眉,抬手撩起帘子,就瞧见已经站在马车外面的沈远辉。   离郑府出事,已经有好些时候,如意犹记得上一次见到沈远辉,他尚且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可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变得憔悴许多,见到如意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激动。   立着三处新坟的山头,如意在沈远辉的相邀下一路走到了这里。郑家在东桥并没有什么亲戚,所以郑家出事以后,除了如意,几乎没有人过来过,而今天,如意才发现坟头前还着一个小丫鬟。   相思不晓得在这里守了多久,自从那日正泽夫妇下葬后,府中的下人早已经遣散,如意没想到,相思竟也是个忠仆。   沈远辉看了如意一眼,淡淡笑道:“若非相思告诉我,我也不晓得,最后令郑泽和容儿安息之人,竟是如意姑娘。我与玉容从小一起长大,算作她的一个兄长,如意姑娘今日的恩德,沈某铭记在心,她日若是有什么吩咐,沈某万死不辞,也算是为玉容和郑泽,向姑娘道谢。”   如意将目光落在了裴玉容的墓碑上,说道:“沈公子不必客气,沈公子将郑夫人视为妹妹,如意又何尝不将郑夫人视作姐姐?当日如意出入百味楼,受到李恒才的工钱苛刻,而郑夫人明里暗里,对如意的帮助也不少,如今这些,都是如意应该做的。”如意顿了顿,语气一转:“沈公子可是要回汴京了?”   提到汴京,沈远辉看了如意一眼。李恒才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可是覃如海并未恢复,他们已经在东桥耽误了很久,此番回去自然还要复命,不过……   “如意姑娘,当日百味楼甄选姑娘不曾出席,究竟真的是因为不愿离开此地,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姑娘应当晓得,新帝等级以前,便已经有开办女子宗学,若是姑娘进到汴京,定然能被慧眼所识。”   听着沈远辉的话,如意却是直接想到了江承烨曾经不屑的调侃,她笑了笑,脱口而出道:“不过只是一个厨娘,到了那里都是锅碗瓢盆的功夫。汴京固然有汴京的好,可是东桥这里,也有如意的执着。公子的好意如意心领了,远去汴京,还望公子保重,有缘再见。”   沈远辉笑了笑,并未过多强求,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坟头,不知道是对如意还是对坟墓中的那个人,声音低沉的已经有些沙哑,他说:“保重。”   等如意回到何家村的时候,一天已经又过得差不多了。金玉满堂已经习惯了如意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如今已经能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做好,等到如意晚上回来给他们做好吃的,他们还能兴致勃勃的跟着学,如今已经能像模像样的自己整小碗糕,熬好几种粥,只是那手艺,还需要再精进一些。   今日如意回来的时候,发现家中似乎有哪里不一样,等到金玉满堂排排站在面前背着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时,她才看出来家里是干净了不少。   新盖的大房子,从外侧的火笼屋到猪圈到后面的鸡窝,主屋、东西屋,甚至是茅厕都变得格外亮堂干净,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还没等如意开口,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两人手里一人拿了一个窗花。   “二姐,你看我和满堂谁剪得好!”   两人献宝似的把窗花递给如意看:“这可是岚姐姐教我们的!岚姐姐说集市上有人剪了这个卖呢!过年的时候都贴在窗户上头!”   两个人刚刚开始学,剪得是一只简单的灯笼,那大红灯笼下头的流苏参差不齐的,有人买才怪,如意却宝贝似的收下,认真道:“唔,我明日为你们拿到集市上瞧瞧,若是真能卖钱,你们两个往后就都能挣钱了!”   一听到能增强,两个人对望一眼,都耶耶耶的叫了出来,哼哧哼哧的跑到屋里拿出了好多红色的纸:“这些都是岚姐姐送我们的,二姐你想要个啥样子的,我帮你剪,我学了好几个呢!满堂笨,没我剪得好!”   满堂一听,顿时就不干了,闷声不吭的蹲到大筲箕前面挑出一张红纸继续剪。如意看着他们这么认真,也就不去打扰,而是去灶房做饭。   随着江承烨离开的日子变久,家里的人当真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江承烨。如意知道他们不过是担心自己,所以在他们面前,她自然是更加开心的过每一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忍不住在金玉满堂睡下之后,掌着油灯去东屋里坐一坐,又或者是去火笼屋里坐一坐。总而言之,那些但凡关于他的地方,她都能坐上好久。   当她第一次拿着梯子尝试着一个人上屋顶的时候,她当真是吓坏了,好不容易上去了,却不敢下来,最后还是赶到的辛旬救了她。而今,她已经能稳稳地坐在屋顶上,从一个高高的角度望向村口的方向,只可惜,她从未能如想象中那样,见到有一个人,从那个纷繁缭乱的地方,回到这里。   如意每一日都会去镇上忙连府那边的事情,可真的忙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所绘的那道工程当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所以有时候,她反倒会觉得庆幸,当真忙碌的时候,也就会忘记那些苦等中的不安和焦虑。   就这么过了几日,如意准备去竹屋那边看望看望封先生,可她刚刚一出村口,就遇上了邻村的那个小牛哥。   对于江承烨承包一年牛车的事情,如意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可是不得否认的是,小牛哥的确是一个踏实实诚的人,他这次来找如意,不是为了别的,而是退他车钱。   “如意姑娘,您原本是叫了我家的牛车,可都好些日子没有坐过了,我们家做的是实诚生意,恰好我有个兄弟让我去端阳城那边的官道干活儿,我准备过去了,所以以后你就是想坐我们家的牛车也没有了,咯,这是多的车钱,您收好!”小牛哥严肃认真的将多余的车钱还给了如意。   其实牛车比马车还要便宜,这的确没几个钱,如意在小牛哥的坚持下把钱拿了回来,笑笑道:“看来往后我只能去坐你们村的马车了,咦,你这个消息是只有你晓得还是你们村里做赶车这一行的都晓得?要是杨大哥也去端阳城那边做事,我往后可当真不便找车了。”   小牛哥很是疑惑的看着如意:“姑娘,什么杨大哥?”   如意微微一怔:“杨文轩啊,他不是你们村的吗?”   小牛哥略一思索,旋即豪迈的一摆手:“不可能!我赶车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杨文轩,他肯定不是我们村儿的!”再一想,继续道:“边上也没听说过有个叫杨文轩的赶马车啊!”   小牛哥还完钱,道了别,屁颠颠的离开了何家村,如意拽着那一钱银子,着实愣了好久。   封千味在东桥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且这里有江承烨的人扶着她,他也无需在担心。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前夕,江承烨身边的影卫颜一忽然找上了门,给了他一个这么不好的东西!   精致的竹筒,是江承烨让他带过来的,封千味皱着眉头,即便不去看当中的内容,大致也猜想的差不多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老天在和他开玩笑,就在他不晓得该怎么告诉如意的时候,如意过来了。   如意也没想到,一别多日,再次接触到和江承烨有关的人,他竟然给她带来了这样的消息,一个她一直不想去面对,却又无法真的从心中打消的猜想。   上好的宣纸上,熟悉刚劲的字体让如意有些眼角发涩。   “三月之期,延后半年,月下一诺,定不相负。”   饶是颜一再怎么心里打鼓,封千味再怎么抬头望天,如意那瞬间暗淡下去的神色,都是两人看在眼中的。   令两人意外的是,如意是在市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这一刻,她也没有去问程叶究竟是什么人,而他违背承诺的原因,又是什么。   封千味说了什么,颜一又说了什么,如意一点也不记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何家村。镇上似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金玉满堂还等着她回去做饭,收下的田地和开出的荒山还需要去慢慢打理,可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想去做。   金玉满堂一如既往的等着如意回家,今日如意回的有些早,两人兴致勃勃的拉着如意陪他们剪纸。   如意有些出神的陪着他们剪纸,中途险些剪到自己的手,还剪坏了好几张纸,金玉满堂难免有些嫌弃如意今日的笨拙,纷纷拿着所剩不多的红纸躲到一边,两个人一起剪。   一直到晚上,如意才在金玉满堂的饥饿呼喊声中稍稍回过神来,她起身去做饭,坐在灶膛前一个把子一个把子的烧火,等如意回过神来,灶房的大锅已经被烧糊了,金玉满堂闻着味道过来喊如意,如意赶紧起身去后院的水缸,可就在她刚刚踏出后院的那一刻,颈后传来了一阵剧痛!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如意只觉得自己被扔到了灶房里,疼痛让她多出了一些清醒的时候,同一时间,响起了房屋紧锁的声音,传来了浓烈的酒味,灯光昏暗的灶房里,有黑影在眼前扫过,金玉满堂似乎都被扔在了她身边,没有过多久,她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如意只觉得脑子沉沉的,她想伸手去将金玉满堂抱到怀里,却渐渐失去意识……   ------题外话------   首先!@!答谢票票君!   1xiu1212555秀才投了3张月票   2小乐快乐书童送了3朵鲜花   3ping1101秀才投了1张月票   4小娇娇童生送了9朵鲜花   5btbt520童生投了5张月票   6小溪水长流秀才投了3张月票   嗷嗷嗷!   今天发晚了,是小安子的错!   女主下一章就变身了!   如果有妹纸觉得突兀,请不要急,小安子会讲故事讲清楚滴!   这是什么模式?分开双双升级!不过下一次见面,是啥时候呢~摸下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凯旋归来绽锋芒   大周天寿三年,周军与恒罗在岐连之战中,周军统帅领十万大军击退恒罗三十万大军,周军大获全胜,致使龙颜大悦。   同年,北边护城已经全数完工,周军统帅宁王长子江承烨领大军班师回朝,北方边防由归德将军景念驻守。   这一日天气晴好,汴京城的大街上,闻讯而来的百姓纷纷夹道欢迎。气势磅礴的军队出现在城门口的那一刻,城中百姓无不欢呼膜拜。一片热烈欢呼声,最为疯狂的,莫过于早已经在城门口守候多时的各家小姐。   今日汴京要迎回来的,是整个大周都难找出的英雄,宁王府的世子江承烨。他能以二十五岁之龄,领十万大军击退敌军三倍的人数,过去的三年间,更是大大小小战役获胜无数,堪称大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最令人痴狂的,便是他那倾城角色的容颜,曾有传闻,但凡江承烨上过的战场,即便是敌军的公主都情愿死在他的剑下!偏偏这样一个男子,三年来洁身自好,从未招惹过任何一个女人!但凡是京城中有些名望的官家小姐都清楚,江世子此次回京,极有可能会被赐婚!   这个消息被放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汴京的待嫁少女都疯狂了!所以今日,他们盛装打扮,只为在这绝世男子领着军队回来的那一刻,与他哪怕有上一眼之缘也是极好的!   刚刚从那充满血腥沙场上回来的男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未散的戾气,而在为首的男子打马入城的那一刻,原本的尖叫欢呼,都在马上的男人冰冷的气势中被顷刻冻结!   他身上是银色的铠甲,玄色的披风,上头绣着与大周旗帜中同样的花纹。分明是一身硬朗的打扮,却拥有着那样一张绝美的容颜,在铠甲的衬托下,他俊朗逼人的五官越发的清晰而立体,鼻梁挺直,如黑宝石般深邃的眼眸没有半分温度和情绪,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   不单是女子,连男子都被他的模样所吸引,一时间,原本还欢呼热烈的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最前面的男人身上,从他们身边走过,还能从那急促的呼吸和细微的叫声中看出他们压抑着的疯狂和火热!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忽的冲出了官兵的围栏,一直冲到了江承烨的马前,激动的大喊:“江世子!我喜欢你!”   江承烨猛地一勒缰绳,汗血宝马一声嘶鸣,那女子立马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结果一个不慎,跌倒在地!   “江世子……”女子痴迷而膜拜的望着马上的男人,一双秋水眸子盈满了凄楚可怜的泪光。   一旁,那些爱的汹涌却迟迟不敢表露的女子们,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这样的戏本子,但凡动过春心的姑娘家可都是烂熟于心的!   战马上的男子凯旋归来,与不慎冲出人群的姑娘不期而遇,两两相望间,彼此都动了心。这时候,男子会倾身向地上的女子伸出那修长好看的手,将女子一并拉上马,在万人瞩目中打马离去!   啊啊啊啊!为什么她们要迟疑!?方才她们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冲出去!这样的话与江世子两两深情对望的就会变成她们了!   周遭的嫉火都化作了凌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冲出去的女人身上,可她们的目光越是凶狠嫉妒不屑,路中央的女子就越发的清纯无辜,仿佛受到了多么大的委屈和惊吓一般。   队伍因为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而被迫停下。副将眉头一皱,打马出列正欲命人将拦路的女子待下去,可他还没开口,为首的江元帅却微微抬手。   副将微微一怔,仿佛明白了元帅的意思,缓缓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江承烨无波无澜的目光望向了地上的女子,他的手臂弯曲撑在马上,身子微微前倾。随着他的动作,周围传来了一片一片的抽气声,而地上的女人更是双颊一红,微微垂下眼。   “走不了了吗?”冷清而好听的声音让地上的女人浑身一紧,一身粉色裙衫的女人更加羞涩而紧张,她的贝齿轻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   后头的一众副将校尉都看呆了——不可能!元帅绝对不是酱紫的!   就在大家的余震未消的时候,江承烨缓缓直起了身子:“那你继续坐着吧。驾!”   霎那间,地上的女人脸色一白,好在她生的瘦小,汗血宝马迈开蹄子的那一刻,竟然能没有踩到她,就那样直直的从她身上跨了过去!   尖叫声中带着浓浓的惊吓和恐惧,缩成一团的女人动也不敢动,江承烨之后还有无数的马匹和男人,她红了眼睛,几乎快哭出来!   最后,还是副将十分优良心的跳下马,将那个被元帅无情“践踏”的女人拎出了大街,丢到了人群后头,他又扫了这一圈红粉佳人,厉声呵斥道:“都规矩站好了!再有个什么受伤的,那可都是自找的!”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讥讽嘲笑声,都是冲着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去的,而那个被丢出大街的女人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被嘲笑!?马可是会踩死人的啊!此刻她眼中的惊恐才是真正的惊恐,与方才那个样子一对比,大家也就不难看出,方才那是真的还是装的了,于是乎,讥讽嘲笑声更甚!   江世子与大街之上无情无视爱慕者的一幕再一次枪杀了无数怀春少女——总有那么一类人,即便他们冷成冰雕,都能被称作有个性,比如江承烨,而总有那么一类人,就算他在热情好心,都只像个多管闲事的粗汉,比如副将。   那个被好心带出去的女人连一句道歉也没有,急急逃离,副将摸摸鼻子,故弄了一句,赶紧回到了队伍中,跟上了元帅的步伐。   欢迎的队伍一路从城门到皇宫门口。   文武百官早已恭候多时,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寿帝正与宁王并肩齐立,赞扬着宁王教子有方。一旁的文武百官同样是连连奉迎,讨好巴结。   宁王今日穿着佛头青的素面鹤氅,分明从前也是骁勇善战的猛将,如今也多多少少带上了些沧桑,那些少年勇事,仿佛都成为了过往云烟,只有当旁人提起这个争气的儿子时,才会让他回想到当年的英勇。   自从三年前沅沙江一战后,宁王便彻底的退出了战线,休养在王府中,代替他冲上战场的,是当年曾让整个汴京都为之震惊的江世子。若是从前还有人对江承烨有所怀疑,那么如今骁勇善战的江世子,已经毋庸置疑的令人肯定,传言他在战场上时,当真与宁王年轻时候无异!   他年纪轻轻,自然难以得到军中将领认可,所以他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凭着实力得到所有人的肯定!   恒罗人那般粗鲁野蛮,最终也只能降于阴险狡诈的江承烨手下,令整个大周都格外添光加彩!所以才有了今日,百姓夹道欢迎,天子拱门亲候的殊荣!   远处有报信的人过来,果不其然,下一刻,以江承烨为首的队伍已经缓缓朝宫门口走过来。   快要抵达宫门以前,江承烨下了马,身上的盔甲还发着铿锵之声,他背脊挺拔,迈步稳健的走到了天寿帝面前,正欲单膝下跪,却已经被天寿帝亲自扶起。   “江元帅,你如今已经是大周的英雄,这些繁文缛节,朕为你免了!”天寿帝将江承烨扶起,一番话中的荣耀已经足够宁王府中即便是个扫地的都能趾高气昂!   江承烨神情淡漠的起身,微微垂下眼,那是在大周最高统治者面前绝对臣服的姿态!宁王看着江承烨的宠辱不惊,眼中的赞许越发的浓厚。   大军班师回朝,大周重新在九州大陆树立绝对地位的威信,天寿帝十分欣悦,特地在宫中摆下了庆功宴迎接江承烨,犒赏三军!   这一顿庆功宴,无疑再次将宁王府的面子捧到了天上,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殊荣,江承烨作为众人的中心,一直都是那样冷清的模样,与人说话从不超过三句,与人碰杯也没有只言片语,起先还有大臣们阿谀逢迎一番,可到了后头,随着江承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没有人再自讨没趣。   天寿帝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招来宫婢,满上两杯酒,一杯递给了江承烨。   “岐连一战,你立下大功。如今天下安定,你若有什么心愿,大可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完成!”天寿帝如今不过二十又七,算起来与江承烨算是同辈,可是相比起来,江承烨这个人的的确确算是冷漠孤僻,不近人情,天寿帝能成为天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最起码识人这方面,他都会比旁人看的更加清楚些。   饶是宁王府如今光芒大绽,令从前认认定宁王府自宁王垂垂老矣后再难得到什么殊荣的人纷纷打了自己的脸,可天寿帝晓得,要让江承烨这样的人去打打官腔走虚与委蛇的那一套,那可真是比他三天三夜伏击敌军的传闻更来的让他震惊。   江承烨自上了战场那一日,就是一个纯粹的统帅,他惟一的目标就是击溃敌军从而致胜,而当他打了胜仗,连庆功的功夫都没有,便直接投入到了下一场战役的谋划中,仿佛是有谁拿着刀在后头逼着他必须赶快结束战局,那样雷厉风行,早已经让敌军微风丧胆。而天寿帝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纯粹的武将。   所以,面对江承烨的冷淡和不通人情,天寿帝反而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有意思,他甚至有些好奇,这个世上是否有什么能让他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颜顷刻间破碎掉!   一场庆功宴一直闹到了深夜,末了,天寿帝虽为战士们的英勇而感到开心自豪,却也没有忘记让他们早早归家与家人团聚。天寿帝发话以后,一场热闹的盛宴也算是划下了句点,百官纷纷告退。   江承烨大致是唯一一个离场的时候还清醒无比的人,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府中的下人将宁王扶上了马车,却转而去牵了自己的马。   “将王爷送回府中。”江承烨冷冷的说着,还未等府里的下人回过神来,就瞧见自家的世子已经翻身上马,没入了宫外沉寂的夜色之中。   汴京是大周的皇都,是云集了最多权贵的地方。这些权贵不但生前奢靡浮华,即便死后,也不甘心做一个无权无势的穷鬼,是以在汴京城的西郊,有一处风水极好的园陵,便是这些权贵百年之后的安息之地。   江承烨只身到了西郊园陵,门口还有两个摸鱼打混的守卫,两人原先还迷糊着要拦下他,可在看清了来人后,江承烨根本连手指都不用动,两人已经瑟瑟发抖的恭请江元帅进去。   西郊园陵原本是权贵的埋骨之地,可自天寿帝登基以来,江承烨大概是第一个以打败仗为威胁,令大周将他麾下的将领葬在这片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土地。那时候,朝中文武百官分为了两派,一派认定江承烨功高盖主藐视君威,欲意践踏贵族,可另一派却觉得,江承烨将手下的将领都万分看重,才是他人心所向的根本原因,若是天寿帝能允了这样的做法,方能令大周的士兵为之动容,让他们知道,自己用性命拼来的,不仅仅是天下太平,更是万古长青,永垂不朽!   最终,天寿帝允了江承烨,而西郊园陵,第一次有了大周士兵葬在这里。   西郊园陵,毗邻皇城,龙气萦绕,是个富贵吉祥的地方。江承烨骑着马缓慢的超前走着,不多时,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与江承烨一样,颜一的神色,也因为跟随到了这个地方,而越发的凝重。   颜一一直知道,什么身济苍生,什么拯救万民于水火,什么身先士卒保家卫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与世子来说根本就是鬼话连篇。他至今都记得,当他们十二个兄弟姊妹跟着还不是世子的江承烨时,他曾说过一句话。   “我快要死的时候,天下苍生不曾有一人向我伸出过手,我从这个世道的最底层走到如今,从未靠过旁人,我又凭什么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   那样一句绝情冷漠的话,颜一一直记得。直到当年,他们十二个跟着世子在无量峰厮杀三天三夜,几乎每人都负了伤,回到伏明岛上却没有药来解刀伤上淬的毒时,是世子单枪匹马的杀回了无量峰,在戚朱宫中抢回了圣药,保住了她们的性命。   那时候,颜一才恍然,无论是从前的公子明还是如今的江承烨,一旦认定了谁,便会成为最重情重义的一个人。   颜一无声的跟在江承烨后头,两人一路行至了一片墓地前,这里的墓地都是最好的,可是猛然多出的十一个坟头,终究让颜一觉得有些刺痛。   江承烨下了马,直接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缓缓走向那坟头,这匹宝马竟也乖乖的立在那里,不动不跑。   颜一下了马,将马拴好后走到了江承烨身后。   这里的是一个坟头,是江承烨的十一个影卫,更是颜一的十一个兄弟姐妹。   两年多以前,江承烨尚且还不是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神,颜一他们都知道,他心中有牵挂,冷情如他,莫说这片战场,即便脚下是一片即将死去的人海,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踏过去,回到那个他想去的地方。   可谁也没想到,从来被认定只懂得蛮力侵略的恒罗,竟然能横跨大周,弄到了南姜才有的古阵法!江承烨归心似箭,大意入阵,引动了阵眼,险些丧命其中!   危险关头,是他们十二个杀出重围,救出了江承烨,自己却身陷囹圄。到最后,十二个人里,他们决议让跟在世子身边最久的颜一留下来,十一个人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将颜一也送出了恒罗布下的阵法中,而那一次,即便颜一逃出生天,也还是受了重伤!   恒罗并非一个小小的部落或是国家,而是多个部落小国的合集,这当中不乏有从前都生活在大周边境,与大周有过摩擦,之后迁徙过来落居的,也有朝代更替交叠的漏网之鱼带着余下的部落潜逃至此的。   其实江承烨从来就不适合上战场。当年他带着十二个人从伏明岛闯入江湖,面对的从来都只是江湖恩怨。江湖恩怨没有国仇家恨,厮杀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可是行军打仗却不同,他不是只凭着统帅本事过人便可以打胜仗。   只因为当初在沅沙江,宁王深陷危机时世子单枪匹马将敌军统帅枪挑下马,天寿帝便草率的派江承烨领兵前往北边平定恒罗,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初战损兵折将后,世子一度陷入了被怀疑质疑的困境中。可颜一看的明白,那时候的世子,已经变了。所有的兵书阵法,他没日没夜的钻研,因为敌军认定了他们的主帅不过是一个冲动之人,而后更是连连发动过好几次战役,世子在不断沿袭兵法和阵法的同时,还要艰难抵抗。   就在整个周军都濒临崩溃,而敌军越发嚣张残忍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让颜一是一个兄弟姐妹丧命的阵法,以被扩大十倍后的威力,还给了恒罗!   首战告捷,来的快而狠,从那以后,周军再无败仗,直至两年后的今天,恒罗已经全军覆没,周军大获全胜,他们班师回朝。   没有一丝儿月光的陵园中,坟头只在那微暗的灯火中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江承烨微微抬手,颜一会意,回身从马上取下一个袋子交给江承烨。   江承烨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了十一枚令牌,一枚一枚,挨着放在了十一座坟头前。   这十一枚令牌,属于恒罗十一个最厉害的武将,是贴身的令牌,世子每每取一个人首级的时候,那枚令牌便沾了血。   而如今,这十一枚沾了血的令牌,是江承烨对这十一个影卫的祭奠。   江承烨从来到这里,到离开之时都没说过一句话,颜一也不打断,只是默默地跟着。江承烨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腰间掉了出来。   那是一根红色的锦绳,绑着两颗可以合拢的白色玉石,似乎是一个坠件。   颜一认得这个。从世子三年前回到王府的时候,他便带在身上。直到进了那个阵,这个配件在世子厮杀之时断了线,世子便一直握在手中,到了最后的时候,那红色的丝线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   那以后,世子并没有将它修好,而是宝贝似的揣在了身上,兴许是方才弯腰放令牌时滑出来了些,这才掉了出来。   江承烨看到那鸳鸯石时,整个人都是一愣,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弯下身,将鸳鸯石捡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回到王府的时候,宁王已经歇下了,景王妃却一直等着江承烨回来。   明亮的前厅,景王妃坐在首座,身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包袱。下人通报世子回来时,景王妃微微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这是两年多之后再见到江承烨。边境苦寒之地,竟也没有磨损他分毫,若说一定要有什么变化,大致也是那轮廓越发的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统帅的气魄。   景王妃笑着就要将他迎进去,一举一动间,仿佛真是一个念儿心切的母亲终于见到了儿子。可她还未拉住江承烨的铠甲,他已经越过景王妃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王妃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挂不住,可她终究没有冷下脸来。那一头,江承烨不过刚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景王妃已经捧着那个包袱走了过来。   “边境苦寒之地,常年风吹日晒,你看你,都瘦了不少。”王妃的神色带着些心疼,她将手里的包袱抬了抬,而这一次她没有直接递给江承烨,而是转身放在了桌上,将包袱打开,抖出一件新做的春衫来。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是因为边疆苦寒,所以江承烨身上还穿着盔甲。   景王妃将春衫对着他比了比:“应当是合适的,晓得你要回来,我一早就做好了这衣裳,另外几件放在柜子里,以后莫要再穿着那些粗糙的衣裳……”   “粗糙的衣裳”这几个字让江承烨的眸光一利,他就瞟了一眼王妃手里的衣裳,无论从用料还是绣工都是一流,可他却勾了勾唇,语气间尽是嘲讽:“绣房的绣娘,手艺的确是精进了不少。”   江承烨的一番话,让王妃微微有些吃瘪。道理很简单,但凡她这样身份的女人,有谁会当真一针一线的去做那些下人做的活儿?她吩咐下人们做的,不就是代表她做的么,让人家的孩子都看的是一份心意,可她家的孩子为什么看的是谁动的手?   一连几次这样吃瘪,王妃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她如今分明已经在努力的弥补他,他也日渐成为了宁王府的顶梁柱,已经在宁王府里有了绝对的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景王妃脸色变了变,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春衫的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看已经二十有四的江承烨,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寻常人家的孩子,十七八岁便已经定了亲,就连恒儿如今也已经是做爹的人了,可江承烨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青眼有加,更不要提娶妻生子。   他如今已经是王府离不开的人,往后的一切,都要靠他。景王妃很清楚,现在的江承烨还没有放下心中的芥蒂,这两年多的分别,更是让他吃了许多苦。也许还没能等她真正将他心中的郁结解开,他就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娶妻生子。届时,真正与他亲近的,便是他的发妻。   景王妃忽然想起了两年多以前查到的那个女子,那是她唯一知道的,和江承烨有牵绊的女子。不过……景王妃淡淡笑了笑,这个女人,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哪怕他真的勾引过江承烨,让他牵挂在心上,如今人已经没了,还有什么可怕?   可是话说回来,也许她真的该给江承烨物色一个合适的儿媳妇,而这个儿媳妇,必须得有她来挑选!   江承烨对景王妃的话并不多,景王妃也没有要继续逗留的意思,她叫人抬了热水进来,转身离开江承烨的屋子。   从江承烨的院子出来后,景王妃并未回到自己的屋里,她方向一转,去了绣房那一头。   这个时候,绣娘早已经遵守着王府的规律睡下了。可是王妃的忽然驾临,让这个绣房都措手不及。景王妃一身锦衣华服立在绣房门口,淡淡道:“给世子的衣裳,是哪个绣娘做的。”   从前王府里的绣娘,年龄大小不一,可就是近几年,找进来的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景王妃一个也瞧不上,那一个个娇羞的模样下藏着的是什么模样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绣娘里一个个面红耳赤,你推我攘,最后,终于有一个娇滴滴的绣娘被推了出来,那绣娘惶恐的跪在王妃面前,因为是才从被窝里爬起来的,那颜色艳丽的根本就不是良家女子该穿的肚兜之下,的确包裹着一对儿丰盈,这样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可不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景王妃笑了笑,道:“做给世子的衣裳,是出自你的手?”   绣娘脸色一红,羞赧道:“……是。”   王妃再看了她一眼,当真是越发的风情,她点点头:“世子沐浴,你去伺候着。”   景王妃的一席话,犹如一只重磅炸弹投在了绣娘们的房中,刚才那些推推搡搡只怕是有什么麻烦的绣娘,此刻都面露嫉妒的望向了这个叫做茗柳的绣娘,一个个咬牙切齿!   若不是冲着世子,她们如何会挤破脑袋都想进王府?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贱人得了势?!   跪在地上的茗柳早已经晕晕乎乎了,她的确也是冲着那个神一般的世子来的,平日在绣房里,大家都是抢着为还没回来的世子做衣裳,谁做得好,王妃便会挑出来拿给世子,所以如今……王妃是选中了她做的衣裳?   茗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赶紧将衣裳都穿好了,跟着景王妃,在一众姐妹的嫉妒中离开,她心中忍不住想,也许过了今晚,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殊不知她这样的情态,早已经被景王妃收在了眼底。   狐媚子果真就是狐媚子,可谁说狐媚子就没有一丝儿好处?   另一头,下人如今都晓得世子爷的功绩,一个个干活儿麻利儿的很,不稍片刻就抬了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热水进来,江承烨不习惯有人服侍,将人全部赶了出去。而当他临水而立,看到了水中倒映着的人影时,时隔了三年的记忆,依旧那么清晰。   “公子,您先躺好,如今天气热,也不怕晚上着凉,你放心,顶多再过三四个时辰,您就可以被路过的人搭救了!到时候该看大夫看大夫,该找凶手找凶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   “大哥,你给我看清楚,你的胳膊起码能用刀片刮下一大层泥垢了!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方便讲干净,原来你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方便不讲干净啊!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劣啊!?不洗澡!”   ……   “何如意,其实你也喜欢我。”   “是,程叶,我喜欢你。”   ……   “你说三个月,我就给你三个月。可是你听好了,三个月之后,若是你食言,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三个月……一辈子……   如果说江承烨从前是归心似箭,那么如今的他,却是望而却步。   对于如意,从他们相识的那一日开始,便不算一个美好的开始,起先他们相互对对方没有好感,到后来他被她的手艺,被她这个人吸引到无法自拔,直至最后,他无奈离开,她将自己交给了他,也允下了三个月的约定。   可这哪里只有三个月?当初分明觉得度日如年,一眨眼,就已经煎熬的度过了三年!而这三年,除开了当初令颜一交过去的竹筒,他再未给过她什么书信。   现在想来,她究竟如何了?是否还在等着他!?   再次相见时,他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微微有些烫的水漫过了肩膀,江承烨带着一身新旧伤疤,整个人泡在了水里,他闭着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门就是这时候打开的,方才从绣房中出来时该穿的整整齐齐的茗柳。此刻已经再次将自己的衣衫都扯开,露出了艳丽的肚兜和浑圆的挺拔,缓缓的走向屏风后的木桶旁。   江承烨原本以为只是进来给他加水的下人,可是当那股让他极其反感的刺鼻香味冲进他的鼻中时,猛的睁开眼,就看到了姿态风情的女人衣衫不整的现在他面前。这是茗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江承烨,他和她们做的那些春梦里的模样一样,却也更加俊美一些!   看着世子爷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茗柳理所当然的将世子的表情理解为对她身子的震惊,她一向知道,自己的身子,男人都无法不看的。   茗柳含羞一笑,已经伸手把自己的外衣给脱掉了,那艳丽小巧的肚兜已经遮不住什么,大片雪白的后背更是因为衣衫的掉落露了出来,茗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摸江承烨搭在木桶边的手臂,娇羞道:“世子,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向来不近女色的世子放中,忽然传出了女人的叫喊声:“不要……不要啊世子……”   这样突兀且暧昧的喊声,在一瞬间惊动了院子里的下人,更是惊动了一直守在屋外的景王妃。然而,就在众人还来不及遐想的时候,世子的房门忽然打开,衣衫不整的茗柳被绑了绳索扔了出来,扔她的人,竟然是面无表情的颜一!   茗柳已经快要羞愤而死!   她还没碰上江承烨,就被忽然冲进来的影卫拎到了屏风另一边,那一头的江承烨语气冷的像冰:“滚!”   原本还以为就快要飞上枝头,却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院子的人都如同看笑话,唯有现在树下隐蔽处的王妃。面色凝重。   这一夜,绣娘勾引世子未果惨遭羞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茗柳在第二日便离开了王府,而从前那些对江承烨有想法,不止一次的想要深夜勾引的女人们,也终于有了前车之鉴,再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无论这个绣娘是走是留,是死是活,都不是江承烨关心的事情。也是在他回京的第二日,天寿帝再一次招他入了宫。而这一日入宫,终于让向来冷漠淡定的江世子措手不及!   “去江南微服私访?”江承烨心中一震,望向了同样被召见进宫的江煦阳。   江煦阳在这个皇兄面前向来是规规矩矩,即便他知道,此刻也不好多说,反倒是伺候在天寿帝身边的云霄川代为回答:“世子爷有所不知,先帝向来喜爱天下美食,历来就有三年选厨的传统,奴才无能,三年前没能把这件事情办好,如今世子打了胜仗,天下太平,皇上想要微服私访,亲自主持今年的甄选。”   江南地段,又是与美食联系在一起,那自然是首选青城端阳城和东桥镇这两城一镇!江承烨已经有三年没有去收取东桥镇的消息,为的就是不希望景王妃知道如意的存在,可如今他还未想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如意,圣上就忽然有了微服私访的念头?!   他的确是想回到东桥,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仿佛是看懂了江承烨的心思,这几年也越发低调的江煦阳说道:“皇兄,如今大局方定,现在微服私访,会不会有些快了?且皇兄这一路需要江世子保护,也应当让江世子喘几口气再啊。”   天寿帝的确是因为打了胜仗,天下再次太平而生出了微服私访的念头,从本质上来说,他算的上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但是……   天寿帝淡淡一笑:“朕这一回也真是无可奈何了,你们让云总管来讲一讲,就明白了。”   今日天寿帝只召见了江承烨和江煦阳,而云霄川则一直是伺候天寿帝起居饮食之人,他得了天寿帝的指示,对着两人微一躬身,笑道:“江世子多年来身在边关,六王爷也清雅避世,自然是对外头的事情不甚了解,可奴才多少有些认得到朋友在宫外,近几日他们放才从江南回来,向奴才说起了江南一个镇子的奇景……”   云霄川说到这里时,天寿帝顿时便兴奋起来,江煦阳与江承烨对视一眼,旋即听到云霄川道:“我这个朋友说,江南这个奇景,叫做东桥不夜镇……”   ------题外话------   嗷嗷嗷!又断电断网了,还木有把握好,下一章再看看能不能让全新升级的如意亮相哈!   七十号收到了好多票票和鼓励,捧脸陶醉的小安子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可是手机上传,不方便粘贴!小安子一定会每天都看着你们滴!感谢感谢O(∩_∩)O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夜镇旅游攻略   大周之内向来都是民丰物阜风调雨顺,如今周军打了胜仗,更加是国泰民安举国同欢,先帝执政多年,从未过多贪念红尘美色,却独独对那美食情有独钟,天寿帝身为先帝的储君人选,自然会投其所好。可美食这个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红尘美色往往会使一个君王堕落,然而好的美食有时候反倒会令君王有一个更好的状态来处理朝政,先帝如此,跟随先帝多年同样品尝过无数美味的天寿帝亦是如此。   三年前的甄选似乎是出了些小岔子,可当时的天寿帝刚刚登基,又逢恒罗来犯,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如今真是歌舞升平,是以天寿帝便将这件事情重新提上了日程。云霄川是从先帝还在的时候便伺候着的,如今天寿帝身边除了一直跟随他的高公公,剩下的,也就是掌管着整个尚膳间的云霄川。   东桥镇这个地方,天寿帝并没有听说过,可还是江南的山清水秀,却是他曾经见识过一番的,那样清秀婉约的地方,原本应是佳人出生之地,可如今比起佳人,美食似乎才是整个江南最为出名的。   云霄川并没有去过东桥,更没有亲眼见过东桥不得不夜镇是个什么景象,可他不过是三言两语,便将那东桥的不夜镇描述成了即便寻遍整个大周都无法找出第二个的奇景。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那不夜镇当真便是入夜如白昼,欢闹到天明,每一日都有千百人慕名前往,流连忘返!”云霄川一脸堆笑,恭恭敬敬。   东桥镇,无论是江承烨还是江煦阳都是丝毫不陌生的,可是他们想去是一回事,在天寿帝面前,自然不能那般肆无忌惮,江煦阳听完,皱眉质疑道:“照你说说,这于那夜夜笙歌的场所有何不同?云霄川,我皇兄乃是真龙天子,你这般言辞,本王都怀疑你是何居心了!”   自古以来,宦官惑主的例子并不少,云霄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背上这样的罪名,听到江煦阳似真似假的质疑,云霄川立马将自己撇清:“端闵王爷可是冤枉奴才了,也对那不夜镇有些误会。”   云霄川顿了顿,对天寿帝道:“皇上,这东桥的不夜镇绝非纯粹的烟花之地,更非酒色混乱的花街柳巷,那样的地方哪里都有,又何必令那么多的人趋势若无的去到东桥?且如今不只是奴才,外面早已经将那东桥的不夜镇吹嘘的神乎其神,奴才才私以为这地方定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其实根本无需云霄川再多说什么,此刻的天寿帝早已经对这个传闻中的东桥镇有了兴趣。只是一国之君微服私访,总会有些不便之处,是以天寿帝此次是打着打了胜仗,要去香山寺祈福的名号,实则是为了微服私访。   这样的做法并不稀奇,而天寿帝今日将江承烨和江煦阳都招进宫中,心中怀的是一个什么打算,也就不言而喻了。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江承烨与江煦阳同乘一辆马车。江煦阳知道江承烨这三年都在边境,如今彻底将恒罗打败,才回到汴京。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三月半年之约的事情,可他知道江承烨和如意已经是有了情分的!   “咳咳,我记得,你似乎是从未和何如意说过你的身份吧?”马车中的诡异气氛让江煦阳有些不适应,他清咳两声开始没话找话,殊不知他这一句话出来,反倒让气氛更加沉闷。   江煦阳觉得江承烨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继续道:“其实不是我偏帮谁,我虽然曾经喜欢过如意,不过更多的是喜欢她的厨艺,我觉得吧,这个姑娘除了厨艺是一般姑娘比不上的,只怕那性子还是脱不开普通女子的模样,你与她终究算是定下了情分,你既没有向人家交代自己,更没有向人家回报行踪,一走就是三年……”   江煦阳原本是想要含蓄的表达这个意思,可是说着说着,他才发现这个意思它怎么都没法子含蓄的起来,所以他干脆放开了来说:“你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三年,虽说你是担心自己派人回去会泄露行踪让你母亲晓得,从而掺和进来,但如意她并不晓得你这是个什么情况啊,你说如今你回到东桥镇……咳咳……也不晓得她还有没有等着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煦阳分明看见江承烨的眼眸倏地暗了下去,他手中似乎握着个什么,他看不大清楚,不过用膝盖想一想都知道,他此刻心里估计也平静不了。在外人看来冷漠疏离的江世子,大致也只有江煦阳知道能令他他失态的原因是什么。   最后分别的时候,江煦阳见江承烨还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深深地觉得让他这个模样回到王府是在是不妥,所以他笑呵呵的给了他一拳继续努力地缓解气氛:“好了,我倒觉得皇兄的这个决定是在帮着你!你从回来之后难道不是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再去东桥吗!?现在无需你自己决定了,你根本就是想去却又不敢去,哈哈,要是让外头的人晓得你这个大周战神也会有担心犹豫的事情,那一定有趣的很,不过话说回来,你就莫要再这样一幅嘴脸了,我瞧着都浑身难受,既然要回去,索性风风光光坦坦荡荡的回去!当初你们如何走到一起,如今只要还有一丝机会,你便不要轻易的放弃!”   江煦阳语调轻松,带着浓浓的调侃,江承烨看着莫名兴奋着的江煦阳,伸手将马车门给带上,没有再搭理他。   宁王府的马车绝尘而去,江煦阳看了看远去的马车,又回过头看了看自己凋零破烂的“短命王府”,不由得笑了。   因为江煦阳本性豁达无甚牵挂,跟着他的奴才也都是过得一日算一日,只求安稳的小奴才,见到主子回来,笑呵呵的似乎心情不错,也跟着迎了上来。   “爷,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小墩子跟着江煦阳,也傻呵呵的笑。   江煦阳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你不懂!”他收回手,背在身后,朝王府里走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儿。   小墩子抓抓脑袋,还是跟着江煦阳一起进了府里。   天寿帝的微服计划敲定的很是爽快直接,几乎是第二日,宫中就开始为了皇帝去香山寺的事情忙前忙后,其中又以尚食局和光禄寺最为忙碌紧张。   像这样的皇家仪式,在礼数上的要求十分苛刻,稍有不慎便是有损皇家威仪的罪过,是以近几日的沈远辉和柳绍轩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且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昏天黑地忙下来,全都是在为佛堂中穿着天子龙袍瑟瑟发抖的高公公鞍前马后……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香山寺就在汴京城郊,与西郊园林离得不远,算是佛名清净地,历代皇帝祈福还愿都是在此,是以平日里香山寺也是香火鼎盛,从香山寺出来,沿着大路一直往西走,便会瞧见一条河,这条河山停着许多游船,是离开汴京的水路起点。   高大奢华的游船船家今日捡了一笔大生意!   这登船的三位公子个个都是器宇轩昂,出手阔绰,且听他们要去江南,这船家便乐呵呵的打开话匣子了:“几位可是汴京本地人?既是要去江南,定然是去东桥镇的吧!?”   江承烨像一座没了魂的冰山坐在位子上没回答,倒是天寿帝江言笑答:“的确是去东桥,难不成船家晓得这东桥镇?”   能有这样一艘游船,每日搭载的多半都是怀着游山玩水的兴致的文人墨客达官贵族,这船家一眼就能看出三人身份不凡,是以介绍起来也格外的热情卖力:“可不是,几位大致是不晓得吧,张某这几日搭载的客人,都是冲着那东桥去的!”说到这里,游船主人有些遗憾:“若非张某还要靠着这生意养家糊口,倒也真想去见识一番!”   江言如今当真对这个东桥镇充满了好奇,他虽没有江承烨那般俊美无双,但这身打扮,也算得上是清俊贵气,他握着茶杯笑道:“这话到是有趣,既然都到了那里,去瞧一瞧又能耽搁多少时日!”   船家顿时就露出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来,连连摇头摆手:“公子应当是没有去过那东桥镇,所以不大晓得那边的状况,说到这里,船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不晓得几位可有官府派发的‘路引’?“   所谓路引,是指人员原理所居之地百里之外,都需要官府出具公文以便同行。这个东西使用最多的莫过于走南闯北的商人,正经意义上居于京中又或者是他地百姓人家,一年到头基本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休的日子,需要用到路引的地方其实不多,此刻,船家忽然问道这个,江言以为他将他们当做了做生意的人,可是还没等他解释清楚,船家的一番话让船上的三个男人都怔住了。   原来,他之所以能轻易的去东桥镇,却没能尽情畅快的游玩一番,不是因为别的,真是因为这东桥镇易去,可‘东桥不夜镇’却不易入。   从前的东桥镇,和青城以及端阳城并称两城一镇,更是端阳城通往青城的必经之路,东桥镇要去青城,则要横跨司明河。自从东桥的一位大商人将大半个东桥的地段都从官府那里弄过去后,就有了这个”东桥不夜镇“,若是走水路,则是从镇西上岸,一路走到镇东。而从前镇西的那些个酒楼,如今一应悉数成为了客栈,专供游人住宿。   船家好歹也是送过许多批客人,此番路途还长,他不紧不慢道:”张某虽未见识过真正的不夜东桥是什么模样,却也听闻那些客人说过,一旦登岸后,须得现在镇西找到住所,若是夏秋季节,‘不夜镇’是从戌时初开始一直到第二日卯时末;若是冬春季节,则是从酉时中到卯时末,几位若是如今去东桥,大致就是酉时中便开始了!“   ”上岸第一步实落住宿,接着几位便可在所住的客栈随意吃些东西,不过千万记住,一定不能吃得太饱!否则一定会后悔!“船家严肃的神情仿佛在交代一件家国大事,听得江言和江煦阳连连直笑,就是一旁默不作声的江承烨都勾了勾唇角。   江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说道:”说的倒是越发玄乎了,可别是夸大其词。之后呢,你还没说清楚,这和路引有什么关系?“   船家因为太过激动,讲的唾沫横飞,此刻伸手抹抹嘴,喝了一口茶,砸吧砸吧后继续道:”公子莫急,听张某慢慢说。这每日冲着不夜镇去的游人绝不是公子能想象的,旁的那些瞧一眼便离开的游玩之处多了去了,可就是这东桥镇,已经有不少人一连呆了半个月都不想走!所以小人才提醒公子定然要先将住的地方找到。至于路引,这个其实小人当初也是闻所未闻的。听说这不夜镇,若是当地的人要进去,须得在县衙有户籍,与此同时,还得需要在县衙开具一个什么……什么……哦,一个‘通行证’,凭借通行证才能进去!若是外地过去的,则要凭着官府派发的路引才能进去!“   通……通行证?   江承烨这回也注意到了这边,他心里甚至多出了一个让他有些激动的猜想,可是此刻却无法去证实,所以就越发认真的听着那个姓张的船家讲着有关东桥的事情。   江言听到这个事情和官府扯上关系,不免皱了皱眉:”这莫非是什么官商勾结?“   ”诶!公子啊!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船家眼珠子一瞪,一脸的”你不懂就不要说“:”我虽然是个开船的,可也听说了。这么做的原因,正是为了确保每一个进去的游人都是有身份的!公子您是不晓得到了晚上会是个什么境况,人只要一多就一定会生出些事情,可是凭着身份的证明,一旦谁做了什么,这里头的人立马就能将你查出来,若是在事后发现你手上的东西是假的,哼哼!那可有的那个人受的!“船家越说,眼神中就越是崇拜,仿佛这个东桥镇中藏匿着的‘不夜镇’比皇宫还要难进,也比皇宫还要让他向往!   真是越说越神乎了。   江言笑了笑:”路引这个东西好办,你这么一说,我倒当真非去一去不可了。“   船家嘿嘿一笑:”旁的我不敢保证,这东桥的不夜镇,您去了绝不会吃亏上当!保管您乐不思蜀!“   江言依旧是那样一副温和的笑容:”只怕我乐不思蜀,不是什么好事。“   耶?船家似乎没怎么明白,摸摸鼻子去准备午膳了。   等船家离开了船舱中的厢房,江承烨一同起身走到了门口,他伸手将门合上,似乎是又听了听外头的动静,没过多久,他对着房间中的人摇了摇头。   江煦阳舒了一口气,江言看了看他,道:”既然出来了,我们三人便只是单纯的兄弟身份,不必拘泥,我一贯晓得你随性,在宫中做做样子也就罢了,出来了便不用再那么拘谨。“   江煦阳当真就很随性了,他将云靴一甩,被褥一卷:”这么早出发,我早就困了!都别吵我啊!“   从这边走水路,的确是比陆路要少很多弯弯道道,且这艘船解释又宽敞,行船的速度极快,如果说陆路快马加鞭也要三四天,这水路顺流而下,且有许多捷径河道,大致一两天就够了。   船家出去了,天寿帝江言却并没有从船家夸张的描述中走出来,他微微眯眼,缓缓道:”看来这次我们还真得好好的见识见识。“   卷成蚕宝宝的江煦阳丢了个眼神给站在一旁的江承烨,江承烨却恍若未闻的望向一边。   这一次,原本是云霄川向江言提出了这个地方,可是最后出来的却只有他们三兄弟,江煦阳偷笑着说云霄川自己提的却不能跟出来玩,肯定咬碎一口银牙!听到他蠢萌的话,江承烨和江言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看他,各自笑了笑。   江煦阳原本并不是有多蠢,只是他不愿将脑子放在那些费神的事情上,见到两个兄弟都面露不屑,他也不争辩,无论云霄川真的只是单纯的进言还是另有图谋,江言都绝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傻子。他之所以会顺水推舟的出来,除开真的对东桥镇存这些兴趣,也是想看看云霄川究竟有没有别的意图。   江言这次微服私访,只带了江承烨和江煦阳,还是以兄弟自称,其实也是实话。江言和江煦阳同父异母,与江承烨更是从父辈沿袭下来的兄弟,毕竟还是有血缘摆在那里,兄弟一说,倒也合理。   游船顺水而下,江言在船舱里憋了一会儿,就想出去走走,江承烨瞥了一眼蚕宝宝江煦阳,也跟着出了船舱。   江言走到了甲板上,迎着江风负手而立,衣袂纷飞,他的脸上一直都是温和淡雅的笑容,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忽然问道:”承烨,江湖是个什么样子?“   江承烨沉默着走到江言身边。这个年轻的帝王,是当今太后在三十岁的高龄晚来的一个儿子,出生后的许多年里身娇体弱,险些没能保住性命。可是如今,他已经是君临天下的王,气度不凡,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孱弱和单纯。   江承烨从出现,到在汴京引起了轰动的时候,江言就已经暗地里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手段去查他。也许谁都不知道,当年江承烨之所以能拿出那么多确凿的证据,这当中还有江言的一份力。   江承烨即便再怎么神   通广大,他多年来身在江湖,除了查到那些边边角角的可疑之人,真正内里的关系,也需要花上很多的时间才能查出来。   可是江言不一样,他自小就是在深宫中长大,而宁王和王妃更是他的皇叔皇婶,有些事情,他下手会比从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走来的江承烨要方便容易一些。   江言也清楚,他和江承烨算不上什么感情深厚的兄弟,可他知道的是,宁王府有意让江承烨成为下一个顶梁柱,而江承烨身上那股子江湖肃杀的味道,却是深入骨髓,他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活,江言要做的,就是组织江承烨和宁王府真正以上的融为一条血脉。   然而,让江言意外的是,江承烨根本打从一开始就志不在此,宁王府,的确不是他看得上的地方。   江承烨此刻的心中已经顺着这条江流去到了那个给了他无数回忆的小镇和村庄。三年时间,他甚至连这些地方是否有变化都想象不出来,只能从船家的言语中,在脑海中描述出一片根本不认识的东桥镇。   江言看了江承烨一眼,以为他没有听清楚自己问的什么,遂重复了一边,只是见到他难得的有些出神,便笑着调侃道:”莫非你真的还在恼怒朕?就因为朕应下了皇婶,将你送去了北边战场?如今你这样的脸色,可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江承烨站在江言身边,还要比他高上一些,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有种迎着江风茕茕孑立的感觉。   江承烨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仿佛没有边际的江面,淡淡道:”我从来都不欠他们什么,这一次,算我还给他们的。“这个意思,让江言明白他并未有过多的不满,紧接着,他就听他说:”江湖的样子……就是那种让我不愿意再记起的样子。“   江言似乎来了兴趣,他笑道:”当日朕问你可有什么心愿,你却说你并没有什么心愿。依朕来看,这样的回答,要么就是你还没想好你想要什么,要么就是你想要的实在太多,一个愿望根本不够……“江言顿了顿,继续道:”今日的这个地方,无分君臣,我只是站在一个兄弟的立场上问一问你,倘若将来你将这里的一切都抛开,又该何去何从?   江面上的风忽然变得有些猛烈,江承烨仍旧是看着前方,可那目光却悠远得很。   就在天寿帝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无视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道:“我只怕我想要的,已经不想再要我。”   江言微微眯眼看了看江承烨,江承烨却并没有留意他。坚实豪华的游船劈开水浪一路向前,分明是很快的速度,却怎么也不及一颗已经快速飞出去的心。   东桥的不夜镇究竟有多厉害,只有去过才知道,可是太多太多去过的人,即便是那文采斐然的文人墨客,也觉得自己的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概括东桥镇中那个无与伦比的不夜镇!   船行两日,远处终于出现了让江承烨无法平静的港岸,传还未靠岸,江承烨已经足下一点跃上了岸,根本不管身后的人,朝着一个方向直奔而去!   “诶……他……”江言没想到向来镇定冷漠的江承烨也会有这样一个失态而狂乱的时候,而作为唯一一个知情者,江煦阳带着一种可耻的优越感行至江言身边,拢着手压低了声音:“皇兄不必奇怪,也许他急着上岸找茅厕……”   江言若有所思的看了江煦阳一眼,终于悟出了什么,对他道:“其实是你早晨占茅厕占得太久了吧……”   江煦阳那张白皙的少男之脸上,露出了几分可以的红晕,他扭脸望向一边,心里已经开骂:“江承烨!本王又为你牺牲了!”   匆匆忙忙的冲向了镇西的出口,江承烨一眼就看到了镇口边上停着的几匹宝马,他飞身上马,夺过缰绳,还未等那马贩子惊叫出声,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已经扑在了马贩子脸上!   仿佛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江承烨只觉得握着马鞭的手都已经出汗。宝马良驹上的白衣男子犹如一道闪电般奔驰于通往村中的小道上,那熟悉的道路似乎没有一分的变化,江承烨的心里却已经越发的无法自持!   还有两个拐角便到了村口,明明已经想好了要直接打马冲进去,回到那个他魂牵梦萦了三年的屋子前,去看一看那个被他食言了两次的女子,是否还在这里等着他。   可事实上,当江承烨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前,就已经再难往前走一步……   手中握着的缰绳和马鞭都已经被汗水濡湿,江承烨怔怔的坐在马上好一会儿,最后,他下了马,伸手将那条断了线的鸳鸯石挂件握在了手里,迈着并不流畅的步伐,缓缓的越过最后一个拐角……   春暖花开的季节,无论是到路边还是土坡上,都开满了大大小小不知名的花朵。   他和她于盛夏相识初冬分别,三年之后春暖花开,他才回到这个地方。那他和她,是否还能再次携手,走过往后的春夏秋冬?   小小的一个拐角并不长远,江承烨甚至记得村口这里常年会立着两个草垛,再往里走一点,就是一个通往后山的土坡,而小小的土坡边上,就是他们的家。   三步……两步……一步……   当江承烨真正走过最后一个转弯,站在了抬眼便可以见到村口的那个位置时,他却再也走不动一步……   这个地方……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话分两头,这一边,江煦阳乖乖的带着江言,按照船家叮嘱的话,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可饶是他们早已经计划好了,也已经听说了东桥镇的火热,可是面对突发的变化,他们还是有些惊讶。   全镇的客栈,居然已经全部住满了。   万万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住处。   原来百味楼开展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东桥镇一级豪华客栈,门口金漆红底一行大字——东桥快捷酒店。   这个名字奇怪的客栈,是百味楼最早客满的客栈,原因很简单——在这个客栈住下的客人,可以凭每日入住的积分获得直接进入不夜镇的通行证……   “鸡、鸡、鸡分是……”江煦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跳,鸡分是什么东西!?   前台的小伙计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衣裳,面前用白色的帕子系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坠在面前,据说……这是他们上工时必须穿的衣裳。伙计并没有因为江煦阳对积分的不理解而有任何不屑与鄙夷,相反的,他的态度极好,伸手指了指前台边上挂着的一大块板子,耐心道:“公子,但凡入住本酒店,可分为豪华间,双人间,标间,单间以及钟点间。我们的酒店是明码实价,您可以对照价格入住,此外,一旦您入住,我们会遵照对应的价格为您开始计算积分,所谓积分,是指您在本酒店入住后所得到的相应分数,就好比比赛射箭时得到的分数一般,但您的分数积满五百,可以得到直接进入‘不夜东桥’的绿色通道卡。”   卧槽!这什么东西!?   江煦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哪怕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长相平凡气质平凡穿着的小伙计说出的这番话……信息量好大!   就在江煦阳快要跪了的时候,江言站了出来,一派淡定的对小伙计说:“来三个豪华!”   江煦阳分明听到了小伙计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家客栈的豪华客房只有一间,因为一个晚上要二百五十两,所以根本不是普通人能住的起的,所以即便现在所有的客房都已经满了,游人们宁愿到后院的窝棚里将就一晚,也不愿意住这么贵的地方,何况他们的钱可不能花在这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房间最为豪华最为昂贵,所以即便是东桥最好的客栈,也只留着一件。小伙计已经在这给里干了半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连价钱都不讲,一次性就要了三个“豪华”的大客人!   “客……客官……咱们这里的豪华间,只有一间……”小伙计强忍着肉痛,解释道,“因为我们店家说了,既然这间房最贵,应当就要独一无二,要让客人住出优越感,住出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江言微微挑眉,神色间露出了王者的气派,他淡淡道:“那太好了,我要了。”   小伙计顿时眉开眼笑:“诶!小的这就为您开房!”小伙计拿出纸笔,刷刷的写了一串,说道:“麻烦几位可有官府开具的良民证?若不是咱们镇的人,路引也是可以的!”   江言淡定的把他和江承烨的路引递给了小伙计,貌似不经意的问了问:“你方才说的什么积分,是可以直接进到不夜镇的?那我住的这个房间,能有多少的分数?”   小伙计咧嘴一笑,恭敬地将路引地还给他,然后又拿出一把锁和一把钥匙,叫来了另一个穿着同样衣裳的小伙计,托孤似的将那把最昂贵的钥匙和锁递给他,转而对江言道:“一两银子两个几分,豪华间二百五十两,将好五百个积分,公子您可以在今晚从绿色通道进到不夜镇场内!”   江言笑了笑:“绿色通道……与其他的有何不同?”   小伙计笑的礼貌而又诚恳:“公子,是这样的,每晚进入不夜镇的客人,能让您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而这个绿色通道,是一条宽敞好走的道路,能让您快速进入,当然,这当中您仍旧可以享受到不夜镇中所有的东西。”   在后面吸收信息的江煦阳听到这话,忽然凑了过来,伸手不断地指自己:“我……我我和他一起,我能一起进去吗?”   小伙计似是愣了一愣,旋即笑了出来,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价目牌:“公子,请积分。”   就在这时候,江承烨已经顺着他们一路上留下的极好回到这边,那神色有些不对。小伙计同样是请走了他的路引名帖,一边登记一边自言自语道:“虽然有三个人,可客官完全不用担心,我们的豪华间可是最上头的一整层楼!茅厕洗浴间一应俱全,几位大可放心入住!”登记好了,他再朝着江承烨微微一笑:“公子,您可以直接和几位公子入住,也可以再出二百五十两,换取积分!”   江承烨冷冷的看了那小伙计一眼,转身就朝楼上走。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钱其实不多,江煦阳作为三人的银钱管家,自然秉持着一个处处都要节省的原则,可是他们又不能和天寿帝分开走,最后,江煦阳很是悲痛的拿出了八百两银票递给那个小伙计,小伙计再次乐呵一笑:“好嘞,三个二百五,您请好!”   于是乎,三人都获得了从绿色通道进入不夜镇的资格。   这间客栈所谓的豪华级厢房,是最高层的一整层楼。   当初的百味楼被烧毁炸毁数次,也重新修建过不少回,而如今的这家客栈,明显是整栋楼推掉之后重新建起的。   在大周,楼宇的高度一直是由严格规定的,而这家客栈的高度显然是超出了规定的高度,可是它的构造独到,房梁的搭建之间都十分讲究。江言成见过宫中搭建观景楼的师父,那都是全国各地最为出色地师父,而今这座客栈,竟丝毫不输于宫中那些精致的楼阁。   之所以是豪华,不仅仅是因为一桌一椅皆为上等红木,摆设清幽雅致,卧榻被褥也是上好的绸子雪缎,更因为站在房间中,朝外的那一排窗户打开,便能瞧见他们从司明河一路进来的江景,非但如此,下面的街道和稍微眺望一下就能看到的东桥部分,尽收眼底!   “真想不到这个地方当真是有些与众不同,皇兄,你可注意到咱们楼下的那件屋子,不对,是除了咱们这间屋子,所有的窗户都是朝着另一头开的,视野定然是没有我们这里好的!”江煦阳将手搭在眉骨眺望远方,言语间是浓浓的优越感。   江言一言不发的临窗而立,和江承烨一样,都望向了东桥的方向。   可惜的是,除了隐隐约约能见到的围栏和东桥那边并不算热闹的街道,以及那景色尚显不错的江景,他们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   江言目光深远,淡淡道:“看来这个东桥,还真的需要好好探索一番。”   房门被叩响,是小伙计送来了热水。   “几位客官,咱们这间房里将好就有三件小房间可供沐浴,里头有浴桶,几位客官是现在沐浴,还是先吃些东西垫肚子?”小伙计很是贴心的问道。   江煦阳有些不解:“这时候沐什么浴?”   小伙计笑了:“客官您说笑了吧,到咱们这里的,谁不是冲着夜镇来的。这夜镇可当真是要折腾一个晚上,但凡来住店的客官,进店便沐浴更衣睡觉,等到了晚上,小店会有专人前来叫您起床,养足了精神,晚上才能玩的畅快!”   真是……好贴心!   江言点点头,摸出了三张银票:“有劳。”   小伙计却连连摆手:“不不不,客官,小店有规矩,但凡客人交钱入住,咱们小店包吃,且不需再收任何费用,三位今日已经多给了银钱换积分,不必再给钱了!”   难得的,江言的目光中都露出了几分赞同和欣赏:“你们的东家,倒也是个既有原则之人。”   小伙子抓抓头:“那是!”   江言点点头:“那就有劳,三桶热水。”   小伙计今日开了大单子,积极地不得了:“行!三位稍等,热水马上就来!”   等到小伙计倒好了水出去,江煦阳将门窗都关好了。江言已经去沐浴更衣,江煦阳走到江承烨身边戳了戳他:“你究竟怎么了?可见到人了?”   江承烨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江煦阳没问出个什么,拍了拍他的减半转身去沐浴。   一扇没有关好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一些,江承烨抬眼,正好就看到了东桥的方向,他深邃而俊美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黯然……   ------题外话------   1小八戒2009秀才投了3张月票   2刘燕敏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3redlemon623童生投了1张月票   4xxshydhy秀才投了6张月票   5emmawang3童生投了2张月票   6shsh1105童生投了1张月票——猜猜如意要在那里粗线?   这一章的脑洞开的有点大了……下一章的脑洞……咳咳……   有不适应的妹纸请原谅,这一卷是逗比画风,等到了下一卷,就是终极幸福卷了!   违约了三年的人回来了!哼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游夜镇吃吃吃   这家东桥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在服务上的确是周到细致,沐浴更衣之后,江言和江煦阳歇下来保留体力,而江承烨则是一直站在窗户边,任由江风从远处吹过来。   虽说已经开春,可那风中的暖意终究是欠缺了些,江煦阳从裹得圆滚滚的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他看了一眼黯然入睡的江言,很是委婉的说:“有点冷啊,你这样,阿言会觉得冷,会生病的!”   江承烨仿佛已经魂魄离体,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再动摇他半分,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远处东桥的一片地段,一双拳头紧紧握住。   江煦阳已经缩到被子里了,就不大想起来,他扭过头看另一边的江言:“皇兄,你冷不冷啊。”   因为三人的要求,所以江言睡在主卧的床上,不禁没有阳光刺眼,更没有凉风扰眠,而江承烨和江煦阳的这是从这一整层楼的套间中将卧榻搬了过来摆在一边,撤走了屏风,成了三张卧榻并列着睡,只是摆在最外面的江煦阳,难免就睡的凄苦一些。   江言已经合上的双眼微微睁开,他瞟了一眼江煦阳,又看了一眼沉默着站在窗户边的江承烨。一代君王竟然有了“闲事莫理”的觉悟,他一卷被子转到了里面那一侧,将后脑勺留给了江煦阳。   江煦阳好委屈的咬了咬被角,最后一卷被窝,滚到了原本分配给江承烨的那张榻上——这张床榻靠近江言,光线会被挡住一些,风势也小一些,睡觉!   客栈的钱收的贵,可是伙计一个个都比别家的不知道上升了多少个台阶!酉时初的时候,带着礼貌的敲门声笃笃笃三下,于门口响起,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再次响起不紧不慢的三声。   江言的睡眠比较浅,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瞧见依旧站在那边的江承烨,然后伸手拿过枕头,狠狠地扔向了睡得人事不知的江煦阳!   “……”江煦阳一脸幽怨的把砸在自己脸上的枕头扯掉,不甘不愿的起身拿过衣裳套在身上:“谁啊!”   等到屋里有了动静,外头的小伙计才发话道:“几位公子,已经是酉时了。”   不夜镇会在酉时中开始,这个是船家一早就说过的,三个人似乎是一起想到了同一个地方,纷纷起身穿衣。   江言虽未九五之尊,可是到了民间,他竟也轻轻松松的就将那帝王的做派给卸下,穿衣系带,他做起来竟也是轻松自如,并未有任何不适与笨拙。江煦阳一脸没睡醒的模样,随意的穿上靴子幽魂一般走到门口,撤了门栓。   二百五一晚的价钱的确不是白花的,门口站着一行伙计,手里端着的有梳洗用的热水,简单的小食,身子还配了三个清秀文静的婢女在后头。   为首的伙计干这一行已经有些年头,所以业务技能掌握的十分不错,事实上,连着所有的伙计都是训练有素。敲门如何让客人的反感度减少到最低,进屋或者被关在外头各有什么样的应对方法,进屋之后人该站在哪出才能让客人不觉得自己被陌生人入侵产生不适,光是这几个伙计就已经做的十分妥帖。   三个婢女也十分有眼力劲,江言不过抬了抬手,就有一个婢女顺手递上挂在一旁的玉带送到送到他的手上,江言微微一挑眉,婢女已经低下头,做出了为之系带的架势。江言虽说自己可以做这些,可是有人伺候,他自然不会拒绝,遂张开手,任由婢女服侍,另一边的江煦阳打着哈欠看着江言,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婢女可真会来事儿,难道她知道这里头这个男人才是头头?   江煦阳并不喜欢谁近身伺候,他的目光落在了伙计送过来的几样小食上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东桥镇的缘故,江煦阳已经有种“只要是东桥镇的东西一定好吃”的想法在脑子里形成,他还没让伙计把东西端过来,一旁的另一个婢女已经端起其中一份小食走到江煦阳面前,以绝对卑微的姿势蹲下,将手中的食物送到江煦阳面前。   江煦阳此刻的目光都落在这几样小食上头。它们三三两两的数量躺在木质的盘子里,一边的木牌子还刻着小食的名字,一式三份,总共两样小食。   江煦阳虽然睡觉前吃过些东西,可是因为店家的好心劝告,他吃的不多,此刻一觉醒来,更是觉得腹如雷鸣!看着这么稀稀拉拉的一点儿吃的,江煦阳摸摸肚子:“这会不会太少啊!”   一旁的伙计躬身解释道:“公子,要是在小店吃饱了,您可当真得后悔。”   江言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的走过来:“你们这家店倒是有意思,难道不是客人点的越多越好么,这样的话,倒是赶着客人不要在你这里有花销似的。”   小伙计谦恭一笑:“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须知我们开客栈的,大头自然是客人是否留宿,客人留不留,则是要看咱们东桥留不留得住他们,小店的食物粗鄙,是万万比不上‘十里飘香’街里的东西,那些东西,才是能将食客们勾留在此流连忘返的好东西,若是客人在咱们店里吃的饱饱的,还怎么令十里飘香街的食物将食客们留住呢!”   小伙计的一番话说得坦荡大方,江言敢保证,这是他见过的最有格调的小伙计,没有之一!   江言听了伙计的话,索性不吃了:“一路过来,这个不夜镇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也罢,既然都到了,自然要玩个畅快。”   小伙计笑了笑,不再言语。   江言是想见识见识东桥不夜镇,江承烨是压根没搭理这边的事情,剩下的江煦阳就不管这么多了!   因为考虑到几人刚刚睡醒,口中应当没有什么味道,所以送过来的只是简单的糕点,一份枣糕,一份果酱金糕,两样的数量真真是极少的,别说垫吧垫吧肚子,差不多就只能用来香香嘴巴了。   江煦阳的目光落在了那果酱金糕上头,这个名字起得贵气,他咧嘴一笑,投了一块到嘴里,顿时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酸酸甜甜的金糕极是开胃可口,原本他还觉得嘴巴里淡蹩无味,也没有什么想吃的,可是一口金糕下去,仿佛一瞬间胃口就被吃开了,他转头望向两边的男人:“你们不吃是不是!?那我吃了!”   江言和江承烨都没有理他,江煦阳就吃得越发欢腾,统共就没有多少,这会儿六子盘子里的糕点全被他狼吞下肚,吃完了就滚到床榻上嗷嗷的大喊满足!   一番折腾之后,三人向店家表达了今晚就去不夜镇走一走,店家自然是及其热情的对待这三位豪华住房的客人,他见三人都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而其中那位气场最冷的更是各种极品,遂笑着搓搓手:“几位可真是来对了时间!今夜正是半月之期,三连画舫都会出现!”   三连画舫!?这又是什么东西?这个不夜镇有什么关系?   店家笑看三人的不解,耐心解释道:“几位是对着不夜镇不甚了解,须知这不夜镇之所以成为‘不夜镇’乃是因为整个镇子到达午夜时分时,当真是明亮如白昼,且它的占地极大。几位皆是可以从绿色通道中进入的贵客,这条通道与普通通道只有一栏之隔,几位既可以瞧见那一头的繁华热闹,也不会被拥挤的人群迫使的寸步难行。只要几位沿着街道一路走进去,便能看出整个不夜镇画地分明,每一部分都有自己的特色,当不夜镇走到最里头的时候,便可穿过‘金玉满堂’楼,直接进到三连画舫!”   金玉满堂楼!?江承烨的目光猛然间炽热起来,他甚至上前一步,目光迫切的望着店家:“什么金玉满堂楼?为何以此命名?这又是何人命名?”   从进店以来就一直冷如冰霜的男人瞬间变得激动不已,以至于店家在一瞬间有些错愕,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江承烨的迫切容不得他有半分迟疑,最终店家还是在江承烨渐渐有些不耐烦的目光中无奈道:“公子,小的晓得的,无非是各位进去游玩时候该如何做,稍微深一些的问题,小的也不知道啊!其实对整个不夜镇好奇的人不止公子你一人,可不夜镇从两年前出现至今,谁都不晓得这背后究竟是谁操控,神秘的很!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江承烨的目光一点点的凉下去,而一旁的江言和江煦阳都觉得他这样有些失态,更加有些破坏三公子哥的格调,江言其实对不夜镇也十分好奇,可是好奇归好奇,他还是更注意自己的格调,遂清了清喉咙,笑道:“店家莫怪,我这位兄弟……他没见过什么世面……”   江煦阳仿佛寻觅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补刀机会,立马两眼放光的补刀:“对!特没见识!千万莫要被他看似冷酷的外表骗了!”   江承烨冷冷的看了看两人,转身出了店门。   店家干干笑了笑,抬手将剩下两位哥送出店门,口中自然不忘说道:“这三连画舫每半月才出现在江面上一次,几位公子今日来得正是时候,还希望公子玩得尽兴!”   江言微微一笑,对店家表达了谢意,三人这才正式的朝不夜镇走去。   若说白日里这街上还是稀稀落落几个人,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那么在酉时中到来后,整个东桥镇都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是一锅凉水,逐渐受热,开始渐渐沸腾了。   江煦阳转成绕到了他们上岸的码头,眼珠子一亮:“这也太美了!”   另外两人走过来,瞧着江岸和江面,也是微微一怔。   从上岸的码头开始,沿着两条河岸的石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上了灯。仔细一看,那灯罩似乎是钉在石栏上头的,白日里没有点灯,自然没有留意,可是随着天色渐暗,两岸的灯火远远望过去,仿佛一条黄色的百足虫,弯弯曲曲的一路延伸到了东桥那边,而河面上不知道从哪里飘出写荷花灯,一盏连着一盏,中间盛着短烛,星星点点的,整个河面都因为这些点缀而变得越发美丽!   “走!过去看看!”江言目光中带上了极大的兴趣,这边的河景已经无法完全吸引他了,只是从这边顺着河道远远望过去,就已经能瞧见东桥那边更加盛大的亮光了!   三人不再耽搁,快步朝着东桥的方向走,可是他们也渐渐发现,越是往那边走,人群就越是拥挤,等到他们离东桥桥头还有几十米的路程时,这边几乎已经堵满了人!   “太夸张了!”江煦阳咋咋呼呼的,埋在人群中,一跳一跳的试图看到前边的状况:“这人群怎么没动呢!?”   这样有失格调的行为,让江言很不愿意和江煦阳站在一起,而在他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之前,江承烨已经这么做了。   一边有一家客栈,江承烨轻轻松松的跃上了客栈的屋顶,很快就又跳下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江煦阳巴着巴着问情况:“前边究竟怎么了?”   江承烨眉头微皱:“人太多,黑压压的一片。可是可以看清楚,前面当真与白日里不一样了,仿佛忽然到了另一个地方一样。”   江煦阳听得很是绝望,他俊脸一垮:“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江承烨没有理他,话是对着江言说的:“几乎所有的人群都是在一个通道口堵着,另一边有一条人少的队伍,想必那就是所谓的‘绿色通道’。”   江煦阳瞬间又燃起了希望:“那还等着作甚!走走走!”   三人的身手本就矫健,又是朝着人少的方向挤过去的,是以很快就靠近了‘不夜镇’的入口,等他们终于从那黑压压的大队伍中逃出生天,三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可怕的人群。   “真想不到一个不夜镇竟会有如此令他们着迷之处。”江言微微眯眼,事实上,这是他每次深思时候的表情动作,如果说江煦阳将将出来时还有些君臣间的戒备,那么此刻他已经是一只嗷嗷乱叫的小兽,拉着两人就直朝通道处奔赴:“说那么多做什么!进去!”   不夜镇的入口处,有一人高的栅栏围着,据说整个镇东加上镇北的一半都被‘不夜镇’占据。这一头只是用了可以见到最前面一部分的不夜镇的栅栏,而后头那些地方不但有高墙围绕,更有可怕的机关,总之没人能偷偷溜进来,正如那船家所说——每一个进来的,都是被严格筛选过的!   三人行至绿色通道口,这边与那边不同。并不宽敞的入口处只占了两个男子,皆是简单利落的玄色练装短打,从他们的站位来看,是个一守一攻的位置,想必这两人的身手应当是有些厉害的。   江言走在最前头,三人出示了客栈所开出的文书。坐在一张小书桌后头的男人似乎是个书生模样,他接过文书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点点头道:“几位请。”   江言收回了文书,微微颔首,与另外二人一同往里走。就在这时,与他们不过一栏之隔的另一个入口处,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被一群玄衣人从队伍里拎了出来,往人少的空地上狠狠一扔。原本已经无比瘦弱的男人顿时被摔得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   饶是江煦阳这样并不爱多管闲事之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欲上前,手臂却被江言微微一拉。江煦阳有些不理解的望向江言,江言抬了抬下巴,江煦阳再望过去的时候,就见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将一张纸轻飘飘的丢在了他面前:“妄图用假的证件混进去,定是居心不良。将这个人带到画馆,画下容貌,令所有人都记住,此人再不可踏入‘不夜镇’半步!”   随着话音落下,立马就有两个人上前来将这个人拖下去,那书生仿佛魔障了一半,拼命地扒拉着还要往不夜镇的方向奔:“放开我!我要见如月姑娘!让我见如月姑娘!只要一眼,一眼就够了!”   可惜,男人的执着并未换回半点同情,那与这边的通道前气质相似如书生的男人淡淡的看了一眼人群,凉凉道:“所有通行证件,皆有密文辨认真伪,若有作假之人,必以心怀不轨,意图加害他人入罪!”   男人的话音刚落,队伍中一阵窸窸窣窣,好几个人开始朝着反方向离开这个地方。男人仿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或者说,这样的场面几乎每日都会发生,因为每日都有人妄图浑水摸鱼。   那边的通道站岗的人便要多一些,那个男人走到自己的桌子边,一张一张的检查递上来的证件,而证件通关的人便去到了下一个停驻点缴纳入场费用,而那张桌子边上明码实价的表明:二十岁以上每人十两,二十岁一下含二十岁每人五两,五岁以上十岁以下每人一两,五岁以下孩童禁止入内!   结合到刚才那个骨瘦如柴的书生,江煦阳他们早已经自动自发的将所谓的如月姑娘和那烟花之地的姑娘联系在一起,而对这个地方,也多了几分类似于风尘地的看法,可是陡然看到这样一块牌子,三人都怔住了——五岁的孩子也可以来这里玩耍?   那一头的通道不住的有人往里面涌,三人终于再不浪费时间,转身往里头走。   这条通道其实与那边的普通通道处在一条宽阔的大街上,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头是人挤人,而这一头是看着他们人挤人。沿着这条通道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一块牌匾,上头四个金漆大字——十里飘香。   十里飘香街,是不夜镇的第一个部分。   同样的,宽阔的街道被一分为三,他们的通道只占三分之一,中间同样是围栏隔开,只是这时候就不似外头那样,里头的围栏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上头偶尔还会挂上一盏小小的花灯,以一个十分优雅的方式将街道隔开,而两边的街道各自有摊位,在那边买得到的,这一边都买得到!   “好香!”整齐划一的摊位,一溜排的看过去,每一个摊位都散发着不同的香味,切走近一看,格局一样的摊位里又有不同的装饰味道,十分的得趣。江煦阳和江言一时间都来了兴趣,江言凑到了其中一个摊位,好奇的看着摊主做着小食,唯有江承烨看着那整齐划一的摊位架子,眼神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疑惑。   而这一头,江言显然对这些形状莫名味道想的不得了的小食来了兴趣。   摊位一共三人,一个在边上负责收钱,另外一个负责准备工作,最后一个就相当于主厨,只见那主厨一勺又一勺的将各个碗里的东西舀出来,以江言都没看清的手法顷刻间揉成一个不大规则的球状,这样一连六个,集体扔进锅里,这才抬头对江言笑道:“公子,要不要来一份?”   江言多年的习惯,开口就道:“这是何物?”   主厨笑了笑,不与他废话,看看后头探头过来的食客,立马开始继续做。解释的工作则落在了一旁负责各种材料准备的人。他冲江言笑了笑,道:“公子,咱们家这个叫做‘炸马介休球’主料是鱼茸和土豆泥、鸡蛋,再辅以其他调料制成的炸球,保管外酥里嫩,可口得不得了!”   鱼?江承烨走到了江言边上,不得不说,那香喷喷的味道早已经让江言食指大动,他将一边还在跟看表演似的看着人家做小食的江煦阳捞过来:“两份!给钱!”   江煦阳还没看够,一边掏钱一边乐呵呵道:“你们瞧见方才那边做糖画儿的没有!可真是好玩又漂亮!还栩栩如生的,往后我再也不佩服那些用几年做出一副画的人了,都是蠢材!这个才是真功夫!我要再去转一个龙给皇……黄兄弟你!”   江煦阳怕他们动不动就要打扰他看人家做糖画,就直接将才换好的碎银子分给他们一些,自己跑到前头转龙形糖画儿去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进来大花销的准备,可是区区六个炸球球,竟然就要一钱银子!江言微微有些皱眉,直到他尝了一口炸球球……   江言:“!”他只是愣了愣,就直接把江承烨手里的油纸包拿了过来,一脸严肃的对他说:“要吃,自己买!这份是我的!”   江承烨一只球球还没吃到,他的脑子里只有刚才伙计说的那句“鱼”,他心里的猜想已经越来越清晰,他似乎是想尝一尝那个炸球球,可是又有些犹豫,这才错失了良机。   江言和江承烨都是大半日没吃东西的,江言丝毫不觉得炸球球油腻,相反的,那火候油温掌握的极好,鸡蛋和鱼茸再加上土豆泥,口感极为香软,咬下表层的酥皮时,似乎还能听到那微微的“滋”!   江言一口气将六只球全部吃完了,当时的感觉就像什么也没吃似的,而他眼光一瞟,又瞧见了一家小食摊位。   这家小食摊位传出的味道是香甜香甜的,等走近一看,竟是羊肉烹制,江言抬头瞧了瞧招牌,名字也是个有趣的,叫做“它似蜜”,古怪的名儿和香甜的味道,江言又忍不住了。   与上一家一样,主厨的手法极为麻利,在江言点了一份“它似蜜”后,立马将片好的羊里脊肉涂上了褐色的酱料,放入锅中开始翻炒,紧接着又是一勺已经调制好的汁水勾芡,不过片刻,滑好的肉片已经被芡汁包裹,主厨接过递过来的一片大荷叶,将那一勺“它似蜜”舀进去,将边边兜起来放进了一只小竹碗,笑道:“公子,这个趁热吃。”   一旁帮忙打下手的人更是指了指他们摊位前的牌子,顺带解释:“若是吃完了,叶子可以直接扔了,这竹碗就放在我们前边的筐子里,自然会有人收拾的!”   江言看了看那个有趣的牌子,画师的功夫似乎不错,一只箩筐里堆着竹碗,而另一边则是被叶子填满的箩筐。   江言付了钱,转身去找江承烨,找了半晌,才在一家小吃糕点摊位前找到他,而他正盯着摊位上一只一只的小碗出神。   江言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它似蜜”,一流的刀工将羊里脊肉片的极为标准,羊肉十分新鲜,滑口香嫩,那一丝丝的膻味儿并不影响味道,顶多就是让人认出此为羊肉,芡汁的勾芡十分到位,江言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哈哈哈哈……我转到了一龙一风,还转到了一只猪!”举着三支糖画的江煦阳屁颠颠的跑了回来,将那只龙糖画递给了江言,江言遗憾的向他展示了手里的“它似蜜”,摇摇头表示不需要糖画。江煦阳立马凑到江承烨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这个摊位——小碗糕。   “来来来!给你一只猪!”江煦阳热情的把糖画递给江承烨,可是江承烨的目光已经死死地黏在了小碗糕上头,双拳紧握,情绪不定。连摊位主的那个漂亮小姑娘都忍不住看了江承烨好几眼,怯怯道:“公子,要来一只小碗糕吗?”   江承烨忽然抬起头,越过摊位一把就抓住了那小姑娘的手臂,目光灼灼,好听的声音竟然带上了几分黯哑:“这、这个是谁教给你的!”   被这样一个极品的男人抓住,小姑娘的一张脸顿时红成了小番茄,她贝齿轻咬下唇,秋水眸子水波流动,仿佛受了惊的小白兔:“公子……您……您不要这样!”   江煦阳咬着的半只猪耳朵糖早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三两步走到江承烨身边把他拉了回来,对着那小姑娘直笑:“姑娘,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小姑娘早已经羞红了脸,羞答答的点点头,糯糯问道:“那……那你们要小碗糕吗?”   江言已经毫无愧色的一个人吃完了“它似蜜”,其实本来也没多少,所以他吃的很是坦荡,吃完了那个,他也过来了。瞧着摊位上的小碗糕,他笑了笑:“来三个!”   小姑娘在这里同样也是有些时日,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三位英俊潇洒的男子,一张小脸越发羞涩,动作麻利的用竹签儿串好了三支小碗糕递给他们。   江承烨忽然在江言伸手的那一刻直接将小姑娘手里的一个蜜豆口味的拿走了,江言看了看在“只有更反常,没有最反常”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的江承烨,没有追究他的失礼。   江承烨在两个兄弟略显讶异的目光中,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将那只蜜豆口味的小碗糕拿在了手里,那庄重而肃穆的神情,仿佛他看着的已经不再是一只小碗糕,而是千军万马!   他小心翼翼的将小碗糕往嘴里送,好看的唇微微张开,含住了一边,轻轻地咬下去……   他这样的动作,不只是江言和江煦阳,连卖小碗糕的姑娘都死死地盯着他的表情,等着他的反应。   然而,只是咬下一口的江承烨不过随意的嚼了两下,便面无表情的向江煦阳身手:“给我帕子……”   江煦阳忙不迭的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竟然已经好吃的让你想流泪了吗!”江煦阳一把帕子递给他,就立马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红枣小碗糕,甜而不腻,冰冰凉凉,嚼起来竟然还有些弹牙!一旁的江言也早就吃了一口同样是蜜豆口味的,挑着眉直点头。   可是,就在这边两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接过帕子的江承烨直接将口中还没咽下的小碗糕吐了出来!   卖小碗糕的姑娘震惊了!难过了!失落了!   这是第一次有客人会当着面将东西吐出来!   江言微微有些诧异:“承烨你这是做什么?”他以他的皇帝舌发誓,这只小碗糕的的确确是不错的东西,江承烨还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好吃的东西,按理说他绝不应该有这样的举动!   卖小碗糕的姑娘有些难堪,江煦阳凑过去说道:“你究竟怎么了?”   江承烨将剩下的小碗糕全给了江煦阳,眼中的珍视没有了,激动也没有了,他只是平淡的说:“没有我吃过的好吃……”   江煦阳一惊:“你吃过!?你何时……”他的话还没问完,就从江承烨的神色中明白了些什么。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明明他比江承烨更早认识如意,凭什么如意给他做小碗糕吃没有给自己做!?江煦阳愤愤不平的咬了一口小碗糕,等咬下去才发现,他吃的是沾了江承烨口水的那一支!   呜呜呜呜……都欺负人!江煦阳愤愤的想,可当他望向卖小碗糕的姑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立马就慌了:“哎哎哎……别哭啊!很好吃!真的很好吃!你别管他,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江言也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委屈无辜,同样笑着解释道:“姑娘莫怪,我这个兄弟性子古怪,并非只是针对姑娘。”   一连两位公子安慰她,小碗糕姑娘总算将眼泪强忍了下去,抿着唇点点头。   “走吧。”江言看了看已经走到前面的江承烨,淡淡的说着跟了过去。江煦阳正准备走,瞧着那脸蛋红扑扑的小碗糕姑娘,咧嘴一笑,把手里的龙凤糖画都送给了她:“来,给你吃!”   那姑娘似乎是第一次吃食客给的东西,她愣了愣,接过了江煦阳手里的糖画,然后看着如释重负的江煦阳“嗷呜”一口,咬掉了另一只糖猪耳,兴高采烈地追了过去。   十里飘香街的的确确是不夜镇最外围的街道,一路过来,三人买了糯米鸡、牛舌饼、钉肉饼、芸豆卷、碗仔翅、醋粉、无骨香鸡柳……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完,江承烨今日一直没有胃口,所以东西多半都是江言和江煦阳吃掉的,当江言还能拼死吃下鸡柳的时候,江煦阳已经扶着一边的柳树快要吐出来了……   江承烨手里拿着的都是他们没吃完或者还没吃的食物,终于带着一种不忍直视的情绪看着江煦阳:“吃不下就不要硬撑……”   作为刚才在客栈一个人吃掉了三人份糕点的好吃佬,江煦阳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忍不住再次干呕了几下,不过并没有呕出什么,只有酸水不住的往外吐,最后他一抹嘴:“谁说我吃不下了!等我吐……呕……等、等我吐完再吃!”   鉴于两人的战斗力已经为负值,三人终于放弃了剩下的美食,忍痛穿越了香气弥漫的十里飘香街,一个拐角之后,就到了不夜镇的第二部分——百味珍馐街。   穿过美食街之后,三人也看明白了,整个进来的街道又如蜿蜒蛇行,他们转了一个弯,刚才的摊位已经变成了立于街道两边的房屋店铺。   之所以叫做百味珍馐,是因为这长长的一条街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能吃的,这里都有卖的!   不过与外头那些店铺不同的是,这里所有每一家店铺都只精卖一种,且店面分为两层,一楼卖的都是新鲜的,而二楼则是特殊制作后的食物,或是风干或是腌制,经得起存放,已经是居家游玩送亲朋的首选!   更加让三人想不到的是,所谓一楼的新鲜东西,并非他们可以买了带出去,那这里就与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了。一楼之所以提供新鲜的食材,不过是为了需要在不夜镇中宴请宾朋的游人准备的。   换句话说,就是需要在不夜镇中小聚,却又嫌十里飘香街拥挤不堪不够格调的,可在这边购买了食材,穿过前面的“千金一笑”街,在金玉满堂楼中点厨子做出酒席,与楼中雅间相聚。   店家每日都要解释这些,而今日更是加了一句:“几位今日是行了大运!金玉满堂楼后头直通三连画舫,今日正式三连画舫出水之日,几位可以将小聚之地移置画舫中!”   再一次提到三连画舫,真是不好奇都不行,江言正准备再问问,已经又有客人上门。   “去一边的通道!直接上那个画舫瞧瞧!”江言已经吃的极饱,对食材并没有什么纠结,可是江承烨却莫名其妙的提了一条鲈鱼。   “走吧。”江承烨无视另外两个人的目光,提着鲈鱼上了另一边的通道,直接走向最后的三连画舫!   “皇兄……我有些不想和他同行……”看着江承烨那个挺拔的背影和被他勾在手上的鲈鱼,江煦阳由心而发……   江言清了清嗓子:“你的事情还真是多……咳咳……我们在后头走……留一段距离……”   ------题外话------   1zcy030119书童投了1张月票   2898721童生投了4张月票   3水晶泥童生投了2张月票   4songxy童生投了2张月票   5wanli1115书童投了2张月票   6shsh1105童生评价了本作品——好多票票!捧脸(^_^)   这一章就是吃吃玩玩(^_^)哈哈哈哈……有暗线隐藏哦,一定木有人看粗来安子滴暗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金一笑船来到   进到不夜镇,就算是江言这个九五之尊,也不得不有些为之惊叹。   不夜镇主线上分为三部分,分别为“十里飘香”、“百味珍馐”和“千金一笑”,之后就是金玉满堂楼和三连画舫的入口。设计之人的想法十分巧妙,以小食的美味将食客引进来,随之进入真正的美味人间,百味珍馐街上的一排排店铺是来自青城、端阳城以及东桥镇本地的一些百年老店,但他们集聚与一条街道上却又风格各异的展现着自己的风情时,也就不奇怪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涌进来。   而百味珍馐之后的“千金一笑”,差不多该是整个夜镇玩耍的主场。原本是打算直接穿过这条街到达三连画舫,可三人走到这里的时候,直接产生了一种眼球被刷新刷新再刷新的即视感!   快到“千金一笑”街的时候,道路会忽然变得宽敞起来,眼前赫然就立着刻着名字的大牌坊,格局不再是拘泥的长长街道,反倒像是河川汇流入海一般,宽敞的空地上,犹如一个大广场,那中间平地而起一个三层大圆台,最上面的圆台燃着篝火,第二层的圆台上坐着服装各异的人手中拿着形状古怪的乐器,时而欢快时而激昂的曲子随着篝火的燃跳,将整个场面的氛围调动起来!   随着欢呼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三人终于注意到最下面这个一丈高的圆台上,围着一圈人。   “那是什么人?”江煦阳看着那些服装各异的人,不禁问道。   “是乌落人。”江言的目光也望向那些异国打扮的人,可是更加吸引他的,是那些表演!   一丈高的圆台上,六个部分的表演相当于全方位的欣赏,看完这边,就可以转到另一边去看下一个表演。而这些表演比起外头那些杂耍,当真是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江言这样会些功夫的,看着那两个人如同蛇一般缠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啊啊啊啊……她是不是没有骨头啊!怎么会这样!”江煦阳已经率先咋咋呼呼指着他们这边的一个倒立着的姑娘。那姑娘也是一身练装,此时此刻,她正双手撑地,一张小脸笑靥如花的扬起看着台下的游人,然后,她原本倒立着的双腿缓缓朝脑袋压下来,随着她的腰和臀都快要贴在一起,这一边的游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皆是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腰……   江言和江煦阳当真都已经看进去了,这个姑娘的表演没有嘘头,因为她的动作已经可以令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随着她的动作加深一份,那倒抽冷气的声音就多明显一分!   最后,只见那姑娘的身子几乎已经折起来!小腿交叠,直接勾上了自己的下巴!   “好!”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呼喝了一声,只是片刻之后,这一片都是雷鸣般的掌声!江言从小到大已经在宫中见过不少宴会,可他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精彩的表演!那倒立折叠着身子的姑娘仿佛就定在了那里,随着她静止的时间越发持久,掌声也就越发热烈!   就在这时候,大圆台另一侧的掌声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了这边,江煦阳和江言以及所有这一边的看客都不由得朝着另一边移动,而这边的人群刚一移动,下一波游人已经过来了!   另一边当真更精彩!   同样是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穿着一声白色的练装,一双漂亮白皙的小脚露在外头,赤着脚站着的样子格外的清纯可人。有时候,一个女的一双脚都能引起男人的冲动,而当台下的一众男人看着缓缓倒立的女人用一双脚夹起了弓箭射箭的时候,全都惊呆了!   白衣女子的裤腿并没有扎紧,随着她的倒立动作,绸缎的宽脚裤随着小腿的扬起而滑到膝盖处,越发将那小腿映衬得白皙嫩滑,光洁结实的小腿在橘色的篝火下仿佛染上了神圣的光辉,那双小脚竟然灵活至此!   所有游人的目光都从那好看的小腿转移到一双小脚,最后落在那蓄势待发的箭上。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举着靶子的姑娘,同样是面带笑容的站在那里,只闻的“笃”的一声,还没等人看清那箭是如何飞出去的,就已经稳稳地直中靶心!   “好!”、“姑娘你真美!”、“姑娘!你太厉害了!”掌声经久不息,而台上的人已经处变不惊的开始了下一场表演,大胆的赞美声络绎不绝,仿佛是游人间有意无意的比拼似的,欢呼和掌声几乎成了进入“千金一笑”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江煦阳已经忍不住要掏钱丢银子了,可是江言戳了戳他,示意他看别人,江煦阳这才发现周围并没有游人丢钱,江煦阳忍不住扯了扯一旁的一个正拿着纸笔的俊美公子:“表演这般精彩,竟没有人给打赏钱的么?”   那俊美公子正在忙着写什么,忽然被打断,他很是不悦的用看乡巴佬一般的目光看了看江煦阳,用一种不大友善的语气对他说:“这位公子!请不要用银钱来侮辱这些女子!她们都是最圣洁的化身!不是你可以用银钱来侮辱她们的辛劳的!”   江煦阳整个人呆若木鸡,风中凌乱。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个公子说:“真是没见过世面,这里的露天表演都是不要钱的!随便看!”   不要钱!?随便看!?江煦阳还想把那公子叫过来再问问,那公子已经将写好的诗词挥舞在手里妄图冲到一线,嘴里还在不断地喊着:“姑娘!姑娘!我为你写了一首诗……”   江煦阳有种打开眼界的感觉,令一边的掌声更热烈,他还想去看,却被江言拉了回来!   “承烨人呢!?”江言四处看了看,发现江承烨已经不见了!提着鲈鱼的江承烨不见了!   “先把人找到!”江言迈步就走去找江承烨,可江煦阳却被身后又一波欢呼和掌声吸引了过去。   他真的好想看表演啊啊啊!   江承烨忽然失踪,江言他们他们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不夜镇关卡严格,进来的人都是不许带兵器的,但是江承烨他今日已经不正常了许久,要是遇上什么人把他给惹恼了,一鲈鱼朝人家甩过去,那杀伤力也是很强大的!   于是乎,江言和忍痛放弃看表演的江煦阳开始找失踪的江承烨。   千金一笑街的东面有一座茶楼,是专门给在前面吃撑了美食看够了表演的游人们休憩的地方。而茶楼的最高处,也是最安静隐秘的一间房里,纪千灿推开正对着千金一笑街街头的那一方,明亮的篝火将圆台上妙龄女子的身段勾勒出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纪千灿撑着下巴看着那边,摇着头感叹:“老子的人资质就是不一样!怎么样啊哥儿几个,服不服!”   杨文轩刚刚审查完毕回来,确定了外头一切正常,纪千灿也关上窗户回到屋里,拖了一张凳子坐下,一双漂亮的手滴滴答答的瞧着桌子:“怎么回事啊,茶怎么还不上啊!”   杨文轩瞟了他一眼:“你缺这一口茶么?”   纪千灿哼了哼,觉得不大解气,又哼了哼。杨文轩对另一边的薛铭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听了听新制出来的几管笛箫,音色的确不错,不愧是妙竹门的手艺。”   薛铭的嘴角抽了抽,还没等他发话,纪千灿就已经嘲笑着开始吐槽:“哈哈哈哈……妙竹门的手艺……哈哈哈哈……老三,你没想到你们门派以乐音杀人,现在一转眼就成了做乐器的工匠了吧……哈哈哈……妙竹门的手艺……”   薛铭平静的看了纪千灿一眼,平静的回击:“我门派的武器的确是乐器,所以钻研的就深一些,倒也不算和原先的妙竹门有什么背道而驰,不过是多了东桥这一单生意而已。不像有些人,门派里的绝顶杀手,现在已经成了外头的杂耍戏子,知道的是你柔千阁与东桥合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门派已经落魄的要出来卖艺为生……”   “薛铭你门派才靠卖艺为生!”纪千灿几乎掀桌,“你还说我,你们不也是看上了这里头的利头都过来的吗!凭什么说老子!老子是靠实力抢到这个机会的!赚钱又怎么了?在这里一个晚上,可不比腥风血雨里赚来的那点钱靠谱么!”   “都别闹了!”老曹这个老大不在,老二杨文轩自然就要主持大局,这个月轮到他和纪千灿、薛铭过来,三人也算是任务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   三年来都是这么轮流着过来,纪千灿早已经不再如第一次那般神经兮兮:“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四的人整个不夜镇都是,光是门口那里就埋了好几十个,一旦有人造反,立马将其拿下!”纪千灿是个情感丰富的人,情感丰富的人肢体动作也十分丰富,当他说到“立马拿下”的时候,紧闭着的房门忽然就被推开了,端着一个茶盘儿的江承烨面无表情的倚在门边,看着正做着金鸡独立姿势的纪千灿,渐渐地,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纪千灿、杨文轩、薛铭:“……”   奶奶的谁把他引过来的!?纪千灿和薛铭几乎同时带着“你这个渣”的目光望向杨文轩。   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纪千灿还保持着那个可笑的动作呆在原地,他还以为自己的眼睛不好使看错了,一直等到江承烨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将茶盘儿不甚客气的扔在了桌子上。茶盘里的茶壶都因为这个粗暴的扔盘动作,连盖子都翻起来,滚烫的茶水飘起了袅袅白气。   江承烨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屋里的三个人,开门见山:“是直接说,还是先打再说?”   开玩笑!   他们三个捆在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好嘛!?   斯文的生意人做久了,三个人都觉得江承烨这样简单粗暴的对话实在是有失格调。   现在老曹不在,作为三人中的临时小头目,杨文轩向来淡定的神色也带了几分不淡定的模样。纪千灿早已经缩到了薛铭身边,不顾薛铭的嫌弃紧紧地与他挨坐在一起。   于是乎,杨文轩就以一个十分突出的位置与江承烨对上了。   江承烨从那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人身上转而望向杨文轩,见他久久不语,最后一次耐着性子开口:“解释。”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五个门派的头头,因为与江承烨有了些交集,随之欠下些人情。而后,在江承烨无奈返京之时,便将如意托付给这四个人好生保护。可是如今看来,几个人大概不仅仅只是保护如意而已……   杨文轩见江承烨并没有动手的迹象是,遂清咳两声,委婉道:“江兄,承蒙你的信任,将如意姑娘交托给我们兄弟五人照看,我们幸不辱命……”   “她人在哪里!?”江承烨已经等不及了,他没有空听他们在这里废话!   杨文轩面色一怔,还是强自镇定道:“江兄,你想听我把话说完……”   “不好了!公子,蹴鞠场有人生事!”忽然有人冲进了房间里,下一刻,薛铭已经转身出了房间门。原本护卫的任务并不归纪千灿来管,可是这个时候此地不宜久留,遂纪千灿也跟着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他其实还有些担心茶馆里的伙计会不会被江承烨暗算了,果不其然,他刚刚一出门,就在拐角处看见已经昏死过去的小茶倌,而他的身边,还躺着一条鲜活可爱的鲈鱼正弹跳着做垂死的挣扎……   这一边,杨文轩微微皱眉,正欲跟上去,却被江承烨抢先一步拦住,已经耐心全无的男人正冷冷的看着他:“如意在哪里?”   杨文轩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江兄,你莫怪兄弟说话欠考虑。今日只怕你将我们兄弟三人吊着打,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若是再给我们几日时间,我们倒是可以安排安排……再者,这不夜镇占地极大,每晚镇中人数又十分多,我们须得保证每晚游人的周全,还请江兄高抬贵手,让文轩将外头的事情一一解决,而后定然向江兄好好解释!”   若是从前的江承烨,也许真的就一掌拍过去让他交出如意。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哪怕此刻杨文轩告诉他如意就在隔壁的屋子,他也不一定真的就能这么一股脑的冲过去!   他心中,不是没有担忧。   左右他们几个是跑不掉的,如今他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不夜镇一定与如意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回来了,那就总能见到她!   江承烨最终放行,在杨文轩冲出去之后,他沉默片刻,也跟着追了出去。   如果是平日的不夜镇开放,他们五个只需要过来一个就好,但若是每半月一次的画舫出水日,就需要多来几个。   今日正好就是半月之期,也是最容易生事的。   千金一笑街是不夜镇玩乐的主场,除开最中间的篝火表演,另外还设有四海赌坊和赋雅戏园,另一边还有“街中街”、“巷中巷”,各种玩法层出不穷,而江承烨一路追随杨文轩,却是到了四海赌坊后头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   这片草地不算很大,而正中间已经围了一群人。江承烨一眼就瞧见了正被江煦阳护在身后的江言,俩个人都有些出汗。而他们对面的彪形大汉已经光着膀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杨文轩已经到了现场,薛铭和纪千灿站在后头一些的位置看着杨文轩。   将混乱稳定下来,这里的主事说了说刚才的赛事,这才将矛盾的起因说了个清楚。   原来,方才这场赛事开始前,甲队报名的两名男子忽然退赛,可今日的参赛之人都不愿因为有人退赛而使赛事作罢,所以只能临时在场子里找人顶替。   蹴鞠赛,与足球赛有些相近,是不夜镇的游玩项目之一,也是四海赌坊近几年来新推出的赌局模式——赌球。   赌坊出两组队伍赛两场,另外两支队伍则从游人中自愿组成,三局两胜制。其他人可根据所支持的队伍下注,而参赛之人不可下注,但一旦获胜,则可以获得不菲的奖励!   蹴鞠是大周人玩惯的东西,可那都是在自家庭院又或是小地方,和几个好友玩一玩。这样规规矩矩画出一片地方,种上了绿茵的草地,设下了双方的球门,倒是首次见到。   这两年因为不夜镇对蹴鞠的追捧,直接令两城一镇不仅时兴蹴鞠,更是办出了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   据说如今在江南一带,蹴鞠都已经是十分火热的一种玩法,不只是家中有男儿的,即便是女孩子,也有喜欢蹴鞠的。   平日里蹴鞠比赛也就是博个彩头得些奖励,可是到了半月一次的画舫出水日时,几乎整个不夜镇的所有活动,都和最后能否登上三连画舫有直接关系!   而今日,游人队的蹴鞠赛,哪一队赢了,哪一队就能直接登上三连画舫。原先大汉的那一队凭着他们魁梧的身躯就能吓坏一片人,哪晓得这边的队伍换上两个清俊公子后,竟然直接秒杀了他们!   大汉顿时觉得不服,提出了异议!这两个人是临时招来的,不算数!   江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那彪形大汉。杨文轩听完事情的经过,沉思了一会。   按理说,未免赛事出现什么纰漏,一直都是不允许临场换人的。一旦有谁没能来,这场赛事要么延后,要么作废,再行组队。可是今日是半月之期,赢和输、赛和不赛就与平日有了大的差别。倘若因为这两个人缺席而取消或者延后比赛,就以为着其他人的努力都白费,想来这大汉也是看着这两位公子清俊模样,觉得只不过是文弱书生,哪晓得对方才是实力战将,输了比赛心有不服,便将这些条条文文拿出来耍赖。   正在这边僵持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似乎传来了女子的尖叫欢呼声,可是被茶楼戏园子挡着,并不能瞧见是何因由。江承烨这才发现这一边似乎都是男人,心中不免生出疑惑——那一头的女子声音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可是与她有关?   仿佛是被那一头热烈的女子声音给刺激到,大汉一挥手:“总之这一局不算!他们两个临时顶替,谁晓得是不是你们带过来的人充数!我不管,他们不能算赢!”   其实,按照杨文轩他们几个的路数,最擅长的方法莫过于让这个明显有些无理取闹的大汉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开口说话,可是不夜镇打开门做生意,虽然规矩严明,却也不能事事都靠蛮力。就在薛铭给出说法以前,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咱们那一头的比赛都打完了,本来还想过来瞧瞧你们这头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一群男人,比女人还能闹事!”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顺着那个好听的声音一路望过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一身火红的练装,袖口和裤脚都扎起,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同色的缎带绑在脑后,、身姿被贴身的衣裳勾勒的十分曼妙,她个子高挑,往那里一站,竟比许多男子都多出了几分飒爽英姿。   身份不同的人,不夜镇自然要记录下来,此番这个女子刚一过来,后头已经跟着两个护卫。蹴鞠场的主事见到此女子,立马拱手迎了上去:“刘小姐好,这是怎么将刘小姐也惊动了?”   刘敏鸢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落在了同样望过来的江言身上,忽而一笑,道:“我们女子的‘步打’都已经赛了好几场了,现在上半夜的场子都散了,你们身为男儿,竟比女子还要拖沓,本小姐自然是专程过来嘲笑你们的!”   一番傲气的言语令不少男人都有些不满,其中一个正欲开口,却被旁边的人拉住:“莫要乱来!这可是刘阁老的侄女——刘敏鸢!”   那人惊了一惊:“竟、竟是连阁老的侄女也来这里?”   拉着他的人笑了笑:“你这个土包子,步打赛场往前走一走,就到了‘淑女街’和‘红颜道’,多得是官宦小姐在里头游玩!”   “淑、淑女街?红颜道?你为何不带我过去?”   “呵,你若是不怕被小姐们的侍卫打断腿,我倒是很乐意为你指一指路。”   江言的目光从那切切私语的两人身上收回来,带着些玩味的笑意望向打扮潇洒的刘敏鸢。   刘敏鸢缓步走了过来,对着彪形大汉道:“你说不服,那是为什么?”   大汉哼哼:“他们临时换人,即便是赢了也是作假!”   刘敏鸢笑了:“既然你都说作假了,又为何要让他们参加?”   大汉一怔,正欲开口,哪晓得那原本言笑晏晏的刘月燕忽然目光一利,不容他狡辩的说道:“你身材魁梧,而原先参赛的两个人都是弱不禁风,所以你觉得自己十分有把握,哪晓得现在换成了这两位公子,虽然同样是没有你壮实,却胜在技术更好,所以你心有不服,心中定然在想‘若非我看走眼,找两个更加没用的顶替而不是他们,就一定是我赢’是不是?你说他们临时换人,可换人之前你为何不阻止,大家都晓得,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因为两个人的缺席,而让更多人失去进到三连画舫的机会,所以临时换人的变通,说得过。可你因为临时换人却换了比你强的人以至于输了比赛,再次胡搅蛮缠,这一点,说不过去!”   刘敏鸢身材高挑纤瘦,站在这样一个彪形大汉面前,非但没有半点不安和局促,反倒从容不迫,字字铿锵有力,将大汉说的无以回击,面色涨红,就在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时候,刘敏鸢身形一闪,身后的护卫一拥而上,将大汉制住!   刘敏鸢眼睛亮亮的,笑道:“本小姐最爱先礼后兵,道理已经跟你讲过了,可你似乎并没有什么悔改的样子,那就不要怪本小姐将你扔出去!”   大汉终于怒了:“你凭什么扔老子!老子给了钱的!”   “啪!”一锭银子狠狠地砸在那大汉头上,令那大汉疼的嗷叫一声,刘敏鸢一脸嫌恶的看着他:“就你这样的品性,连五岁孩童都比你懂礼,你进来的时候给错了钱,不该给十两,你的品性和智商,一两银子就足以衬托了,可是姑娘我心情好,还你二两,一两银子拿去买猪脑子吃长长脑子,另外一两拿去请个先生教你读书吧!”   好剽悍的姑娘!   江言和江煦阳都倒抽一口冷气,看着那大汉被刘敏鸢的人架了出去!   蹴鞠场的主事一脸堆笑的拱手对刘敏鸢道:“有劳刘小姐。”   刘敏鸢瞟了杨文轩一眼,杨文轩一身清俊气息,同样也是微一拱手,淡淡道:“本是不夜镇应当处理的事情,还要劳烦刘小姐,坏了刘小姐的雅兴,杨某他日定然登门赔罪。”   刘敏鸢似乎是嗤笑一声:“本小姐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不夜镇,左右我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这个好处自然不用你来还,我知道找谁要!”她扫了扫周围还扎堆的人,高傲的一挑眉:“怎么,都傻着做什么?都不想去画舫了?”   刘敏鸢的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顷刻间,无数的光点冲向了夜幕之上,划出一道火光,对着一声声砰响,那火光在空中悉数炸开,犹如万千萤火四散开来,整个夜幕都在一瞬间被烟火照亮,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刘敏鸢在看到烟花的那一刻笑了起来:“来了!”   她所说的来了,自然是指的司明河江面上,正缓缓从镇西的岸口缓缓驶过来的三艘精美别致的画舫!   那烟火仿佛是最好的讯号,经久不息的将整个夜空照亮,江煦阳的眼睛一亮:“皇兄!咱们也去瞧瞧!”   江言点点头,他记得刚才明明有瞟到江承烨那个臭小子的身影,可是等他再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江承烨又不见了!江言目光一瞟,就瞧见了还站在原地并没有急着刘敏鸢。   刘敏鸢的眸子亮晶晶的,她背着手走过来,将那股子英武的气息收敛了一些,倒也露出几分大家小姐的温柔秀美来,因为衣裳穿的十分方便,她行礼的时候没有被那些广袖裙裳挡住,所以可以看出每一个动作都极为标准。   “臣女刘敏鸢,给皇上请安!”   江煦阳瞪了瞪眼睛:“你认得我们!”   刘敏鸢笑的极其明朗:“宫中大宴,臣女随父亲参加过几回,当时皇上还是太子,而端闵王爷还是六皇子,臣女别的长处没有,唯有长得俊又有本事的人,记得最清楚!”   哟哟哟……好甜的一张嘴!这巧笑嫣然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半点的嚣张跋扈!?江言似乎来了些兴趣:“刘小姐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   刘敏鸢笑眯眯的,语气中带着些抑制不住的优越感:“那是自然,这里可是我姐妹的地盘!”她看了看江言和江煦阳:“难得皇上和王爷都到了东桥,敏鸢方才失礼了。想必皇上和王爷都对三连画舫有些好奇,若是不嫌弃,不若就让敏鸢带着二位去吧。”   江煦阳乐了:“刘姑娘,这三连画舫究竟是个什么名堂,难不成真的让人流连忘返?再者听起来似乎有些霸道,似乎要上去还不是那么容易一般。”   刘敏鸢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浅浅,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当真是落落大方。江言微微一笑,与她一同前行。   三人一同往画舫的方向走,这才回道:“且不说别的,就说画舫只有这么大,可不夜镇中的人数却多,自然不是谁都能上不是?再者,最美的人和最美的味,自然要有懂得欣赏的人,才不会辜负她的美,不是吗?”   刘敏鸢的一番话似乎是说了什么,可是细细一听,却是卖了一个大大的关子!   江言笑了笑,不再言语。   江煦阳在一旁咕哝:“美人?果真是什么烟花场所吧……啧啧……江承烨居然跑的那么快,当真是堕落啊……”   刘敏鸢似乎真的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她根本就不必穿过金玉满堂楼,而是直接越到一边的岸边,搭乘小船直接上画舫!   可是一路走过来,江煦阳和江言都没有看见江承烨,直到走到了金玉满堂楼前,看着那大批大批等待着的人,江言的步子反倒停了下来。   刘敏鸢的目光带着些询问,江言微微一笑:“只是有些好奇。”   刘敏鸢大概明白他是想要去看看那边的境况,也就不强求,照旧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江言微微颔首,迈步走向了金玉满堂楼,江煦阳眨巴眨巴眼,也跟了过去。   金玉满堂楼算是一家酒楼,占地有些大,整座楼楼如其名,当真是金玉满堂的奢华模样,从大堂直接进去,横穿过去,另一边的墙两边都开了通道,可以直接到后头的岸口直接上画舫,而这两边的通道,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刘敏鸢的确是有些门路,这里的伙计也都认得她,人才刚进来,就有伙计为她腾出一条路来。   大堂正中央挂着一幅对联,上联“尝天下珍馐舌尖一欲里”,下联是“顾倾城佳人烟花三月中”,横批“食色性也”。   江言看到这副对联时,整个人都有些讶然:“这幅对联当真是有趣!是谁写的?”   刘敏鸢笑道:“这幅对联,就是整个东桥不夜镇的东家写的。”   整个东桥不夜镇!?   这样一路走来,他们即便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也已经见识到了这里面的与众不同,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吃下来玩下来,最后再在景色优美的地方休息休息欣赏江景,的的确确是美妙的一夜,可江言没想到,这么大一个地方,竟然真的能有一个人,将它掌控手中?   刘敏鸢仿佛知道江言在惊讶什么,她笑着歪歪脑袋,小声俏皮道:“皇上可是不信?若我说,这个东家还是个女人,皇上是不是更加不信了?”   女人!?   江言望向刘敏鸢,眼中的惊讶没来得及遮住——这天底下,当真有如此能干的女人?   与江言一样惊讶的,是江煦阳,可是与江言不同的是,江煦阳隐隐约约也有了些自己的猜测——在东桥镇,还有这么点赞的美食,莫非……莫非这个人……   “刘姑娘,你说的这个女子,可是姓何?”江煦阳实在太好奇了,也不管江言就在身边,脱口而出的问道。   江言望向他:“莫非你晓得?”   江煦阳含糊的点点头,他自然是不好说自己带江承烨来东桥镇治伤的事情,简简单单的说:“我……我曾经听说东桥有个很有名的厨娘,叫何如意……她的厨艺很好的,我今天尝着这些食物,都觉得好吃得不得了,大概只有她才做的出来这些!”   “你说的是何如意!?”刘敏鸢忽然问道,眼中闪过了些遗憾的神色。   江煦阳忙不迭的点头:“对!就是她!你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她!?”   刘敏鸢眼中的遗憾越发的浓重,她摇摇头:“我来东桥镇才半年,没见过那个何如意。不过东桥和两城的人都认得她!听说当年她才二八年华,就直接将一个已经有几十年功夫的糕点师傅打败了!最后还做出了什么鲜奶宴,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大家都记得呢!”   江煦阳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提到了心里最美味的一段记忆,他也忙不迭的点头:“不止呢!还有寿汤包,冰粥排骨……只要是她做的都是美味的……”江煦阳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他转过头对着江言笑了笑,“嘿嘿……我也是听说……”   刘敏鸢看着江言和江煦阳,因为刚才的那一番,让她带上了些惋惜的语气:“原来她真的那么有名啊……不知道她做的东西,有没有宁慈做的好吃呢?”   两人都望过来,刘敏鸢立马捂住嘴,她朝左右看了看,悄悄道:“皇上,臣女敬你是天子,所以不敢隐瞒,臣女说得那个幕后东家,就是一个叫宁慈的姑娘!”   宁慈?不认识……   江煦阳知道不是如意,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可是再一想到江承烨,他就越发为这个兄弟担心,就在这时候,一旁的刘敏鸢小声的咕哝起来:“这个何如意究竟有多厉害啊?要是她没死,说不定还能跟宁慈比一比呢……”   江煦阳背脊猛地一僵,他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神色望向刘敏鸢,语气中的玩笑尽数散去:“你说什么?如、如意她……她死了?”   ------题外话------   1zcy030119书童投了1张月票   2爱吃鱼的小狗童生投了1张月票   3wh520301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4孙家梦娘秀才送了1颗钻石   5shsh1105童生投了1张月票   6898721童生投了4张月票——嗷嗷嗷!今天不仅有六条留言,还有票票!还有一颗野生的钻石!嘤嘤嘤,够小安子这个小透明在墙角感动的哭好久了~T_T~   关于女主称呼,小安子决定说明一下,正如大家看到的,何如意这个名字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代表着一个能干的厨娘,而今的如意却不止是一个厨娘了,在后面,因为某些原因,如意又用回了宁慈这个名字,但是一会儿一个名字大家肯定看着觉得乱,虽然小安子起名水平不高,但素大家有木有更倾向哪个名字咩?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画舫得见眼熟人   漫天的烟火将近燃放了一盏茶的时间,当真如同那船家和店家所说,午夜时分,东桥的上工却如同白昼一般,璀璨无比。再看那镇中络绎不绝的人群,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不夜镇。   但司明河道上终于出现三连画舫的时候,原本已经足够欢腾的不夜镇,再一次突破出了另一个更高的沸点。然而,在这片欢腾不歇的沸腾声中,江煦阳却觉得浑身冰冷,脑袋仿佛被一把大锤狠狠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刘敏鸢和江言都有些奇怪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直到一身铜罗响起,江言的目光才转到金玉满堂楼中,突然陷入沉默中的江煦阳让刘敏鸢一时间找不到话题的突破口,她见江言似乎对酒楼中的赛事有兴趣,便先撇下了江煦阳,走到江言身边笑道:“皇上可是对这个有兴趣?”   江言望向刘敏鸢:“既是微服私访,刘小姐大可换个称呼。”   刘敏鸢咬咬唇,忽而一笑,脆声道:“江大郎!”   江言:“……”   刘敏鸢乐呵呵的笑着,也不再打趣他,指着两旁的队伍以及那热火朝天的场面说道:“要上三连画舫,自然不是谁都能行,食色性也,若是连这两样本性都不出色,那这个人定然不是三连画舫欢迎的。”   要上画舫,需要考验。   金玉满堂楼的后头开了通道,可直接从两盘越到后面登船,但在此之前,须得在比赛中获胜。所谓食性,其实十分简单,一道菜肴羹汤,谁能最快最准确的说出当中的用料,则证明此人善于品尝美食,所以一道极品菜肴摆在眼前时,风雅之士如何赏花赏月赏秋香,豪杰壮士如何品酒拼酒聘江山,这个人就会如何品尝回味这道菜肴。而另一边的色性,则是考验人的细致与记忆,所考的便是整个不夜镇中每一个表演的女子身上有何细微之处,或是一颗痣,或是一双眼,以此来选出真正懂得欣赏美人之人。   江言觉得,这两样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自然就要深入一步。江言现在对这个三连画舫是充满了好奇,不晓得里头是怎样一番情景,遂由刘敏鸢带路,三人从一旁的小舟直接登上画舫。   江煦阳还没能从那份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如意为什么会死?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江承烨,他不见人影这么久,难道是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江煦阳紧接着想到江承烨白日里已经去过一趟何家村,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窜了出来——难道不只是如意出了意外?   江煦阳一瞬间全然没了心思,他现在只想找到江承烨问个明白!   三连画舫,顾名思义,就是三艘画舫并联而成。若说东桥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那就是即便它并没有打出平等的名号,整个不夜镇中也初初彰显着对男子女子同样尊敬的表现。好比有男子蹴鞠赛就又女子步打赛;有男子休憩品茶的书画雅轩,就有女子小坐闲谈的赋雅戏园;英雄巷旁红颜道,俊才路中淑女街,就连这三连画舫的两艘二层小舫,也是男客女客各占一艘,等到最热闹的开席之时,中间的三层画舫,第一层属男客,第二层为女客,第三层的露天舞台边设下的藤桌藤椅,则是男女游客自行选择是否要出去。   “虽说我这里熟,但也不好坏了规矩,皇上既然是微服私访,定然也是想要瞧见一个最为真实民间不是?中间的这一艘是主舫,边上的分别为开席前男女宾客呆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只是要劳烦二位……即便上去听到什么过激言行,也莫要反应过大。”刘敏鸢留下这一句话,就先行踏上了女客的那一艘画舫。   江煦阳和江言对望一眼,没有说什么。等到那小舟停在了主舫另一侧,顺着放下的踏板,上了那一艘据说是专程为男客准备的画舫。   江言和江煦阳十分低调的上了画舫,进了画舫的第一层。然而,两人一进去,里头竟然已经是热火朝天!   已经进来的一批公子书生,似乎正在为一个什么问题而争执不休,几乎每个人都出语畅所欲言的状态中,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等到江言终于听清楚他们所论辩的内容,江煦阳已经忙不迭的将江言拉扯到第二层的露天台,两人在靠着围栏边的藤椅前坐下来,很快就有过来上茶。   江煦阳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江言,深怕他一个按耐不住就下去将所有人抓起来砍头!   这画舫里头还真是大胆,竟然公然令这些人聚在一起公然对朝中之事评头论足,上至真龙天子,下至小官小吏,无一不被拿出来说事儿,且这群人越说越兴奋,随着茶盏和酒杯一轮一轮得上,这些想必已经郁郁不得志,又或者是身不由己的人便越发控制不住自己!而首座中的那个男子打扮清俊,似乎是整个场子的主场,每当一个话题过去,他便会不经意的说上两句话,进而引出下一个,是以那些热烈的声音简直停不下来,江言之所以被江煦阳拖出来,也是因为实在听不下去!   “这些愚民陋见,倘若真的要用到朝堂之上,才真的会贻笑大方!一群愚民,愚不可及!”江言这会儿也明白刘敏鸢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他紧抿着唇,冷冷道:“不夜镇中竟公然私设这样的场合,令这些愚民再次妄言,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煦阳没能说完话,的目光从江言身上错过,望向了他身后的那个楼梯缓缓走上来的人。   江言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就见方才在下头主持着的男子已经走了过来。他算不上多么俊美,多半只是看着清秀斯文。他走到江言面前,微微一拱手:“方才傅某瞧见这位公子似乎对场中的论政内容十分不齿,倒是不晓得公子有何高见?”   江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论政?你们竟然是在论政?本公子还以为是市井骂街,当真是觉得聒噪又刺耳!”   男子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这位公子似乎存这些偏颇之间,须知这天下间,但凡张口能言之人,都能说出心中所想。公子用市井骂街一说,其实不妥。画舫中的游客虽情绪激动了些,却并非丝毫道理都没有。画舫只是给他们一个地方,让他们说出心中所想。须知人活于世,总会有多种多样的烦恼,倘若没有一处地方来宣泄,总有一日,他们会被这些重担和负担压得毫无喘息之力。”   江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江煦阳看了看江言,接话道:“这样一个地方,固然可以畅所欲言,却终究难以抑制情绪,若是在这氛围中生出些过激行为,你们又如何控制?暂且不论这些,就说你们即便未能身在朝政,难道连以下犯上这样的罪名都不晓得了吗?方才里面的那句话,只怕随便一句,不是个大罪就是杀头!”   男子一直是笑着听完,他略微打量了一番面前两人的穿着打扮,大概能猜出是个有身份的人,他笑着摇摇头,道:“这位兄台若是这样说,便真是失了在不夜镇游玩的初衷。我们设下这个场子,既能将它挑热,自然又能将它抚平。且来到这里,能说会道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些话说出去该是什么样的罪,是以此地便是让他们说出那些话的地方。方才二位也说我们不过是一群愚妄之人,既是愚人,自然无缘涉朝堂。如此,这些话必然只会生于此地,烂于此地。”   江言这会儿终于听出些道道来:“这么说来,东桥镇设下这样一个地方,当真只是为了让这些游客身心放松?”   男子微微一笑:“正是。论政时间不过是等待中的一个小环节,就好比此刻,大家已经说的畅快了,自然就要改换场子。在下傅岚生,方才瞥见二位不欢而去,心中惶恐两位今夜玩的不畅快,特此前来恭请二位,下头的论政场已经到时散去,此刻应当已经开始唱戏,江面风大,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到下头听一听戏?”   江言和江煦阳对望一眼,这傅岚生恭敬有礼,倒像个饱读诗书之人,两人的语气也稍稍放平和了些。   “看戏倒是不必,只是江某有几个问题,不晓得傅公子能否代为回答一下。”江言看着傅岚生,并没有一副要起身下楼的模样,他看了一眼空着的藤椅,忽的笑着一撩衣摆就这样坐了下来:“傅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煦阳深深地觉得,无聊的场合已经向他逼近了,他更觉得自己应当尽快逃离这里,或者是带着江言一同逃离这里,可是江言此刻必然是不想走的,所以江煦阳很是苦恼的将脑袋往向中间的主画舫,妄图寻找一条生路。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主画舫的第二层,正好有一间厢房的房门打开了,两个婢女正拥着一名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今夜月色欠佳,可是整个不夜镇最不欠缺的便是灯火,即便是画舫停留的这个地方,周围的小舟渔船都是点了灯火的,更徨论主画舫的走廊上。江煦阳就是在看到那个女人时,整个人嗖的一下弹了起来!   还没等他把名字喊出口,那人已经又一转身,进了另一间房里!   是她!是她!江煦阳一颗心都在一瞬间被提了起来——没错,方才那个女子一定是如意!一定是!他不会看错!   江煦阳回头望向傅岚生,指着主画舫上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道:“方、方才那个人是谁?”   傅岚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自然什么人都没见到。江煦阳急了,拍着藤桌嚷嚷道:“就……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她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进到那一间去了!”   江煦阳这样说,傅岚生就懂了。主画舫上比这边要更加宽敞,且有好些房间都是定给某一个人的,按照江煦阳方才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了然的哦了一声,淡淡道:“这位兄台,你说的可还是宁姑娘?”   什么拧姑娘拔姑娘!?江煦阳啪啪啪的拍了拍桌子:“何如意啊!那是何如意!”   江言脸色微变:“你说什么何如意?”   江煦阳已经从如意的一死中倍受打击,又从方才见到如意的那一刻重新活了过来,心情激动的让他一时间忘记了顾忌,他指着那一头道:“那是何如意!刚才那人一定就是东桥镇曾经最厉害的厨娘何如意!”   傅岚生这时候也听懂了。他笑了笑,将江煦阳的说法打破:“这位公子,你说的何如意,傅某知道一些,可是按照你所说的,那人定然是宁姑娘不错,听说东桥镇从前的一位十分有本事的厨娘何如意,与三年前的一个晚上被烧死在家中,坟头都已经修了几年了!”   江煦阳不信!他急切的望向傅岚生:“何时才能上主画舫?这位……这位宁姑娘,是否会出现!?”   就在江煦阳话音刚落时,三艘画舫的露天台忽然间被挂上了一排又一排的花灯,随着整个露天台骤然亮起,那些原本紧闭着的船舱窗户纷纷打开,两边的画舫的露天台开始不断地有人群涌上来!   “这……”江煦阳觉得这东桥的不夜镇简直是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是一个样子,下一刻就能立刻变一个样子。傅岚生笑而不语,只是做出一个请观赏的动作。   忽的,一阵丝竹乐音声由远及近。开始有人探出身子去瞧,立马瞧见了江面上的许多条小舟缓缓驶来,每一条船上都是同样数量的人,手中都拿着和乐器。随着小舟缓缓将三艘画舫都围住,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男人的惊呼,同一时间,主画舫顶层的大圆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十二个姿色绝艳的女子!   “十二钗!”这一声,则是将名字也一同喊了出来,紧接着,一波盖过一波的呼喊声袭来。十二条小舟将三艘画舫围绕起来,形成了一个不规律的圆,紧接着,江面上的十二个方位同时响起了曲调,铜锣的开场和钟鼎的悠鸣将气势一瞬间拉开,舞台上的十二钗也在同一时间犹如绽放的花苞一般,柔软飘飞的舞裙在江风中宛若临风飞升的仙子一般!   紧接着,笛箫与劈啪声伴着金属敲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样别样的曲调和仿佛被乐音包围的感觉,让江言和江煦阳都是一震!一双眼睛落在那十二个舞娘身上,简直没办法移开!   气势恢宏的乐曲,悠扬的笛音贯穿其中,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广袖飘逸,若仙若灵!到了手指做芙蓉花状上升的那一刻,台上的十二个人,几乎连袖口滑下的动作都是一致的!顷刻间,那洁白的玉璧在江山明年的灯火中越发显得白皙通透!   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鼓,场面整个开始转换,那原本做芙蓉花状的柔荑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羽毛扇,随着那从紧张重新转为悠扬的曲调中,十二个舞娘手中的羽毛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间如笔走游龙,玉袖生风,流水行云若龙飞凤舞!   “水下有人!”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句,一大片的人都自动望向了下方,只见那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的冒出白色人影,身形美好的女子在水中犹若一尾活鱼一般,竟然在水中起舞!   舞台之上,江水之下,加上那丝竹琴弦声的环绕,令整个三连画舫都沉浸在了无边乐曲和曼妙舞姿中,无一人不被这场面震撼,一直到了最后,十二舞姬齐齐跃入水中,一同冒出来做出了最后的收尾式的时候,整个画舫已经陷入一片雷鸣掌声之中!更有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月姑娘!如月姑娘!”   ……   “连翘妹子哥哥我爱你一辈子!”   ……   “如月!如月!跳的太美了!”   连江言忍不住拍手叫好:“实在是妙极!世上竞真有这般曼妙舞姿!”   傅岚生站在一旁,因为周围的欢呼声太过嘈杂,他不得不放大自己的声音:“不夜镇中有东桥十三钗,两位此刻看到的,便是每半月献一次舞的十二钗,不知两位看的可满意?”   “太、太满意了!”此刻还忍不住勾出脑袋看水下的状况,可刚才还如花儿般开放于水面的十二钗,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言想了想他刚才的话,问道:“傅公子方才说的是东桥十三钗,可如今这里只有十二人,不知剩下一人是何人?”   一曲舞罢,人潮已经开始渐渐朝着中间的画舫涌过去,因为人太多,所以上画舫往往要分成好几部分的人潮,傅岚生微微一笑:“十二钗每半月献一次舞,第十三钗,则是每半月开一次宴席,另外,但凡到场的宾客,皆可按照次序向第十三钗求一道菜肴。三艘画舫皆可用来欣赏江景,品尝美味!”   江煦阳猛一拍脑袋:“哎呀!是不是在百味珍馐那里带来的食材!?”   傅岚生笑着点点头:“正是。”   江言和江煦阳几乎同时想到了江承烨的鲈鱼……   可是无论如何,人已经到了这里了,虽说没有自己的食材向十三钗点单,却可以有机会尝一尝这第十三钗每半月开的宴席,而两人不过渐渐踏进这最大的一艘画舫,已经有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仅凭香味,就已经比十里飘香街的东西不知道上了多少个台阶!   “江公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已经从女客游船上上到主画舫的刘敏鸢笑着走过来,对着两人道:“怎么也不找个位置坐一坐!?这里可没有谁让着你!”   这话说的在理!江煦阳觉得,左右已经上来了,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讨论就好,先找个位置坐下来才是正经!   包间多半都在男客和女客两艘画舫上,中间的基本都为这一层里头十分宽敞,桌子也有不少,可是多半都是拼桌,江煦阳眼珠子一扫,忽然就看见了那个消失了好久好久好久的男人正一脸阴郁的坐在一张桌子上,问题的关键是——他的旁边没有人!   “咱们去那边!”江煦阳立马上报了情报,带着江言往江承烨那边挤。   江承烨今夜有些霸道,这一层的桌子明明都是拼桌,可是他今晚这个气场加上不甚友善的语气和手段,已经赶走了不少冲着他的颜值过来想要搭讪的姑娘和看他就不爽想要过来找茬的公子哥。   等到江言他们过来的时候,江承烨习惯成自然的一个冷眼就扔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气鼓鼓的江煦阳一把扑上来拎着他的衣襟:“你跑到哪里去了!”   江承烨略显嫌恶的将他丢开,不想不淡的说了一句:“买鱼。”   他居然是去买鱼了!?江煦阳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刘敏鸢的话,又想起了自己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他猛地望向刘敏鸢:“我……我刚才见到这艘船上有个姑娘,很像我从前认得的一个姑娘!你……你放不方便叫他出来?”   一桌子人,随着江煦阳和江言的落座,刘敏鸢和傅岚生自然也落座,刘敏鸢有些好奇的望向傅岚生,傅岚生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若是没有看错,根据煦阳兄指去的方向,应当是宁慈姑娘没错。”   “宁慈!?宁慈怎么了!?”刘敏鸢扭过脸看江煦阳,江煦阳一会儿看看江言又一会儿看看江承烨,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最后,江煦阳清清喉咙,道:“不晓得可不可以麻烦姑娘你引见引见?我对宁慈姑娘……的厨艺十分好奇!”   刘敏鸢皱皱眉:“好奇的话,你点一道菜不就好了嘛!?”   江煦阳呵呵的抓抓脑袋:“是、是啊……早晓得应当点一道菜的!”   就在江煦阳渐渐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江承烨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了,我已经点了。”   江言瞥他一眼:“你倒是动作快。”   江承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也还是抽空回了江言的话:“买几条鱼而已,又不妨碍事情……”   “你买了几条鱼?按规定每人只能点一样的,即便都是鱼,也有不同的种类啊!”刘敏鸢忍不住纠正。   江承烨看也没看刘敏鸢,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回应她,刘敏鸢觉得无趣,随意说了两句就起身离座了。几个人都晓得她大概要跑后台了,等她走了,江煦阳有些好奇的问:“你买了几条鱼,够不够我们吃啊!?她说一个人只能点一道菜,那你的鱼是皇兄吃还是我吃?”   江承烨终于恩赐给江煦阳一个眼神,平静的说:“我买了二十条……”   江言、江煦阳、傅岚生:“……”   没错,江承烨的确是买了二十条鱼,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傻,一个人叮铃咣啷的提着二十条鱼晃晃悠悠,而是雇了几个人,可是等到他到达这里,听说每人现点一份的时候,他索性又雇了几个人帮忙他们上画舫,然后以他们的名义定菜肴,等一切就绪,江承烨结了银子就是目送他们走了……   最后,他一个人占着一整张桌子,偏偏每人来跟他抢!   而同一时刻,画舫上的灶房中,高挑明丽的女子在婢女的服侍下将那广袖华服褪下,换上了一件窄袖轻柔外套,等她走到一溜儿的灶台前时,看着那二十条格外显眼的鱼,由衷而发道:“这个……”   一旁的婢女上前解释道:“姑娘可是忘记了什么没有拿过来”   漂亮的女子微微一笑:“不,只是觉得奇怪,今日似乎吃鱼的人有些多……”   ------题外话------   嗷嗷嗷……小安子因为白天太累,所以晚上赶了六千,直接赶到趴着睡着了……   为了不写毁,俺只能把男女主交手的戏留到明天写了!   1一棵甜甜菜秀才投了3张月票   2qquser6691881书童投了1张月票   3qianyiqianyi秀才投了1张月票   4hesta童生评价了本作品   5zcy030119童生投了1张月票   6爱吃鱼的小狗秀才投了1张月票!晚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轻佻公子请稍等   画舫中的厨房设在船尾,还留下了专门负责上菜的通道,刘敏鸢一路从过道穿到了厨房,只是到了厨房门口时,仍旧是被门口的玄衣男子拦了下来。   刘敏鸢有些不高兴,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原来拦着我是因为初来乍到,可我都来了好多回了!宁慈都认得我的!难道这样都不能让我进去吗?”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如门神,半点玉笛也不留,刘敏鸢哼了两声,却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大大咧咧的一定要硬闯,她嘀嘀咕咕两句,便乖乖的留在门口。   原先刘敏鸢还能乖乖的等在门口,可是等着等着她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当那香气从厨房里溢出来的时候,刘敏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的吐出:“鱼!好香的鱼味!原来今天做鱼!”   刘敏鸢正在为自己辨别食物的功力有上升了一些而沾沾自喜,那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忽然被打开,穿着粉色绣花绫裙的婢女们鱼贯而出,手中端着盖着盖子的餐盘,刘敏鸢等到人都走完了,这才灵活的钻进了厨房里,朝着里头那个高挑美艳的女子走过去。   “宁慈!”刘敏鸢蹦到宁慈面前,原本是想吓唬她,可她根本没有被吓到嘛!   宁慈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姐姐要是知道你这样天真活泼,一定非常欣慰。”   刘敏鸢浑身一僵,仿佛被踩住了痛脚一般,哼哼着咕哝道:“你也太卑鄙了不是!回回都拿我姐姐来压我!可、可左右我被我父亲丢到这里就是已经失望至极了,跟着姐姐学些礼仪也是他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他早就晓得我的!我、我才不怕呢!”   宁慈此刻已经重新整装完毕,一身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一头如瀑的黑发被松松的挽成一个尾髻,分明什么多余的头饰头没有戴,却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慵懒如猫儿般的美,她玩玩唇角:“唔,你是个女英雄。”   饶是刘敏鸢这样的娇俏小美女,看着宁慈的目光都有些呆愣了,这个笑容就像是她对待所有的事情一般,从不走心,亦不热切。   她只认识宁慈半年,可是心里已经对这个女人有了无数多的疑问,好比她明明和自己同龄,却远远比她高瞻远瞩聪慧过人;又好比她一身厨艺能轻轻松松技惊四座,却从来不张扬不显露,就连半月一次的画舫出水,面对那么多食客坚持不懈的邀约,她都只是隔着一盏屏风静静地坐在后头;再好比她分明还未成婚,却要做年轻少妇的打扮,虽说她和自己都已经是十八岁还没说亲事的老姑娘,但在刘敏鸢心里,并不是一丝丝都不介怀的,可是宁慈当真就能做到毫不介怀,甚至直接给自己梳起了发髻,手中执掌着整个东桥不夜镇,让向来张狂的刘敏鸢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有了佩服的人!   食客求的菜肴已经做好,已经送了出去,而今宁慈已经整装完毕,接下来就该出去了,她这才想到江煦阳方才的话,遂凑上前去问道:“宁慈,你认不认得端闵王爷?”   宁慈已经净过手,一旁的婢女将手霜拿了过来,只见宁慈的动作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无比优雅的用小勺子舀起了一角涂在了手上,淡淡道:“我不认识什么短命王爷。”   噗哈哈哈……刘敏鸢最喜欢宁慈的一点,就是她往往一句话就让人没法子再开口,极为犀利,深得她的意,以至于她每每想要和她成为一样犀利的人,最终却成为了她犀利之下的亡魂……   刘敏鸢看着神色淡淡的宁慈,抓抓脑袋道:“可是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样子啊!方才他似乎是瞧见你了,追着我问了好久呢!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故知……”刘敏鸢的声音渐渐消下去,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凑了过去:“难道真的什么也没有?”   宁慈抹完了手,瞟了一眼眼睛里的八卦光芒大盛的刘敏鸢,说:“有。”   果然是有!刘敏鸢一脸惊喜的看着宁慈,乖乖,难怪从来没有听说她对哪个男子另眼有加,却原来是根本就有了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然而,就在刘敏鸢兴高采烈的让她道出个中原委的时候,宁慈再次发话:“天亮以前,你在东桥镇干过什么,会有一份详细的解说送到刘小姐手上,关于你如何在众女子之中独占鳌头,掴掌乡绅爱女,脚踏刘府门规,都会有一个生动的说明。”   刘敏鸢倒抽一口冷气,下一刻,人已经奔出了厨房:“你你你……你太卑鄙了!当、当我没来过!”   宁慈并未急着出去,厨房里一排是个炉灶上都还有食材没有完成,也没有亲自动手,主要的部分早已经做完,现在只要让打杂的下手帮着翻一翻盛一盛。宁慈身边的婢女可是亲眼目睹过宁姑娘和刘姑娘认识的时候刘姑娘被宁姑娘收拾的有多惨,见到刘敏鸢落荒而逃,活泼天真的小婢女笑的眉眼弯弯:“姑娘怎么晓得刘姑娘又做了那夸张之事?”明明一直呆在这里啊!   宁慈看着厨房里的伙计将那些菜肴装盘摆拼,回道:“她哪一回不是在刘府收了管束心里不爽快,就到不夜镇里头来撒气的。她那个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已经撒完了气,你当她还会这么活蹦乱跳的出现吗?”   小婢女越听越是笑意深重:“姑娘说得对!”   宁慈的打扮已经是少妇的模样,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可是她身边的人都是叫她“宁姑娘”,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晓得宁姑娘并未说亲事罢了。对于这么美的一个姑娘宁愿自己给自己梳发髻来图个清静这件事情,大家都表示无法理解。   二十条桂鱼终于做好了,小婢女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碗盘,换了话题咕哝:“这可真是奇怪,今日竟有二十位客人都点了鱼,还都是桂鱼,难不成现在已经到了吃桂鱼最好的时节?”   宁慈上前给一个小伙计指导了一下装盘的对称性,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人傻钱多。”   小婢女扑哧一笑,俏皮道:“其实是姑娘的厨艺值得罢!”   宁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二十条桂鱼,宁慈信手拈来的做了二十种,等到全部装盘点缀了,这才让人一起端了出去。宁慈的另一个贴身婢女眼力见极好,见宁慈忙完了,立马将面纱递了过去。   这是宁姑娘的老规矩了,一旦出了房门见外客,必定是戴着面纱的。分明是这样好看的眉眼,却要生生的遮了起来,几个小婢女私下里也猜测过这宁姑娘兴许是被什么情郎伤害过,可是她们又从未见过宁姑娘何时有过女儿家伤怀的模样,遂这个猜想终究没什么有力的证据来支持,只能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另一头,被宁慈捏着把柄不敢再捣乱的刘敏鸢闷哼哼的回到了前面,离方才那个桌子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刘敏鸢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江承烨,心上不自觉的跳漏了一拍。   她已经十八岁了,却因为性格太过活泼,也不大喜欢那些大家小姐的规矩,更不喜欢那些一看就比她不如的文弱书生白斩鸡,所以即便有人向她求亲,她还瞧不上别人,一拖再拖,才拖到了如今这个时候。   刘敏鸢从小喜欢骑马打仗,那些大家闺秀绣花女红她没有兴趣,可有关大周的战神元帅,却是她随意一说就能说上一天一夜都不带重样儿的,无论是他重情重义还是骁勇善战,都是能让刘敏鸢为之动心的地方。她渴望这样英武的男子,却也因为这样的男子第一次有了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方才同桌坐下来,她便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果然是比传说中的更为丰神俊朗,可是那眉宇间似乎总是存着一丝化不开的浓愁,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问一问他究竟为何而伤愁。刘敏鸢向来都是瞧不起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的,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面。   刘敏鸢觉得一张脸有些涨红,再走过去之前,她还是跑到外头吹了吹风,又有些局促匆忙的打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恨自己今日风风火火的跑来打步打球赛,而没有穿上姐姐给她的新裙裳,就这样又墨迹了一会儿,她才飞快的走了进去。   宁慈的手艺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都说众口难调,可她却能根据食客送来的食材和那三言两语的交代做出令每个食客都满意且为之惊叹的菜肴。刘敏鸢虽不喜那些庖厨之事,但她也曾经看到过宁慈闲来无事时倒弄那些瓶瓶罐罐,也不晓得她脑子里如何会有那么多新奇古怪的菜式,毫不夸张的说,别说那些菜肴,就是她调制出来的酱料,她都能沾一沾拌饭吃一顿!   再次进来的时候,整个船舱内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有包厢的第二层早已经被先到先得的人抢走,如今这一层是没有包厢的,是以一走进来,各种香味都混在了一起!   每一张桌子上坐着的食客面前都有一道菜,因为这些都是宁慈亲手做的,所以若是每一桌都做出宴席的派头,那她整个晚上都别想休息,是以每一个客人只能凭借身份证明点一道菜。   刘敏鸢肚子里的馋虫都因为这各色的香味儿在腹中扭动起来,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朝她们的那一桌走过去,然而,她不过将将瞧见江承烨那一桌,就险些一个不稳栽倒地上!   谁能告诉她,他们那一整座的鱼是怎么回事!?   刘敏鸢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走到刚才那一桌,用一种很细很温柔的声音问:“你……你们这是……”   傅岚生不是第一次见到刘敏鸢,是以,听到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不由得抖了一抖,同样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她……   刘敏鸢脸色一红,正准备入座。可没想到的是,她刚才还挨着江承烨坐着的那个位子现在已经被挪了屁股的“短命王爷”给占住了!   哼哼!刘敏鸢瞪了一眼兴冲冲的拿起筷子准备吃的江煦阳,又看了看江承烨另一边坐着的江言,顿时就觉得这两个人可真是碍眼讨厌!   “还站着做什么!坐啊!”看着一桌子的才流口水的江煦阳萌萌哒看了刘敏鸢一眼,热情的招呼她坐下。傅岚生似乎也是想到了她终究是个女儿家,所以特意起身邀她入座。刘敏鸢不动声色的看了江承烨一眼,顿时有些失望——他根本就没有朝自己多看一眼!   最终,刘敏鸢还是入了座,只是这时候,她无论动作还是说话都没了刚才在江言和江煦阳面前的豪迈,整个人变得羞答答的。一旁的江言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早已经忍不住的江煦阳已经捏着筷子伸向那些美味的鱼!   “啪!”还没掐上鱼肉的筷子被江承烨无情的挥开,掉在了地上。   江煦阳怔了怔,事实上,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怔了怔。   江煦阳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筷子,短暂的呆愣后,立马向江承烨投去了不满的目光:“你太坏了!你自己不吃,还不许别人吃!你把我的筷子都弄到地上了!”   江言也觉得今晚的江承烨实在是反常的很,他似乎是轻咳一声,旋即道:“承烨,过了。”   江承烨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他的目光就落在这一整座飘着香气的桂鱼身上,仿佛陷入了什么激烈而挣扎的思绪中无法自拔,江言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热火朝天的船舱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锣鼓声。   “开席了!”刘敏鸢说了坐回桌子上后的第一句话,众人这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整个船舱最中间的位置。   因为主画舫十分的大而宽敞,是以即便在最中间摆上了一个气派的八仙桌,也不算拥挤。   “什么开席?”可怜兮兮的把筷子捡起来,却连换一双的地方都找不到的江煦阳只能闷闷的用自己的帕子将筷子擦干净,有些低落的试图用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伐开心。   刘敏鸢再次不经意的瞟了江承烨一眼,笑了笑,道:“是宁慈姑娘。她每半个月画舫出水之时,就会在三连画舫上开上一席,这正中间的桌子上,食客可以任意取食回到自己的位子享用,宁慈说这叫什么……自……”   “自助餐。”傅岚生顺口接话,目光也是望向了正中间的八仙桌。   专门上菜的通道那处,紧闭着的大门忽然打开,紧接着,一排排的婢女端着手中盖着盖子的餐盘开始上菜。   毫不夸张的说,三连画舫上,就是连婢女们上菜都能优美的宛若舞姿。   等到一桌子的菜上齐了,原本安静的二楼船舱却忽然传来了骚动声,具体表现为无数的脚步声通过地板让下面一层的人都听到清清楚楚。   “楼上在逃难么?”江煦阳擦干净自己的筷子,像个小乞丐一般一手拿一只,叮叮当当的敲着。   因为江承烨,刘敏鸢反而没有了一开始的自然。傅岚生还是十分照顾她的,笑道:“非也,应当是楼上也已经开席。”   果不其然,他们这一层里,最终将的菜肴才将将摆好,已经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走向中间去菜。   江煦阳很是不满意的看了江承烨和这一桌子一盘上面堆一盘的鲜鱼,带着一种示威般的横气拿好自己的碗筷:“哼,你不让我吃这个,我去中间拿吃的!”江煦阳哼哼唧唧的走向中间取菜。   刘敏鸢终于找到一个让自己变得贤惠一些的机会,她笑着对桌上的人说道:“不如让敏鸢为几位取一些菜肴来吧。”   “我来!”傅岚生忙不迭的起身,他将上菜时候留下的托盘拿在手里,将众人的碗一一拿过去,这才到中间去取食。   江承烨依旧没有搭理他们的样子,江言却有些好奇的问:“从今日不不夜镇以来就一直瞧见些新奇的东西,想不到上了三连画舫,还会有这般有趣的进食方式。江某有些好奇,这些都是谁想出来的。”   刘敏鸢终于抓住了开口的机会,她笑了笑,淑女而不失俏皮的回道:“是宁……宁夫人!”   刘敏鸢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宁慈未嫁而挽发,所以终究是个还没有主的美人儿,可是这里的几个男人似乎都对她极为感兴趣,刘敏鸢有些不大愿意说宁慈了,所以直接用了一句“宁夫人”来将这些男人的兴趣给打消!   虽说这样有些不好,可是刘敏鸢转念一想,宁慈自己挽发就是不希望那些狂蜂浪蝶再前赴后继的去令她不胜其烦,自己这样做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宁夫人?”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江承烨此刻不知为何,忽然抬起头看了刘敏鸢一眼。   刘敏鸢显然没有做好男神忽然跟自己讲话的准备,她“啊”了一声,江承烨已经再次开口:“什么宁夫人?”   刘敏鸢的神智回来了一些:“就……就宁夫人啊……”   江言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美味,淡淡一笑:“即便只是闻着味道就觉得美味非常,想必这位宁夫人在厨艺的造诣上定然不凡!”   “那是自然!整个东桥镇,哦不,我敢保证整个大周都没有比她更了不起的厨娘了!”刘敏鸢向来在别人面前夸张惯了宁慈,此刻开口也是信手拈来,可是等她说完她就觉得不妥,羞答答的低了低头,说:“其……其实我也是宁夫人的关门弟子!宁夫人会的,我都会的七七八八了!”   刘敏鸢这话其实是说给江承烨听得,可江承烨没有反应,身边的江言却是轻笑一声:“哦?那改日定要尝一尝姑娘的手艺了……”   说话间,江煦阳已经端着自己的食物欢快的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傅岚生。   “好香好香好香!”江煦阳一屁股坐下,乐呵呵的炫耀自己碗里美食。   傅岚生很快也回来了,将每个人的碗放到他们面前,这才落座。   “好吃!”江煦阳吃的津津有味,江言往他碗里看了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几片地瓜,就让他吃成这样?江言拿起筷子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却发现并非什么珍贵美味,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蔬菜。   “那是麻香蜜薯。”一个动听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过来,一桌子的人望过去,只见一粉色裙裳的姑娘走到了这一桌,就在一旁站好,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傅岚生在他们好奇以前率先解释:“这是三连画舫的规矩,食客进食时,每一桌都配有美食向导,倘若食客对食材又或者是味道有任何疑问的,都可以向她询问。”   好神奇的配备……   江煦阳看着那甜甜的姑娘,只觉得口中的麻香蜜薯也更加香甜了。   桌上的江言看了那一桌子的鱼,又看了看江承烨,忽的拿起筷子去夹鱼:“你不吃,那我吃了。”   “我也要吃!”江煦阳不死心的也拿起快起去吃鱼,可这一次,江承烨并没有拦下他们。他只是望向一旁站着的女子,好听的声音沉沉道:“这些都是谁做的?”   粉衣姑娘似乎对这种问题已经麻痹了,她带着招牌笑容,礼貌回道:“都是宁姑娘做的。”   刘敏鸢捏着筷子的手不禁一抖,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江煦阳说:“什么宁姑娘?她不是说是宁夫人吗?到底是姑娘还是夫人啊!”   粉衣姑娘有些意外的看了刘敏鸢一眼,旋即很快笑着回复道:“宁姑娘本名宁慈,却因喜好厨艺而挽发,是以她虽说是妇人打扮,却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江言听得笑了:“竟有这样奇特的女子。”   粉衣姑娘也笑了:“我们东桥不夜镇有十三钗,前十二钗便是几位方才见到的舞娘,每半月献舞一次,而宁姑娘便是那第十三钗,每半月开席一次。宁姑娘手艺高超,几位曾走过的十里飘香街中,皆是拜宁姑娘为师,学得的手艺。”   “我要见她!”江承烨忽然丢了筷子,声音有些冷。   粉衣姑娘笑容不变:“公子,宁姑娘终究为闺阁女子,公子身为男儿,又岂能说见就见呢。”   江承烨的目光冷了冷:“我现在就要见她!”   江承烨的的话音刚落,场中忽然传来了骚动。他心中一动,转头望向了最那一头。   锦衣华服的女子,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而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面纱,此刻正在婢女们的拥护下,堪堪立于那一头的门口。   “宁姑娘!”宁慈的出现令场上不少人都有些激动,仿佛连那菜肴都精致美味了不少。可是众人还没有看够,宁慈已然走入一旁的屏风之后,落座于首座之上。   当宁慈走入屏风之后,一名婢女已经站了出来,盈盈笑道:“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正逢初春之时,古语有云,‘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这个时候,更应调养生气,首要之重,便是饮食上的调养。宁姑娘为感谢各位对三连画舫以及不夜镇的厚爱,本月特开‘春日宴’招待各位,若是有菜式与食材上的疑惑,各位可向每一桌配上的美食向导询问,我们的姑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婢女的话音未落,一个带着些痞气的男子声音响起:“美酒美食配嫁人,我等此番慕名前来,倒也值得。可若是有宁姑娘亲自陪酒,贾某愿意再出万金!”一个面色潮红的男子拎着酒杯忽的站了起来。   其实,哪怕再怎么严格卡关,终究是免不了几个登徒浪子出言调戏一番。此刻,这个贾姓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才敢走了两步,就被婢女上前拦住,这男人也当真是贱格,竟反手一揉将人困在怀里!   场面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那婢女有些羞愤的挣扎了几番,却换来了男子越发无耻的笑声。   即便是主画舫中,也是有分男女席位,此刻这个贾公子姿态猥琐的出席,自然是引起了一旁的人的不满,哪晓得当有人正要起身阻止他时,那些隐匿在人群中的贾公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将那些想要上前阻拦的人给压住!   场面似乎立马就被贾公子控制了,他丢开了怀中的婢女,又朝着屏风靠近一步:“宁姑娘,你可不晓得,贾某为了一瞻宁姑娘风采,下了多大的功夫!使了多少的门路!大家也放心,在下的人不会伤了大家,只要宁姑娘今日赔贾某喝一杯酒,这里所有人今日的花销,都包在贾某身上!”   “这个人好生无耻!”刘敏鸢低低的骂了一句,正欲冲上前,却被傅岚生拦下来:“宁姑娘自有办法,今日是开席之日,宁姑娘不喜纷闹。若是能好好解决固然好,可若是将旁的客人一并惊扰了,就不好了。”   “什么好不好的!难不成你要看宁慈被那个混蛋出言调戏!?”刘敏鸢最见不得这样卑鄙无耻的男人,她正准备上去抽他两耳瓜子,屏风后头忽然传出来一个悠婉动听的生意:“贾公子如此有心,宁慈实在感动。公子为人慷慨,即使是来三连画舫,都不忘记带上这个多的人,想必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那声音刚一出来,不少人都愣住了。   宁姑娘是来了东桥的人都会晓得的,可是能亲自在这样的场合得见她真人,还能与她说上话的机会当真是少之又少。   贾公子一时间听得有些飘飘然了,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的时候,船舱前后的大门忽然打开,几十个玄衣男子飞快的走了进来,不稍片刻,贾公子及一众狗腿已经被包围……   不可能!三连画舫的规矩就是不许带人手上来!这么久以来也从没听说过三连画舫上有过守卫!   贾公子顿时有些懵了,这些人是哪里出来的!?   屏风后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白色的面纱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蒙住了一半,此时此刻,她站在众人面前,既没有因为贾公子的出现而惊慌半分,也没有因为人手的出现而得意半刻,自始至终,她都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贾公子重情重义,连上三连画舫都要带着自家兄弟,好巧不巧,宁慈的这些兄弟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相见就是缘分,与其和宁慈这样愚顽之人吃无趣之酒,不若与这些志同道合的兄弟们把酒言欢更来得有趣,贾公子,还请贾公子移驾,宁慈也方便好好招待。”   刹那间,场内所有贾公子及一众狗腿都被拧了出来,宁慈已经漠然的转身,而她身边的婢女已经再次站出来,虽然仍旧带着笑容,言辞间却多出了几分淡淡的警告:“三连画舫做的是正经生意。食色性也,为美食为为美人原本无可厚非,实乃人之本性。不夜镇打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让所有客人尽兴而归。可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出言轻佻,再多的钱,不夜镇也不会去赚!”   不过是身边的一个丫头就已经这般有气场,再一看那已经重回屏风后的女子,在场的客人都不免在心中惊叹一番……   宁慈重新回到屏风后,淡淡道:“让各位见笑,是宁慈失礼。再好的菜肴,凉了就没了滋味,各位请继续。”淡淡的语气,却不失礼仪,气氛很快又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刚才的贾公子从那就没出现一般。   而放眼船舱内离前面屏风有些远的那一桌,已经安静无声……   江煦阳和江承烨早已经从那个女子出来的那一刻呆愣在那里,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目光落在宁慈身上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而当他们愣愣的看着前面的女人时,一旁的江言和傅岚生、刘敏鸢则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好诡异的气氛……   江煦阳的目光还落在屏风后那个模糊的身影上,他伸手扯了扯一旁江承烨的衣袖,声音都有些飘忽:“你……你绝不觉得……这个宁慈……”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静的江承烨忽的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宁慈,迈步就要往外走!   江煦阳大惊,一把抱住他:“你要做什么!?你也想被丢出去吗!”   江承烨看了一眼江煦阳,忽的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盘松鼠桂鱼,大步迈向前面的屏风!   “啊啊啊……”江承烨动作迅速的让江煦阳连拦都拦不下来,可是等江承烨出去了,江煦阳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可耻的念头——有好戏看了!   可是忽然表现得幸灾乐祸似乎有些可疑也有些可耻,江煦阳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笑脸给憋了回去,用一种很纠结的神态看了一眼桌上的其他人,带着些无奈道:“他今日是怎么了……真的……好奇怪哦~~”   然后,江煦阳扭过脸,用一种悲痛且无奈的姿态一手捂住脸,然后打开一个指缝,悄悄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去……   和贾公子不一样,江承烨从走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将一个晚上都把目光黏在他身上的姑娘们的目光牵动了,与此同时,几乎整个船舱也因为这个俊到人神共愤的男人的出现而渐渐安静下来……   这么好看的男人,莫非也是个登徒子!?   等到江承烨身姿挺拔的端着一盘鱼站在屏风几丈外的时候,一旁还传来了几个女子的激动声音——   “啊啊啊……我就知道他站起来比坐着跟好看!”   “天哪……这是哪家的公子啊……可真是俊死了!”   “这样的公子,莫非也要找茬!?”   “我愿意啊!我愿意让他找茬的!”   江承烨听到一旁那些嘀嘀咕咕的声音,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不屑一顾!可是此时此刻,这些讨论声无疑成为了支撑着他越发傲然立于此处的……勇气!   屏风后的女子似乎也看了过来,江承烨一直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热的仿佛是要将这屏风和她脸上的面纱一并灼出个洞来!   “江某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姑娘!”俊朗不凡的男人身长玉立的站在屏风前,那姿态与方才的贾公子想必,不晓得上了多少个台阶!   席间一众女客,深深地醉了……   屏风后的女子忽然对一旁的婢女招了招手,那婢女立马伏到了宁慈身边,似乎是听了些什么,然后站了出来,对着江承烨笑道:“这位公子,此刻正是大家进食之时,宁慈姑娘说,公子若有什么想问的,还请移步至画舫外的小舟。”   啊啊啊啊……   一众男客都向江承烨投去了羡慕的目光——男人果真还是要长得帅吗!   一众女客纷纷向屏风后的宁慈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女人果真还是要大胆一些才会获得幸福吗!   江承烨微微一怔,很快,他便微微勾唇一笑:“好。”   怀着满腔的激动,江承烨的目光都亮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屏风上显现出的那个模糊身影,话语中竟然带上了些温柔的语气:“江某,恭候姑娘……”   心中激动地男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心中那个娇俏憨傻的女人红着眼奔进自己怀中的景象,一直到他目不斜视的抛下身后的一片人离开船舱的时候,都没有瞧见那个屏风后的女人唇角勾起的冷笑。   布置精致的小舟带着些温馨的情调,江承烨跳上船,很快就有人过来划船:“江公子请稍后,姑娘行事低调,还请江公子至司明河中等候。”   其实江承烨此刻也激动紧张的很,偏偏面上还要一拍淡定,他抿着唇,郑重其事的点头,然后以一个标准的学生坐姿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船头,面向了江水那一面……   见到她的第一面,第一句话该如何说?她肯见他,是因为心中还有情吧!   她自己挽发却迟迟不嫁人,还是在等着自己吗!?   江承烨深吸一口气,准备回头看一看她的小舟什么时候来与他汇合,然而,等他回过头时,小舟上竟然已经一个人都没有!   安静的江面上,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原本好好地小舟,竟然被凿出一个大洞!   是水鬼!   江承烨立马起身,可是已经晚了!   江水迅速的灌了进来,还没等江承烨站稳,船……沉了。   三连画舫上,宁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稍片刻,已经有人来回禀。   “宁姑娘,那轻佻男子,此刻已经在‘江中等候’。”   宁慈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美人卧榻边坐了下来靠了上去,很快就有婢女上前来为她捏腿,宁慈似乎有些疲倦,淡淡道:“恩,干得不错。”   ------题外话------   113673264231秀才投了1张月票   218672125570秀才投了1张月票   3错爱813书童投了2张月票   4一棵甜甜菜秀才投了3张月票   5qquser6691881书童投了1张月票   6qianyiqianyi秀才投了1张月票——嘤嘤嘤~又发晚了!小安子错了!谢谢大家滴票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谁家的包子吖   春寒料峭,夜间的司明河上一派宁静。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卯时,半月出一次的三连画舫即将回到镇西的岸口。按照老规矩,不夜镇虽然是从酉时到第二天卯时,但也不是真的让人整夜的玩闹下来。事实上,过了寅时的时候,即便是白日里睡过觉的,此刻也终究是乏了。   直到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离开,热闹的不夜镇才重新归于平静。   刘敏鸢在画舫的宴席结束之后便跟着刘府的人离开了不夜镇。   而江煦阳和江言一左一右的看着正中间已经成了落汤鸡的某个人,就像研究怪物的一般看着他。   方才他们在船舱里外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江承烨的影子,最后两人告别了傅岚生和刘敏鸢,仍旧没有放弃寻找,一路看着人群走出来。最终,江煦阳眼神一抽,竟然在江面上看见一个正在劈波斩浪的往岸边靠近的白色身影,他当时的反应是一乐,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江言:“皇兄!你看!方才跳舞的舞娘还落了一只!哈哈哈哈……”   那矫健的白色身影到了岸边,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脸阴霾的江承烨撑着身子爬上了岸……   “好哇!你被我们去水里找跳舞的姑娘了是不是!”江煦阳扑了上去,恶狠狠的逼问!   江承烨嫌恶的把他的手给丢开,一张脸真是臭的可以!   江言带着探寻的目光走过来,上上下下看了看江承烨,然后很是有良心的憋住了笑,同时也没忍住调侃:“要是让汴京城里的姑娘瞧见她们心中神一般的男子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少芳心碎一地。”   江煦阳很买账,继续补刀:“哈哈哈……皇兄此言差矣,我看从他跳下水的那一刻,那些姑娘就该趋之若鹜的一个个跟着下水!哈哈哈……”然后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扭头问江承烨:“话说你为何会去水里?”   为何会去水里?   呵呵……江承烨也没想到,如意会用这种法子来对自己,他面无表情,心中冷笑。   回去的一路上,江承烨被围观了一路,他一点也不想搭理身边的两个人,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因为他们的目光,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不夜镇的规矩,是入口只能入,出口只能出。所以每个进去的游客都是从大门进去,再乘着画舫边上停着的小舟回到镇西的上岸口。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江煦阳扭过头,忽然眼睛一亮:“快看!”   两人顺着他的声音望向江面上,就将那精致风雅的画舫正缓缓返航,平静的江水因为画舫的前行而被劈出了白色的浪花,三人站在镇西上岸的地方,看着那画舫缓缓由远及近。画舫之上灯火通明,犹如不夜镇在天明来临之际最后的一丝光明,江承烨死死地看着最大的那艘画舫,忽的转身就走。   江煦阳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你这副模样还要去哪里!”   江承烨沉着脸,用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去找她!”   江煦阳急了,他看一眼身后因为不明始因而越发好奇的江言,赶忙道:“都玩了一夜了,你还不累么!先回去!万事回去再说!”   “不关你的事!”江承烨此刻的心情当真已经差到了极限,他只想找到那个女人把话问清楚!   而到了这个时候,江煦阳也大概明白了江承烨为什么会这么狼狈,可是皇上还在不是?无论他们现在的关系如何,往后终归都是君臣,近日已经十分没有顾及了,现在回到这里就把皇帝给丢下,出个什么岔子该怎么办?   “你们两个闹够了吗?”一整个晚上都没发表过任何意见的江言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责备与不悦。他走上前来看了看还拉扯着的两个人,又少了一眼江承烨的模样,继而道:“朕不晓得你们还有什么事情要严重到在大街上撕扯,但今日的确都累了,无论有什么事情,先回去再慢慢说。”   江言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是温和有利好说话,出来以后也甚少将皇帝的架子拿出来,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懦弱的傀儡君王。对于江承烨究竟是如何了,江言觉得自己隐约有些猜到了,今日画舫之中的那个蒙面女子,的确是有些本事,不说别的,光是她那一桌春意宴,没有上等名贵的食材,更没有花哨的噱头,甚至都选的最平常可见,普通人家都常常吃的食材,但是今日端上桌的这些,完全不同于普通人家餐桌上的味道!   若这些当真都是这个女人一手烹制,那她的手艺完全可以比拟宫中的御厨!   猛然听到江言发话,江煦阳不住的扯着江承烨的衣裳,最后压低了声音告诫他:“这么说来你是去找那个姑娘了是不是?你看她这样整你,你确定即便你现在去寻她就真的寻得到?她也真的肯见你?”   江承烨的目光因为江煦阳的这番话又晦暗了几分,朝着西出口奔去的劲头也小了些。江煦阳见状,立马扯着他朝客栈走。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客栈里面,方一进门,就已经有伙计提着热水过来。江言看了一眼江承烨,让伙计打了一桶热水,又让他弄些姜汤,伙计领命离去,很快就将所有的东西张罗好。   江言指了指盛满热水的木桶:“先别急着别的,去把自己收拾收拾,你这个模样虽然我是头次见到,的确有些新鲜,可看久了还是有些糟心。”   江煦阳跟着点头,小鸡啄米一般:“你这副模样若是病倒了,我们两个可不会伺候你!”   两人都齐刷刷的看着江承烨,终于将他看进了浴桶之中。   屏风后头的木桶里没了一点动静,江煦阳不用想都知道江承烨肯定又在发呆出神了,再转头看看江言疑惑打量的目光,江煦阳就知道这件事情还没完,倒不如先和江言坦白,往后也不会这样莫名其妙。   所以,江煦阳站在自己的角度,把关于江承烨三年前如何在战场上受伤,他又如何偶然得知,遂带他前来东桥镇寻一个据说十分神秘的世外高人,最终江承烨的伤好了,他也认得了一个姑娘,之后两人似乎是互生情愫,可偏偏江承烨没能把人带走,而是独自离去,这一走,三年才回来。   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则是另一回事。江言万万没有想到,江承烨这样冷如冰霜阴狠固执的人,竟然也会对一个姑娘有这样的执着,而就在江言沉浸于闻的真相的讶异中时,江承烨已经扯了件石青色杭绸直裰穿上走了出来。   看着男人不大美妙的模样,江言指了指他的那张床榻说道:“先坐下,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从从长计议。”   江承烨看了江言一眼,最终还是沉默着坐下来。江言又打量了江承烨一眼,忽然笑了出来:“承烨,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你现在可是心甘情愿的踏进来了,不过六弟说的那些,总有些模糊,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瞧你这副模样,你难道忘记在你之前的那个贾公子?兴许人家将你当成了登徒浪子,自然是好好惩戒。”   江煦阳边听边点头,等到江言说完,他也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也许……那个人根本不是如意嘛!”   “如意?”江言微微挑眉:“何家村三年前去世的那个何如意?”   轰!江言的话犹如一味重重的火药,在江承烨的脑子里炸开,将他的思绪和薄怒都炸的七零八落,他甚至是有些呆愣的望向江言,从回来就一直沉默寡言,以至于一开口,声音都有些暗哑。   “你、你说……什么去世?”   江言看了看一边对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的江煦阳,不禁笑了笑:“你们不曾听见吗?船舱中开席的时候,一旁有人说,‘能做出这个味道的,估计也就只有三年前去世的厨娘,何如意了’。”继而又转向江承烨道:“你……”   江言话还没说完,江承烨已经沉着脸起身,转身就出了门,这一回,是江言和江煦阳两个人都没能拉得住!   “算了,让他去吧。”江言看着大开的房门,制止住了江煦阳。江煦阳有些着急:“皇兄又不是不晓得他那个性子,万一他真的冲动的做了什么那还得了?”   江言笑了:“冲动?他再冲动还能做什么?是将那个宁姑娘抓出来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还是掘地三尺的将杀害何姑娘的凶手抓出来?”江言说到一半,话锋又一转:“不过说到这个宁姑娘,你们都觉得她像当年的那个何姑娘?”   江煦阳又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奋力一点头:“其实要我清清楚楚的说明究竟哪里像,我也说不清楚,其实她跟如意比起来,高一些,也……也要丰腴一些,甚至那样看过去,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连皮肤都要好很多,可……可是她往那里那么一站,无论是声音还是做出的菜……都……总之就让我觉得一定是她!”   江言越听,眉头皱的也就越深:“会不会她其实是何姑娘的家人?妹妹或者什么的?”   江煦阳猛地回过神来:“对啊!何如意以前是住在何家村的啊!她还有家人啊!去找他们问清楚不就行了吗!?”   江煦阳是个行动派,可惜他不记得去何家村怎么走,所以找来了伙计询问。那伙计闻言,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江煦阳:“什么何家村?小人不知道啊!”   江煦阳将这个只在这里干活干了一年的小伙计打发走,直接找到了掌柜的:“掌柜的,你们东桥镇镇外是不是有个何家村?请问这个何家村怎么走?”   老板怔了怔,旋即一边想一边回道:“何家村啊……是不是三年前一场大火全部烧的精光的村子?”   一场大火?!   江煦阳惊住了!   江言缓缓从后面跟过来:“大火?那是怎么回事?”   掌柜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这个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三年前有一场大火,好像烧的就是何家村,死了好些人呢,之后大家似乎是爬了那个地方,全村人全都搬走了,没有一户留在那里,之后那边就荒芜了很久,直到如今被连家将那块地皮买了过去,都成了连家的地盘儿了!”   “连家!?”   说到这个,掌柜的又开心起来,说道:“莫非几位也是来观赏我们东桥镇的农牧场的?”   “农场!?”   掌柜的两眼放光:“是啊!就是几位方才说的何家村那片位置,现在已经是连家的农场牧场了,还有那山上的果园,可漂亮了!不过今儿个不是开放日,到了开放日的时候,去过不夜镇的客官们,不夜镇的入场都有记录,届时再凭借客官们的身份证明,就可以进到里面去。”   江煦阳越听越觉得迷糊:“农场?牧场?这有什么好玩的?”   掌柜的顿时一脸不赞同:“这位客观可说错了,连府可是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将那片地段整饬好的。您要是进去了就晓得了,这里头的果蔬都是直接运往不夜镇,所以不夜镇里头的食材都是最新鲜!里头有一处园子,专供游人休息,可以做烧烤!”   “烧烤?”江言似乎来了兴趣。这掌柜的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他见江言似乎很感兴趣,再一看他的衣着打扮,立马来劲:“这位客官可是有兴趣?不晓得客官们注意过没有,无论是不夜镇的开放还是农场牧场的开放,男客女客都是有的,尤其是不夜镇中的淑女街和红颜道,还有后头的红娘子庙和眷侣迷宫,咱们镇上不少富人家的小姐都会去玩。可是玩归玩,礼数咱们还是有的。又如农场牧场中,园子也是分开的,男子可以登山摘果烤食物,女子可以泛舟游戏打秋千,就跟世外桃源似的!小人看两位公子都是俊朗不凡,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指不定还是一段良缘美话呢!”   掌柜的一番介绍,让江承烨和江言直接觉得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世外桃源……   “掌柜的,你的意思是,原先何家村的地方,已经是连家的农场牧场,那不夜镇,是否和连家有关系?那位宁姑娘又是什么人?”江言一问连着一问,似乎是像从掌柜的反应中获得一丝线索,可掌柜只是乐呵一笑,摆摆手道:“几位客观,小的在这里干了多久,这种问题就已经听了多久。每个客人来都忍不住打听,有些直白些,也有些便是你们这样,旁敲侧击的,最后总会扯到宁姑娘身上。其实几位都是热血方刚的男人,这些事情还是直白些……”   江煦阳、江言:“掌柜的……你误会了……”   掌柜的大手一挥:“小人绝不会误会!你们就是那个意思!”   江煦阳、江言:“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连府的连三爷,从前就是咱们东桥的一个大商人,可他不过盘踞与镇东,后来咱们这边的百位楼倒了,当初名动一时的东桥厨娘何如意也去了。想当初皇上甄选御厨还是在我们东桥镇,那时候多热闹!咱们东桥镇多长脸!可想不到片刻功夫,东桥便如同落寞了一般。直到不夜镇和农牧场在东桥的出现,才让东桥有了今天。而这些地方幕后的最大东家,就是连老板,几位问的宁姑娘,似乎是连老板的一个远房表妹……”掌柜的说到这里,笑着摇摇头:“可是都说这连老板可宝贝着这个天仙儿般的表妹,就连不夜镇的十里飘香,都是宁姑娘一手办起来的,只怕不许多久,这宁姑娘,就是连夫人了!”   江承烨和江言对望一眼,眼神中各有深意。而老板一看他们的眼神就笑了:“哈哈哈哈……不少客官听了小人的话都是这幅表情,所以退而求其次,十三钗得不到手,便将心思落在了十二钗身上,说到咱们的东桥十二钗啊……”   掌柜的说道这里的时候,两人已经转身离开,身后还传来掌柜的挽留声:“哎呀呀……小人每每说道这里总有客官不愿再听,其实宁姑娘好,十二钗也不差啊……哎哎哎……啧啧,两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对宁姑娘有意思……其实还是那个意思嘛……”   两人回到了房间,江煦阳倒在了床榻上,而江言则是面色深沉的负手踱步。   江煦阳转过头看他:“皇兄,你说当年那把火会不会是连家的人放的?他们想要抢占地段,所以放火下毒手!?”   江言眉头渐渐深锁,站在原地望向江煦阳。   江煦阳说的不无道理。倘若连家的财力真的可以只手遮天,随便使个手段就能让那些无权无势之人流离失所。如今的不夜镇和镇外的果园农场,听起来当真如同室外桃园一般,可若真的是用百姓的安居乐业换来的这一片和乐,那这个地方与修罗地狱又有何不同?一旦有谁会阻挠他们的利益,便要遭到杀身之祸!?   江煦阳翻了身平躺着,自言自语道:“那就太可怕了!这样一想……”江煦阳忽然蹦了起来,对着江言严肃道:“也许宁慈真的不是如意!如意这个姑娘我接触过,我晓得她绝不是那种攀附虚荣之人!一定!一定是她不肯向连三爷妥协,才会遭到杀身之祸!东桥有了如意这个厨娘的名头,大家都晓得她!所以连三爷将东桥收归手里之后,弄来了这个和何如意相似的厨娘!这样一来,她的手艺和如意相近,神态也相似,再以一块面纱蒙面,自然是个最大的噱头!”   江煦阳说的有头有脸,仿佛事情真的是他想的这样。且他越想越深,最后惊恐道:“承烨如今可是我们大周的英雄!你说……会不会……会不会那个宁慈知道了承烨的身份后,把自己假扮成何如意来勾引他!?”   江言越听越觉得不对,连语气都沉下来:“承烨不是这样的人……”   “哪里就不是了!”江煦阳跳了起来,“江承烨为何用了三年时间将恒罗人打的落花流失!?不正式因为他的十一个手下都死在恒罗的古阵里吗!?他之所以心狠手辣,恰巧就是因为他重情重义啊!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如意用情深,又何必凯旋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寻她?”   江言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你的意思是……就算朕不出巡,承烨也会来到这里?”他笑了笑:“这么说,还是朕帮他找了个由头带着他来到这里?”   江煦阳:“……这个不重要……”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皇兄,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江言瞟了他一眼,说:“既然来了,自然要将这个连家摸得透一些。这个东桥不夜镇,不是还有好些地方不曾去过吗?玩透了再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承烨心中这个执念,若宁慈真的不是何如意,我们做兄弟的,自然要让他清醒些。大周的元帅,如何能被一个女人玩转鼓掌?倘若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我们也应当让它大白不是?”   江言说的在情在理,可是江煦阳却如同一只小蜗牛一般把自己锁了起来,转身到另一侧,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一脸为难的转过头来看江言:“可是皇兄……要是再住下去,咱们就不能住豪华间了诶……”   二百五一个晚上也就罢了……要是每个晚上都二百五……   江言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江煦阳:“出门之前,你就没有想过带够钱!?”   江煦阳顿时就很委屈:“带了几千两的银票,可也不够一晚二百五十两的住那么久啊……”   咳咳……好吧……一个晚上二百五……的确是贵了点!   江言也没想到,自己身为九五之尊,终有一日也会因为房钱不够而烦恼,他以一个高深莫测的姿势站在了窗户边,背对着江煦阳,半晌,沉声道:“你下去,问问掌柜的,什么时候……有标准间……”   天边已经镀上了一层莹莹金光,而另一边,浅浅的月色还残留天际,大有日月同辉之势。刘敏鸢回来的时候已经极其疲惫,可是沐浴更衣躺上床,她却如何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一会儿是步打赛场上的热烈激昂,一会儿是江承烨冷清俊美的模样,这样想着想着,她整个人都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响动!刘敏鸢还是练过两下子,当机就披衣下床,捞起了床头用来教训奴才的藤条走到门口。   门被打开,刘敏鸢抓准时机,一藤条就照着来人敲了下去!   “嗒!”重重的一藤条,被江承烨一手接住,刘敏鸢当场石化:“江江江江、江……”   江承烨淡淡的看她一眼:“刘姑娘,冒犯了,在下并无恶意……”   初春的江南,卯辰交替时,天色已经是一片大亮。精致华美的马车停在端阳城的连府门口时,已经有人候在了门口。   宁慈刚一下马车,已经有一团小肉球朝她扑了过来!   “姨姨!”胖乎乎的小元宝穿着一身霞光灿灿的小衫子,面前还挂这个小围兜,飞奔到了宁慈的怀里,宁慈哭笑不得的拿出帕子给他把嘴角擦干净了,金玉就是这个时候一手端着粥一手捏着勺子追出来的:“元宝你回来!”等看到门口的宁慈时,金玉激动的眼睛都亮了,张口就喊:“二……宁姐姐!”   宁慈笑了笑,想把元宝放下来,可元宝那肥肥短短的小身子就像一块白白的年糕,愣是巴在宁慈身上不下来:“嘤嘤嘤……元宝要吃姨姨的粥粥,不要吃三姨的粥粥!”   宁慈望向金玉手里那碗白粥,金玉脸蛋红红的,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急急忙忙赶出来的吉祥见到元宝这样粘着宁慈,眉宇间带上了些责备:“元宝!咋这么不懂事呢!姨姨好几天没回来,累得很!娘抱着你,别累着姨姨。”   元宝看了吉祥这个亲娘一眼,猛地就把脑袋埋在宁慈的肩窝里,闷闷地撒娇:“元宝饿……元宝要吃姨姨的粥粥……”   宁慈笑了笑:“没事,我方才在车上休息过了,现在精神挺好的,元宝乖,姨姨现在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元宝黏在宁慈的怀里,已经幸福成了一个小泡泡,仿佛轻轻抬他一下,他就能飘起来。   一行人回到府里,刚到前厅的时候,宁慈的步子忽然一顿,回过身,目光落在了门边那个躲躲藏藏的小身影身上。她放元宝下来,元宝还有些不乐意,可这回宁慈没有惯着他,把他还给了吉祥,带着温柔的笑走到了门口的门槛处坐下来,从门后面捞出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男孩来。   男孩看起来比元宝要瘦小的多,却比元宝要漂亮的多。白白嫩嫩的皮肤,黑而大的眼珠子,就那样默不作声的盯着你的时候,能让人生出一种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的感觉!   宁慈就这么坐在门槛上,把小豆丁捞了出来抱在自己的腿上,声音温柔的就像是夜里的潺潺溪流:“想我了吗?”   闷不作声的男孩吹着眼,长长的睫毛犹如一把扇子,宁慈把他放下来,与自己面对面。   “元宝都在吃东西,你吃了吗?”她耐心的询问,似乎一点也不因为孩子的沉闷而不耐烦。   元宝是个开朗且话多的孩子,他听到宁慈的话后,迈着小粗腿儿蹬蹬蹬跑过来指着他说:“小鱼儿没有元宝乖!他不吃饭!谁喂都不吃!”   宁慈听了元宝的话,想要伸手去摸摸元宝的头,可是面前的叫做小鱼儿的小男孩却忽然将她要伸出去的手狠狠打开!那股子狠劲和先前缩在门口的小豆丁简直判若两人!   金玉已经快要十四岁了,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这时候她比吉祥还机灵,上前来一把将多动的元宝抱到吉祥面前,故意放开声音骂元宝:“你个小东西,哪里乖了!刚才让你吃饭还不吃来着!一点儿没有小鱼儿听话!”   吉祥看了看坐在门口的两个人,也开始伸手点元宝的头:“就是!一大早就不安生!”   原本还乐观开朗的小元宝,在经过母亲和三姨的轮番职责后,可爱的笑脸瞬间消失,他嘴巴一瘪,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   吉祥和金玉赶忙开始哄他,宁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闹情绪的小东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她的动作轻柔,手掌温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甜,小鱼儿非但没有打她的手,还微不可查的朝她蹭了蹭。   宁慈轻叹一声,牵着小鱼儿的手对吉祥说道:“我去给她们做点吃的!”又望向元宝:“元宝不哭,想吃什么粥粥?”   粥粥!?   元宝似乎接收到一个很重要的信号,立马停止了哭声,挂着眼泪珠子对如意说:“吃……带肉肉……那种条条的肉……”   一直一言不发的小鱼儿终于带着浓浓的不屑对这元宝哼了一声:“那叫鸡丝粥。说了多少遍都不记得,你才是笨蛋!”   “小鱼儿。”宁慈喊了他一声,小鱼儿立马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宁慈,眼看着那大大的眼睛就要蓄满泪水,宁慈认输。   连府的厨房是按照宁慈的图纸修出来的,宁次带着小鱼儿到了厨房,原本还沉默寡言冷如冰霜甚至有些小暴力的小鱼儿忽然就撒开了如意的手,蹬蹬蹬的跑到橱柜边上,从里头拿出两件漂亮的小围裙,他把碎花的那一件递给了宁慈,宁慈要穿,他却眼疾手快的把他的手扯住!   若是旁人,此时此刻大概又要为小少爷的怪脾气头疼了,而整个连府里面,大概也就只有宁慈懂得小鱼儿的意思。他不让她穿,她就拿着蹲在他身边等着。   只见小鱼儿像模像样的把那件给他量身定做的小围裙兜兜穿上,他的面前是整个连府的绣娘用了五天时间绣出来的金戈铁马图。   如意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仿佛真像一个要开火做饭的小厨子。看着他面前的兜兜上绣着的金戈铁马图,宁慈再次觉得哭笑不得。她想,小鱼儿大概是整个大周里面都挑不出第二个来的小活宝,三岁还不到,就喜欢穿围裙兜兜跟着她来厨房。   围裙兜兜上的绣图是他嫌弃了百花齐放,两只蝴蝶,两只蜜蜂,小鸡小猫小狗的图案之后,从连城煜的书房里翻出来的金戈铁马图,当时简直是爱不释手,非得让绣娘把这个给他绣到围裙兜兜上,从来不耍性子的一个孩子,为了这个和围裙兜兜的画风丝毫不搭的图案,愣是赌气的要绝食!   当时宁慈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向来文静沉默的孩子在她面前难得的表现的活泼且英武:“这么穿着它小鱼儿就是将军了!”   小鱼儿将自己的围裙兜兜一丝不苟十分妥帖的穿好了,然后他神情肃穆的拿过宁慈手里的围裙,有些吃力的伸手把围裙挂上宁慈的脖子,为了配合他,宁慈还要低下头自己往里面钻。等围裙挂上了宁慈的脖子,小鱼儿又跑到宁慈身后,有板有眼的给她把围裙系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小鱼儿,仿佛已经完全活了过来,宁慈牵着他走到堆放每日新鲜食材的地方一起蹲下来,和他商量:“元宝要吃粥粥,小鱼儿要吃什么?”   小鱼儿也很严肃认真的看着一堆食材,忽然眼睛一亮,对宁慈说到:“彩虹饺子!”   宁慈扫了扫面前的食材,敲定计划:“好!彩虹饺子和鸡丝粥!”   ------题外话------   115161081664童生送了1颗钻石   2吾爱宝宝秀才投了5张月票   3zcy030119童生投了1张月票   41971721秀才投了1张月票   5496717268童生投了1张月票   6竹篮兜兜秀才投了1张月票——呜呜……谢谢各位的喜欢,大家都想看男主被虐,可是女主一个人虐他不好对不对?俺加个帮手一起虐,好不好哇?不好的话俺下一章就把小鱼儿送到乡下去!   ☆、第一百三十章 久别情人来相会   整个连府里都晓得一个说法,就是山美水美人美都美不过看着宁姑娘带着小少爷下厨的场面,那样小的一个孩子,长得让人一见就想要上前去摸一摸脸蛋抱起来亲一亲,哪怕他只是虎着脸冷冰冰的,都是极好看的。   厨房里专门给他做的小木桌将将只到大人的膝盖,他围着自己的小围裙兜兜,白嫩嫩的小爪子正揉着一团面粉,身边蹲着一个漂亮明丽的女子,笑容甜美语态温柔的告诉他什么叫雪花面,什么叫葡萄面,怎样才能揉成“面团光、面盆光、手上光”。那么小的孩子,每每都是极为认真的听着这些,更难得的是一学就会!   宁慈身边的近身侍婢唤作桃花,桃花最喜欢看宁姑娘带着小公子下厨,此刻她守在一边,看着小公子揉的面团,不禁感慨:“姑娘,您有没有觉得小公子的力气特别大!?”   力气大!?宁慈望向桃花,眼中带着讶异,这段时间她都有些忙,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正在揉面的小鱼儿扭过头,发现宁慈没有像刚才那样笑着看他,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揉面,这会儿也不揉了,就这么停下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宁慈。   桃花发现了小公子的异样,笑着对宁慈使了使眼色,宁慈转过头,果然就瞧见小鱼儿正紧紧的盯着她。   看着这样的小鱼儿,宁慈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心疼,隐隐的,也有些担心。小鱼儿从懂事起,性情上就和一般的孩子差太多,都说孩儿的脸,六月的天,宁慈多希望小鱼儿能像元宝那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整日活蹦乱跳的讨人喜欢,可小鱼儿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不爱叫人不爱说话,瘦瘦小小的缩成一团,只在一见到她的时候就粘着她,什么话都只告诉她。偏偏她这几日有些忙,不大能照顾的上他。   宁慈伸手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好看脸蛋:“怎么不揉了?揉好了吗?”   小鱼儿有点儿不大乐意的扭过脸去:“你没有看着,我不知道好了没有……”   宁慈失笑,蹲着朝他挪了挪,看了看他揉的面团,当真已经是有模有样的。   彩虹饺子,是用几种蔬菜汁混合面粉分别做成不同颜色的面团,再将面团累在一起,用刀切下,擀成一张彩色的大面皮。   小鱼儿最喜欢看宁慈做好吃的,他把面团献宝似的交给宁慈,看着宁慈一双巧手瞬间擀出彩色的面皮,他的一双大眼睛仿佛都染上了光彩,张着小嘴巴一脸惊喜,仿佛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一般。   宁慈把彩虹面皮切好,站起身,右手有些不自然的甩了甩,缓解酸痛。哪怕她的这个动作做的再小心翼翼,还是被细心的小鱼儿看见了,他忽的皱起了小眉头,踮着脚要她的右手。宁慈笑了笑,蹲下身把右手递给他,就见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右手,轻轻的顾着腮帮子呼呼。一如他每回哪里摔倒了疼了,宁慈就把他抱起来轻轻给他呼呼一样。   “好了,我不疼了。”宁慈小声的说着,用左手将他捞近一些。小鱼儿抬眼去看宁慈,见到她笑的和刚才一样好看,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抿着唇去看他的彩虹面皮。   面皮做好了,还要去调肉馅。一旁的桃花看了看宁慈握成拳的右手,忽然上前道:“姑娘把馅料放到碗里,让奴婢来搅拌吧。”   宁慈看了桃花一眼,笑着点点头,她把小鱼儿带到一旁坐下,开始准备给元宝做鸡丝粥。小鱼儿虽然总是和元宝闹矛盾,可是真的要做元宝喜欢吃的鸡丝粥,他还是无比认真的。正做到一半,外面有下人来通传,三爷和何小公子都回来了!   宁慈听到满堂回来了,顿时变得很开心,正准备起身,小鱼儿却像一条小泥鳅似的供到她怀里,闷闷地用还沾着鸡肉油腻的双手抱着她。   宁慈用左手搂住他,对一旁的下人道:“你现在去问问三爷和何小公子吃了饭没有,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来告诉我。”   下人领命离去,宁慈哭笑不得的去扯小鱼儿,投降的劝说:“好了,我不走,谁来了我都不走,你先下来好不好?”   小鱼儿迟疑了一下,然后凑到她漂亮的脸蛋边吧唧了一口。   下人出去了没多久,很快,一个穿着青色衫子,一副读书人模样的小少年跑到了厨房,一见到宁慈很是开心:“宁姐!”   满堂如今已经十一岁,个子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很多,已经到了宁慈的胸口。如今他就在青城的禄庄书院念书,每十日一个旬假,或是回到村子里,或是回到这一边,更多时候他都是看几个姐姐在哪里,自己就回哪里。   满堂虽然没回来,却也知道每半个月一次的三连画舫,宁慈要去开宴席,所以他特地把她忙的那几天跳过,这个时候才回来。   谁知道,满堂才笑呵呵的往前走了一步,小鱼儿已经如临大敌的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戒备,一双手环着宁慈的脖子,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他这个样子满堂并不是第一次瞧见,所以他非但不觉得生气,还伸手去逗小鱼儿:“小东西!舅舅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你还这么防着我吗!”   一听到好东西,小鱼儿默了默,第一次主动伸着短小的手臂朝着满堂求抱抱,满堂笑呵呵的去接他:“宁姐,让我抱着吧,我能抱得稳!”   宁慈如释重负的把小鱼儿交给了满堂,专心的开始做午饭:“你想吃些什么?”   满堂把小鱼儿抱到一旁给他擦手,见宁慈又要开始忙,赶忙阻止她:“我回来的时候都吃过了!”然后满堂在小鱼儿的耳朵边上说了什么,小鱼儿眼睛一亮,也凑到满堂的脸边吧唧了一口,宁慈笑着看他们,满堂转过头对她说:“宁姐,我带他出去玩儿会儿。”   宁慈点点头:“把他放下来吧,让他自己走。这小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看着瘦小,其实沉得不得了!”   小鱼儿回头看了宁慈一眼,开始扭动自己的小身子,满堂会意,立马把他放下来,小鱼儿乖乖的牵上满堂的手和他一起出去了。   等到两人走出去了,宁慈继续熬粥,另一边,桃花已经将馅料都和好了,宁慈让她放在一旁,旋即走到了小鱼儿刚刚用过的小桌子边收拾残局。小鱼儿的确聪明得很,可是毕竟年纪太小,再怎么有条理,终究还是把这里弄得有些乱。   宁慈拿过来一只碗,把掉出来在桌子面上还能吃的面粉弄到碗里。   “请你们回来,是来做看客的吗?”一个一听就有些不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宁慈转过头,就瞧见一身玄色银丝暗纹长袍的连城煜负手站在门口。   宁慈原本就没有在厨房留多少人,连城煜的忽然出现,让厨房里的几个下人和桃花都吓了一跳,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连城煜扫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不悦语气越发明显:“还要我亲自请你们,才肯动一动吗?”   一屋子的下人倒抽一口冷气,赶忙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桃花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宁慈身边将她扶起来,自己去将那些洒出来的面粉装好。   连城煜已经走了进来,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宁慈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笑道:“不是说还有几日才会回来吗?”   连城煜看了一眼人有些多也有些乱的厨房,望向宁慈:“出去说。”   原先的连府其实是坐落于东桥镇,当不夜镇开始修建的时候,连城煜便将府邸迁到了端阳城。端阳城中的连府比起从前的丝毫不差,甚至更为精致大气,只是它的位置依旧在城中比较隐蔽的角落,若是寻常人自己寻来,只怕这弯弯道道的得找许久。   从厨房出来,便是一片小院子,院子里驾着各种藤蔓,还做了一个小秋千。一旁砌了石桌石凳,宁慈和连城煜走到院中落座,很快就有人上来了热茶。   连城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带着几分倦色,宁慈看了他一眼,把他面前的浓茶撤放到一边:“这是醒神的,你还是好好去睡一觉罢。”   连城煜看着她的纤美柔荑握着那只茶杯,忽然笑了笑:“只怕我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休息,不过是路过府中回来坐一坐,马上就要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揉了揉眉心,继而道:“汾阳镇和涪陵镇的生意已经谈好了,先前你说,要将不夜镇的格局做整改,这两边都有意向,只是在价钱方面,还需要谈妥。”   宁慈听着连城煜的话,似乎是有些不走心,他都已经说完了,她还有些发愣。   连城煜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怎么了?”   “啊?”宁慈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连城煜的眸子垂了垂,将手收了回去。   宁慈想了想他方才说的话,这才从整心神道:“该怎么改怎么计划,我已经对你说过,其实凭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到最好,我不过只是充当一个提议之人,你身边能人辈出,定然能有人为你想出更好的法子。”   连城煜忽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沉:“可是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不夜镇。里头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你精心打理出来的,难道你不想看着它变得更好?”   宁慈笑了笑,初春的时节,还是带着丝丝凉意,她将热茶捧在手里,话语间一派平和:“不夜镇能变成今日这样,我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是你想过小鱼儿没有?”   连城煜眉头一紧,带上了些担忧:“小鱼儿怎么了?”   宁慈似乎是轻叹一声,说道:“他很少生病,也长得快,力气大。原本我也以为这是好事情,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之所以不像一个正常的三岁孩子,是因为别的孩子需要的,他恰恰没有。不夜镇的确是我的心血,可是比起小鱼儿,什么都会变得不值一提。当初我就是为了能让他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起步,让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对他,对我,对我的家人做出任何伤害,可是到了今天,我才越发觉得,如果小鱼儿没办法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我对他的愧疚,会比无法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更加深重。”   连城煜定定的看着宁慈的侧脸,忽然道:“小鱼儿也是我的孩子。”宁慈转过头看他,连城煜神态淡然的与她对视,继续道:“所以我也会好好的疼他。你说的不错,元宝这个孩子整日跟着自己的父母,活泼开朗,可小鱼儿却总是被丢下,所以性情上难免比别的孩子要迥异一些。趁他还小,我们,也不应当再放任他如此了,是不是?”   连城煜忽然起身走到了宁慈面前,弯下身将她端放于腿上的手握住,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即便我什么也没说,府中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想让你和小鱼儿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你说好不好?”   厨房前的小院子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宁慈皱着眉看着情绪有些异常的连城煜。她们一家人住到连府,已经将近三年,可是这三年他一直是斯文有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即便是府中下人如何看带她这个“远房表妹”和家主的关系,他从来都不会理会。   可是……可是今日……他为什么……   脑中灵光忽然一闪,宁慈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还没等她开口,原本安静的院子忽然被一阵嬉闹声打破!   元宝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冲了出来,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跑,身后还跟着急急忙忙的金玉:“你跑慢点儿!摔了!姨姨的粥粥很快就好了!”   元宝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他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的宁慈,顿时笑的更加欢腾,张着手臂倦鸟归巢一般的奔向她:“姨姨!”   连城煜在元宝出现的那一个已经放开了如意的手直起身子,甚至推开了一步。看着元宝欢腾的样子,他的眉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金玉跟了过来,终于一把抓住了宁慈怀里的元宝,也对着连城煜微微一笑:“连公子,真是对不住,元宝他……”   连城煜笑了:“无妨。”他甚至蹲下身,对着元宝拍拍手:“元宝,来叔叔这里。”   元宝瞅了他一眼,很是听话的又转而投向了他的怀抱。后边的吉祥跟了过来,见到连城煜怀里的元宝,有些无措:“元宝!你咋能赖着叔叔呢!快……快下来!”   元宝对着吉祥做了个鬼脸,一扭头埋在了连城煜的怀抱里。   连城煜掂了掂元宝的小屁股,笑道:“我抱着他,没事。一些日子不见,又重了不少。”   三年的相处,若说当初住进来还带着些局促不安,那么现在吉祥已经能和连城煜说上几句话:“是啊,整日整日想着吃,能不长吗?”   院子里的氛围因为元宝这个乱入者,稍微缓和了一些。连城煜看了一眼坐在石蹬上的人,淡淡道:“去里面吧,石凳凉。”   厨房里的鸡丝粥和彩虹饺子很快就做好了,连府的饭厅内,大大的圆桌上就摆了这两样,因为连城煜的回来,宁慈又另外加了好几个菜。   元宝虽然活泼,可是更多时候的性子要娇一些,好比吃饭的时候就一定要人来喂。相比这一点,小鱼儿反倒不喜欢别人喂他吃饭,就是宁慈要喂他,他也吃的很是勉强,仿佛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折辱一般。   但凡是宁慈做的饭菜,两只小东西都吃的极快,这也是让家里人既开心又头疼的事情,虽说孩子吃得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要治他们的挑食,还得宁慈亲自来。   一顿饭吃完了,小鱼儿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粘着宁慈,反倒干干脆脆的擦了嘴巴跳下凳子,扯着满堂的衣裳就要走,宁慈有些诧异的看着满堂,满堂也只是嘿嘿一笑,飞快的吃了最后两只彩虹饺子,带着小鱼儿一溜烟儿跑掉了。   桌上的人都因为他们笑了出来,元宝见状,也哼哧哼哧的大口吃起来:“呜呜呜……小舅舅不带着我一起玩……”   吉祥简直被元宝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直笑:“那里还不快些吃!你要是像小鱼儿那样自己吃,不就吃得快了吗?”   宁慈看着元宝,不经意的笑了出来,转过头,就发现连城煜正看着自己。   宁慈冲他笑了笑,伸手为他再添了几只饺子:“多吃一些,出去外面忙忙碌碌的,总归吃不好。”   连城煜低头望向自己碗中的饺子,含笑吃了起来。   只要小鱼儿不粘着宁慈,她就能放心的做自己的事情。连城煜果真一吃完饭就离开了连府,只是出门的时候,他特地吩咐了下人,不得让宁姑娘自己在府中动手,若是哪个奴才袖着手在一旁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管家连连点头,心中又将宁姑娘往主母的位子抬了抬。   就在连城煜刚走没多久的时候,阁老府忽然来了人。   “宁姑娘,大小姐和表小姐想请您过府一聚。”阁老府的家丁都十分收礼,言辞间也恭敬有加。   宁慈和刘月燕、刘敏鸢多少能算得上个手帕交。这些年,她每每去东桥镇的时候,刘府都会派人去请她过府小聚。   刘阁老年事已高,两姐妹都是极有孝心之人,时常会在宁慈这里学一些有利的饮食养生。宁慈也不吝啬,教了她们几道味道不错的药膳,刘阁老很是喜欢,一些老毛病也得到了缓解。得知是宁慈的功劳,刘阁老也不做那白吃之人,当初不夜镇提出要官府开具证明才能放人,还是刘阁老帮着递了句话,原本要些银钱才能打通这一关,结果十分容易就达成了。   虽说如意的确有去过刘府,可是向今日这样从东桥镇跑到端阳城请人,还真是少有的事情。且她才从东桥回来,在不夜镇的时候刘敏鸢也不曾说过要小聚,为何她回来了反而要小聚?   宁慈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面上还是应下了。   端阳城和东桥镇离得不算远,宁慈每每从这条道上走,总是会不经意的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高大壮实的树微微出神。她的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辛旬和另一个手下,是专程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马车停在刘府门口的时候,宁慈抚了抚面纱,确定无恙才下了马车。   刘府早已经有婢女等着,见到宁慈到了,笑着将她领进去。这个婢女是刘敏鸢的婢女阿和,跟刘敏鸢一样活泼好动,一路进去的时候,还叽叽喳喳的对宁慈说着表小姐下厨的时候又闹了哪些笑话,关着门如何如何赌气,大小姐劝了许久都没能将她劝出来。   “下厨?她今日下厨了?”宁慈好奇的问道。   阿和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啊宁姑娘,大小姐没法子,只好把您请过来,其实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表小姐再过不久就要回京了,可是她觉得在阁老府中打扰了许久,应当尽一尽孝心,所以难免急躁了些,宁姑娘您别见怪。”   宁慈笑着摇摇头:“她没烧了厨房才是万幸。”   阿和闻言,笑的越发灿烂。   两人走到一处回廊的拐角,阿和在前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走过这个回廊,再穿过一个月亮门就直接到刘敏鸢的闺房了。   “如意。”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慈的身子猛地一顿,险些就要回头。阿和发现宁慈的异常,望向她问道:“姑娘,怎么了?”   宁慈不经意的望了一眼身后,除了假山怪石和一个小荷塘,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她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园中的摆设似乎和上一次过来有些不同。”话毕,宁慈对阿和说:“你……方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和也望了望身后,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声音啊。”   宁慈笑了笑:“唔,想必是我听错了,咱们走吧。”   刘敏鸢的院子外面,有一套从画舫上搬下来的藤桌藤椅。那些事藤桌藤椅是按照宁慈画出的图纸做出来的,十分独特,是如今的商铺里都买不到的样式,刘敏鸢喜欢的不得了,死乞白赖的向宁慈讨了一副,就这么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日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些花茶,好不惬意。   十里不同天,端阳城还是阴阴郁郁的天气,到了东桥镇之后忽然就好了起来,阳光明媚的。刘敏鸢院子前的藤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浅色蓝锻锦衣配上八宝簇珠白玉钗,让刘月燕越发的高贵典雅,见到宁慈过来,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相迎:“可算是把你找来了。”   虽说是闺中好友,可毕竟是阁老千金,无论刘月燕说过多少回她不必拘泥,宁慈每回见到她,礼数都是做足了的。   “刘小姐。”宁慈隔着些距离微微福身,刘月燕立马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将她扶住带到了藤椅边上请她入座:“说过多少回这些无用的礼数都省了,你回回都记不住!”   宁慈笑而不语,直接望向紧闭着的闺门。   刘月燕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有些无奈道:“原本是叫这个小妮子请你过府的,哪晓得她竟然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说好放她出去玩,回来得做好黄精聪耳粥,哪晓得她去了回来,玩倒是玩了个够本,该做的一样没做。最后自己在厨房琢磨了许久,烧糊了好几个锅子,接着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说是忘记将你请过来,所以我们一定都怪她。”   宁慈有些无力扶额:“她这个牛角尖,倒也钻的很有创意。”   刘月燕扑哧一笑:“也就只有你治得住她,我算是没有法子了,还得麻烦你了。”   宁慈又看了一眼房门:“她就一直在里头?”   刘月燕点点头:“一直没出来过,也不晓得在里头做什么。”   宁慈笑了笑,起身走到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敏鸢。”   没有人应她,宁慈放下手,淡淡道:“不是自诩豪气干云的大周儿女吗?哪个大周儿女像你这样,要躲起来,也得先把厨房烧了泻泻火再躲起来不是?”   身后的刘月燕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擦了擦嘴,笑着摇摇头。   “宁慈你这个坏女人!我都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讥讽我!”房屋里终于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宁慈听她说话,就晓得她没什么大事。   “既然你这么见不得我,那我就回去了,可怜一代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大周儿女,就要这么败给一碗黄精聪耳粥,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宁慈端端的站在门口,不急不缓的落井下石,话毕就作势要走,结果还没转身,紧闭着的大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刘敏鸢眼睛红红的,看着宁慈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她撅着嘴低着头,似乎有些小情绪。宁慈没想到不过是一碗粥而已,她居然能红了眼。当日在不夜镇中,她当众让她屈服道歉,她都没掉一滴眼泪。   刘月燕也瞧见了刘敏鸢的异样,赶忙走过来:“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刘敏鸢摇摇头不说话,宁慈打量着她的神色,淡淡道:“那粥还做不做了?”   刘敏鸢又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宁慈,嘟着嘴,点点头。   这样总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来得强,刘月燕吩咐厨房重新准备材料,让宁慈和刘敏鸢一起过去。刘敏鸢对着宁慈,忽然间就失去了往日的热情,耷拉着脑袋走在最前头,宁慈和刘月燕跟在后头,刘月燕带着些歉意道:“别看她都十八岁了,就是这个性子最让人头疼,你应当是晓得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刘月燕已经十九岁,去年就已经许了人家,夫家是端阳城中的一个书香世家,身家清白,对上刘府,算是攀高枝儿了,可是刘月燕的夫君才华横溢,守着家规不许入仕途,如今是禄庄书院的先生,刘阁老十分满意,刘月燕也倾心不已。   只是刘阁老年事已高,刘月燕不忍令父亲孤独终老,这才回到府中日日陪伴,夫君段清衡也十分理解,与家中商量过后,兄长和父母都理解,便让夫妻两个都回来陪陪刘阁老。如今再加上一个,阁老府中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冷清。   宁慈自然是不会和刘敏鸢计较,她想着她方才那个扭捏的样子,调侃道:“无事,兴许是她有什么少女心事,不愿告诉我们。”   原本在前头走得好好的刘敏鸢忽的步子一顿,转过身对着身后两个人嚷嚷:“你们胡咧咧什么!什么少女心事!真是讨厌!”话还没说完,一张脸已经红了。   刘月燕和宁慈对望一眼——还真是少女心事啊。   最后,宁慈在厨房里手把手的教了刘敏鸢如何熬好黄精聪耳粥。这道药膳是用来健脾益气,升阳聪耳的,黄精、茯苓、葛根还有糯米四位要先泡上一个半盏茶,再以文火煮成粥。所以无非是一个火候的把我。偏偏刘敏鸢今日当真是有些心浮气躁,这才烧掉了好几只锅子。   刘府的厨房里,宁慈白皙的手捏着一只小勺子,袖子顺着光滑的皮肤滑下,露出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   刘敏鸢在一旁盯着她看,越看越入迷。   不知道为什么,宁慈下厨的时候,真的真的很好看!每一个低眉抬眼的瞬间都带着无尽的美丽,偶尔扇一扇香气嗅嗅,眉眼弯弯似乎是笑了的时候,能直接让她给看呆住!   刘敏鸢不是没见过宁慈不戴面纱的样子,事实上她不戴面纱要更好看,五官精致,眼睛大而黑,睫毛长长,更是肤如凝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常年戴着面纱,有一回她曾在不夜镇里听旁人议论,说这个宁姑娘总是以面纱示人,长得丑倒是不至于,一定是脸上有疤痕有胎记什么的!   她当时就把这话告诉了宁慈,可是宁慈丝毫不介意,那面纱也不曾摘下过,就这么任由旁人说她其实是个丑姑娘。   明明已经问了许多次,这一回刘敏鸢还是忍不住问:“宁慈,你为何总要戴着面纱?你又不丑……”   宁慈捏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自然是晓得今日的刘敏鸢有多不正常,这个问题她以前也问过,她都是随意的回答一下就糊弄过去了,可是今日似乎不大能糊弄过去。是以宁慈笑了笑,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下一片阴影:“因为摘下面纱,反而不认得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刘敏鸢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你……你什么意思啊?明明戴着面纱才认不出自己。”   透过那薄薄的面纱,刘敏鸢觉得宁慈的嘴角应该是微微上翘的,她还想追问,可是宁慈再一次跟她打了马虎眼,淡淡的说了句:“也许吧。”   她就是这个样子,回回说话都说的晦暗不明不清不楚!难道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神神秘秘的女人?   刘敏鸢在心中咕哝着,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刘敏鸢醉翁之意不在酒,宁慈看出来了。不过这黄精聪耳粥,她还是教给了刘月燕,如何把握火候,看着什么时候算是好了,她都说的很是清楚。此外,她还将近几日金玉满堂楼里出的新式酒席跟刘月燕说了一遍。刘月燕作为阁老千金,如今又是段家媳妇,总会有些自己的圈子,金玉满堂楼里面有专门为她留下的包厢,只是因为不夜镇总是夜间开放,所以六月燕去的少,倒是都给刘敏鸢招待她打步打球时候认识的小姐妹。   刘月燕也晓得每半个月一次的开席是宁慈最累的时候,她才刚刚回去就又把人请来,一定是没有休息好,结果人来了,妹妹还这般不懂事,所以刘月燕多少还是带着些愧疚:“来都来了,我看你有些倦,不若就在府中歇息一晚,再回去也不迟!”   宁慈自然是婉拒了,刘月燕不好强迫她,她看了看天色:“就怕你回去的时候就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好。”   宁慈摇摇头:“我自有人护送。”   如此,刘月燕就真的不再留她了。   宁慈从刘府出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并没有急着回端阳城,而是去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宁慈去的时候是从后门进去的,后门有一条专程供她用的通道。去到了设在客栈中的那间用来处理客栈事务的书房,掌柜的很快就带着几个得力伙计以及账房赶了过来。   每一日的账本和银钱都有计算统计,账本保留在客栈,银钱每十日换成银票送往端阳城。今日并不是查账的日子,所以宁慈的到来让掌柜的有些意外。   “东家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别的吩咐?”掌柜的恭恭敬敬的站在宽大的书桌面前,听候吩咐。   宁慈翻了翻账目,每一日的都是清楚明了,她垂眼看账簿,淡淡道:“严冬已过,真是初春之时,这个时候客栈里里外外一定要打扫的干干净净,若是哪个客人有伤风,房间一定要处理干净。另外食材方面我会再派几个人过来轮流值日,务必保证食材新鲜,若是哪一日的食材有问题,定然要立即上报,让农场那边及时处理。”   这些话不是第一次说,客栈中的伙计都是明白的,掌柜的更是连连点头:“姑娘放心,一切都妥妥当当的。”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掌柜的上前一步将宁慈面前的账簿翻到某一页:“姑娘,那豪华套房近几日住进了三位客官,可都是有钱人!”   宁慈扫了一眼入住的记录,眉头微微一皱。掌柜的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立即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宁慈的眉头很快松动,她将账本一合,面纱随之轻轻一飘。   “七百五十两一个晚上,果真是三个二百五。”   掌柜的还不大明白姑娘说的二百五和他说的二百五有什么不同,笑着点头:“不错,三个二百五,就是七百五。”   宁慈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交代完了,又吩咐了一些琐事,这些琐事都是客栈中的伙计日日谨记的,宁慈见他们个个谨慎,也就不再啰嗦,从来时候的路离开了客栈。   这一整日的耽误还真是有些累了,刘府的马车还停在外面,宁慈上了车,觉得有些困乏辛旬和另一个手下见状,纷纷出了马车坐到了外面,   宁慈抬手揉了眉心,在马车的座位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毯子盖在了身上,就这么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来来回回一整日,等到马车最后奔向端阳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宁慈迷迷糊糊的靠着马车,似乎还做了个梦,梦里她牵着小鱼儿,不晓得在往哪里走,漫无目的。   就在这时候,前行者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还传来了几声闷响,仿佛是人被丢下车的声音,宁慈猛地惊醒,停住的马车外已经没有了一丝声音。   “出了什么事?”宁慈皱了皱眉,她正准备推门,忽然感觉到外面有人上了马车,而马车车门外,隐隐有一个人影……   ------题外话------   1redlemon623童生投了1张月票   215161081664童生送了3朵鲜花   3吾爱宝宝秀才投了5张月票   4zcy030119童生投了1张月票   51971721秀才投了1张月票   6496717268童生投了1张月票——继续贴~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夫妻之事哪家强   外面的夜色已经渐渐深沉,宁慈起身挪到马车门口,抵着马车门听着外头的动静,可是外头一直都没有动静。宁慈伸手摸上了藏在马车上的匕首,静静地挨着马车门。   可是等了很久,外头依旧没有声音,宁慈屏住呼吸,再次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两声闷哼,紧接着,就是辛旬和另一个手下的声音。   “宁姑娘!?”辛旬和手下跑到马车边上打开门,见到宁慈安然无恙的在里面,都松了一口气,宁慈弯腰出了马车,四下看了看,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方才怎么了?”宁慈望向辛旬,神色平静。   辛旬低下头:“方才……应该是有人暗算了我们,我们二人都被点了穴……扔、扔下马车……是以并未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宁慈闻言,只是默了默,连一句追问都不曾有,转身进了马车:“兴许是神志不清的疯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说不准。你们没有大碍就走吧。”   疯、疯子?   辛旬和手下对视一眼,上了马车继续驾车。只是这一次,另一个手下十分注意周围的动静。   马车一路回到端阳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好在这个月的开席日已经过了,如无意外,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就又得进入休养月。   原本以为回来了人已经都睡了,哪晓得灯火通明的前厅,满堂还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小鱼儿在那里等着她!   满堂见宁慈回来了,立马抖了抖腿,把坐在他腿上昏昏欲睡,小脑袋还在一啄一啄的小鱼儿弄醒了。小鱼儿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似乎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看到宁慈,本能的就伸手要抱抱,嘴巴里还在喊:“娘亲……”   宁慈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满堂立马道:“已经没有人了,都遣下去了。”   小鱼儿刚刚学会说话的那会儿,第一声喊得就是“娘亲”,而后,当宁慈第一次亲手处决了一个在背后议论小鱼儿爹爹这件事情的人后,曾一时冲动让小鱼儿不许在有旁人的地方叫她娘。当时的她初为人母,又同时面临着太多的事情,所以还不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母亲,可是当她渐渐懂得如何做一个母亲的时候,小鱼儿已经不再在旁人面前叫她娘,哪怕他那么粘着他,私底下都叫的少,连带着,他也不会叫任何人,无论是吉祥还是金玉满堂,他从来不会热络的叫人。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让宁慈心中都颤了一颤。   宁慈把小鱼儿拉到怀里,伸手为他揩了揩糊在眼角的小眼屎,宁慈的手指有些凉,轻轻抚上小鱼儿的眼角时,他立刻就醒了,见到面前的宁慈,一张小脸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他似乎想起自己刚才叫了什么,然后有些别扭的躲着宁慈的手指,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   宁慈没有带过孩子,可是看着元宝她也知道,一个三岁的孩子,正是欢快跑跳的年龄,应当说着让人发笑又无可奈何的可爱话语,满满都是讨人喜欢的稚气,而不是像这样,心思沉沉。   宁慈握着小鱼儿的手问他:“不是告诉过你,小孩子过了戌时一定要睡觉吗?你晓得现在多晚了吗?”   满堂走过来蹲在两人身边,笑道:“宁姐,小鱼儿在等你。”   “等我?”宁慈望向满堂,心中有些不解。满眼点点头,碰了碰小鱼儿的耳朵:“藏着掖着做什么,不是都做好了吗!?娘亲回来了,快拿出来啊!”   宁慈把小鱼儿低着的脑袋捧起来,对他笑了笑:“有什么要送给我的?”   小鱼儿没说话,闷闷的扯了扯满堂的衣裳,满堂这才想起来:“哦,对对对,我怕他弄丢了,是放在我身上!”说着,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支长长的木质盒子,递给了宁慈,“宁姐,打开看看吧。”   宁慈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儿子,接过盒子打开来看。   一支银簪子静静地躺在丝绒垫底的木盒子里,银簪的簪身纹路独特,簪头是雕工精细的小花,一簇一簇的拥在一起。   满堂在一旁当起了解说:“几天前因为你要去东桥,他又不想和三姐一起睡,所以赌气把你的那支银簪子丢到灶膛里给融了的事情他都记着,当时宁姐你生了好大的气,可把他吓坏了,后来你去了东桥,他就一个人躲在花园里抹眼泪,小小的一只缩在那里,府里的人看着都心疼,最后我问了他,他说他惹你生气了。小鱼儿想跟你说,这是他赔给你的。”   如果满堂不说这件事情,也许宁慈真的就想不起来了。   曾几何时,那支银簪的确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三年了,睹物而生的思念,终究被生活中无尽的事由冲淡,被小鱼儿的地位取代,当小鱼儿因为她要走把她的簪子丢到灶膛里的时候,她的确是生了气,可是东桥的事情由不得她耽搁。这样忙了几天,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生气。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回来的当日,小鱼儿缩在门口不敢出来接她,因为他怕她还在生气。   其实,这只银簪子早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三年前,危险的火场中,她为了去捡那支遗落的银簪子,犯陷闯回了火场而受了伤;三年后,这支她曾经最看重的银簪子,被她的儿子扔进了灶膛,融的面目全非,而她却能因为劳累和对儿子的挂念,全然忘记了生气。   低头看看眼前的簪子,竟然与她坏掉的银簪子丝毫不差!   满堂在一旁继续道:“宁姐,这个簪子有没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宁慈摇摇头,她伸手轻轻摩挲着这支新的银簪子,柔声道:“一模一样,很漂亮。”   满堂似乎很是惊讶,他对小鱼儿说:“哇,你好厉害啊!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呢!”   宁慈眼中有亮光闪动,却还是笑着问满堂这是怎么回事,满堂半抱着小鱼儿,很自豪的说:“姐,小鱼儿太聪明了!起初我说咱们可以给你重新打一支,我还凭着记忆画了画,可小鱼儿斩钉截铁的说不是那样,最后他说一些我改一些,这才有了这样的模样!要是没有小鱼儿,我们肯定做不出的!”   宁慈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事情是这样,她还以为这是满堂帮着小鱼儿打出来送给自己的,原来这簪子的模样,是被小鱼儿牢牢地记着了?   见宁慈不说话,满堂在一旁催促:“宁姐,喜不喜欢,你也要说一声不是!?小鱼儿就怕你不喜欢呢!”   小鱼儿听到了满堂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带着闪闪的期待望向了宁慈,宁慈冲他微微一笑,把银簪子递到他面前,声音温柔的就像是在哄最重要的小宝贝:“娘亲很喜欢,小鱼儿帮娘戴起来好不好?”   小鱼儿的眼睛顿时就亮晶晶的,可是那张俊俏的小脸还是沉静着,他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小小的手拿起了簪子,为了配合他,宁慈还把头微微低下来。   冰冰凉凉的簪子歪歪斜斜的嵌进了发中,宁慈伸手把簪子稳了稳,轻轻抱住了小鱼儿。小鱼儿最喜欢宁慈身上淡淡的香味,立马就腻歪到宁慈的怀里。满堂凑到宁慈身后,对着小鱼儿眨眨眼睛,小鱼儿看着小舅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来。   前厅里一片温馨和睦,而就在连府大门前的一只石狮子边,江承烨已经站了很久了。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他一度想要冲上去将她拉出来,最冲动的时候,他甚至已经点了两个随从的穴道将他们丢下马车。   可是隔着那道不堪一击的马车门,他却再一次犹豫了!   当初走的时候,就是在她不知情的深夜,如今回来,还要这样像做贼似的?他如今已经足够将她护住,将她与王府隔绝开来,可是当他试图感觉着马车门后的那个身影时,始终没能伸手打开那道门。   江承烨看着府邸门口那刺眼的“连府”二字,脑中一时间蹦出许多的想法,诸如她为何会在连府里住下、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为何要改名换姓、为何要……太多太多的疑问,他都想亲自去问清楚。   端阳城的天气阴阴郁郁的,连带着到了夜间的月光也十分欠奉,江承烨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连府门口。   江承烨迅速的躲到了一旁,然后,他看着有些摇晃的连城煜下了马车,推开了下人的搀扶,摇摇晃晃的进了府里。   不知为什么,江承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在连城煜回来的那一刻紧绷起来,他再也不顾其他的,直接越到了后院!   端阳城的连府显然比东桥镇的更加有人气,即便江承烨没有见过,也能想象他们一家人和他住在一起的生活,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温暖的感觉。   连府的结构布置十分的雅致,而在守卫上明显与从前的连府不同,江承烨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顺利的跟随着醉意朦胧的连城煜到了前厅。   连城煜忽然回来,自然是惊动了下人,很快就有婢女过来服侍他,连城煜拂开了下人的搀扶,将其中一个的领口揪着拖到面前:“如、如意……”   “三、三爷……”下人吓得不轻,可是又不敢公然逃开,连城煜仿佛清明了几分,他笑了笑,松开了手中的人,摇摇晃晃的就往外走:“对……如意已经死了……宁慈……宁慈……”   宁慈将将把小鱼儿哄睡着,下人赶过来的时候,如意正从小鱼儿的房间里出来。   “宁姑娘,三爷回来了,好像是喝醉了,在前厅谁也不敢拉着……正、正在叫您呢!”府里的下人都是叫宁慈宁姑娘,可是心里却早已经将她当做了主母。   宁慈闻言,似乎并不惊讶慌张,她只是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吵到小鱼儿,然后才从容的和下人到了前厅。   前厅里面,两排下人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两边,果真如同报信的说的一样,每一个人敢上前去跟他说话拉扯他。   宁慈看了一眼坐在前厅椅子上的连城煜。   他似乎是醉了,两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耷拉着脑袋,全然不复从前的冷肃,那模样,反倒有几分滑稽。宁慈一步不停的走到连城煜面前,伸手戳了戳他的头:“睡了吗?”   连城煜一张好看的脸早已经浮上红晕,听到宁慈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女人,那一瞬间他有些失神。   宁慈站在他面前,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笑:“自己走得动吗?”   连城煜的人有些迷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就那么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殊不知,连城煜这样一个听话顺从的举动,让这看似平静的前厅里的八卦浪潮开始汹涌!   啊啊啊啊啊!还是宁姑娘有办法!   一句话就让三爷动了啊啊啊!这绝壁是主母的节奏啊啊啊!   一旁的下人们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一个个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彼此交流的眼神中,一切都已经十分明了!那激动的小眼神儿,仿佛已经看到了宁姑娘上位主母的那一天。这几年,除了最开始宁姑娘来了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后来她对人一直都是极好,在连府更是赏罚分明,直到三爷带回一个孩子说是他的孩子时,宁姑娘更是倾力照顾,整个连府其实都是十分崇敬她的。   若说做主母,必然还是宁姑娘最合适!   宁慈伸手扶住了连城煜,对一旁的人到:“去厨房将食材准备好,我稍后过来煮汤。”然后就这么半扶半拖着将连城煜带出了前厅。   连城煜其实醉的并不是十分严重,最起码宁慈让他往哪边走,他还走得动。桃花在一旁帮着宁慈,三个人从前厅出来往后院走,忽然就听到一旁的暗地里发出一声碎裂声,似乎是树枝忽然断了的声音。   桃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宁慈却连步子也没停:“不必惊慌,也许是哪里的野狗踩了枝桠,快些回房。”   桃花面上应下,心里却在想:府里何时有过野狗啊……   而回廊一边的黑暗里,一只帅气的“野狗”已经丢掉了手里被折断的枝桠,目光灼灼的盯在了那个锦衣华服的女人身上,目光中的怒火恨不能将她的身上灼出个洞来,看看她的真心里面还有没有自己!   连城煜住的主院里向来都是最安静的,他们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掌灯,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都是低着头不说话。宁慈扶着连城煜在门口站了一站,对桃花道:“你带着他们先下去,上一桶热水给三爷沐浴。”   桃花很是机灵的把所有下人都带了下去,宁慈用左手拽着连城煜的一只胳膊转头看他:“还能自己进去吗?”   连城煜一直垂着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他一把甩开了宁慈的左手,去也因为冲击太大,自己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红木柱子。宁慈伸手去拉他,又被他再一次打开。   醉酒的难受让他微微有些喘息,他伸手松了松束的严密的衣襟领口,一张脸又红又烫。他抬眼看了看宁慈,沉声道:“我白日里与你说的,你可曾放到心上?是不是我说完后就走,你反而觉得轻松如释重负?”   宁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你喝醉了,我让人给你打了水,我去煮醒酒汤。”说罢,转身要走。   “站住!”连城煜忽然大喝一声,伸手就将宁慈扯了回来,可是他一把握住他的右手,力道有些大,宁慈被扯了回来,眉头紧皱。紧接着,她就撞进了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   “宁慈,你常常说我是个生意人,如果你认定我只会在商言商,那我就来跟你谈一笔生意。”连城煜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他微微松开她一些,伸手抚上了她戴着面纱的脸:“三年了,这三年我从未强迫过你,你要改名换姓,我由着你,你要养家糊口,我帮着你,你要做出一番成绩,我护着你。如今整个府上都知道‘你是我的表妹,我的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你!’,宁慈,不是只有你会装傻,可是没有人能装傻一辈子,我不想再陪着你装傻,我……我会好好疼小鱼儿,你……你应了我……好不好?”   连城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比宁慈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却如同一个孩子般缓缓低下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宁慈明眸微垂,正欲张口说话,整个身子都猛然一僵!   连城煜已经偏过头,在她的细白的脖颈上细细密密的吻起来!   连城煜的吻从小心翼翼到一发不可收拾,宁慈的不反抗仿佛就是最大的鼓励,他伸出双手将她抱住,细密的吻一路蔓延到侧脸,就在他想要摘下她的面纱时,宁慈竟然回抱住他:“我们先回房。”   高大而劲瘦的男人将女人禁锢,转而将她带进了房间……   就在两人十步开外,江承烨的一双眼已经血红血红,他死死地拽着身边的一株矮树树枝,被扯烂的叶子已经在他火热的手掌中融出了翠绿的汁液。   此时此刻,江承烨恨不能冲上前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彻底解决掉,然后带着如意离开!他的女人……竟然在帮他带孩子!?所以,连城煜是在用自己的孩子绊着她?   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两个人相拥着进了房间,江承烨就再也忍不住了,就在他正准备冲进房间的那一刻,原本已经关上的房门忽然间又开了。   戴着面纱的女人衣裳整齐的走了出来,恰好这时候去准备热水的下人们也回来了,宁慈从容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淡淡道:“三爷累了,你们几个服侍的时候轻一些,我去煮醒酒汤。”   几个下人领命进了房间,江承烨抬脚就想跟着宁慈离开,可是走了两步,他又觉得有些奇怪,等着下人们给连城煜沐浴更衣退出来之后,他悄悄潜入了连城煜的房间里。   呼吸均匀的男人已经穿着干净整洁的中衣卧榻而眠,江承烨走过去试探了几番,忽然明白过来——是睡穴!她点了他的睡穴!?   江承烨的脑子一时间有些兴奋,也有些感慨。   是了,从前在何家村,他就教过她点穴指法,所以她会点穴并不奇怪!   看着沉沉昏睡的连城煜,江承烨终于清明了几分的脑子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初他离开何家村,如今回来,何家村已经不见了。哪怕她现在叫做宁慈,哪怕她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江承烨也肯定她就是何如意!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什么使得她要住到连府?她和连城煜之间即便没有暧昧关系,还存在什么关系?为什么连城煜的孩子可以牵绊住她?   无数的问题迎上心头,让江承烨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冲动的露面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可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他总有一日要在她面前出现,她此刻究竟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   当日在画舫上她那样对他,究竟是因为已经认出了他,还是只是将他当做和贾公子一样的登徒浪子处理的?   可他不过遥遥的看一眼就知道是她,她难道会认不出自己?   江承烨看了看昏睡过去的连城煜,打心底里觉得如意这样对连城煜简直不能更赞,可是与此同时,他也牢牢记得她曾将自己丢到水里。这样看来,似乎时隔三年,她好像变得有些简单粗暴了……   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算是最好的相遇方式,这让江承烨很是为难,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大周战神,却在与失约三年的女人近在咫尺的这一刻,一次又一次的犹豫却步。   最后,在宁慈的醒酒汤被人端来以前,江承烨还是以一个落寞的背影离开了连府。   在这里,绝不是一个最好的见面时机!   江承烨从端阳城回到东桥镇,又是一天的新开始,当他面色沉冷的回到客栈准备回到豪华客房的时候,被门口的小伙计及时拦了下来,他面带微笑的对江承烨和气道:“公子,上头的另外两位公子昨儿个中午就已经退房了。”   退房!?搞什么鬼!?江承烨的眉头才将将皱起来,伙计已经和颜悦色的指向了下面的另一间房间:“两位公子已经住进了标准间。”   江承烨顺着伙计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间房里,他抽了抽嘴角,朝着伙计指的房间走去。   江煦阳前来开门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幽魂一般开了门,又幽魂一般回到了地板上蒙头就睡!不只是江煦阳,连床榻上的江言都是如此!   前一日还住着高处不胜寒的豪华房间,今日就要两个人挤一间,还有一个要睡在地上!?   江言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然后伸脚踩了踩地上的江煦阳:“起了。”   江煦阳显然很困,但是在江言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两人并不是什么喜爱懒睡之人,之所以这般疲困,不过是因为昨晚两人又去了一次不夜镇!   没有三连画舫的不夜镇的确少了些轰动和热闹,但也因为如此,他们反而能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不夜镇其他地方。一个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再次吃遍了小吃街,看了女子的步打赛,踢了男子的蹴鞠赛,进了赌坊入了茶社,与众多才子斗智对诗,与无数红颜擦肩而过,不夜镇中的表演都是轮着来,只要是初初到此的游人,每一日都能见着新花样,最最重要的是,两人还发现了一个新奇好玩的地方!   这个新奇好玩的地方在千金一笑街往边上去的那个分岔路口。   来不夜镇的,自然都是年轻男女,且不夜镇中规矩严明,那些所谓的花街柳巷的风气丝毫没有,即便是歌姬舞姬,那都是纯粹的表演,靠的是表演的魅力迷人眼球,算得上是做派正经的地方,是以这一年来,男女游人都在增加,大周原本就不是什么民风落后之地,能有这样的正派繁华,连江言都是予以肯定的。   从分岔路口走出去,两边都是开的风味小店,不似百味珍馐那里卖的都是名贵的东西,这里都是一些小零嘴,更像孩子和姑娘家喜欢吃的,另外,连捏面人儿,卖脸谱的都有了自己的摊位或店面,因为地方大了固定了,每每展示出来的样品也就更多,琳琅满目的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走过这条路,又是一条岔路口,是两条相对着的街道,依旧是立着牌坊,上头写着“淑女街”和“俊才路”,再走进去,还会有“红颜道”和“英雄巷”,四条街道并没有规定男女应当走哪一条,可是约定俗成的都是女子走女道,男子走男道,不过当中也会有些胆子大的男女公然走到异性的地盘,且四条街的风格都不同,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实在是太好玩了,不过就是地方太大能逛得太多,实在是累人的很,可是你晓得不,里面居然有个养生堂!进去之后,会有男男女女给你捏脚按全身!那一下子下去,可疼了,可是过后舒服极了!我和皇兄都舒服的不行!不过你不要误会,那可当真是正经的地方!总之你不晓得有多好玩,我今晚还想去!”江煦阳乐呵呵的说着他们昨晚的经历,觉得这不夜镇的确是好玩儿。   江承烨静静地听着他们讲述昨晚见到的另一种不夜镇,心里将这个地方一点一点的和如意的作风重合。他一直知道如意的脑袋瓜子里总是有许多突发奇想的东西,从她所做的菜式就能晓得,可是这么大的地方,当真都是她想出来的?换句话说,倘若这个地方是她的心血,那她如今的牵绊不是越来越多?   电光火石间,江承烨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目光一利,狠狠一拍桌!   一定是连城煜,他先以孩子来融化如意的心,再以不夜镇来讨她欢心,这样牵绊着她,让她放不下不夜镇,也放不下孩子,自然就应了他!   好卑鄙的人!   一旁的两人都被他毫无征兆的怒气吓了一跳,江言和江煦阳对望一眼,江言道:“老六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不是为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是否就是画舫上见到的姑娘?”   江承烨看了江煦阳一眼,江煦阳立马说道:“你动静那么大,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不是?再说了,难道你没有想过,最省事的就是让皇兄一纸婚书赐给你!?不过我得先问问,如意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啊不对,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如意?”   江承烨听到“一纸婚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为之一震,然后在听到江煦阳的发问时,很是肯定的说:“是她!我确定是她!”   江煦阳又看了看江言,清清喉咙说道:“是她?其实真的是她那也就好办了,那她对你还有情谊不?”江煦阳上下扫了扫他,忽然露出几分暧昧神色,贱贱的说:“你一夜未归,莫非已经和如意……”他伸出俩大拇指,相对着弯了弯……   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没有说话。   江煦阳、江言:看来是失败了……   因为对那个宁慈终究还抱着些怀疑,江煦阳继续问道:“那她……认出你没有?”   认出了吗?没认出吗?江承烨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煦阳、江言:怎么觉得他在逗他们呢……   就在江言和江煦阳有点闹不懂江承烨是不是在江水里把脑子泡坏了的时候,江承烨终于开口了,他将自己所见到的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包括刘敏鸢口中未婚挽发的宁慈,包括她如今住在连府,还包括连城煜的孩子很喜欢如意,如意住在连府帮连城煜带孩子,他离开前还看到了满堂,仿佛如今她们一家都住在连府似的……   江煦阳越听越觉得离奇,以他多年来看过的伤情话本儿和听过的故事,一个想法在他心里渐渐形成。最后他很勇敢的问出一个问题:“承烨……咳咳……大家都是男人,我问问你,你和如意……究竟……有没有……那个……就是……”   “夫妻之实。”江言实在是看不下去江煦阳那扭扭捏捏的脓包样,代他说出了口。   江承烨那张俊美的脸忽然一红,然后,他默默地点点头,仿佛是记起了那个旖旎的夜晚,他的眼神甚至都变得温柔,仿佛动一动鼻头,就能闻到那淡淡的桂花香甜。   江煦阳险些忍不住冲上去握着他的肩膀大摇大喊:你这个纯情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拿出点男人气概啊男人气概!   江言作为九五之尊,更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扭过脸去。   江言趁这个时候把当年村子大火的事情告诉了江承烨,前一刻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这一刻的江承烨立马就意外又震惊,可是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一般,一张脸越发的阴沉冰冷。   “按理来说,如意住到连城煜那里,两人非亲非故的,有些说不通。可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想,也就不难明白了。也许当时,连城煜不只是收留她那么简单,还有可能是因为……如意当时有不能没有他的绝佳理由!”江言谆谆诱导,可是江承烨混乱的心似乎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江煦阳都懂了:“啧,意思就是……你说连城煜的孩子牵绊了如意,如意很疼这个孩子,可是给连城煜生下孩子的妻子在哪里?咱们就听到过宁姑娘连三爷,那连夫人呢?没有连夫人,哪来的孩子?”   江承烨神情肃穆的看一眼江煦阳,又看一眼江言。   江煦阳的心都快急肿了:说了这么多,问题只有一个啊,夫妻之事哪家强啊!   江言觉得江承烨可能会凌乱掉,与其让他自己苦苦挣扎,他不如帮帮他,遂放弃引导,直接问道:“你说那孩子极喜欢如意,可我却觉得,既然不是亲生,即便再喜欢,也没有搭上自己一辈子的理由,再者如意若当真还是个姑娘家,又为何要未婚挽发?你这样一走就是三年还音信全无的男人,莫非当真要为你耽误一辈子?那孩子年岁几何?若是与你离开到现在回来的时间相同,那他极有可能根本就是你和如意的孩子!”   终于点破了!   江煦阳也插嘴:“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何她要找上连城煜,她一个姑娘家,遭逢那样的大灾,还怀上了孩子,若是这时候没有一个男人为她挡下来,那她一个姑娘家过得该有多艰难啊!你到底懂不懂啊!再说了,你当初说走就走,放在哪个姑娘身上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兴许大火之后她当真恨上了你,改名换姓不过是为了重新做人!”   江煦阳说着又摸摸下巴,继续揣测:“加上你离开已经三年,女子生了孩子,身形不一样了也就好说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意如今的确是高了些,也……咳咳……丰腴好看了很多呢……”   两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江承烨呆愣当场!   他……他和、和如意的孩子?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一个晚上还怀不上吗?”江言微微挑眉问道。   江承烨猛地望向江言,眼中写满了:当然可以!   江煦阳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原本他和江言还有些怀疑这个宁慈,可是抛开“真宁慈扮假如意居心叵测”这个可能,考虑一下其实宁慈真的就是如意,而以上的猜测均属事实,那这件事不仅有很多地方容易想通,而且、而且……就太他妈有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江承烨有儿子了!?   他欺负不了江承烨,可以欺负他儿子啊!   江言起身走到梳洗架子边洗了把脸:“江承烨,朕可是亲自陪你来追你的媳妇儿,你可别让朕失望啊。一纸婚书什么的,不是不能赐给你,只是强人所难,总归没了那一份意境,你,应当懂得!”   懂什么?江承烨现在的脑子里还懂什么?   此时此刻,江承烨的脑子里,耳畔边,都只有一个声音——   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孩子……   看出来江承烨似乎是震惊不小,江煦阳十分满意,最后清咳两声,给了一个很有人性的建议:“承烨,现在你去见如意,一切都还不好说,可是有了这个猜测,你大可先从那个孩子下手,旁敲侧击!倘若那孩子当真是你和如意的孩子,那简直就再好不过了,你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   江承烨震惊过度,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有些讷讷的望向江煦阳:“若……若不是呢?”   “不是?”江言勾着唇走过来,拍了拍江承烨的肩膀:“若不是你的孩子,而你又非她不可,那便将人捆一捆,再加把劲儿,做一个出来就好了……”   捆一捆……做一个……就好了……   ------题外话------   1zxiaoxiao书童投了1张月票   215281398353书童投了1张月票   3心情料理秀才投了2张月票   4大水蜜桃子书童送了1颗钻石   515651612422书童评价了本作品   6等待明天的明天秀才投了5张月票——咩咩咩~小安子又来感谢各位的花花票票大钻石拉~   今天推个文~一代码字狂魔歌爷最新力作——秀色田园~带你爽过这个冬天~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光暖月出游日   因为禄庄书院在青城,离东桥镇都还有一段水路,所以再加上到端阳城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的。满堂每次回来,宁慈必然都会陪着他往农场里走一走,又或者是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等到他要走的时候,再给他打包一大堆吃的带着。   满堂知道宁慈每个月都要准备月中时候的画舫宴席,看着半个月里清闲无事,其实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要做怎样应景的宴席方能出彩,所以他总是不想让宁慈太过劳累。   小鱼儿身边的男性,统共算起来大概也只有连城煜、满堂、元宝和她的姨父何元吉,只是姨妈和姨父常年都在农场里,姨父的腿脚也不好,所以他能称得上亲近的或者说愿意去亲近的,大概也只有满堂。   前一日还是阴郁的天气,第二日竟然就阳光明媚,宁慈一觉醒来,刚一睁开眼就瞧见身边正有一只小东西盘腿坐在她身边,身上还穿着一件玄色的冰绸衣裳,这衣裳是旧的,但是胜在料子金贵,小鱼儿也喜欢这件衣裳。   宁慈眼睛还没能睁开,伸手去抱他,小鱼儿立马就哼哧哼哧的凑了上来,宁慈摸了摸他有些发凉的身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能不披衣裳就这样坐着,感染风寒怎么办?”   小鱼儿的回应是伸出手摸摸宁慈的脸,让她晓得自己的手是热乎的,宁慈感受了一下他的手温,又摸了摸他的身子,才发现冰凉的是那件冰绸小衫子。   “不冷吗?”宁慈睁开眼睛问他,小鱼儿抿着唇摇头,宁慈笑着拧了拧他的小脸蛋:“那是不是饿了?”   小鱼儿的眼神带着些期待,可还是一言不发的摇头,只是睁着一双炯亮的大眼睛看着宁慈。宁慈很快知道他为何这么早就爬起来守在自己身边,可她也不说破,故意开始说别的,猜的都是一些没边儿的事情,直到她信口说:“啊……是不是喜欢桃花姐姐啊。”小鱼儿终于失去了耐心,沉着一张脸低下头。   他闷不吭声和生气的模样,实在是和那个人太像,宁慈并不大喜欢他这个样子,总觉得失了些童真,奈何无论她叮嘱多少次,这种模样都是浑然天成一般无法改变。   看出来他因为没有被宁慈说中心事的低落,宁慈笑了笑:“我知道,今天咱们要去农场的鱼塘,和舅舅一起去,我们去看姨父钓鱼好不好?”   小鱼儿噌的一下坐起来,看着宁慈直咧嘴笑。宁慈觉得,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脸变得最快,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撑着身子起了床。   桃花每日早晨都会早早的等在门口,听到里头有动静了,便会开始忙活。   如果说宁慈为什么要留桃花在身边,大概也应为桃花身上带着些孩子气的天真,不过十四岁的年龄,见到小鱼儿的时候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哪怕小鱼儿根本不说话,她也一点儿不介意,宁慈觉得小鱼儿身边多一些活泼的人,他自己也能变得开朗些,是以从未阻止过桃花,反观小鱼儿,回回见到桃花,也没有被吵得要赶人的时候。   宁慈每个月固定的行程桃花都晓得,宁慈梳洗的时候,桃花就在为小鱼儿挑选今天要穿的衣裳。   事实上,小鱼儿这个所谓的“小少爷”,连三爷基本上从来没有上过心,大家只当是小鱼儿的生母曾经对三爷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是以小鱼儿也不得宠,之所以将他带回来,也不过是因为骨肉亲情难以割舍,宁姑娘身为连三爷的远房表妹,一度被怀疑是小鱼儿的生母,可是再大的八卦,讨论久了也就失了那份热度,到现在,大家几乎已经习惯小鱼儿和宁慈同吃同住,与连三爷形同陌路。   小少爷今日要出游,桃花很是认真的在独属于他的小衣柜里选衣裳。说到小少爷的衣柜,实在是一个很奢华的地方。所有贴身的衣裳,无论里衣还是外衫,必须都是一等的柔料子。因为小鱼儿的皮肤太好了,又还是个孩子,稍微带些硬一点的刺绣又或者是不够柔软,他穿着就会不舒服。   犹记得有一次,府里的绣房一时走了眼,买回来一批有些瑕疵的料子,给小鱼儿做了秋衫,哪晓得这个闷小子不舒服也不说,整日都扭来扭曲,晚上给他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红红的。   当时可把宁姑娘吓坏了,当即震怒的连夜将整个城里所有有些名气的大夫都找了来,也在当天夜里踹了那间卖瑕疵品的绸缎庄,还没等人家回过神来,紧接着就一纸诉状一直告的他们小店关门。其实,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民间,只怕没那么简单迅速的了解,可是看着小鱼儿身上的红痕和孩子因为忍着痒痒而抿着的唇,这场官司里,宁姑娘可没出钱少打点。而后,那看走眼的师父也被辞退了。   宁慈熟悉的时候,小鱼儿就绞着手指站在桃花身边,等着她选好衣裳。桃花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她知道小鱼儿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不喜欢花哨的衣裳,所以挑来挑去,她选了一件竹青色的交领薄衫,样式简单,颜色也素雅,金贵在料子的舒适上。小鱼儿很是满意这一件,乖乖的伸手穿衣裳。宁慈换了一身烟纱散花裙,也是淡淡的绿色,这么一走出来,一眼瞧着就像母子!   等到两人整装待发的出了房门到了前厅,满堂也早就起来了,一旁还有金玉和吉祥,吉祥身上还抱着元宝。往常这个时候,宁慈他们去到农场里走一圈,吉祥也就带着元宝回去了,等到下个月的时候再过来,所以金玉还是很舍不得小元宝的。   小元宝也很舍不得宁慈的手艺,一见到宁慈带着小鱼儿出来,便兴奋地要吃汤包包。   然而,就在众人商议着吃些什么又做些什么带过去的时候,连城煜不期然的出现在前厅。因为他的出现,前厅一时间有些安静,一个个都看着他。小鱼儿对连城煜说不上讨厌,可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带着些排斥,所以见到连城煜出来,他往宁慈身边靠了靠。   连城煜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府邸的牌子上还挂着“连府”两个字,何家人也从来没有因为宁慈的缘故有任何骄纵之行,所以见到连城煜,大家很有分寸的守起了礼。   好巧不巧,连城煜今日竟也是一身竹青交领衫,罩着一件纱衣,看起来儒雅而俊朗,看着这样三个人站在一起,是个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连城煜望着宁慈,语气就像是在打商量:“我昨日饮了酒,觉得脑袋涨的很,今日都还没缓过来,晓得你们要去农场,不晓得方不方便带上我一个。”连城煜近三年在府里的时间不多,即便在府里,这样直言同行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毕竟一同生活这么久,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不应当太过生疏,宁慈没道理不带着他,遂笑着点点头:“那我去准备一下,你们等一等。”   连城煜含笑望着她,末了,又对着小鱼儿笑了笑。   小鱼儿盯着连城煜看了一会儿,直到宁慈转身去厨房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一去追了过去。   宁慈去准备膳食和打包的食物,连城煜就在前厅坐了下来。他看了看已经长高不少的满堂,第一次十分有心的询问:“学堂那边可都还适应?青城终究和这边隔了一段距离,在学堂里有没有缺什么?”   满堂有些意外日理万机的连城煜竟然也会问他这样细碎的事情,他甚至很有礼貌的站了起来回答,却被连城煜笑着让他坐着:“你又不是在回答夫子的问题,我与你姐姐同辈,就与你同辈,不必这么拘礼。”   满堂点点头坐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切都好,宁姐安排的很妥当。”   连城煜似乎是怔了怔,旋即笑了出来。   是啊,他操个什么心?这些弟妹们的事情,她哪一样不是操办的井井有条一丝不漏?就说青城的禄庄书院,那原本给学子寄宿的房屋,都是她出钱出人的重新翻修之后,才让满堂住进去的。是以那里的先生无不对满堂照顾有加,即便不看在房子的份上,也都看在了不夜镇里宁姑娘这个干姐姐的面子上。   连城煜随行至农场,是一个突发性事件,好在大家都处理的很得当,并没有把这个当做一个很了不得的事情。从宁慈做好吃的,大家围桌而坐吃了美美的一餐到一起上马车,氛围无不和谐。加上元宝这个闹腾的小家伙,整个马车里都是欢声一片,连城煜看着元宝可爱的模样,竟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十分精致的小元宝给了他,元宝被坠成坠子,用红绸绳绑着。   吉祥有些惶恐:“连公子……这可使不得!我们已经收了你足够多的照顾了,咱们现在不愁吃穿,这个着实没有必要!”   连城煜并没有收回手,笑容也没有减去半分:“一早就该给的,只是元宝出生到现在我一直忙于生意,没有得空,今日是个机会,拿着吧。”   吉祥看了看宁慈,宁慈笑着点点头:“拿着吧。”   吉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着连城煜一直伸着的手,最终还是让元宝接了过来。元宝虽然调皮,但是有时候还是很懂事的,他捧着那只金元宝,在吉祥的一字一句教导下,很认真的道了谢。   连城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又望向一直坐在他和宁慈中间的小鱼儿,似乎是默了默,然后才又摸出一条金子打的小鱼儿,和元宝的一样用红绸绳绑着,只是相比元宝,这条小鱼儿更加的灵动好看。   小鱼儿的坐姿很是端正,双手平凡两腿,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连城煜知道他的性子,索性把金鱼伸到他眼前。   宁慈不好让连城煜难堪,对小鱼儿笑道:“小鱼儿,看到连叔叔给你的东西了吗?”   小鱼儿这才看了笑意融融的连城煜一眼,又顺着他的手看了看那只小金鱼,然后就直接把脑袋扭向了宁慈这边,嘟哝道:“姑娘家才戴着些。”   已经乐颠颠的戴上了小元宝的元宝已经有了一个男子汉的敏感,他立马不服气的回道:“你才是姑娘家!”然后还做了个鬼脸。   马车里的都是自家人,也都晓得连城煜和小鱼儿究竟有没有关系,满堂看着小鱼儿,忽然笑道:“连大哥,你明晓得小鱼儿爱吃鱼,见到鱼都要啃一口,你这条小金鱼这般生动好看,小鱼儿指不定都想咬一口,若是拿在手里,只能看不能吃,该有多难过啊!”   到底是读了两年书,如今的满堂说起话来也十分的周全,他从前就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子,如今褪去了那份沉默和羞涩,越发的能说会道,一番话既让连城煜不必那么尴尬,也帮小鱼儿说了话。   连城煜笑了笑,收回了手里的小鱼儿:“是吗?看来我还是再买个鱼塘给小鱼儿更好,是不是?”他语调轻松,反倒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宁慈其实很喜欢那条小金鱼,她觉得小鱼儿挂在脖子上一定很好看,她低下头看小鱼儿,开始打起了商量:“这么好看的小金鱼,真的不要了吗?我好想看看你戴着是个什么模样呢!你要是带着,下回我一看到你的小金鱼,就会记得小鱼儿最喜欢吃鱼,然后我就给你做好多好多的鱼,好不好?”   小鱼儿澄亮的眼睛看了看宁慈,宁慈冲他眨眨眼,下一刻,小鱼儿竟然扭过头望向连城煜,两只手并在一起捧了出去,奶声奶气的认真道谢:“谢谢连叔叔。”   连城煜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重新将小金鱼掏了出来放在小鱼儿的手上,小鱼儿立马将小金鱼戴上,望着宁慈直笑。   小鱼儿长得实在是好看,只是总爱沉着脸,其实他真的笑起来时,一颗石头心都能被他的笑容捂热乎。宁慈给他理了理领子,笑着夸赞:“恩,真好看!”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马车一路赶往城郊之时,另一辆马车也缓缓跟随其后。马车中的三个男人,因为江承烨的严阵以待和江煦阳、江言的“敌不动我不动”而变得十分沉默紧张。而马车地板上,被捆成了粽子的纪千灿以一个妖娆的姿势被放倒,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三边坐着的人,然后他呜咽一声,扭头装死。   江煦阳是第一个没忍住的:“江承烨,皇……六哥让你去捆一捆,是捆姑娘啊,你怎么捆了个男人回来!?”   江言也打量着地上的男人,唔,的确生的细皮嫩肉且唇红齿白的,若是扮个女装,兴许真的有几分独有的姿色……咳咳……他在想什么?江言收回目光望向江承烨,直接问道:“他是谁?”   江承烨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纪千灿,淡淡道:“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   纪千灿:“呜呜呜呜……”   江承烨弯腰为他摘下嘴巴里塞着的巾子,还没发话,纪千灿已经爆了粗口:“我去你爷爷的江承烨,有种你放了老子让老子跟你单打独斗!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也是有尊严的!有尊严的!你们别想侮辱我!”   从纪千灿秀气斯文的模样爆出了粗口的那一刻,江言的目光变得幽深了。他看了一眼纪千灿,望向江煦阳:“他说的侮辱……是哪个意思?”江煦阳现在的心思没有放在侮辱指的是哪个侮辱上头,他一挥手:“大概就是让他失去尊严!不过话说回来,这人究竟是谁啊!你抓他做什么?我们现在又要去哪里?”   纪千灿娇躯一震,旋即继续嚷嚷:“江承烨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要带老子到哪里去!老子要去烧烤的啊啊啊!快放了我!”   烧烤?!   江煦阳和江言对视一眼,一起问道:“什么烧烤?”   江承烨打断了他们:“我请你过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放你去烧烤。”   纪千灿又扭了扭自己捆的紧紧的身子:“有你这么请人的吗!我拒绝回答!我不要回答!”   江承烨点点头:“很遗憾,那我只能找个人来侮辱侮辱你了……”   纪千灿:!   僵持了小半盏茶的时间,纪千灿在“被侮辱”和“失去尊严”的恐怖威胁下,终于吐露出了今日的行程。原来,今日他们五个都会去东桥镇外的那片农场。事实上,以往每个月三连画舫开席之后的一两天内,他们都会到那个地方去一趟。而从那个农场的东边出来,就是一大片村子,那片村子是原来何家村以及何家村周边的小村子迁徙过来的,隐蔽而幽静,很少有人找得到那里去。   江煦阳来了兴趣:“你们说的烧烤,是做好吃的吗?是如意做吗?”   如意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成了禁忌,纪千灿正欲张口,可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无声的闭上了嘴巴。江承烨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宁慈就是如意,你是以为我不知道?”   纪千灿眼珠子一瞪:“啊?你都知道了!?”   江承烨点点头:“恩,我都知道了。”   纪千灿赶紧扭动起来:“你都知道了啊!那里还抓着我干什么!来来来,赶紧解开我,我带你一起去烧烤啊!”   江承烨正准备开口,一旁的江煦阳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哈哈哈哈,他连如意都不敢见一面!怎么去?还有啊,你知道连城煜的儿子……唔唔唔”江言已经起身一把将江煦阳的嘴巴堵住:“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地上的纪千灿眼珠子一转,仿佛明白了什么,前一刻还叽叽喳喳的每个消停,这会儿忽然静了下来。   江承烨的目光沉了沉。   纪千灿这个人他还算是了解,平日里他的确是咋咋呼呼没个完,坑爹骂娘麻溜得很,可是一旦他知道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那就是十头牛都没法子撬开他的嘴拉动他的身。所以这会儿他安静下来,也同时说明真的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被瞒住了。   江言看了江煦阳一眼,松开捂着他的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觉得地上这个模样清秀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好看,遂用脚尖踢了踢他:“连府里是不是有个孩子?”   纪千灿:“哼!”   江言再问:“那不是连三爷的亲生儿子吧……”   纪千灿:“哼。”   江言又问:“所以那是何如意……哦不,是现在的宁慈的孩子?”   纪千灿:“哼……”   江言默了默,忽然笑着问道:“你喜欢吃些什么?”   纪千灿:“哼——嗯?”原本的不屑一顾生生的被憋出一个疑惑的声音出来,清秀俊美的男人直直的盯着江言。   江言温和一笑,对一旁的两个人说:“好了,他都承认了。恭喜你,江承烨,你有儿子了!”   江承烨险些没有坐稳,一旁的江煦阳更是差点滑到地上!   纪千灿已经如同一条鱼一样弹着身子:“老、老子什么也没说!”   江言对他微微一笑:“没关系,这不重要。”接着又望向江承烨:“现在就去把你的孩子媳妇接回来吧。”   江煦阳、江承烨:“……”   一直到马车已经停在农场不远处,纪千灿还是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应,可是江言已经帮他做了决定:“你今日不见,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江承烨的拳头不禁紧握,他瞟了一眼地上的纪千灿,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实在不想再问下去了,纪千灿也看了看车座上的三个人,第一次主动哼哼两声,没好气道:“其实就算你们对我做什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宁姑娘有没有孩子我不晓得,连府里的孩子究竟是谁我也不晓得,江承烨,我只为你一句话,不是说好半年吗,三个月改半年你还知道给一封信,可是半年变成三年,你有过半点音信吗!?”   江承烨眉头一紧,紧握的双拳连骨节都发白。   纪千灿瞟了瞟他,不屑道:“我没娶过妻,可我也晓得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你原本就违背了诺言,走的时候就没见你有半分亏欠的模样,如今你还要继续理直气壮吗!”   江承烨忽然伸手将纪千灿拉了起来:“我让你们保护她,为何还会有大火?”   纪千灿挣扎开来,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笑了笑:“要不是有我们,宁姑娘三年前就没了!江承烨,你虽然武功高,但不守承诺,你不是君子!”   江煦阳有些顾忌的看了江言一眼,毕竟当初是江言把人排了出去,现在当着江言的面说这些会不会有些不好呢?   江煦阳轻咳两声,呵呵道:“这位英雄,其实早晚都要回来,晚回来一些也是回来不是?其实承烨很有诚意,所以才没有想好究竟该如何,不如你帮帮忙,让承烨早日将媳妇带回去,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对了,你们几个不是还帮着照顾了如意吗,承烨是个重情义之人,你们这个人情,他也一定会归还的,你说是不是?”   纪千灿扭了扭自己的身子:“怎么还?这样把小爷捆起来就是还人情!?你当我傻啊!”   江煦阳转向江承烨,笑了笑:“不如解了他吧。”   江承烨目光沉沉的看了纪千灿一眼,拿过放在一旁的匕首,一抬手,纪千灿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江言这才发话:“好了,已经到这个地方了,与其这样干坐着,不如进去一探究竟。今日天气甚好,我也好久没有到这样的地方走动了。”   最后,四个人下了马车,江煦阳和江言就在原地等着,看着江承烨和纪千灿往农场里面走。等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江言喃喃道:“这个人是个江湖中人,看来承烨的确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江煦阳抱着臂倚在马车边,觉得有点儿无聊:“什么狗屁影响力,暴力,都是靠暴力!”   江言却笑着摇摇头:“一个从世道最下层走到如今的男人,经历过多少,不是你我可以懂得的。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如今的心思全都在自己的媳妇身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句话,最适合他不过。”   江煦阳忽的冒出个想法:“皇兄,若是承烨此番顺利也就罢了,可若是受了什么情伤一蹶不振了要如何解决?”   江言已经不再搭理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已经快要消失的那个清秀背影上,又说了一句:“虽然是个江湖人,却也是个漂亮的江湖人……”   江煦阳没听清楚:“啊?他会去闯荡江湖!?”   江言的回应是直接转身去看风景。   这一头,纪千灿对江承烨还存着些不服和恼怒,等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他看了看后头已经见不到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推了推江承烨:“诶,那个就是派遣你去北边的小皇帝?”   江承烨“恩”了一声,目光却看在前头。   纪千灿有点嫌弃:“他看起来色色的。”   江承烨没有心情跟他讨论江言。方才在马车上,他没有道出纪千灿的身份,就是不希望柔千阁会和朝廷扯上什么关系,纪千灿一副抵死不说的模样,他猜测大致真的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在快要到农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对纪千灿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纪千灿看了江承烨一眼,差点跳了起来:“老子刚才的眼神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我真的不知道那么多啊!”   江承烨尝试着问:“那个孩子……”   纪千灿一脸爱莫能助,坦白道:“当日的确是有大火。那一日封先生接了颜一的信,立马就让我们不分日夜的守着何家村。说是颜一既然从汴京过来了,只怕会将一些影子给牵扯过来。”   江承烨的脸色阴沉:“那些影子……”   纪千灿摇摇头:“我们没有去查,当时的情况太乱,整个村子都被烧了,来人有一定数量,也很有组织,都是先将人弄得没有意识再放火,虽然我们赶得及时,可还是有无辜的人丧命……”   说到这里,纪千灿仿佛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江承烨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样,这一回他不再强硬,纪千灿每多说一句,他才能多知道一些内情,这时候,他微微垂眼,语气谦和的让纪千灿想落泪:“纪兄,方才是我鲁莽,只是有关如意的事情,还希望纪兄知无不言。我此番回来,的确是违背了诺言,但我并未改变初心,只希望能好好补偿她!”   纪千灿也有点无奈,他摸摸鼻子,终于严肃的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当日救下了如意姑娘,也把整个村子的人迁移出来。可是这么一大帮子人,自然不能就这么放在荒郊野外。封先生当时做了主将何姑娘带走,而剩下的人由何里正带到了邻村暂时居住。对于火灾的说法,何里正只是说天灯掉落,才使得村子着火。之后应当是何姑娘自己找了连三爷,这才有了新的村子,一户一户的搬了过去。我们也没有见过何姑娘,因为封先生的关系,何姑娘的安全已经得到保障,都是他们传出话来我们做事,封先生说何姑娘伤的有些严重,直到一年后在连府,我们才真正瞧见她,可那时候她已经大变模样!之后……何姑娘便改名换姓,成了如今的宁慈……”   江承烨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你……你们没有贴身保护?这一年的时间里,你们都不曾见过她?”   纪千灿摇摇头:“最近的时候……也是隔着帘子或者屏风听着声音,没有见过。不过……”纪千灿很擅长欲言又止,这个小妖精险些把江承烨急死。   “不过什么!?”江承烨几乎是低吼出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了。   纪千灿犹豫几番,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你是回来补偿她,我……我觉得兴许不会死那么简单的事情……”纪千灿目光炯炯的看着江承烨:“这三年,如……不对,是宁慈姑娘,变化实在太大。你知道的,现在的江湖哪里还有那么多豪气干云?已经有不少门派都沦为了权贵的暗门杀手,终日都是冷血无情的任务。我们几个不愿看到江湖门派成为那样,所以才和宁姑娘合作。你看到的不夜镇都是宁姑娘一手办起来的,从前我们只负责保护她,可是如今,早已经是合作多过保护。”   就在江承烨准备开口的时候,纪千灿的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劈:“而且,当日封先生说宁姑娘受了重伤,我们几个救出她的时候没怎么发现,只是后来见到宁姑娘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右手似乎不怎么好使了……”   两人在农场门口的一棵大树边站了许久,而另一头,隐藏在农场中的村子里已经是一片热闹欢腾。   三年的时间,富裕无忧的生活终究让他们忘记了那场灾难带来的恐惧。农场中是一片接一片的田地,这些村民中不乏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很擅长让肥田的活儿,使得这些田地种出的粮食蔬菜都丰硕的很。   何元吉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左腿在救人的时候被掉下来的火柱子砸中,在封先生的医治下虽说不至于成一个瘸子,却也不大方便走远路,且这大片的农场,他算是一个庄头,每日都有大笔的账目需要过目,要学的要懂得还有太多,所以吉祥娘俩出门的时候,他就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等着,每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宁慈也会跟着回来,届时就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   农场中的田地由村里人每人分一块吃耕种,按照规定,每个月都会有工钱,而他们一个月所需的食物,都可以按照一定分量在农场中无偿获取,相当于是宁慈将他们养了起来,他们只需要保证每一季都能丰收,认认真真干活。   见到宁慈他们回来,村里不少人都出来打招呼。连城煜几乎没有跟着来过这里,所以甫一见到这样世外桃源般的情景,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宁慈会时常回到这里。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你争我夺,有的只是每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休,勤劳朴实又简单无忧的生活。   何元吉没料到连城煜也会过来,赶忙搬出了最好的椅子给他坐,一旁有倒水的,拿瓜子的,他们对宁慈的熟悉多过连城煜,所以只当连城煜是客人,再加上他长得好看,也就越发的热情。连城煜孤身一人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盛情难却。   宁慈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能带着小鱼儿,遂将小鱼儿暂时托付给吉祥。小鱼儿立刻一副深怕她爽约跑掉的模样,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宁慈无奈,只能好言跟他说:“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小鱼儿不是要钓鱼吗?等我回来一定陪你钓鱼,给你晒鱼干吃,好不好?”   吉祥也在一旁劝:“小鱼儿乖,等会还有妹妹会过来陪你一起玩,你这样子妹妹可要笑话你了!”   小鱼儿不舍的看着宁慈,最后还是垂着眼放开了手。   宁慈准备快去快回,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   老曹几个已经在村里的一间屋子等了很久,见到宁慈过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宁慈扫了一眼屋里,道:“怎么不见纪大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老曹这个领袖发了话:“咳……宁姑娘,有件事情那天没能及时告诉你。承烨……已经回来了。千灿今日一早便不见了人影,这样的做派……只怕是承烨把人带走了……”   宁慈的目光动了一动,最后,她淡淡道:“唔,我知道了。既然纪大哥没时间过来,我们还是先商量正经事……”说着,人已经落了座,拿过一旁的账本开始议事,其他四个人默了默,都坐了下来商量正经事。   村子这边,从宁慈走了之后,小鱼儿就不像刚才那么开心了。连城煜见他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想钓鱼吗?我陪你啊。”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反倒像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小鱼儿闷闷的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吉祥见他往屋里的方向走了,想着他说不定又回屋躲起来了,也就没有追上去,却没料到,小鱼儿直接从后门拐了出去,直接走向了空无一人的鱼塘。   这个鱼塘是宁慈为他挖的,宁慈很会做鱼,做的都非常好吃,可是在饭桌上吃总是不尽心,宁慈就开始做鱼干之类的小零嘴,深的小鱼儿喜爱。   小鱼儿走到鱼塘边,小小的一只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寂,忽的,鱼塘的水面上有水波一动,一圈圈的涟漪四散开来,小鱼儿知道这是鱼来了,他睁大了眼睛,一点一点朝鱼塘边上走。   就在小鱼儿快要走到最危险的地方的时候,安静的鱼塘边忽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再走一步试试看……”   ------题外话------   ~o(>_<)o~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时速了……六个小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别和怪蜀黍说话   春光灿烂的村庄总是显得格外的生气勃勃,一簇一簇不知名的野花蔓延生长,只要走出房屋,空气里都是新鲜香甜的味道。   纪千灿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的几个人已经就不夜镇的改造计划谈了很久。分明从消失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猜到是谁带走了他,可纪千灿还一副“我只是去解了个手”的坦然表情走进来,瞧见四个兄弟盯着自己看,他忍不住朝身后两边望,确定了他们是在看着自己,遂咧嘴一笑:“如何,我不过消失片刻,就已经这么想我了吗!”   嗤……   四个人都嗤笑一声,收回目光。而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看账本和图纸的宁慈忽然抬起头来,若有深意的看了纪千灿一眼。   纪千灿的目光不期然的和宁慈的对上,他的笑容便没有那么自然了,有些干干的,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演技不错,故作轻松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见大家都安静的不再说话,甚至十分活泼的开口:“如何?说到哪里了?哈哈,我不过去小解一下而已……”   宁慈细长白皙的食指在帐页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   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美美的鱼塘呆呆的人。江承烨站在离那个孩子十步开外的地方,已经和他沉默的对视了很久了。   他的个子小小的,人也是小小的一只,可是却偏偏穿着一身颜色沉静的衣裳,丝毫看不出有一丁点这个年纪孩童的天真活泼,江承烨看到现在,觉得他是自己孩子的可能性已经被叉掉了一半——他的孩子怎么会死这么个死气沉沉的模样!?   小鱼儿仿佛并不畏惧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他甚至就这么看了他很久很久,直到发现这个男人傻傻的一动也不动的时候,他才想到他不是宁慈,可能不知道怎么玩一个叫做“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想到宁慈,他就想到了她一来这里就跑掉了的事实,一颗小小的内心里顿时变得有些不开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鱼儿终于无视了江承烨,扭头继续朝鱼塘边上走。   就在小鱼儿继续迈步子的那一刻,江承烨一个箭步上前,两手一捞就把小小的孩子给捞到了怀里!语气也变得十分恶劣:“不是叫你不许往前面走了吗!”   小鱼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宁慈之外的人这么吼过,他好看的嘴巴忽然就一瘪……   江承烨的心里再次一沉——他江承烨的儿子不可能是个好哭包!!   果然,小鱼儿死死地把被惊吓后的眼泪忍了回去,可是那两边的嘴角仿佛是被无形的线扯住了一般,越来越向下弯,好委屈……   江承烨也有些不开心的抿着唇,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在一旁,就是随便一看就能看出这如出一辙的动作,可偏偏此刻,他们只看得到对方。   一阵和煦的风吹了过来,江承烨一颗乌云密布的心忽然就被吹得清朗了一些,他整个人也从见到小鱼儿那一刻的无措中清醒过来几分。   这个孩子还这么小,他为何要这样对他?无论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都是和如意处在一起的孩子!他究竟是怎么了?   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再次亮起来时,终于带上了几分亲和。几年来的沙场生活,让他已经不晓得该如何轻松一笑。他想到了从前和如意在何家村的生活,心头一暖的那一刻,也终于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他把小鱼儿放到了地上,放轻了声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儿觉得这个男人的力气真大!回回宁慈抱他的时候,总是会歇息好一会儿,好像他多么重似的,现在被这个男人稳稳地抱着,小鱼儿心里忽然冒出几丝开心的感觉。他并不讨厌这个男人抱着他,但是因为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粗暴,他也不喜欢他。   小鱼儿本就长得极为好看,平日里绷着一张小脸都能惹来一片喜爱声,若是稍稍卖个萌扮个乖,不知道能融化多少人的心!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伸出白白的小手指了指鱼塘:“你带我去看鱼我就告诉你……”   鱼!   江承烨心中一动,目光一错,落在了他挂在脖子上还露在外面的一条小金鱼,他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声音有些飘:“你……你喜欢吃鱼吗?”   小鱼儿抿着唇,很乖很乖的点头,那大大的眼睛看着江承烨,仿佛两颗黑而亮的宝石。江承烨的心,也化了。   “好,叔叔带你去看鱼。”江承烨忽然变得很好说话,他朝鱼塘的边边走过去,走到一颗似乎是被人工放在鱼塘边上的石头边,顺势坐了下来,也把小鱼儿放了下来。小鱼儿顺势一顿,扭头望向鱼塘里的鱼。   好和谐!好和谐!他是他的孩子吗?这样小小一只,爱吃鱼,长得好看,这是他的孩子吧!?   江承烨仿佛找到了带着媳妇回家的绝佳方法!   他心里砰砰跳着,可是小鱼儿扭过头看鱼看的太认真了,似乎忘记自己答应了什么,江承烨提醒他:“现在你可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了吗?”   她会给他们的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呢!?江承烨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有最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为他剩下一个孩子……   小鱼儿似乎看的很认真,所以没有听见江承烨问的什么,他扭过头,一派天真的问:“叔叔,你在说什么?”   真是越看越可爱……现在看起来,其实他冷冷的性子和自己很像不是吗?连城煜这个人虽然也是冷漠的很,可是哪能冷出这样的格调?他那顶多算个孤僻,没有格调可言。   是了!他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是如意给他生的儿子!   江承烨的亏欠与三年后的这个鱼塘边疯涌而来,孩子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他便俯下身凑到他的脸旁继续问道:“你还没有告诉叔叔……”   噗!   一大块鱼塘边的稀泥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小鱼儿的手中脱离,满满当当的糊上了江承烨的脸!   小鱼儿的力气当真比同龄的孩子大许多,是以这一团泥巴也飞的很有节奏很有速度。江承烨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戒心,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小的孩子已经学会突袭!手法如此之快,当真是个狡猾阴险的小东西!   就在江承烨被砸到脸手微微松开的那一刻,小鱼儿当真犹如一条鱼一般游出了江承烨的辖制范围,朝某一个方向跑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冷清的女声自身后传来:“你是谁?”   江承烨猛地一震!紧接着,他抬起袖子将自己脸上的稀泥烂酱擦了一把,转过身望向后面的女人。   小鱼儿已经跑进了女人的怀里,两人都是一身竹青色的衣裳,看一眼便会觉得他们是母子,唯有那女子的脸上蒙着一块面纱,在微风拂动过的那一刻如同如波抖动。江承烨有些傻了,他似乎是怕自己脸上的泥让她无法认出自己,又掏出一块帕子将脸上的泥擦干净,只有那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对面那个女人的脸上离开过。   宁慈扫了一眼江承烨,又看了看正抱着自己腿的小鱼儿。他手上还有些泥巴,已经把她的裙子弄脏了。宁慈也掏出一块帕子,弯腰递给小鱼儿。小鱼儿这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接过帕子,都没擦自己的手,反而先给宁慈擦起裙子来。宁慈有些哭笑不得,拿过他手里的帕子,给他清理小手。   就在这个空档,江承烨已经走到了面前。宁慈面不改色的为小鱼儿清理完了手掌,这才牵着他站起来,淡淡道:“想必是小鱼儿无礼,冲撞了公子,宁慈在此替小鱼儿向公子赔个不是。”   公子!?谁是公子!?什么公子!?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嘛!?   “如意!”江承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暗哑,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下一刻就会忍不住的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他曾想象过千万种重逢时候的景象,以至于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他都一一放弃。他一直在找寻一个最佳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一个突然的时刻,更没有想过,她会与自己形同陌路!   “如意?”宁慈皱皱眉,忽而笑了笑:“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宁慈看了看周围,道:“这里应当不是公子这样打扮的人出入的地方,公子你……”   江承烨看了看面前两个人,目光中露出温柔的神色:“我来找人。”   宁慈点点头:“既然是这样,公子继续找,宁慈失陪。”话毕,她转身就要走,可人不过刚一动,右手臂上就是一紧,下一刻,那个男人已经将她拽了回去,另一只手顺势伸到她的脸旁,不过轻轻一扯,便将面纱撤掉了!   宁慈吃痛,眉头微微一皱,江承烨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拽了她的右手,顿时有些慌乱:“你……你还好吗?”   面前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的冷意,江承烨就这样看着她退开一步,皱着眉头,连语气也淡下去几分:“公子自重。”   自重?自什么重?!他对她还需要自重吗!   江承烨只觉得方才心中的那一股温柔暖流都在一瞬间化作了腾腾热火,他直直的看着她:“我找的就是你!”   江承烨的话音刚落,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道,宁慈和他同时低头去看,就将小鱼儿正沉着一张脸推他。奈何他的下盘太稳,即便小鱼儿的力气已经比同龄人大了很多,还是没能推动他!   小鱼儿仿佛感觉到了一个强大对手的到来,因为使出了吃奶得劲都还没推动,在男人的目光望过来时,他抬脚就朝他的腿踢了一下!   一声闷响,江承烨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宁慈却有些不悦:“小鱼儿!”   小鱼儿闷闷的看宁慈一眼,旋即乖乖的回到她的身边。   面前的女人比从前高了些,整个人看起来高挑纤细,他只要一只手就能将她揽入怀中,那眉眼其实并没有变化,秋水星眸,红润脸庞,看着他的时候,温暖的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捂热乎。可是再细细一看,似乎是因为身体的生长,一张脸上的五官搭配精致程度更胜从前,仿佛出浴的美人,洗去了瑕疵一般,看一眼就有些无法自拔。   可即便她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他依然肯定这就是他的如意!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三年的女人!   如果说原先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那么此刻的江承烨,只有因为心爱女人的刻意漠然而生出的无奈和心疼。   “如意……”   “已经说过很多次,公子口中的如意宁慈并不认得,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宁慈告辞。”宁慈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他,转身欲走时,江承烨的目光落在了她发髻间的银簪子上,他仿佛找到了什么有力的证据,几步越到宁慈面前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伸手就将她的银簪子拔了下来捏在手里:“你还想跟我装傻到几时?”   小鱼儿在看见自己送给娘亲的簪子被一个怪蜀黍拿走后,忽然就变得激动起来,捏着小拳头开始冲上去捶打江承烨的腿:“坏人!坏人!还给我!”   孩子的拳头带着些力道,江承烨却只是直直的看着宁慈,仿佛要在她的神色中找到能击破她的谎言的蛛丝马迹。   可是宁慈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的多,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承烨手上的簪子,淡淡道:“这柄簪子,的确是宁慈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所赠,不过真不是公子你。若是公子不信,大可以瞧一瞧这簪子反面打着珍宝轩宝号的小标记,这是他们今年才换的。”   江承烨当真将簪子翻过来看了看,目光猛地一沉。   这簪子,的确不是他送给她的那一支。   小鱼儿还在撕扯着江承烨,他恨恨的看着江承烨,忽然目光一沉,张口就咬上了江承烨的腿!   江承烨吃痛,宁慈赶忙弯身想要抱开小鱼儿。就在这时候,连城煜忽然出现,他几步走过来,轻轻按住了小鱼儿脸上的一个穴位,小鱼儿立马张了口,他再顺势将他抱了起来,再伸手将宁慈拉了过来,放到自己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江承烨:“原来是程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腿上还传来阵阵疼痛,江承烨看着忽然出现的连城煜,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三个人风格极其相似的三件衣裳上!   怎么回事!?是谁允许他们穿的像一家三口的!?   江承烨紧咬着牙,手中的银簪子越握越紧。   连城煜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簪子,缓缓伸出手:“还请公子将连某赠与内子的东西归还。”   他送的!?江承烨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银簪子,又看了看被连城煜抱在手里的小鱼儿和护在身后的宁慈,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可笑!   他还想上前一步,却被连城煜不甚客气的伸手挡住:“程公子,若是回来何家村叙旧,想必村里的人都欢迎之至,可公子若是回来惹是生非,莫怪连某无礼。”   江承烨狠狠地望着连城煜:“这里没你事!滚!”   连城煜笑了笑:“既然程公子用不上连某,那连某就先告辞了。”连城煜话毕,伸手牵住了身边的宁慈,宁慈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连城煜牵走了。”她背对着江承烨离开,手不动声色的去挣脱,可是连城煜握得太紧,她挣不开。   鱼塘边忽然间就变得安静无声,江承烨看着他们的背影,就像看着一家三口离开一般,他心里忽然涌起一团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沉着脸追了上去!   从前的何家村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新村子里,住着当初被转移过来的村民,还有一些想要在农场干活而住进来的新村民,周边还有许多村子,可是新的何家村仿佛脱离了那一片村子一般,犹如一个世外桃源,藏匿于这农场山林之间。可是就在今天,这个世外桃源却迎来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惊天消息——三年前离开的程叶,竟然回来了!   当初程叶离开是在一个深夜,也没有人瞧见他是如何离开的,只晓得原本都已经是何家的上门夫婿,两人似乎是已经十分恩爱,可是到头来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无论当初与如意的关系如何的人,对她多多少少都存这些同情和遗憾,而之后的一场劫后余生,让他们将这件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再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说这些,而后如意失踪,却回来一个宁姑娘,宁姑娘将大家的住处安顿的好好地,只要求他们每日好好干活,其他的时候全无生活烦忧,比起从前的生活,不知道安乐了多少倍,听说青城的书院都有宁姑娘出钱修的一部分,是以村里好些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可以去读书,因为这样,村里的人对宁慈越发的尊敬,更是服了何元吉的管制。   至于宁慈是不是如意,她自己并无意说明,村里人也聪明的从来不去提,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安安静静的日子过到今天,会被这样一个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因为新的村子里没有家家户户的划分,一户挨着一户,农田都在农场里,每一家顶多是在家门口支一个葡萄架子,又或者是种几串辣椒,占的位子不大,更多时候是在农闲时候聚在一起唠唠嗑,说说谁家负责的地近日有什么情况。   因为宁慈的回来,大家都会去弄些新鲜的蔬菜,在农场旁的牧场里弄些新鲜的肉,因为牲畜养的也多,食材准备起来迅速而齐备。而烧烤这样的大型户外娱乐活动,也是宁慈每个月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一起闹腾一起玩的,十分热闹,即便是不爱说话的小鱼儿也喜欢回来玩。   江承烨的出现引起了片刻的寂静,大家都纷纷看着这个出现的有些突兀的男人,心里快速的回忆起了几年前那个消失的男人!最为震惊的,大概就是吉祥这一家人。   “程……程叶?”吉祥如今已经是孩子的娘亲,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女打扮,可是看着蓦然出现的程叶,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冷漠疏离的男人。不只是吉祥,一旁的何元吉、金玉、满堂,甚至是刚刚赶过来的何远一家,都看着江承烨愣愣发傻。那些搁浅了三年的疑惑不解都在这一刻被解封!   “程……程叶哥哥?”满堂是第一个上前走到他面前的,不知道是不是如意养的太好,才十二岁就已经到了程叶的胸口,与从前那个秀气内敛的男孩子简直是千差万别,判若两人!   宁慈将小鱼儿从连城煜的手里接了回来,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众人道:“别愣着了,我瞧着那炭火已经足够旺了,食材也都到了,都开始吧。今日天气好,吃完了还能钓钓鱼。”听到钓鱼,小鱼儿眼睛亮亮的伸手揽住宁慈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宁慈的发话,让气氛松活了一些。何元吉和何远如今一个负责农场牧场,一个负责山林果园,宁慈把这个交给他们,简直再放心不过。两人立马吆喝起来,让氛围渐渐地重新回归热闹。   小鱼儿的手里拿着从江承烨手里拿回来的银簪子,宁慈抱着他,他就伸手把簪子歪歪斜斜的嵌进了她的发间。宁慈抱着他有些吃力,所以不方便伸手稳发簪,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了她发间的银簪子上,替她稳了稳发簪。   宁慈转过头,就瞧见一派淡定的连城煜正认真地看着她发间的银簪子。仿佛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含笑望着她:“我喜欢看你穿颜色重一些的衣裳,只是这把银簪子似乎朴素了些,回头还是再打些首饰吧。”   连城煜的话音刚落,被宁慈抱着的小鱼儿忽的将宁慈抱紧,一脸提防的看着连城煜。宁慈笑着拍拍他的小屁股,对连城煜柔声说道:“不必,他喜欢腻着我,首饰戴多了,我怕会刮伤他。”   所以,她有锦衣华服,却不带多余首饰,只是怕误伤了小鱼儿?   连城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望向小鱼儿的目光带着多么浓厚的羡慕,他笑着点点头:“你总是这么疼他……”   这一厢三个人站在一起说话,那一边的人看来,怎么都是和谐的一家三口图!   当连城煜的手碰到她的发簪时,江承烨就差上去将那双手给剁掉!心中的怒火疯狂翻涌,江承烨抬脚就要朝他们走,可才刚刚一动身子,衣裳却被人抓住了。   满堂已经搬来了椅子,热情的邀请他:“程叶哥哥,真想不到你竟然回来了,快坐,今儿个咱们烧烤。”   满堂的热情让吉祥有些不满,即便程叶离开后,如意从未表现出一丝丝的难过,可她作为姐姐,作为女人,又如何能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他说走就走,已经是情意全无,即便三年后归来,礼仪尚可在,情谊就真的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说在场中还有谁对江承烨有多出礼仪的情谊,那么还得算上一个金玉。   金玉如今已经是十四岁的姑娘,再过不久就该说亲事了,虽然仍旧喜欢吃,但也终究有了些女儿家的心思,学会爱漂亮了。三年前,她和满堂都还小,但是也记得程叶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们其实挺喜欢和他一起玩,他还帮他们剥过核桃,打跑过到家里来闹事的人。   陡然见到这些熟悉的人,江承烨说丝毫不动容那是假的。今日乡邻们都在,他终究还是知晓些分寸,并没有其他失利的举动,就着满堂搬过来的椅子坐了下来,唯有两道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宁慈的身上移开过。   重新恢复热闹的村子开始了热火朝天的烧烤活动,铁签子穿好的肉片在兹拉兹拉的碳烤中发出了诱人的香气。金玉第一个忍不住,端着盘子跑到炭炉架子边装了一盘烤肉回来,还顺带拿了三双筷子:“满堂,程叶哥哥,快吃吧!”   满堂拿过一双筷子递给程叶,见他一直看着宁慈那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宁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小鱼儿身上,连城煜都被赶到了一边,使得美人被小鱼儿一个人霸占着。   因为小鱼儿刚才抓过稀泥巴,所以指甲里有一些黑泥,宁慈让人送来一盆热水,将小鱼儿抱在膝盖上,神色认真的捏着一根细细的竹签为他把黑泥巴挑出来,再把他的手放到热水中清洗,等到洗完了,还给他上了香膏润手。清洗的时候,小鱼儿十分配合,只是最后上香膏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排斥,扭过脸来,不其然的就和江承烨的目光撞上。   其实,看到小鱼儿的那些神态之后,冷静下来的江承烨越发的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很像,小鱼儿望过来的那一刻,他尝试着挤出一丝微笑去看他,哪晓得他还没笑出来,小鱼儿已经对他吐了吐舌头,傲娇的扭过脸去,连带着擦香膏的动作都配合了不少!   他是什么意思!?!   江承烨这几年征战沙场,俯首望去,脚下皆是臣服的将领,可就在今日,他一连几次的被丢了鬼脸,现在想起来,大概也只有他的儿子,才有这样的勇气跟自己扮鬼脸!   江承烨越来越觉得小鱼儿是自己的儿子,又或者说,他越来越希望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唯有这样,他才会有更大的把握去将如意追回来,凭着他们之间最大的牵绊,他也一定能够成功!   宁慈为小鱼儿清理了双手,将他放下膝盖,牵着他走到何元吉身边。   何元吉正忙着给元宝系围兜,一旁还有何远家的一对儿宝贝儿女,都已经是嗷嗷待哺了,一个二个眼珠子都快飞到烧烤炉子那边了。   章岚好气又好笑:“没人和你们抢!哪会不是吃的走都走不动,得抱着你们回去才行的?”   何远家的一双儿女叫做豆豆和丫丫,豆豆是哥哥,丫丫是妹妹。丫丫一派天真的说:“我不想吃用水洗过的!我想吃婶婶们吃的那种!”   丫丫所谓的用水洗过,是指烤好的东西都放到热水里,洗去了那厚厚的调料,只剩下一点点味道的食物,虽然她仍旧喜欢吃,但是心里明显更青睐于那种味道重的!   章岚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硬:“说过多少回,那味道太重,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   丫丫嘟着嘴看一眼被宁慈牵在手里的小鱼儿,当即眼睛一亮去牵他,结果被小鱼儿躲开了,丫丫有点难为情。   何元吉忙完了元宝进食的准备工作,对宁慈道:“等着,马上就带你们去。”   宁慈笑笑:“我不急,是他急。”   何元吉回过身低下头看乖乖的站在宁慈身边的小鱼儿,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馋猫!”   又有新的食物烤好了,金玉跑过去抢吃的,她刚一走,连城煜便大大方方的坐了过来。   由始至终,满堂都很热情的陪着江承烨,避过了当初的火灾跟他讲如今的村子,还说了些农场牧场里面好玩的事情以及当初开荒出来的大山,在此过程中,他还巧妙地将宁慈和小鱼儿一并带了进来,直接将江承烨落在宁慈身上的目光拉了回来:“程叶哥,原来开荒的那座山,现在可是一大片果林呢,等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宁姐就带着小鱼儿去摘果子,咱们都会跟着去,可热闹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去了顶多也是看看山花。”   江承烨很想问清楚宁慈、小鱼儿还有连城煜之间的关系,可是连城煜就这么坐过来,好不容易松活一些的氛围又变得紧张起来。   金玉捧了好些吃的过来,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占了,也没说什么,重新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把带过来的吃的放在一张小桌子上,兴高采烈道:“程叶哥哥,这些调料可都是二……是宁姐挑的,和咱们当初家里的味道一丝儿不差!你尝尝!”   今日阳光好,这样露天吃东西,当真是一种享受。连城煜看了看桌上的美食,对金玉道:“这边可还有酒?”他看一眼江承烨:“今日难得老友重聚,不喝几杯实在是可惜。”   “喝啥酒?”何远也走了过来,如今的何远已经高大不少,似乎是因为常年打理着山上的果园,上上下下的跑着,整个人都结实了,还未入夏,他已经率先光了膀子,拎着一只小板凳带着一如当初的癖笑走了过来,“咚”的一声把小板凳重重的放在他们边上,一同坐了下来:“算我一个!”然后扭过头,对吉祥道:“吉祥!快把你们家酒窖的好酒都拿出来!今儿个我们可要好好地喝!”   “喝啥喝!?”一个质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帅气狂拽的何远扭头一看,在瞧见自家媳妇姨娘盛怒之后,整个人都缩了一截,他嘿嘿赔笑,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讨好道:“一丢丢……就喝一丢丢!难得今儿个高兴啊!”   章岚在何远眼神的指示下看了坐在一旁的江承烨,最终还是松了口:“不许喝太多啊!”刚转过身准备去拿酒,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语气带上了些狠劲:“敢喝醉了耍酒疯!我跟你没完!”   何远连连赔笑点头,等到章岚找吉祥去拿酒,他才回过头来,神色重新变得威武,不过这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逗趣。   连城煜夹了一片香软的土豆片吃了,淡淡道:“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   何远也嗷呜了一口烤肉,他眼睛一亮:“我吗?你羡慕我?”   连城煜坦白的点头:“是。”   一旁的豆豆和丫丫没有找到娘亲,却一眼发现已经率先吃上了的爹爹,纷纷杀了过来!   何远“哎哟哟”的一个个哄着,毫不客气的把桌上的大部分吃的全部分给了豆豆和丫丫,在家里他一贯是最宠他们的,已经清闲的里正和里正夫人也惯的很,大概只有章岚这么一个唱红脸。何远把没有用水洗过的烧烤给了两个孩子,结果不知道这一波是不是带着辣子的,豆豆和丫丫爽爽的吃了两口,还没爽多久,就呼拉拉的开始扇舌头。   刚好章岚拿了一坛子酒出来,见到这个境况,立马恼了:“何远你要死是不是!?你给他们吃啥拉!”   何远吓得筷子都掉了,最后看着两个宝贝被辣出了眼泪,他的心也疼死了。   酒是拿来了,可是何远没机会喝了,被章岚拎着耳朵去伺候两个孩子吃东西,他的位置换成了应当算作主人家的何元吉。   看到何元吉过来,江承烨转头去看宁慈他们,却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别看了,带小鱼儿去选鱼晒鱼干了。”何元吉看穿了江承烨的心事,这一桌子坐的其实都算是知情人,所以何元吉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什么。   金玉乖乖的给每个人倒了酒,到满堂的时候,她好心的提醒:“让姐姐晓得你喝酒,定然要生气的!”   满堂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气魄,他看了三姐一眼:“满上就是了!”   金玉对着他拱拱鼻子,还是给他满上了。   一张小方桌,四个男人围桌。   连城煜端起酒杯敬江承烨:“想不到程公子阔别三年,还能再找回来,连某先干为敬。”   江承烨简单多了,一句废话也没有,仰头就喝!   满堂也笑着端起酒杯:“是啊程叶哥,我也敬你一杯!”   他正要喝的时候,江承烨直接把他的酒杯拿了过来,再次一饮而尽,在满堂无措的眼神中淡淡道:“别惹你姐不高兴。”然后找来金玉:“给他换白水。”   金玉捂着嘴笑了笑,跑去拿白水。满堂有些不满了:“程叶哥,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喝酒的!”   江承烨露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浅浅的。他点点头道:“就算再大,在你姐姐眼里也都是孩子,别让她担心就是了。”   满堂看了看江承烨,抿着唇点点头。   一旁,已经喝下一杯酒的连城煜忽然笑道:“想不到最让人伤心的人,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动人好听的话。果真是说得比做的容易么?”   一句充满嘲讽一味的话直直的指向了江承烨,江承烨冷冷的看一眼连城煜,再次满了酒:“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干了。”   连城煜微微勾唇,再次一饮而尽。   前院在热火朝天的拼酒,后院里,宁慈把何元吉弄回来的新鲜鱼处理干净切片。她左手拿刀,右手轻压鱼身,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鱼片弄好了,这些是要给小鱼儿晒鱼片的鱼,也是他最喜欢的零嘴。   宁慈片鱼的时候,小鱼儿就乖乖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动作,神态极为认真。   “小鱼儿,方才外面那个陌生的叔叔,你还记不记得?”宁慈片好了鱼,准备调料,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忍不住问他。   小鱼儿偏偏脑袋,然后点点头。   宁慈笑了笑,继续问道:“记不记得娘亲告诉过你,倘若一个人走丢了,千万不可以怎么样?”   小鱼儿很聪明,张口就答:“不可以和怪蜀黍说话!要马上回家,或者到街上认得娘亲的铺子里头,让人告诉娘亲来接小鱼儿!”   宁慈点点头:“对,千万不可以和怪蜀黍说话,他们都是会吃小孩子的人,尤其是喜欢吃鱼又长得好看的小孩子!”   小鱼儿带着一种感觉到了危机的肃穆神情走上前来抓住了宁慈的裙角,郑重的点点头!   ------题外话------   1wh520301童生投了1张月票   215108328386秀才投了2张月票   3幸福咯咯123秀才投了1张月票   4宁雪菲菲秀才投了1张月票   5xxbyj秀才投了2张月票   6yhy312童生投了1张月票——啦啦啦~每天都有票票表示好星湖~捧脸!~O(∩_∩)O   ☆、第一百三十四章 首次抱抱坦心迹   宁慈的鱼干制作过程有些复杂,得先去鳞去内脏去头;开片、捡片、清洗;调味、摊片、晒干、揭片、烘烤、碾压拉松,最后才能做出小鱼儿最喜欢的鱼片干。   其实,知情的人都晓得,无论是整个农场牧场还是果园鱼塘,包括青城的禄庄书院,都有宁慈为小鱼儿费心思的地方。农场里有小鱼儿最喜欢的烧烤园,牧场里有他的一匹小枣红马,山上的果园有他最喜欢爬的树和最喜欢吃的甜枣,村子里新挖的鱼塘都是宁慈为了小鱼儿爱吃鱼这个喜好准备的,就连远在青城的禄庄书院,宁慈都有意送小鱼儿去读书,所以不惜重金将书院返修,成为了整个书院最大的金源,深的书院山长的礼待。   宁慈的整颗心都放在小鱼儿身上,仿佛她如今做的一切,所有的支撑来源都是小鱼儿,她对小鱼儿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清洗好了鱼片干,宁慈和小鱼儿一起走到前院阳光最好的地方准备调味摊片。而她走出来的那一刻,江承烨的目光已经重新追到了她的身上。他看着她笑容温和的牵着小鱼儿走到何元吉家门口的另一边空地,在村里人支起来的木架子上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网子,和小鱼儿一起捏着筷子将鱼片沾上调料,在一片片摊在细网子上,动作和神情,一如从前她在何家村的灶房里做饭时候那样认真而迷人。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不同,一个大概是从前她做饭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望向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如今,她的眼里只有身边那个小小的孩子,即便他一直看着她,她也不会再回过头来看一眼;而另一个,是她用左手拿筷子的动作……   面前的酒杯再次被倒满,江承烨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连城煜自然也看到了宁慈和小鱼儿出来,他放下酒杯,对满堂道:“你好好陪程公子叙旧,我去那边看看。”   满堂对连城煜点点头,等到连城煜走到宁慈那边,含笑负手站在两人身后看他们晒鱼干,那场面简直再和谐美满不过。   “砰!”江承烨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桌上盛着食物的盘子都跟着颤了一颤。好在今天整个村子都很热闹,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满堂看了一眼热闹的周围,对着江承烨轻咳一声,说道:“程叶哥,咱们有事情晚上再说吧……”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又望向他:“不过程叶哥,你这次回来……还是要走的吗?”   江承烨斟酒的动作微微一滞,不由得望向满堂。满堂摸摸鼻子,咕哝道:“你……你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其实……”   “不会。”江承烨忽然打断他,满堂望向他的眼中带上了欣喜,江承烨伸手摸摸他的头:“我是为了她回来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就这么离开。”   满堂似乎有些激动,他还想说什么,江承烨却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说道:“不急,有什么事情我们晚上说。”   江承烨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表达着什么,可是他喝了一口白开水,忽然觉得憋尿憋得有些严重,跟江承烨说了一声,就赶紧奔向了茅房。江承烨淡定的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目光落在宁慈那边的和谐画面上,仰头一饮,才发现自己给自己倒的一杯白水。   这一边,宁慈已经把鱼片干都摊好准备晒了,何元吉中途过来帮忙,宁慈笑着说道:“这回下面的细网变成两层,也不怕虫子飞到鱼片上了。”   之前晒鱼干,总会有些小虫子飞到鱼干上,十分讨厌,站在一边一直赶又很不方便,现在放着鱼干片的上下都有细网遮着,也就不怕小虫子飞过来。   何元吉却是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脸:“你大概不晓得,这可是小鱼儿想出来的。别看他只有这么小,实在是聪明又伶俐,看着他我都担心元宝会不会太笨了!”   元宝听见了!他听见了!   原本还在由吉祥喂吃的的元宝忽然冲过来,对着何元吉就是一拳!只是那软软弱弱的一拳头哪有什么力道?可何元吉十分配合的做出一副被打疼了的样子,元宝气哼哼的跑回去继续张嘴等待喂食,吉祥给他喂了一小口烤馒头,笑着说何元吉:“你也是,该打!”   没有亲娘是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就算元宝的确没有小鱼儿聪明,吉祥也不希望何元吉当着元宝的面说他笨,其实何元吉也没想那么多,小鱼儿这个孩子聪明是事实,至于元宝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   宁慈知道吉祥只是疼孩子,她也笑道:“是啊,孩子都是一样聪明,我也觉得元宝更活泼可爱。”   听到宁慈说这种话,小鱼儿果然就不开心了,这一边解完手回来的满堂一眼就瞧见了低落的小鱼儿,笑呵呵的走过来,双手直接越过小鱼儿的腋窝下面将他抱了起来转了个圈:“这是哪家的小东西愁眉苦脸的!”   小鱼儿很喜欢这样被举高高甩圈圈,原本还闷闷的小脸顿时就开了颜,在空中转圈圈的时候咯咯咯的直笑。   “放下来放下来!摔了!”吉祥看的心惊肉跳的,深怕满堂一个手滑把孩子甩出去了!可是宁慈却看的笑盈盈的,满堂是小鱼儿唯一愿意亲近的男性,他能有这样一幅灿烂的笑脸,宁慈觉得比什么都值得。   满堂甩累了,把小鱼儿放了下来,结果刚刚把小鱼儿放下来,一边早已经看的眼馋的豆豆丫丫和元宝都凑了过来,全都要满堂举高高转圈圈,几个孩子央央苦求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天真,周围的人看着都笑了出来,最后何远又人来疯,把自家的孩子一手箍一个甩!   “何远!你个疯子!你是不是又喝酒了!”章岚刚刚给家里的两个不爱热闹的老人家送了食物回来,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男人又跟个孩子一样疯起来了,偏偏自己的一儿一女跟着这个爹爹又叫又笑,用宁慈的话说,真是……一群蛇精病!   看到媳妇来了,何远才老老实实的把孩子放下来,才刚一放下来,章岚已经急急忙忙冲过来看两个孩子有没有被他弄伤,确定无恙了,还是狠狠地拧了拧何远。   一片欢声中,江承烨独身一人孤坐一旁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可是他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场面,向来冷漠的一张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浅而温暖。   如果说当初的如意能成为今天的宁慈,靠的是小鱼儿的这份精神支柱,那么当日身陷恒罗古阵中在十一个影卫牺牲的前提下杀出重围,坚持了三年的边疆苦寒熬成了今日要令整个大周都为之震撼的战神,心中依托的,是一份曾经拥有的温暖,是一颗想要再次重新拥有这种温暖生活的心,而这样的生活里的轴心,就是他的如意。   小鱼儿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已经不再怀疑了。方才这里一片笑闹,他看到的不仅是一片幸福和美,更加看明白真正的父子是什么模样,对待自己亲生孩子,又是什么模样。连城煜和小鱼儿之间的疏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无论是宁慈还是何如意,她就是他爱的女人!她未嫁先挽发,自然是表明了自己不嫁的决心!如今她未嫁他未娶,谁说他已经被判了死刑?   想到刚才被满堂抱着飞高高的孩子笑声清朗,江承烨突然间就生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再望向小鱼儿时,他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亲切和心疼,更多的,还有满满的期望,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父子二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另一边,连城煜静静地看着这一片欢声笑语,心里渐渐明白宁慈为何执意要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原来世上真的可以有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都会觉得温暖舒心的生活。   这里居住着的每一个人,都过着最简单的生活,可他们的幸福,也不是他能够轻易企及到的。宁慈费尽心思的建造这样一个地方,时不时的带着小鱼儿回到这里,是不是也希望小鱼儿的生活能这样简单无忧?   闹得差不多了,吃的也差不多了,到了下午,宁慈也会和大家一起去农场牧场逛一逛,而农场里面也有一块绿荫的草地,是用来开步打赛和蹴鞠赛的地方,不过比起东桥不夜镇里的规模要小上很多,毕竟这里的地方能多种一些就能多收一些,在农场里弄一块空地玩耍,已经是一个奢侈的行为。   今日天气好,章岚建议村里的姑娘嫂嫂来打一场步打赛。村里已经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更对这里的生存模式已经习惯,这样时不时的做一些农活之外的运动,大家十分欣喜。   因为农场中和村子里都有规定,不许浪费一片菜叶,所以没回吃东西,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分量去取得,这样到了最后,几乎没有剩什么东西。   下午还有步打赛这样热闹的活动,村里人都回去准备换衣裳运动,连城煜和江承烨一个很少来,一个没来过,自然都是站在一旁。   宁慈收拾了一下,想了想刚才的境况,对吉祥道:“怎么没看到二婶?”   吉祥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前些日子就听说杏芝不大舒服,二婶大概是在家里照顾杏芝,二叔也就留在家里了。”   宁慈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金玉已经笑呵呵的打断她:“二姐你放心!大姐最开始就让我送吃的过去了,杏芝的烧已经退了,二婶和二叔都守着呢!”   吉祥在一旁对金玉道:“说了多少次,叫宁姐。”   自从如意改名换姓后,家里都改了口,当中的因由自然十分无奈,可是金玉总是交错,也许在她心里,无论是如意还是宁慈,都是二姐,要她硬生生的把二姐改成宁姐,实在是有些困难,所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总爱喊错。   宁慈本是在灶房里面,她们谈话的声音一丝儿不漏的被外面的两个男人听进了耳朵里。吉祥她们自然是不会让宁慈动手收拾,她不过是端了个碗碟进来,就被勒令休息。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带小鱼儿去玩一玩转一转也好。”吉祥做主让她不做事,宁慈坚持,笑了笑,对一直紧紧跟着他的小鱼儿伸出手。小鱼儿欢乐的牵住宁慈的手,和她一起出了灶房。   因为江承烨和连城煜的同时到来,何远和何元吉都作为这里的东道主招待他们,堂屋里的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热络的话题交谈,偶尔何元吉问江承烨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江承烨也是三言两语的跳过去,并没有什么谈性。   直到灶房的门帘被挑起,宁慈牵着小鱼儿走出来,几个男人的目光一起望了过来。   小鱼儿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小食盒,宁慈牵着他往外走,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男人一起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跟着。何元吉和何远见到这样的阵仗,也站起身来。   “这是要去哪啊?”何元吉问了一句。   宁慈笑了笑,对何元吉道:“去二婶家里看一看。”   “我陪你。”   “我也去。”   宁慈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江承烨和连城煜几乎同时发话。何元吉和何远对视一眼,眼中的不知所措十分明显——他们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要咋办啊!   灶房里的女人们忙得差不多了,章岚率先挑帘走了出来,一边卷着自己的袖子一边道:“去哪儿啊?”   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何远奔了过去,乖乖道:“去何二叔家里呢!”   吉祥和金玉他们也出来了,吉祥看了看宁慈和小鱼儿,又看了看这一屋子傻傻站着的男人,笑了笑:“也罢,咱们一起去吧。”说完转头对西屋里喊:“丫丫豆豆元宝,咱们要出门了!”   金玉扑哧一笑:“别喊啦,早就跑到农场那边去玩了。”   想到这几个疯疯闹闹的孩子,吉祥笑了笑:“成,那咱们走吧。”   村子里这样的热闹,王凤娇和何老二有时候也会参加,可是在王凤娇生下了杏芝之后,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小女儿身上。   因为王凤娇三十多岁再度怀孕,大夫说滑胎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怀下来了,生产的时候也更加危险。可是王凤娇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哪怕有生命危险。   两年前,王凤娇临盆的时候,果真有些危险,最后是将好宁慈在东桥镇,离这边近,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了最好的大夫和稳婆,用了最贵最好的药材,吊住了王凤娇的一口气,这才母女平安。   第二个女儿出生后,王凤娇和何老二也像是里里外外脱胎换骨的变了,尤其是王凤娇,从前那样野蛮霸道的一个悍妇,如今只怕是整个新村里最大的慈母。因为王凤娇的身子状况一落千丈,小杏芝也需要照顾,何老二活了大几十岁,终于有了一个男人的担当。宁慈分给他们家的地,他每日都会起早贪黑的干活,不大的一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再不似从前那般糜烂。   王凤娇一早就和送食物过来的金玉打了招呼,可她没想到宁慈还是过来看了她,一同过来的还有那么多的人。   因为村子是宁慈统一建造的,每一家的户型是根据家里人口的多少来分配的,每一家外头的空地是用来方便因为家里人口增加而扩建用的,所以现在的何老二家里人并不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连椅子都不够。   王凤娇慌慌张张的又是要泡茶又是让何老二去隔壁借几把椅子过来,宁慈将她拦住,淡淡道:“二婶不必忙活了,我只是过来巧巧杏芝怎么样了,再就是今天过来的时候做了些小点心,准备带来给孩子们尝尝,这是给杏芝的。”宁慈看了看小鱼儿,小鱼儿上前一步,双手拎着小小的食盒递给了王凤娇。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几次生死劫难,如今的王凤娇总是爱红眼睛,她低头用衣裳摸了摸眼睛,接过小鱼儿手里的食盒,原本是想摸摸小鱼儿的脸,可是她的手太粗糙了,有些不敢去摸小鱼儿白白嫩嫩的笑脸,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来。   “如……宁姑娘,你实在太客气了,杏芝现在还睡着,我带她跟你道个谢。”王凤娇也是随着村里人改了口,如今她早已经不再嚼那些舌根子,如果当初没有宁慈,她和杏芝可能都会死掉,面对救命恩人,她更多的,是感激。   宁慈笑了笑:“我也只是过来看看她,既然她睡下了,那就别吵醒她。农场里的田地,我晓得你们打理的很好,可是忙归忙,别疏忽了杏芝。”   从前王凤娇做梦都想要个儿子,现在,杏芝就是她的命,她看重的很,宁慈这样说,她只是含笑点头。   正说着,里面忽然传来了小姑娘的哼哼声,王凤娇是最先听到的那个,她对着堂屋的人歉意一笑:“好像是有点醒了,我去瞧瞧!”她原本想叫何老二来招呼客人,何元吉却打断了她:“二婶,不必忙活了,咱们等会还去农场那边的,您和二叔在家专心照顾杏芝吧,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就行!”   王凤娇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眼睛已经又红了,里面传来了杏芝呜呜的哭声,王凤娇也不耽搁了,再次道了谢,回到了屋里。   何老二借了椅子过来,可是人却要走了,何元吉和何远帮着把椅子还了回去,将刚才对王凤娇说的话再次告诉了何老二,何老二也是连连点头,感激不已。   看过了何老二这边的情况,何远有些迫不及待的吆喝大家快去农场那边打比赛,众人的目光落在宁慈身上,宁慈笑了笑:“看着我做什么,一起去吧。”   于是,一众人又从何老二家直接去到了农场的一边的步打赛场。   老曹几个在和如意商议完事情之后也加入了烧烤的大队当中,吃饱喝足,也来到了这边的空地。而十分不幸地再次被逮住的纪千灿无可奈何地带着江言和江煦阳蹭了一顿吃喝,又把人带到了这里。   突然多了几个衣着打扮贵气的男人,许多人自动自发的将他们当成了连城煜带来的客人,毕竟宁慈时常也会带一些人过来,所以相对于村里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除了新来的两个长得都不错,又是女子的步打赛,所以难免多了几个姑娘往这边看。   江煦阳和江言都是骚包惯了的男人,步打赛多为女子赛事,他们自然不会错过,就是不夜镇中的赛事,他们也凭着高质量的颜值有幸观摩了,所以面对这样充满着乡土气息的赛事,他们觉得很是新鲜。   宁慈一走进来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外来者,她只是略略扫了江煦阳一眼,将目光落在了江言身上,带上了几分打量。   江言他们也看到了江承烨,这边姑娘家的赛事固然好看,不过大事为重,两人对视一眼,朝走在宁慈身边的江承烨走去。   见到两个人出现在这里,江承烨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一边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纪千灿,对身边的人介绍:“这两位是我的……好友。”   江言和江煦阳自然都是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唯有宁慈的一双眸子从江言身上转到江承烨身上,最后落在江煦阳身上,仿佛想到了些什么,微微挑了挑眉。   江煦阳还没及时意识到他曾经的一个谎言已经被宁慈猜的七七八八,还笑呵呵的和众人打招呼。来的路上江言就说了,既然宁慈有心不去提过去的何如意,那他们索性就当她是宁慈,也就是“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的事儿,谁不会呀!   粗略的介绍之后,江煦阳和江言的目光一致落在了宁慈身边那只小东西身上,俩个人心中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看看这沉稳的小气质!看看这沉静的小眼神儿!再看看这漂亮的不像话的小脸蛋!   两个男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看一看小鱼儿,紧接着扭过头看一旁的江承烨!   这样整齐的动作让整个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而江承烨作为唯一一个有些享受这样的氛围的人,露出了一个万年难得的笑容望向江言和江煦阳,明知故问:“看着我做什么?”   然后两个人当真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再去看小鱼儿。   小小年纪的小鱼儿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敏感,见到两个好看的叔叔一直盯着自己,他目光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的往宁慈的裙子后面一躲,直接避开了他们的眼神。   江煦阳和江言的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达达的马蹄过后只剩下一个声音:没错!就是这个臭德行!真特么像!   “两位远道而来,宁慈招呼不周,还请两位不要见怪。”见到小鱼儿被打量,宁慈的脸上有些不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只有浓浓的提醒,没有半分的歉意。   连城煜的举动就直接多了,他直接迈过一步,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了宁慈面前,对着二江道:“两位既然是程公子的朋友,那也就是连某的朋友,连某自然好好招待。”   江煦阳和江言看了连城煜一眼,还没来得及回应连城煜,就先望向了一旁的江承烨,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一个意思:什么情况?难道你还没有搞定吗?说好的捆一捆呢!?   那一头传来了热闹的声音。   女子的步打球,类似于曲棍球。因为蹴鞠是要用脚踢,难免就会有身体接触,而步打球是手持木杖来将球打进东门为胜,是以姑娘家更多的是玩步打球,原本是只自家小院子里用来活络筋骨的小游戏,如今被宁慈办成了正正经经的比赛,还当真多了几分别样的激情。   农家女本就比镇上城中的小姐们要会干活儿,如今一个个穿上练装,束起长发,都是英姿飒爽的模样,堪称一道别样的风景。   宁慈见连城煜将几个人绊着,也就不再和他们絮叨,弯下腰对小鱼儿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躲在宁慈身后的小鱼儿冒出一个小脑袋来,也不看其他人,就对着宁慈微微一笑,萌萌哒点头,那大大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的目光都吸进去,把心中的爱怜都呼唤出来!   “我带小鱼儿过去看比赛。”宁慈简单的打了招呼,微微一点头算作礼数,便带着小鱼儿往一边走,江煦阳和江言就顺着母子离开的方向一路望过去,心里只有一个感叹——真是好美好,好和谐的画面啊!   江承烨看了江言和江煦阳一眼,直接随着宁慈的步子一起离开,连城煜目光一沉,抬脚就要跟过去,江煦阳眼珠子一转,一步迈过去挡道了连城煜面前,礼貌一笑,啪的一声打开自己那把风骚的玉骨扇:“连公子,我和我兄长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还要烦请连公子带我们走一走。”   连城煜被挡住了去路,脸色变得冷了几分:“抱歉,连某也少来这里,其实对这里并不熟悉,不如让连另找旁人来招待二位,可好?”话毕,转身就要往另一边走。   江言一个闪身,将另一边也挡住:“连公子,这里难道不是连家的地段吗?连公子身为东家,竟对自己地方不熟悉,实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既然如此就更要与我二人好好地走一走,方才连公子也热情的说要好好招待我们了,我们初来乍到,也就不讲那些虚礼了。”江言的话说得彬彬有礼,他微微抬手指向了另一个方向,“连公子,请。”   连城煜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这两个人是在帮着江承烨绊着自己,他从两人中间的缝隙望向已经靠近了宁慈母子的江承烨,忽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就算两位这样帮着这位程公子,只怕最终谁能抱得美人归,也是未知之数。连某不介意为程公子行一次方便,可程公子一走就是三年,背信弃义,早已不是值得托付之人,两位又何必让程公子去碰壁伤情呢?”   江煦阳听着就觉得不舒服:“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如意似的!”   连城煜眼中的自信更甚:“江公子,她不是如意,她是宁慈,连某自然比程公子更懂宁慈。”   江煦阳还想喷他两句,可是一时间有没有想到什么有杀伤力的话,他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不配当给力的好兄弟,然后,他就听到一旁的江言微笑道:“连公子用了三年时间也没能抱得美人归,想必这三年都用在‘了解’宁姑娘的这件事上,在下也很佩服连公子的耐力。”   三言两语,直直的指明即便江承烨离开三年,连城煜也没能得到美人,谁更没戏,简直清晰可见!   嗷嗷嗷嗷!江煦阳忍不住在心里给江言点赞,不愧是一国之君,简直棒棒哒!   连城煜脸色阴郁的望向了那边热闹的赛场,江言却不再给他机会,“连公子,请吧。”   连城煜收回目光,勾唇一笑:“二位,请。”   看着无聊的苍蝇终于被清理了,江承烨终于从渐行渐远的几个男人身上收回目光,转而落在了几步开外的那对母子身上。   一场步打球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大家都是放开了怀的轻松玩乐,场面很是热闹。仿佛是意识到了这边不一般的氛围,吉祥和何元吉他们一早就不动声色的把这边的一小块位置让给了他们,因为怕冲撞到宁慈和小鱼儿,大家也在两人身边隔开了一段。   场上马上就要进球了,小鱼儿看的目不转睛的,甚至激动地开始一蹦一蹦起来,他转过身面向宁慈,伸出手想要抱抱,这样看的更清楚。   宁慈偏过头,一眼就瞧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近的男人,她的面纱被他扯掉以后就没有再戴上,此刻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连目光也是利落的收了回去,她弯下身,略显吃力的将小鱼儿抱了起来。因为位置高了,小鱼儿看的更清楚了,大明嫂子一棍子进了一个球,小鱼儿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小身子不住的扭动。   可是宁慈似乎站错了位置,这块地方边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块稀泥地,因为小鱼儿乱动,她的力气又不够长得越来越好的小鱼儿折腾,整个人不由得退了一步,直接踩上了那块稀泥地,猛地一滑!   一个硬硬的胸膛挡在了宁慈的身后,下一刻,她只觉得腰上一紧,连她带小鱼儿都一起被扶到一边。   仿佛是怕她不悦,江承烨的动作当真只是一个单纯的扶的动作,他将她们带到一边站了站,沉声道:“那边滑,站过来吧。”   宁慈看了看刚才踩滑的痕迹,对江承烨微微点头:“有劳了。”   江承烨扯了扯嘴角,目光望向她有些吃力的扣在一起的手,想起她右手受伤的事,他没有问出口,只是说:“我帮你抱着吧。”   总是有很多人想要帮着宁慈抱小鱼儿,小鱼儿对这样的话一点也不陌生,所以听到这样的话,他双手把宁慈的脖子一箍,整个人黏在了她身上。   宁慈自然是拒绝,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江承烨已经不由分说的将她怀里的小鱼儿接了过去!   他的动作有力,宁慈怕他弄疼小鱼儿,可是她想多了,江承烨从前抱着她的时候就擅长各种姿势的抱,加上他伸手极好,把一个孩子拎走简直不在话下。还没等宁慈斥责他,小鱼儿就已经稳稳地被他抱着了!   陌生的气息充盈在周围,小鱼儿一脸防备的扭动着身子要下来,江承烨掌握着力道轻轻一拍他的小屁股,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指了指宁慈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你娘抱着你都累了,你没有瞧见她的手都红了吗?你这么大了没有书吗?家里人也没有告诉你何为孝顺吗?”   江承烨的话真的被小鱼儿听了进去,虽然他还是很不情愿的被宁慈抱着,但他看到了宁慈抱着他的时候扣在一起被勒红了的手。他微微垂下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了。   宁慈望向江承烨:“这是我的孩子,还轮不到江公子来教训!”   江承烨却是满不在乎:“孩子早晚都要教,即便你送他去书院,先生也是教他忠孝之意,既然学到的东西都是一样,谁教又有什么不同?”   宁慈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   江承烨看着她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微微一笑:“我只是帮你抱一抱,又不会抢走他。看完这场比赛,我就还给你。”   宁慈的目光闪了闪,她望向小鱼儿,却看到再次被比赛的欢呼声吸引过去的小鱼儿,不知道是因为江承烨抱得舒服还是稳当,他竟然没有想要下来。宁慈转过头一同看比赛:“那就有劳公子了。”   江承烨淡淡一笑,抱着小鱼儿同样转过头去看比赛。场上的战况十分激烈,可是比起血腥的杀敌战场,终究还是逊色了不少,江承烨的心思本就不在那上面,不过小半刻,他忽然道:“我不晓得你为何不肯认我,可我却认定了你。即便是恼怒打骂也无妨,我会一直等着。”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宁慈的神色微微动容,小鱼儿也收回目光望向了面前这个和自己一眼好看的男人,虽然宁慈说这个叔叔是怪蜀黍,不能和他说话,但他抱着她,比宁慈要稳得多,而且宁慈就站在身边,小鱼儿的心里十分的有安全感,所以他并不怎么害怕,这段话他听不大懂,看了江承烨几眼之后,他就扭过头继续看比赛了。   宁慈没有说话,江承烨却换了话题:“今日只看到二婶,却没有瞧见三婶一家,他们如今如何了?”   今日再见到王凤娇,比起从前,的确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变化,让江承烨肯定这中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那些被隐去的心酸,也许才是宁慈,或者说是如意心中真正的介怀。   有微风从一侧拂过,将宁慈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甜气息吹了过来,江承烨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的气息萦绕鼻尖之时,他的一颗星才真正的由不安和躁动变为了平静,他静静地看着身边女人的侧脸,那略显沉重的神色里,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江承烨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可抱着小鱼儿的手刚刚松开一只,耳畔传来了她熟悉却又显得飘渺的声音:“他们……死了。和很多无辜的人一起,死在了三年前的火场……”   ------题外话------   看这里看这里~诚如大家所见,现在的主线是江世子要追回妻儿,这个过程可能不会很跳脱,会比较细致,也就是小安子曾经说过的自己最喜欢写的——情情爱爱情感戏啦~(胡说!明明就是小白文!)   当然这当中还会有几条辅线一直跟下去,小安子一早就说过这一卷偏逗比风~男女主会达成统一战线~下一卷才是终极战斗。   还是希望大家能喜欢~(捂脸!)   最后:小安子前几天忙的快挂了,所以更新时间一推再推,很对不起几个刷文的亲亲~小安子在这里挨只嘴嘴!   到十二月五号之后,文文会正常在八点到九点更新,之所以更新时间不确定——实在是因为“审核”这个小妖精俺摸不透!   就酱~今天废话有点多,可能贴不了票票名单了,可是小安子一样感激!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狠心断情情难绝   宁慈的回答让江承烨有些震惊。   即便对那边从来没什么好感,可是忽然听到人已经死了的消息,再想到今时今日的王凤娇,江承烨心中那股迫切也就越来越无法按来,他想从她这里知道所有的事情!那些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好她,却还是让她受到的所有伤害。   与江承烨相反,宁慈并没有想要讲下去的势头,方才的那句话仿佛已经融到了和煦的春风中,甚至让人有些疑惑刚才那飘渺轻柔的声音是否真的是她所发出的。   一场热闹的步打赛结束,观战已久的汉子们早已经按捺不住,一个个早已经挽了裤腿儿准备上场踢蹴鞠,小鱼儿看的很认真,江承烨微微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小鱼儿跃跃欲试的样子,一双小脚不安分的动着,他这样抱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一边的元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拴着铃铛的藤球,肥肥短短的小腿儿小脚拨弄着藤球时,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   小鱼儿的目光很快就被那藤球给吸引过去,然后他转过头看了宁慈一眼。宁慈笑容浅浅:“去一起玩吧。”然后望向江承烨,语态疏离而有礼:“有劳公子抱了他怎么久,放下来吧。”   江承烨怔了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几分不舍,那一边吉祥似乎和元宝开始扭身子要下来了,江承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弯下腰将他放下来,小鱼儿的脚才刚一落地,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了,几个孩子围着那藤球欢快的跑了起来,小鱼儿身子瘦小,动作却灵活的很,很快就带球跑了,后面的豆豆丫丫就是凑个热闹的样子,玩的就是疯疯闹闹的感觉,元宝那一身小肥肉看着更加有趣,追着小鱼儿后面跑,却怎么都勾不到球。   宁慈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小鱼儿的身上,看着他好不容易活泼的身影,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深了起来,而一旁的江承烨自始至终都一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热切,宁慈目光一转,与他不其然的撞上,却又很快的移开,转身就走。   江承烨原本还以为她终于有了些动容,可是她陡然转身,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江承烨追上她:“不管小鱼儿了吗?”   宁慈目不斜视的往村子的方向走:“等到他玩累了就会跟着吉祥回来。”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就这么一路跟着她回到了村子。因为几乎全村的人都去到农场里玩了,所以原先热闹的村子此刻倒显得安静很多,宁慈回到了吉祥那边,一直进到屋里,江承烨都十分没有自觉的跟着,她拿盘子他就忙不迭的递盘子,她拿食盒他就立马接过去顺带连盖子都打开。   男人一脸温柔的捧着食盒站在面前,宁慈却连一句道谢都欠奉,他要做什么,她都是不阻止不鼓励,他递过食盒,她也顺带把里面绿油油的小糕点拿出来摆在盘子里。往常几个孩子玩累了都会嚷嚷着肚子饿,小鱼儿看着瘦小,其实有时候胃口更是大得很,宁慈把糕点按照份数分好,又去外面看了看刚才摊的鱼片。   江承烨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力。   他不行她没有认出他,从重逢开始,她身上就处处长刺,先是扔他下水,再是视他为路人,哪怕他已经表明了心迹,她也毫无动容的漠视至此。江承烨宁愿她哭闹着将自己好好惩治一顿,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这样的冷暴力不合作,已经让他有些焦躁。   面对千军万马尚可淡定自若手持长戟杀出重围,大可凭一份勇猛和狠戾,可是面对心中最爱的女人冷若冰霜,江承烨有些困惑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他走到外面的院子,站在宁慈身边,看着她的左手灵巧的捏着筷子去拨弄鱼片,他的脑袋一热,话就那么问出了口:“你什么时候也是用左手的人了?”   宁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很快恢复正常:“用着用着也就习惯了。”她说话的语调平淡,如果不是江承烨早已经从纪千灿那里得知了真相,也许他真的就被她这么糊弄过去了。江承烨的心里忽然有些烦躁,那只灵巧的左手在极大程度上让江承烨觉得刺眼,一股邪火上来,江承烨忽的上前将宁慈一把拉住,轻轻一带,人就已经被他拉了起来,江承烨伸手环住她的腰,屈腿一跃,顷刻之间,两人已经站在了房顶之上。   如意怕高,当初带着她稍稍站得高一些,她整个人就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死死地粘着他,他这么做并不是想要欺负她,只是希望她能真正的正视自己一次,有什么话,就应该说清楚。   可是江承烨失算了,看着面前的女人稳稳地退开几步,精致的脸上连一丝惧色都没有,甚至淡然的站在自己的角度望向农场的方向,缓缓道:“程公子这是做什么?”   也许江承烨并不知道,三年前他离开之后,如意常常会一个人爬山屋顶坐着,从最初时候一个人坐着的无尽恐惧害怕,到最后能稳稳地坐着甚至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村口的方向,那些对他的思念,和两个人在屋顶在树上的回忆将所有的恐惧害怕硬生生的冲淡了。   时隔三年,他终于回来了,可她,却不再是会爬上屋顶望断归来路的那个何如意了。   对于她的变化,江承烨没有意外是假的,当初如意有多怕高处,他一直是记得的,还没少笑话过她,如今面前的女人,脚下稳稳地站着,时而的走动几步还能如履平地一般,江承烨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在一瞬间被堵在了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   宁慈走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随后稳稳地站着望向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无波无澜:“程公子,宁慈未婚挽发,倘若说一定是为了什么人,那不过就是我的儿子小鱼儿。公子几番纠缠,已经给宁慈造成许多困惑,既然今日有机会,不如就将话说清楚。”   江承烨的目光殷切了几分,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第一次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摔下去!好在一双柔柔的素手将他稳稳地扶了一把,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江承烨很希望和她说清楚,那一双手收回去的时候,他心中遗憾,面上依旧是温柔和深情:“好,你说。”   宁慈的目光没有他那么热切,从第一次在画舫上见到他到现在,她也是第一次这样直面着他将话说清楚。宁慈脚下移动一步,与他靠近一分。   “你知道三年有多长?”宁慈平静的看着他,哪怕他目光热切,她也没有半分动容,“它足够让我将东桥从默默无名的小港湾变成今日这样规模宏大的夜镇,也足够让我为三年前所有流离失所的人建造一个这样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更加足够让小鱼儿明白,即便他没有父亲,他还有一个能给他所有他需要的东西的母亲。”   宁慈每多说一句话,江承烨心中的刺痛就要加深一分,他想要解释,想要说什么,可是真正要说的时候,又觉得那些解释太过无力而苍白。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也许这也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这样不避不闪认真的看着他:“先前我不想认你,并非是你想象中的负气,只是因为我不想给小鱼儿造成任何困扰,他的性子比一般的孩子古怪了些,可是这么多年能没病没痛的长起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以你的手段,有些事情即便我有意隐瞒,你也一定能查个清楚,与其任由你为了查清楚在这些事情而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没错,小鱼儿的确是你的儿子,可他也仅仅只是和你有那么一丝血缘而已,你以为他年纪小,其实他懂得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忽然出现,势必会给他造成冲击。我已经说了,他的性子有些怪,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变得不好,那就是我的责任。”   江承烨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可那也是我的责任!他是我的孩子,就应当由我抚养!而你……”他目光微微一动,急切的语气带上了温柔:“而你是我的妻子,也应当由我负责!”   妻子?!   听到这两个字,宁慈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开心,反倒露出了类似于嘲讽般的笑。她没有挣扎着收回手,只是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一句比一句冷:“妻子?是有三书六礼还是天地为证?当初你没有给过任何保证,我也晓得你总会离开。这样的一段情缘,以你的身份,大可当做人生中一段露水情缘,既然过了,就该忘记。想必你府中的那位总能想到办法为你找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生儿育女,你更加没有必要和我一个小妇人抢小鱼儿。”   宁慈的话让江承烨惊讶不已,他分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她的话好像……   宁慈看出了他的意外和惊讶,她勾了勾唇,加深了那嘲讽的笑容,她缓缓倾身上前,直至他的耳畔,朱唇轻启道:“三年前的事情,当初的何如意无能为力,并不代表现在的宁慈还能再看着它发生一次。我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人轻易地伤害我身边的人、伤害我自己,否则,我一定十倍奉还!无论是东桥镇还是不夜镇,都因为你们的到来而变得不那么太平,这里的人只求安逸,再也经不起什么风浪,还请您手下留情,江世子。”   江承烨猛地钳住她的双肩直直的望着她。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   面前的女人再没有了昔日的温柔和俏皮,那一双冰冷的双眸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疏离。这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他希望的,江承烨第一次失了方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程叶还是身份来对待她,而面前的女人,则是毫不犹豫的以宁慈的身份来对待他!   “我……我并非有意隐瞒……我、我也从未想过……”江承烨的声音有些暗哑,一句话还没说完,宁慈已经再次打断了他:“程叶也好,江承烨也罢。大周战神的戾气,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小镇子。江世子,倘若你真的还对我们母子存着一分歉疚和情谊,还请你今早带着那两位好友离开这里。宁慈很感激世子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留下护我们周全,五位侠士对宁慈的恩情,宁慈可以自己报偿,至于世子,你虽走的无情,但也为宁慈着想了很多。不过如今宁慈想的也清楚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我二人,就此两清。”   你我二人……就此两清……   江承烨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他的钳制没有半分松动,目光灼热:“你都晓得了……你果真是长本事了,这些事情既然你都已经晓得,那你一定也应该明白,我之所以失约,并非忘情负义,只是因为战场……”   “家国大事,我一介民妇无心知晓,更加无权妄言。宁慈心小,装不下天下万民,所以对重要的人,自然要着紧一些。江世子凯旋而归,正是加封受赏的好时候,还是不要再在这个小村子浪费时间,早些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吧。”宁慈一字一句的说着,坚定而绝情。   江承烨握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动了动,最终有些无力的滑落。   和农场对接的路口传来了热闹的声音,想必是比赛完了都要回来了,江承烨冷着脸,上前一步将她搂住,两人一并跃下了屋顶。   那一头传来了孩子们嬉戏玩闹的声音,宁慈正欲走过去接小鱼儿,身旁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这样说话,其实是有些重的……”江承烨这一次没有看她,一双俊美的眼眸微垂着,看不到他的目光。   宁慈没有回答他,毫不犹豫的迈步走了出去。而另一头,小鱼儿已经牵着吉祥急急地往回跑,见到宁慈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撒开了牵着吉祥的手,直直的奔向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宁慈。因为刚刚玩过,他的小衫子都汗湿了,他伸着手求抱抱,宁慈却是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小鱼儿的注意力全都在宁慈身上,两人都看也没看站在一边一直看着她们的江承烨,一步不停地进了西屋里。   连城煜带着二江转悠回来了,见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江承烨,连城煜对着身旁两个人微微一笑:“看来,即便二位忙着为他们腾出地方,两人也没有起色。既是如此,两位是不是也应当消停一些,不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江煦阳没有理连城煜,几步跑到江承烨身边伸手戳了戳他:“你是怎么回事?”   江言看着默不作声的江承,对着一旁的连城煜淡淡道:“连公子话中的逐客之意有些明显,莫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连城煜笑了笑:“信心?言兄凭信心谈感情,想来一定是一个极为自负之人。难道正因为如此,言兄才会如此忽视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江言的目光微微冷了冷,连城煜及时的止住了话题:“言兄和煦阳兄远道而来,想必还未真正将东桥里外所有的美景都收揽眼中,若是言兄不介意,连某大可为几位安排之后几日的行程。”   江言微微移开目光,语气淡淡:“不必了,我们自有安排。”   连城煜微微挑眉看他,点了点头,不再发话。   宁慈准备的糕点是按照等份放好的,元宝几个果然回来还没歇息多久就嚷嚷着想吃东西,彼时,宁慈已经为小鱼儿重新换上了一件小扇子,是她之前放在这边的一套小衣服,可是不是知道是不是因为小鱼儿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玩,而这段时间又长得很快,还是因为这件衣裳的料子有些缩水,那黄色衫子的袖口,硬生生的将里面的里衣都露了一截出来。   江承烨的目光落在那露出来的一小截袖口,险些冲上去一看究竟!   里面那件贴身的里衣是一件黑色的冰绸,丝滑贴身,是极贵的料子,当初何家村大火,他留下的那件衣裳不可能还留着,那这件衣裳……   宁慈也发现小鱼儿衣裳的毛病,她蹲下身为他扯了扯小衫子,那温柔的神情,让江承烨有些看痴了,那是和她方才跟他说话时候的冷神情丝毫不同的神情,也是他喜欢的那种神情。   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离开三年,她终究还是弄了个清楚。所以,当初村子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大火,她也知道了?她会说“你府中那位”,这个说法有些熟悉,这样看来,也许是谁告诉了她什么……   江承烨不过是在脑中微微一思索,便想到了一个人。   一日的欢闹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宁慈还要准备月底的画舫宴席和其他的生意,而满堂也要去到青城的书院念书。天色渐渐暗了的时候,宁慈准备回去了。   因为这里东桥镇更近,所以满堂从这里去书院也就更加方便,便不再和宁慈他们一起回端阳城。宁慈把一早准备好的零嘴吃食给他包了一大包,不厌其烦的嘱咐那些说过多次的事情,比起让他好好念书,她说得更多的,是让他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学坏。   小鱼儿也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不舍之情,他踮着脚把自己留给他的一块“豆豆香”喂到了他的嘴巴里,然后还伸出沾着豆豆香的油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等交代完这些,宁慈便带着小鱼儿和连城煜一同回端阳城了。   宁慈一走,满堂就很热情的招呼起在一旁沉默着的江承烨。   “程叶哥,你要在这里住一日吗?”   江承烨从宁慈和连城煜一同离开的那一刻起,脸色就从不好变得更加不好。江言打量了他一眼,对着满堂笑言:“不必了,我们在镇中有地方住,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打扰了一整日,给各位添麻烦了。”   何元吉的笑容有些尴尬,事实上,从今日江承烨出现的时候,他就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尴尬的局面,他摆摆手:“不不不……程……程公子是旧友,是我们招待不周……”   如果说刚刚看到江承烨,吉祥和章岚她们心里还存这些气,那么着一整日下来,看着从前高冷的男人做小伏低忍气吐声了一整天,还被无视了一整天,这会儿都有些解气了。要说完全原谅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话语间也没了什么不满。   “镇上都是给游人住的,房钱都贵得很。我们这里有几间干净的屋子,不必镇上一些客栈差,总归是来了,没理由让你们几位赶着夜色回去。”吉祥也开始客气的留人。   “这……”江煦阳和江言都望向了江承烨。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何元吉他们,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淡淡道:“不必了。今日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   江承烨发话了,吉祥她们也就不勉强了。   于是,这个欢闹之后的月明之夜,三个男人乘着马车回到了东桥镇的客栈里。   方一进门,江煦阳已经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准备严刑逼供,江言也拖了椅子来坐好,冷眼看着默默地站到窗户边上的江承烨。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成了吗成了吗!?你个小妖精别以为我没瞧见,两人又是抱又是飞屋顶的!”江煦阳喜滋滋的凑上来打听情报。   江言有点无奈的看着江煦阳,难道江承烨的表情还不够说明问题嘛?   江言清了清喉咙:“承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这姑娘怎么样了?”   江煦阳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悟了:“啊!又失败了!?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江言忍不住轻咳一声,江煦阳朝他看了看,接收到了江言“给我闭嘴”的信号,乖乖的退下。   江言起身走到江承烨身边,主动询问:“是她还不愿意原谅你?”   江承烨不说话,江煦阳就在一旁插嘴:“看也知道!”   江承烨转过头看了江煦阳一眼,江煦阳立马比兔子弹得还快,顷刻间已经离开几丈远:“本来就是啊,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吗!”   虽然江煦阳的样子的确有些欠,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说的没道理,虽然江承烨心里的确很想对他做点什么借以发泄一整日的郁闷,但江煦阳的话说的让他连回驳之力都几乎没有。   江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倘若还有什么纠结的必要,大概也就是这个孩子了,你问清楚没有,她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若是人不愿意和你走也就罢了,孩子万万不可留在此处。”   江言的一番话有些深意,江承烨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江言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什么不对,坦然一笑,继而道:“再者,她若真的紧张这个孩子,其实更好,你将这个孩子牵制住,自然就能将她一并牵制住。你一走就是三年,她难免积怨深了些,这时候你手段强硬些,把人弄到手,后头的事情也就好说了。”江言总结自己的经验给出了最后的定论:“没有哄不好的女人。”   江煦阳在一边听得就觉得怪怪的,即便是他这种和如意一根小指头都没碰到的人,都觉得即便是当初的如意都不是那个好搞定的角色,见到今日的宁慈,他更觉得事情没有皇兄说的那么简单。可是有些话他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所以哪怕心中不认同,面上还是忍下来了。   江承烨看着江言,这几日因为见到宁慈而疏忽掉的地方终于被他意识到:“皇上日理万机,出游之日本就不多,高公公尚且还在香山寺祈福,只怕时日一长,出了什么漏子就不好了。”江承烨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江煦阳和江言先回去。   江言侧目看他:“那你可准备离开?”   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没有做完,又怎么会轻易离开?江言已经从他的神色中明白了答案,遂笑道:“我们三人一同来此,自然就要一同离开,没有道理我们二人独自回去。况且……”他顿了顿,似乎是有意拉长了话音,“之哦啊我们二人回去,王妃追问起来,我们也不好回答……”   不知为何,江承烨忽的想起了白日里宁慈对他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中都带着些狠意,她说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她希望他赶快离开,难道在她看来,他的到来只会搅乱她的生活?   江承烨没有说话,江言已经做了决定:“不如这样,我们定一个半月之期,下一次三年画舫出水之日,你若还不能抱得美人归,便死了这条心,如何?”   “我不会死心!”江承烨沉声回道,他站在窗边,看着入夜之后再次繁华起来的东桥不夜镇。街上的人潮川流不息,远处的十里飘香街似乎还有香味传来,他双手握拳,一句话说的比任何时候还要坚定。   江言静静地看了看他,忽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转身回到了床榻上准备梳洗休息,江承烨转过头看了看江言,忽的伸手关上了窗户走了过来,在江言面前站定:“东桥地方人多口杂,皇上在此太久始终不大安全。”   江言脱了鞋,嘴角挂着笑,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这几日忙着看你追媳妇,朕倒是忘了曾经的老师归隐之后似乎就是落居于此,也罢,你不必担心朕了,等过几日,朕便去刘府中走一趟,届时老师自会安排妥当。”   刘阁老是江言做太子时候的老师,之后江言登基在即,刘阁老却告老还乡,来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养老,这几年,江言政务繁忙,倒真的没什么机会来亲自看望,如今看来,倒是个好机会。   天边的明月被黑云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了淡淡的一个角,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同一片夜色中,一群黑衣人悄然无声的聚集在了东桥镇外的荒野之地,为首的黑衣人对着面前跪着的人沉声道:“主上有令。目标,连府的那个孩子。”   “是!”统一的回答,令这人烟稀少的荒野带上了冷漠和肃杀。   话分两头,连府的马车赶路回到端阳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小鱼儿早已经在宁慈的怀里睡了过去,下马车的时候,连城煜站在马车下头伸手:“我来帮你。”   宁慈的手有些不方便,遂将小鱼儿递给了他,哪晓得小鱼儿才刚一过手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呆呆的看了看已经把他交给连城煜的宁慈,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宁慈有些意外。   小鱼儿不爱哭,一直都是这样,即便当初还在襁褓之中,他也哭的很少,吉祥曾玩笑道这是小鱼儿在心疼她这个做娘的,她反倒担心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直到现在,宁慈已经对小鱼儿的脾气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往日里觉得自己被她扔开了,顶多是沉着脸,或者抿着唇不理人,可是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呜呜的哭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少见。   宁慈很快下了马车将他接到手里,对着连城煜道:“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现在带他进去。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不知道……”   连城煜微微一笑:“我等你。”   宁慈点点头,抱着小鱼儿回到了屋里,查看了他并非是因为生了什么病,这才细声细语的把他哄睡着了。   等到宁慈到了连城煜的书房中时,他果然还在等着他,而他面前摊着的那幅画卷,是已经看了无数次的不夜镇设计图。   见到宁慈进来,他笑着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坐吧。”   宁慈走到椅子边坐下,看了看桌上的画卷:“都已经看了无数遍了,还没有看厌吗?”   连城煜笑了笑,他深深地看了看宁慈,深夜的书房,橙黄的灯火将她的一张脸映衬的越发温婉动人,他负着手站在书桌前,说:“从前看,看的是好奇,如今看,看的是惊叹。当初我的确不敢确定,你能将这样的地方给做出来,可如今的不夜镇繁华无比,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他的目光温柔,带着些痴迷,“如意,你的确让我大开眼界。”   宁慈的目光沉了沉,连城煜并没有为自己的口误作解释,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其实,如意也好,宁慈也罢,你一直都是从好变得更好,你如今这个模样,只怕是个男人都难以放下。我当然晓得程叶回来是为了什么,不过你当初改名换姓,就是为了摆脱过去的一切,如今难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宁慈有些发怔。当初改名换姓,只是权宜之计。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从宁慈穿越重生成了何如意,本想好好生活,却因为世事弄人,无奈将何如意这个身份亲手埋葬,又重新做回了宁慈。真正的何如意一早就已经芳魂陨落,她愿以为自己能代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何如意的死,还是天意难违吗?   思绪跑的有些远,回过神来时,宁慈才惊觉连城煜已经离得她很近很近。连城煜白日里喝了酒,此刻虽不至于酣醉,那淡淡的酒气却没能消完全,宁慈想要退后,身后却是一把椅子挡住了去路,连城煜忽的伸出手揽过她的腰肢,温热的气息与她交融:“就算他回来了,你也不应当有任何犹豫。”   宁慈想要退开,可他抱得有些紧,她目光冷了冷,忽然道:“所以,你这几日的异样,只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连城煜愣了愣。他的确是有些异样,从前鲜少在家,这几日却常常回来,不但醉酒不省人事,更是和她一起去了何家村。   连城煜的目光有些灼热:“是啊,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看出了我的异样,可你有没有看出我为何要这样?”   宁慈觉得他有些冲动,她伸出左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推开,面色沉冷:“我不是来与你说这些,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连城煜被推开,脸色有些沉,他走到书桌之后,伸手挑了一只狼毫,重新看起了画,头也不抬道:“何事?”   宁慈看了看他,坦然道:“我近段时间瞧了些地段,很是不错,所以如无意外,我会搬出去……”   砰……连城煜手中的笔忽的折断,他猛地抬起头,带着些恼意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题外话------   1yharkz秀才投了1张月票   2houminqiao秀才投了3张月票   3孙艺强童生投了1张月票   4zzt123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5emmawang3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6gb1801秀才投了1张月票——又道月末拉~好多票奥!   推文——《神棍大小姐》文/凤栖凰   坑品妥妥滴!嫌瘦可先收藏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怪蜀黍英雄救子   书房中安静的针落可闻,连城煜退开几步,面对着宁慈没有闪躲的目光,他露出几分苦笑,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仿佛十分疲倦,仰着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宁慈不急不缓的走到他面前,也不准备逃避什么,坦然道:“诚然程叶回来让我觉得有些无措,可是搬出去的决定,却是我一早就打算好的。我与你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如今不夜镇已经有了起色,虽说名义上是我一手办起,可是真正掌权的人却是你,当初我欠你五千两,如今算是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连城煜忽的站了起来,目光中带上了恼怒,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你就这么想和我两情?宁慈,你到底有没有心?”   宁慈目光沉静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当初我求路无门,的确是你伸以援手,可是即便要报答,我也只能用别的法子来报答,无论是东桥还是整个江南的夜镇,你若需要,哪怕拼尽全力我也会去谋划一个,可是除此之外的其他报答,恕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连城煜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因为高挑纤细,她的肩膀也是轻轻松松就能握在手中,连城煜的呼吸有些急促:“你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尝试,宁慈,你这样不公平!”   这几年来,宁慈越来越觉得连城煜和她当初认得的那个大商人不同。犹记得第一次见他,还是在东桥镇的连府。他那一身玄色的锦袍勾勒出的劲瘦的腰身,坐在凉亭中煮茶,细长的凤目总是带着看不透的笑意。那一杯杯的苦茶,大概是他每一日都会喝的东西。她第一次喝的时候就悉数吐了出来,结果并没有惹怒他,随后她主动要求和他合作,他也是信任中带着猜疑。   如果两人一直都是简单的相互利用,也许事情能变得简单很多,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城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热,甚至是带上了些莫名的情愫,他看着那画卷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与她说话时,言辞间涉及到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和生意无关,反倒整日与她说无关紧要的话。   宁慈从没有想过连城煜这样的人,有一日也会爱上谁或者喜欢上谁,她甚至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真心爱上谁。可是如今他的反常和唐突已经渐渐地没了估计,整个人犹如从一个冰冷的壳子里挣脱出来,让人瞧见了那被强制束缚的一面。   就像现在这样,他易怒易冲动,全然不复从前那样的淡定自持,那双复杂的眼眸里,仿佛能一瞬间流淌过千百种感情,让人捉摸不透。   宁慈并没有琢磨。双肩被束缚,她连多余的挣扎都没有,只是淡淡道:“怜儿姑娘没能实现的心愿,你如今已经算是实现了一半,我想她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无比。”   连城煜的身子猛地一震,目光中带上了震惊,他张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宁慈笑了笑,道:“苏星怜,倘若我没有记错,应当是这个名字吧。你是个难得失了分寸的人,只是这几年,总有那么几日你会醉酒,醉酒最是难受,可是你那个模样,谁都近不了你的身,我也是凑巧才晓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样看来,你应当是个长情之人才是,又何苦为了我这样的女子,让自己难受呢?”   连城煜定定的看着她,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肩膀仿佛正无声的显示着他内心的翻腾:“你以为我将你当作了她!?你以为你只是个替身!?”   宁慈毫不犹豫:“是。”   连城煜没料到他会答得这样干脆,那些准备好的话在这一刻都堵在了喉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慈怕小鱼儿半夜醒过来会找不到她,遂动了动肩膀想要挣脱束缚,却被他再次紧紧握住。   宁慈终于没有再由着他这样撒疯,她使了些力气,也不晓得是谁教她的身法,轻易就逃过了他的钳制,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说了句:“宅子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届时随便一个由头就够了。我一直将你当做好友,从前是,现在是,往后同样是。”话毕,还未等连城煜回话,她已经转身出了书房。   屋外的走廊上挂着暗暗地灯笼,将她的身影打在了纸窗户上,连城煜看着那身影消失在窗户的边沿的那一刻,只觉得一颗心好像也变得空空的……   苏星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深藏多年的名字,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连城煜呆呆的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脑袋中一阵阵的剧痛,他单手捂住头,一只手撑住了书桌。那夹杂着痛苦回忆的剧痛袭来时,他终于大喊一声,一双手将书桌上的东西悉数扫到了地上,那一副东桥夜景图受到的力量冲击最大,直直的撞到了墙壁,坠落在地上。   宁慈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到门口的时候,她仿佛想到什么,屏退了左右,连桃花都遣走了。因为小鱼儿已经休息了,所以卧房里并没有掌灯,反倒是院子一边的小阁楼上亮着一盏灯。   宁慈独自上了阁楼,刚一推门,就瞧见了坐在圆木桌前自斟自饮的封千味。   宁慈差不多已经习惯封千味这样神出鬼没的,一个月里面他有大半个月都不会在江南地段,宁慈不晓得他都会去哪里,可只要他回来了她都会好好招待。   桌上放着些纸包,宁慈笑着走过去坐下:“先生几时回来的,也不提前通知声,我也好差人去接一接。”   封千味似乎有些疲惫,他挥挥手:“本来想看看小鱼儿这个小东西,不过你们都不在,等回来了他也睡着了。”封千味废话不多,他招招手,“手伸过来给我瞧瞧。”   宁慈垂眼看了看右手,笑容带着些释然:“算了吧,已经是这样了,每个月还要劳烦先生,实在是没有必要。”   封千味“啧”了一声:“说什么废话呢!”   宁慈看了看眼前精神不大好的老人,最终还是伸出了右手给封千味号脉。封千味的小胡子依旧翘翘,一边把脉一边询问:“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宁慈答道:“用久了才会无力酸疼,平日里都没什么异样。”   封千味皱眉:“早就告诉过你能不用就不用,当真是不想痊愈了吗!”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她要是不用手实在是不可能,方才的语气似乎是有些重了,遂放轻了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何必这么着急?你就不怕等你年纪大一些,因为未能痊愈又生出些什么别的岔子嘛!”   宁慈早已经不再如同当初那样绝望崩溃,她甚至已经能笑着调侃:“越是这样,现在就越是要趁还能使的时候多努把力挣点钱,往后也好养老不是?”   封千味眉毛一横:“胡咧咧什么?老头我都没想着养老,你年纪轻轻怎的这般颓唐!”   宁慈却不这么认同,她给两人到了茶:“这才是未雨绸缪,是个很明智的想法。”   封千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生出食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看看桌子上的东西:“这些生筋活血的膏药,你涂一涂,我已经试验过了,的确是不错的东西,上回的药你说喝着觉得头疼,还是莫要再喝了,秘方不一定就适合所有人,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其实那些药宁慈早就没有再喝了,闻言只是笑着点点头:“好。”   封千味这些年一直在为如意治手。他比谁都清楚一双手对她的重要性,可是她当初在火场手上,最后又号出了喜脉,她坚持什么汤药也不饮,什么都是自己撑过来的,好在她命硬又忍得住,竟真的给她撑了过来,大大小小的病痛都过去了,唯有那只右手仍旧使用不灵便,封千味每每责备她为何偏偏伤了右手,她也只是笑而不答。   如今他也只是惜才,秉着能帮一些就帮一些的想法,每个月都会出去寻找一些不错的治疗法子,每个月也会为她定期施针,可他一向医术和厨艺并重的一个人,这只右手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回复的很慢。   天色已经不早了,封千味也是回来之后顺道来这里,自从他开始给如意治手,就不住在当初的竹林了,而是住到了新的何家村,村子里一直有留给他的一间房。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宁慈欲留他在府中歇息一晚,封千味摆摆手,带了东西交代完了要说的就起身离开了。   封千味离开以后,宁慈带着那些伤药回到和小鱼儿的寝卧。小鱼儿今天貌似真的玩的挺开心,人也累,睡到现在竟然都没有怎么醒过。宁慈轻手轻脚的将药膏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随后摸上床,挨着小鱼儿睡下。   宁慈寻得宅子并不在端阳城,而是在青城。   青城、端阳城和东桥镇三点一线,只是青城和另外两地有一水之隔,同样的距离,走水路总归麻烦一些。而这样三个地方,若说东桥镇如今已经是游玩圣地,端阳城为原料丰富之地,那么青城则是书香萦绕和美食香味萦绕之地,这三个地方相互映衬,算得上是江南游行中必须走的一条龙路线。   第二日请早,宁慈一日既往的早起,梳洗的时候,桃花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连城煜一大清早就已经出门了,以往还会交代交代出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今日却走得有些匆忙,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   宁慈换好了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对桃花的话没有什么回应,桃花见宁慈无动于衷,大概晓得姑娘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敏感度,所以十分机灵的打住了话题。   几乎是宁慈已经梳洗完毕了,小鱼儿才醒过来,他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揉眼睛,桃花笑着把他抱起来带他去选今日的小衣裳。   等小鱼儿梳洗的时候,宁慈已经出了房门去下厨做早饭。连府里宁慈差不多只为小鱼儿和身边亲近的人下厨,所以这个时候她要动手也没有人拦着她。   精巧的平底锅是她专门打的厨具,六个鸡蛋打散,加盐、胡椒、油,小刷子在锅底刷一层油,再舀一勺鸡蛋液摊平,小火慢煎,鸡蛋饼摊出来之后就放在一边的菜板上。宁慈刚刚摊好一个,回过头就瞧见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小鱼儿站在身后。   “让开一些,免得溅到你。”   小鱼儿就乖乖的退开一步,目光落在了摊在案板上的大鸡蛋饼。他对着桃花指了指,桃花也指着那鸡蛋饼问:“要那个?”   小鱼儿点点头,桃花却摇摇头:“这是要吃的,可不能玩啊!”   小鱼儿眉头一皱,很是坚定的要那个鸡蛋饼。宁慈第二个已经摊好了,只有她和小鱼儿两个人吃,两张饼就够了,她把晾着的两张饼放到了小鱼儿专用的小矮桌上,笑着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小鱼儿已经率先把放在番茄酱里面的刷子拿了出来,神情严肃认真的在蛋饼的一面刷好了酱汁,宁慈想帮帮他,他立马伸手挡开。他的手法当真和她刷的时候如出一辙,她顺几圈他就顺几圈,她逆几圈他就逆几圈,等到他刷完了,放下刷子擦了擦手,又跑回来把蛋饼一点一点卷起来,等卷成一个长条的时候,再一块一块切开,他的刀具自然也是宁慈给他打的最小号的,十分轻便,刚好让他拿住。   他切蛋饼的时候也真是专业的不得了,一手扶着蛋饼一手拿刀切,切的时候还用手指比划了切出来的大小,虽然比起宁慈动作缓慢了些,可是切好的鸡蛋卷饼愣是整整齐齐的一团一团,都没能散开。   宁慈有些意外。   小鱼儿把两块蛋饼都卷好切好了,最后他学着宁慈的样子对桃花伸手,桃花很快反应过来,拿来一只干净的大盘子,小鱼儿就这么认真的把鸡蛋卷饼一只一只放到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等摆好了盘,他还像模像样的扯了干净的帕子将盘子边沿沾到酱汁的地方擦干净了。虽然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的并不流畅,但一盘子的卷饼端出来的时候,没人看得出这是个孩子切出来的东西。   桃花很是惊喜意外:“姑娘!小公子的手艺可真好!这以后肯定是个厨子!”然后她立马觉得自己说的不妥,改口道:“不不不……是肯定能开许多家酒楼,开遍东桥镇,青城,开遍整个江南!”   小鱼儿大概明白这是对他的夸张,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宁慈,一脸求表扬的模样。对于每一个母亲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孩子越发的能干。小鱼儿这样的表现让她意外又暖心,她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做的很好。”   清晨的阳光溢进了厨房,将小鱼儿的半张侧脸照亮,那长长的睫毛仿佛一把金黄色的扇子,随着他甜甜的笑容一颤一颤的,他忽然凑到宁慈身边,竟然带着些撒娇的模样抱住了她。   宁慈抱着他,轻声问:“这么能干,你还会做些什么呢?”   小鱼儿来了兴趣,松开她站好,很是认真的回答:“面条。”   “你还会做面条?”宁慈简直哭笑不得,他这样的力道只怕连面都和不好,还能做面条?   小鱼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他一脸严肃的说:“你给我做的我都会!”   “你都会?”宁慈真的惊呆了,“你不过是在一旁看着,这样就会了?晓得纸上谈兵是什么意思吗?小孩子家,不能说大话!”   小鱼儿急了:“我会!”   “好好好!会会会!”桃花赶紧凑上来安抚他,顺带说道:“我的两位主子,再说下去鸡蛋卷可就凉了!”   宁慈觉得小鱼儿实在是可爱,她也不和他争辩了,牵着他往外走,可是一直到上了桌子,小鱼儿都是闷闷的。其实,小鱼儿是有点不服气,他感觉到了来自宁慈深深地不信任,整个人就有点不开心。宁慈和桃花对望一眼,有些无奈。他就是再聪明,现在也还这么小,能做些什么呢?   桃花眼珠子一转,一边走一边凑到小鱼儿身边的:“小少爷,你这么会做菜,以后做给桃花吃好不好?”   小鱼儿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他看了桃花一眼,小声的说:“宁慈说好吃才能给你吃。”   哟呵,还得让宁姑娘先鉴定鉴定不成?桃花只觉得小鱼儿能把人的心给暖化,可是她还是注意到纠正的地方:“怎么能直接叫姑娘的名字呢!”   小鱼儿看了宁慈一眼,更加不说话了。   宁慈心中有愧,笑着给小鱼儿夹了一块蛋卷:“好了,叫什么都无所谓,先吃吧。”   叫什么都无所谓?小鱼儿的眼睛又亮起来了,清脆朗声道:“娘亲!”   桃花扑哧一笑,宁慈的手顿了顿,看着小鱼儿亮亮的眼睛,她就舍不得去斥责他了。左右府上的人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粘着她,将她当做娘亲,大家不过也是可怜他从小没了娘,连城煜时常忙的不在家,没有空照顾他罢了。再者,过段时间去了青城,一水之隔,这一边如何就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样想着,宁慈没有再纠正他,等到厨房里的青菜粥熬好了,她给他盛了一碗,小鱼儿因为叫了娘亲没有被斥责,很快又开心起来,一顿早饭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早饭后宁慈得去一趟暗香阁。宁慈整装待发,小鱼儿也戴上了自己的小帽子跟了出来。之前的时间,宁慈除了去东桥的时候不会带上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原本想着这个月的第一次画舫出水完了之后能休息休息,但是搬出连府和不夜镇的改造事情可能需要提前,也就没了那么多闲工夫。   宁慈还没有开口,小鱼儿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她一点也不想带着他出门。他把自己的小帽子正了正,伸手抓住她的手,一副要么别走,要么带他一起走的样子!   别的地方宁慈也许就从了,可是暗香阁这样的地方,他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每次这样说服他在家里好好等着都十分不容易,宁慈正在措词间,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连府门口。原本已经回到家里的吉祥竟然又到了端阳城,宁慈看看日头,这个时间到,那他们岂不是很早就出发了?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你们怎么来了?”看着吉祥带着满堂过来,宁慈眉头紧了几分:“你怎么没去学堂?”   满堂抓抓脑袋,呵呵一笑:“宁姐,我给忘了,咱们夫子这个旬假要回老家,山长也要忙着准备刘阁老的寿宴,就放了我们十天大假!”   十天!?   满堂在学堂表现的很好,夫子也对他照顾有加,还从来没出现过“请家长”的时候,可是宁慈还是一半信一半疑。满堂仿佛知道她在怀疑什么,立马补充道:“若是宁姐你不信,大可亲自问一问山长,不过山长似乎去什么地方找贺礼去了,能不能见到也不清楚。”   宁慈看了看满堂,道:“所以呢?”   吉祥和满堂对视一眼,满堂道:“所以我是专程过来找小鱼儿一起去玩的!你可不晓得,山上的花儿全开了,特别好看!今个儿姐夫还会带着元宝和豆豆他们山上下水玩呢,我晓得你最近肯定有新的事情忙,连大哥也一起忙,小鱼儿最可怜了,总是被你们丢下,所以我就像来带着小鱼儿一起玩儿啊!”满堂说着,看了小鱼儿一眼。   他带着一只可爱的虎头帽子,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宁慈的衣裙,这幅模样,不用想也晓得大概是宁慈又得把他放在府里了。   满堂笑着走到小鱼儿身边蹲下来:“小鱼儿,昨天玩的开心不?”   小鱼儿沉浸在就快被扔下的悲伤里,没空搭理满堂,满堂可不管这么多,伸手就去咯吱小鱼儿,让他咯咯发笑松开抓着宁慈衣裳的手时,将他抱住顺势往旁边一站,令宁慈可以顺利离开。   宁慈知道小鱼儿和满堂亲,满堂能陪着他,决计比让桃花陪着他要好。这一边,小鱼儿发现自己没能抓住宁慈,扭着身子一股脑的就要去抓她,宁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不是说好要听话吗?要不然这样,你先和小舅舅一起玩,等到我回来,你做吃的给我吃好不好?”   小鱼儿还在伸手抓她,宁慈的事情耽误不得,她嘱咐了满堂好好照看他,转身离了连府。   上一回满堂也帮着宁慈出门,算是有经验的。小鱼儿一个劲的抓宁慈,可是等宁慈真的走了,他反倒很平静的垂下手,一脸郁闷的开始不说话。   满堂笑着逗他:“嘿,别难过了,小舅舅带你去玩好不好?特别好玩!”   吉祥看了看天色:“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桃花在一旁插嘴:“吉祥姑娘,你们要带小少爷去哪里啊!”   满堂狡黠一笑:“怎么,想和我们一起去吗?”   宁慈不在,桃花就担任了看住小鱼儿的使命,她当然要跟着一起!   吉祥不动声色的给满堂使眼神儿,满堂这才笑道:“想跟也不成,你还是留在府里吧,我保证好好照顾小鱼儿!”   “哎哎哎……”桃花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这样看着小鱼儿就被满堂和吉祥带回了东桥镇。   回去的马车上,小鱼儿被吉祥抱在腿上,垂着脑袋。吉祥有些不安的看着满堂:“这样真的好吗?要是让宁慈晓得你骗她,回头有的你好看的!”   坐在吉祥腿上的小鱼儿倏地抬起头,直直的望着满堂。   满堂一囧,戳了戳小鱼儿的脸蛋:“看什么看,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这么铤而走险么!所以你看在小舅舅用生命陪你玩耍的份上,笑一个好不好?”   小鱼儿没笑,吉祥却笑了:“也不晓得你说和谁学的,这几年越发的不像话!”   满堂也是嘿嘿一笑:“大姐,你就别再说我了。”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那边准备好没有?人都到了吗?”   吉祥仔细想了想:“我都跟元吉交代好了,其他的……他不是要自己准备吗?”   满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小鱼儿身上。   就算再聪明,这样的高能对话,小鱼儿还是没怎么听懂,他一会儿看看吉祥,一会儿看看满堂,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马车回到新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小鱼儿在路上吃了满堂给他准备得点心,都是宁慈做的,算是将就了一顿。   这几日的天气很好,午后的阳光更是灿烂美好,何元吉已经等在门口了,远远地瞧见他们回来,他立马叫上了屋里的几个孩子一起出来玩。   才分别没多久的小伙伴再次见面,周围瞬间热闹起来,小鱼儿就不再那么闷了,宁慈不在,他就牵着满堂仰头问他:“我们要玩什么?”   满堂嘿嘿一笑:“你娘上回不是不许你自己骑马吗?小舅舅今天带你去看小慈好不好?”满堂口中的“小慈”就是小鱼儿的那匹小枣红马。因为先前他玩的太疯,都不让人牵着,险些摔了马,宁慈就把“小慈”关起来不许他自己骑马,有人带着他骑也不可以,一定要等他再大一些的时候才能学。   小慈这个名字是小鱼儿自己起的,原名叫做“宁慈”,被满堂以不可以和娘亲一个名字给否决掉了,商量了好久,终于敲定了“小慈”这个名字。   小鱼儿一直记得自己有一匹小马叫做小慈,今天宁慈不在,他忽然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可以骑马了!心中顿时云开雾散,一片明朗:“小慈!小慈!我要小慈!”   马屁都在牧场那边,牧场里出了各种家禽,还有些好马储在哪里,是用来装备马车用的。何元吉的腿脚不是很好,不方便骑马,可是青城的禄庄书院不仅教文化,还教骑射,满堂已经在学堂的骑射场学过,如今骑着马走走或者缓跑,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牧场,小鱼儿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的小慈被牵了过来,他兴奋地跑过去,指着小慈看着满堂,焦急的一蹦一蹦。   吉祥往周围看了看,没瞧见人,她不放心:“你行不行啊,你自己骑马我瞧着都不放心,还带着小鱼儿……”   牧场里有专门的饲养人,又牵了几匹刚刚买回来的小马,何远和章岚过来的时候,豆豆和丫丫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骑马!   何远一看到那高大的马,男儿血性就沸腾了:“嗷嗷嗷!我要骑马!”   结果被章岚一把揪住:“骑个屁!你要是敢碰一下回去有你好看的!”   何远立马就可怜兮兮的央求:“就让我骑着走一走嘛……”他还没说完,另一边的两只小东西已经向何远投来了凄楚的目光……   章岚笑着把豆豆和丫丫抱上两匹小矮马上头,拍怕何远的肩膀:“骑着走一走门都没有,不过你可以牵着走一走,赶紧的,带孩子玩儿去!”   已经上了马的豆豆和丫丫兴奋地直叫,何远和章岚一个人照看一个,在饲养人的陪同下,牵着两匹温和的小马开始走啊走啊走……   何元吉和吉祥两个人一起照看元宝,何元吉回头看了还站在原地的小鱼儿:“满堂,你找个人和你一起,免得他受伤。”   满堂连连点头,哪怕小鱼儿已经焦急的不得了,他还是不慌不忙的把他放上马。那一头的元宝也上马了,他像个威武的小将军嗷嗷直叫,引得前面已经走出些距离的何远夫妇又掉了个头往回走,三匹漂亮的马就这样会师,几个孩子玩的开心极了。   小鱼儿上马之后原本是很开心的,可是满堂牵着他走了几步,就发现他的眼睛盯着元宝豆豆他们,表情有些不开心。再一看一边吉祥她们的细心照顾,满堂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咱们先玩儿,宁慈忙完了事情就会过来陪你一起玩,到时候小舅舅和宁慈一起陪你玩,好不好?”   小鱼儿点点头,他抓着缰绳,在满堂控制的速度下过起了干瘾,嘴巴里不住的喊着“驾驾驾!”,小鱼儿这一喊,旁边的小伙伴都兴奋了,一个个都握着缰绳喊着“驾驾驾”,可是速度依旧是在父母的控制下龟速行走。   元宝第一个不满意:“爹爹!元宝要跑!”   何元吉有些歉疚的看着儿子,他和吉祥都不会骑马,这样牵着马带他都都担惊害怕的,万一马一下子发了狂咋办呢?面对儿子的恳求,夫妇两只能好好安慰。另一边,何远是个玩性大的,豆豆也不属于他亲爹,听到元宝要快一点,他也要快跑。   何远其实比自己儿子更想快跑啊!他们这些男人哪个小的时候玩游戏没想过当将军啊!他们家的撑衣杆都被他当做将军的战戟玩了好多年呢!   面对儿子的诉求和媳妇的目光威胁,何远只好将自己心里的玩性压下,很低落的说:“儿子诶……爹不会啊……”   满堂牵着小鱼儿的马,往空地方向走了几步,小鱼儿“驾驾驾”的喊得正起劲,下一刻,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温顺乖巧的枣红马忽然嘶鸣一声,前蹄瞬间扬了起来,满堂大惊,飞快的翻身上马将小鱼儿压在怀里,死死地抓住了缰绳,怀里的小鱼儿传来惊吓到的喊声,嘶鸣之后的马儿忽然疯狂的跑了起来!   “满堂!”   “小鱼儿!”   一旁的何远等人大惊,可是马跑得很快,根本追不上!满堂似乎是在极力的控制马,可是那狂乱的奔跑一直没有停下来!   就在这时,马场的另一边,马蹄声渐渐逼近,一道深色的的身影如闪电般靠近,马上的男人身材高大秀场,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别样气质,马蹄雪白的战马疾速靠近满堂的枣红马,还未等所有反应过来,江承烨已然伸出手,一把将满堂怀中的小鱼儿勾到了自己怀里,他一手持缰绳将小鱼儿固定住,再次飞快出手将满堂拉到了自己身后!   江承烨迅速的停下马,将满堂和吓得不轻的小鱼儿放下马,大喝一声,追上了那匹还在发狂的枣红马,与并行之时飞身至枣红马身上,三下五除二的将其制服。   这场意外来的突然极了,满堂好久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不对啊!按照他们的计划,应当是骑马的时候江承烨再出来,从带着小鱼儿骑马开始慢慢和他亲近啊!为什么马会突然发狂!?   何远他们也吓得不轻,立马把自己的孩子抱下马急急地奔过来。   “咋回事儿啊!怎么会这样!?”吉祥一颗心都险些从喉咙里飞出来,她当然知道宁慈有多看重小鱼儿,要是小鱼儿有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满堂自然是立刻查看小鱼儿的状态,刚才那一瞬间来的太快了,小鱼儿也的确是被吓到了,这时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横膈膜似乎还有些抽筋,一下一下的,可怜急了。   原本的骑马计划就这样被一个意外打乱,吉祥已经不放行让他们骑马了:“行了行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何远和何元吉镇定下来,开始起了疑心。   牧场里饲养的马都是用来运输货物,一匹一匹都温顺的很,什么时候发过狂?   这时候,江承烨已经骑着枣红马,牵着自己的战马过来了。满堂一看到他就像看到英雄似的:“程叶哥,刚才……”   江承烨看也没看他,而是直接下了马走到小鱼儿身边,单手将他捞了起来放在了自己战马上,旋即自己也翻身上马。   吉祥吓坏了:“程叶!这可使不得!他吓坏了!”   江承烨神色冷冷的:“骑马自然就有马发狂的时候,若是这样的事情都撑不过去,还如何做男子汉,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江承烨垂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窝着的小豆丁:“抓紧!”   小鱼儿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听话,竟然连挣扎都没有,十分听话的抓住了马鞍前的扶手。江承烨一夹马肚子,高大健硕的战马立马飞奔而去!   “好快啊!这个叔叔会骑马!”元宝看着那漂亮的马,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嚷嚷着叫起来,满是期待的望向何元吉。   江承烨的马术极好,牧场里有一片地方可以跑,他带着小鱼儿跑了一圈又回来,小鱼儿早已经没了刚才受惊吓的模样,马儿停下的时候,他的笑声还没来得及停下,大大的眼睛已经笑得弯弯的,整个人还兴奋地一扭一扭模仿着在马上飞奔的样子。   江承烨勾勾唇,翻身下马,可他才刚刚下马,衣袖就被一只白白的小手扯住了,小鱼儿这会儿看他也像是看英雄了,一字一顿认真的说:“还要!”   江承烨的一颗心顿时就暖了,他把笑着再次上马:“好,再来一次!”   这下子不得了了,元宝他们全都眼红了,豆豆更是学着小鱼儿的样子扯着何远:“呜呜呜……小鱼儿都可以骑马马!”   何远的心里泪流满面……不是你老子不想……是你老子不能够啊……   ------题外话------   昨天月末,收到好多票票!有十几个亲亲都给了!呜呜呜呜……   好满足!   ☆、144   牧场的地方比较宽敞,又是个晴好的天气,不只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小鱼儿还没惊吓多久就被江承烨拎走还是因为之后的策马奔驰的滋味实在是太有趣,等到江承烨骑着自己的“绝地”回来的时候,小鱼儿因为太过兴奋,一张小脸都笑的红扑扑的。   江承烨现在越看小鱼儿越喜欢,别看他沉默的时候挺能唬人,就刚才在马上,他差点没闹得两个人都摔下去,可是江承烨一点儿不觉得生气,相反,他觉得他的孩子就该是这样能静能的可爱着!且他欢腾的模样,让江承烨直接想到了从前如意的娇憨之姿,脑中忍不住就浮现出了她们一家三口共骑一匹马的场景……   江承烨回来了,仇恨也拉了不少,何远他们原本只是为了帮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多接近,结果自己这个当爹的被江承烨轻轻松松的比了下去!   元宝平日里最闹腾,胡搅蛮缠的功夫更是不容小觑,他鼓着腮帮子自己就要去往马上爬,何元吉忙不迭的去将人抱下来,江承烨看着何元吉明显有些不便利的腿,没有多问什么。   何远在一旁有些郁闷,所以想跟江承烨打个商量:“要不你带着我家豆豆和丫丫也跑一回?”   江承烨没有立刻答应,他蹲下来看着小鱼儿:“让他们一起吗?”   小鱼儿转头看向伙伴们的殷切,再次望向江承烨的时候,他的眸子带上了异样的光彩,仿佛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决定着每个人幸福的权利一般,让他全然忘记了被宁慈丢下的郁闷。他的眼眸亮晶晶的,抿着唇点点头。   江承烨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脸,声音温柔道简直让人沉醉:“好。”他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直接将缰绳丢给了何远:“绝地是我训练的战马,有灵性也稳得很,你们自己玩吧。”话毕,他直接把小鱼儿抱了起来,那强壮有力的手臂带来的稳稳地抱抱让小鱼儿很快找到了熟悉感,他甚至伸手环住了江承烨的脖子,这样只有宁慈和满堂能享受到的亲密动作,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给了江承烨。   尼玛,果然是亲生的!   “你……你要去哪啊!”何远原本是想让江承烨骑马带着孩子跑两圈儿,可是看着抱着小鱼儿越走越远的人,何远好想骂人啊!   看着元宝他们殷切的目光,满堂一碗水还是端平了,他追上去拦住江承烨:“程叶哥,你……你就带这元宝他们跑一圈儿呗……”   小鱼儿就像在宁慈怀里一样安静,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满堂,一双小手环着江承烨的脖子,真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江承烨稳稳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给满堂丢出轻飘飘的一句话:“谁的媳妇孩子谁自己带,我只带我自己的媳妇孩子。”话毕,他掂了掂手里的小鱼儿,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场抱着小鱼儿往农场的方向走了。   何远已经气咻咻了:“忘恩负义!白眼狼!喂不熟的畜生!”他们之所以这样帮着江承烨,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晓得他和小鱼儿的亲缘关系。倘若可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小鱼儿既有亲娘疼爱,也有亲爹守护,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他们都知道宁慈有多看重小鱼儿,如果小鱼儿真的接受了江承烨,宁慈会不会回心转意呢?   且不说她如今的心意究竟如何,就说她打着一个“未婚挽发”的说法将无数的姻缘拒之门外,想必还是和程叶这个男人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再加上程叶自从回到了新村,毫无从前那样的高冷姿态,虽说讲话仍是不多,但为人亲和了不少,他们都觉得他变得比以前好了,总而言之,如果能破镜重圆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是!   “欺负人!欺负人!”何远骂骂咧咧的,他很愧对自己的孩子,觉得他们在拼爹的环节中直接惨败……   何元吉却是没有那么多想法的,他看着那远远走开的父子,开口道:“好了,本就是给他们二人铺路,现在小鱼儿似乎不怎么抗拒程叶,我们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你当真以为今日没事做要出来踏青赛马吗?”   何元吉说到最后,目光望向了牧场边上的一处树林。环视四周,就这片地方最为隐蔽,方才马儿发狂的事情实在有些可疑,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何元吉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何远做起正经事的时候还是挺有模有样的,这么听着,刚才这一出还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两个男人走到一边商量这件事情,几个孩子交给了他们的娘亲,何远看着那处密林,摸着下巴说道:“不可能啊,宁……就是如意,我记得她曾经在这周围都布下了守卫的,咱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也没生什么事儿啊……”   何元吉想的就更加深一些:“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和程叶有关?”   虽然如意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是当初程叶离开没多久,何家村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当初他们也有诸多猜想,想过是李恒才同伙的报复,想过是郑家人的报复,甚至想过会不会是什么土匪强盗,可是那些无根无据的猜想最终还是落了空。   时隔三年,他们在这里也已经生活了将近三年,宁慈布下的守卫几乎都不需要做什么,因为每一日都是相安无事,那些马儿更是从未发狂过,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是程叶回来没多久,这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觉得不妥,第一我们没啥证据,只是个猜想,至于第二,你也晓得宁慈的性子,如果要说今天的事情,只怕小鱼儿差点受伤和咱们帮江承烨的事情就都得曝光,到时候她恼羞成怒,只怕咱们谁说什么都没用!”何远说出了顾忌,何元吉原本的念头也动摇了。   的确,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关键就是宁慈。他们帮程叶只是想撮合他们,若是一个搞不好,宁慈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程叶身上,那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最后,何远一击掌:“你说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有啥用,走,咱们去那片林子瞧一瞧!”   何元吉拍了拍脑袋:“真是……走走!”   两个男人直接去到了那片可疑的林子,可是他们前前后后的找了很久,什么可疑的人和可疑的物件都没发现,最后两人绕回到路口这里,都是一无所获的摊手。   “兴许真的只是意外也说不准,这样一来也就和程叶没什么关系了。”何元吉打心底里还是希望宁慈他们一家能合合美美的,最好别生出什么无谓的误会。   何远踮着脚朝那里又看了看,努努嘴:“也许吧。”   两人检查了林子回到村子里时,小鱼儿已经和江承烨玩到了一起。只是玩的地方由小鱼儿做主,他直接把人拉到了灶房,扬言要做面条!   满堂一众人都被赶了出来站在灶房门口看热闹,江承烨作为一只新宠,得到了可以近身的殊荣,何远他们凑到灶房门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手里拿着各种刀具举得高高的,而他身边才过他膝盖没多少的小鱼儿哼哼唧唧的一定要拿那些刀。   “咋搞的!别伤到孩子!”何元吉看着江承烨举着刀就觉得危险,一旁的吉祥拦住了他:“真的把刀给小鱼儿才是危险,你别急,先看着。”   吉祥向来是个疼孩子的温顺之人,此时此刻小鱼儿拿不到刀具,几乎各种方法都使尽了,最暴力的时候,他直接伸脚去踢江承烨的腿,小小的年纪,抬腿已经很有力道,能踢得江承烨的小腿一声声闷响!   可江承烨除了受着,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法子。就那样举着刀不给他,眼中刚才还充盈着的爱心和暖心在这一刻悉数转为了不悦和忍耐。   何元吉惊呆了:“咋都不拦着啊,你也是,干啥在这看着,把小鱼儿抱出来吧!”他这话是对着吉祥说的,可是吉祥这一回却异常坚定的袖手旁观,丝毫没有温婉贤淑的模样在里头。   就着这边闹着的时候,回了村子里在屋里补了觉的封千味忽然打着和前出现了。他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回到村子里的,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此刻,封千味一边揉着眼屎,一边还打折和前,手里握着的个酒葫芦,似乎是过来打酒,结果酒没有打到,却看到了堵在在房门口的一众何家人。   “哟呵,大清早的干啥呢!”封千味睡得不知时日过,一副悠闲的不得了的样子。   豆豆指着外面偏西的日头:“早就不是早上啦!”   封千味呵呵一笑,并不在意,他几步并到灶房门口,好奇的也往里面瞧了一瞧,这一瞧可不得了!乖乖,这孩子把江承烨当人肉沙包么!   “哎哎哎……这是在干什么啊?”封千味的声音成功的将江承烨的目光引了过来,见到封千味的那一刻,江承烨甚至激动地想要过来。奈何他手里还拽着小鱼儿想要的东西,他想走小鱼儿还不给他走!   封千味看热闹似的,说了一句开场白之后,既没有进去帮江承烨一把,也没有就这么离开,反倒像是和吉祥她们一起开始看热闹!   “今儿个宁慈将好有些事情,所以我们就把小鱼儿接了古来,哪晓得程公子也过来了,小鱼儿也喜欢他,我们索性让程公子陪着小鱼儿玩耍了。”吉祥见封千味没走,好心的解释给他听,封千味看着灶房里对着亲爹拳打脚踢的小鱼儿,笑着摇摇头。   小鱼儿的花拳绣腿根本伤不了江承烨,他之所以觉得不悦和一味忍耐,只是因为此刻的他还有些闹不懂。他不懂,为何前一刻还能被他所掌控的孩子这一刻就会闹腾成这样,他自问已经十分用心的对待他,可是那份不可掌控依旧让他挫败连连。更严重的是,他不能打也不能骂,这样小的孩子,他为何要跟他计较,更何况这还是他的孩子!   最后,是满堂最先忍不住,他挤过去一把抱住已经有些像一只小豹子的小鱼儿,笑呵呵的哄逗:“啧啧,你看着你这小德行,被宁慈看到肯定再也不想要了!”   江承烨微微皱眉,他觉得满堂不应当对小鱼儿说这样的话,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抿着唇生气的小鱼儿忽然嘴巴一瘪,漂亮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抱着满堂的脖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孩子哭了,这会儿吉祥总算不再袖手旁观了,她上前接过小鱼儿,连连笑着哄他,一边哄还一边作势打满堂:“不会不会,宁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打小舅舅!打他!叫他乱说!等宁慈回来我们和宁慈一起打他!”   吉祥轻轻拍了拍满堂,满堂立即装出很痛很痛的样子,这样浮夸的演技最终还是抚平了小鱼儿,他今日的情绪波动有些大,情绪转换上也很突然,所以等他豪放的哭的差不多的时候,被吉祥带到了屋子里哄着睡觉。   “我们睡觉觉,等睡醒了宁慈就过来了!”吉祥的声音温柔,轻轻拍着小鱼儿的身子,小鱼儿小小的一团缩在薄被里,长长的睫毛因为犯困,一下一下的煽动者……   终于脱了困的江承烨立马将封千味请到了外面说话,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问清楚!   封千味的酒葫芦已经装满货了,两人缓缓地朝路口走,封千味不发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酒。   “当日我派颜一过来送信,已经是冒着极大的危险,难道还是没有躲过跟踪?”江承烨将自己想到的问了出来。一直以来,他没有告诉如意他的身份,不过是因为他并不想带着那个他已经不再眷恋的身份来和她生活在一起,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和困扰,可他更清楚景王妃的独断和狠心,所以隐瞒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隐瞒如意和王府,让如意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宁王府,而王府那边更加不知道何家村,不知道何如意。   这样,待他了结了王府所有的事情,回到何家村的,依旧是程叶。   可他没想到的是,哪怕自己已经十分小心周密,何家村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几乎殃及整个村子的大火,他只是想一想,就明白那对这些村民来说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封千味喝了一口酒,悠悠道:“这件事情的确是蹊跷,我也查证过,加上猜想,差不多七七八八。不过……”封千味顿了顿,转头望向江承烨,“无论是人还是事,如今已经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时候,只怕你就是想将他们母子藏着护着,宁慈也不会再任由你决定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无奈又说道这个话题,江承烨显得有些黯然,方才被小鱼儿拳打脚踢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腿上被踢被打的地方,那疼痛仿佛在一瞬间扩大了无数倍!   封千味瞥他一眼就晓得他回来之后吃了多少憋,他把葫芦别回腰上,淡淡说了句:“跟我过来。”旋即施展轻功。江承烨反应很快,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都是轻功了得的人,很快两人就到了由何远打点的有果园的山头。江承烨记得这山头是当初开荒所得,而他随着封千味一路疾行,于山中一处休憩好的园林停了下来。园林的木栅大门关着,江承烨跟着封千味翻了进去,而就在他进去的那一瞬间,他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氛围,这种氛围……和汴京城外的西郊园陵一模一样!   江承烨仿佛晓得了封千味要带他来看什么。   果不其然,等他们穿过一片花丛,眼前开始出现一个个修葺的十分精致的坟头。   封千味在埋葬着何婆子一家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江承烨的步子自然也随着封千味的步子停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座座精致的坟头,江承烨只觉得整个园林里都多了一丝彻骨的寒意,他的拳头微微紧握,听到一旁的封千味说:“当初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可是如意那个丫头愣是一个人把事情担了下来。她一个弱质女流,自然要找一个能依靠的人帮着她。这里的坟头起初只是为了让亡者安息才堆起来的。可是后来,那个丫头竟然赚了一大笔钱,这一大笔钱,她第一时间就是全部拿出来,给这里的每一个人把坟头前前后后的修葺了一边,请了得道高僧三天三夜的超度念经。若不是因为她的右手受了伤,探脉的时候发现她有了身孕,这个傻姑娘还得继续奔波不知疲累!”   江承烨的紧握的拳头隐隐开始发抖,一张俊脸上头开始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可是封千味并没有停下。   “这个丫头固执起来,其实也是可怕的很,在她看来,当初那些被连累的人,无论作恶还是行善,无论与她交好还是交恶,因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而丢了性命,都是枉死。她在我那里呆着养胎期间,晚上常常会做恶梦惊醒。其实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也许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是,她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这些年,她看似再也不提起他,其实早已经将他的身份摸得清清楚楚。他为什么一直觉得她是个娇憨傻气的女人?看,她聪明起来,就是他也瞒不过她。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曾经隐瞒她什么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开始有了怨恨?当他再次见到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她哄回来,而不是坦白一切,是不是也让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坦诚相待?   “我……我不解释是因为……”江承烨尝试辩解,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才觉得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失约就是失约,他为了报仇而毁约,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将她抛在了脑后。无论此刻他有多么懊悔有多么想要挽回,当初的一切都已既成事实。   封千味似乎是轻叹一声:“当初提出改名换姓,是她的注意,里面还有一座,你不妨去看看……”   江承烨仿佛被操控着的人偶,按照封千味指着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越过了何婆子一家的坟墓,他的目光落在另一处坟头上,花岗岩石上头,赫然刻着“何氏如意之墓”。墓碑上还有生卒年月日,生于建光四十一年,卒于天寿元年。江承烨仿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一瞬间滞住了,他略微颤抖着手扶上碑身,修长的手指停在了“如意”二字上,便不再动了。   她是用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亲手埋葬?   封千味似乎是轻叹一声:“她改名换姓,并非什么姑娘家的脾气。只不过是因为当日敌在暗我们在明,当日的大火是从何家这一头蔓延开去,以她这里烧的最为严重,所以八成是冲着她来的。唯有让所有人都以为何如意已经死了,她才能夹缝中生存,带着你们的孩子逃过一劫。其实现在想一想,若非你留下的几个高手,只怕她当真就那么没了。浮生一梦,还真是睁眼闭眼间,快得很。”   江承烨靠近了墓碑几分,落下目光时,忽然在墓碑前的一处松软泥土里发现了什么。他半跪在地上,将那露出的一点银色的东西挖了出来,旋即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柄已经融的面目全非的银簪子。似乎是因为高温的缘故,花型样式都毁了,唯有一个簪子的形态还在。   那是他当初亲手戴到她头上的簪花,他曾对她说,在他回来以前永远不要拿下来。可是如今,她将它埋在这里,是因为等着江承烨的何如意已经不在了?她说的两清并不是什么负气的话,而是在那段绝望而无助的日子之后生出的决心?   他来晚了,所以她也不要他了?   这世上也许没有谁比江承烨更清楚从一个弱小的人变得强大要付出多少,而正是他心中那个娇憨傻气的女人,竟然成为了今日独当一面,能用自己的一双手为这么多人造就一个世外桃源的女人。   江承烨的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无措,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认错和哄逗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简单。从来没有一刻,让他有比现在更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会失去她……   他背对着封千味,所以那微红的双眼也没能被封千味瞧见。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再流过泪,可是这一刻,当他半跪在“如意”的墓前,他终于感受到了万箭穿心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她……我听说她的手……似乎是伤了……是……”江承烨的哽咽让他有些说不清楚,身后的封千味在他的异常中显得有些惊讶,要知道,即便是他,也不曾见过江承烨曾经为了谁掉过眼泪,即便当初为了他的手下报仇,他也是以千万倍的愤怒和狠意来回报!   “她是在孕期受伤,哪怕我向她保证过有些药不会伤了她的孩子,她还是不肯听,强制的灌下去她都会悉数吐出来。也因为她牵挂着许多事情的善后处理,所以右手的救治稍微耽误了一些。那时候她的确是没能从变故中反应过来,甚至连右手有多重要都没在乎,等到之后……其实也不算废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想法子让她痊愈……用似乎还是可以用,只是想要再做出什么佳肴……罢了罢了,不说也罢,如今她的左手,也使得很是利落不是,做出的菜色味道也是一丝儿不差的……你……”   江承烨没有再说话,封千味原本只是想让他明白,倘若他还想像从前那样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就可以掌控全局,将她限制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将这个失约事件当做小情小爱来哄逗,只怕后面不会很乐观。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好像劲儿使大了,江承烨……似乎有点承不住了……   封千味带着江承烨在这里走了一圈,等到江承烨完全平复了,一张俊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时候,两人又回到了村子。   刚刚走到村口的时候,一辆马车的停驻让江承烨的步子猛地一顿,还没等封千味反应过来,他已然冲向了吉祥她们的屋子里。待他悄无声息的翻进屋里,躲在暗处的时候,果然就瞧见了宁慈坐在堂屋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可是不知为什么,当脑海中浮现出那墓碑上的碑文时,他便将那股冲动硬生生的压下了。   她如今比以前好看了很多,也不再如同以前那样穿着最简单的碎花衣裳,她那样端端的坐在堂屋里,冷清而艳丽的一张脸透着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亵渎的气场。   熟睡的小鱼儿很快被带了出来,小小一颗豆丁揉着眼睛走出来,在见到宁慈的那一刻,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扑向了她的怀里。   宁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旁的吉祥笑道:“你看你,难不成还不放心么,他在我们这里好得很!”   宁慈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让小鱼儿站直,她将他转了个圈儿,小鱼儿低着头没有看她,然后就听到宁慈问:“早晨不是穿的这件衣裳,你的那件衣裳呢?”   屋子里的人都微微一怔,没想到宁慈会这般敏感。   小鱼儿的那件衣裳因为骑马的时候被勾破了,那口子开的有些狰狞,一瞧就不是因为普通的摔跤造成的,因为吉祥她们屋里也有孩子,所以更加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会刮破衣裳。   方才小鱼儿拉着吉祥要她给他换衣裳的时候,吉祥还觉得小鱼儿可真是聪明机灵,把宁慈摸得透透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姜还是老的辣!   若是说出骑马,不但小鱼儿会被责罚,江承烨也逃不了,吉祥笑着抢先道:“这个小祖宗可是随了你,来我们这里可把自己当成大厨子了,口口声声的要给我们做吃的,那样子还真跟个小厨子一般,可咱们这里可没有你细心,还专程给他打了他的小刀具。我这里都是大人用的柴刀菜刀,当然是不能让他拿着的,这小子脾气可大,不让他做菜险些掀了我的灶房,这不,等到那衣裳被柴火勾破了,他才想起来你会责罚,乖乖的去睡觉了!”   吉祥的这个由头找的很合适,因为宁慈出门之前,在连府的厨房里,小鱼儿就是一副要自己动手的模样,等来到这里,他知道大家都宠着他,所以闹一闹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宁慈果然沉下了脸,满堂抢先一步走过来把小鱼儿抱起来:“宁姐,这你可不能怪小鱼儿,你说你好好地把他一个人留在连府,他心里不开心,还不能睹物思人啦,你常常给他做好吃的,他当然要下厨思你啊!”满堂把小鱼儿抱开了放下来,咯吱他的小身子,小鱼儿那绷着的小脸立马咯咯咯的笑开了。   如果说宁慈了解小鱼儿,那小鱼儿这样聪明的孩子又如何不了解自己的亲娘?他知道宁慈什么时候会生气,生气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什么时候要格外乖巧听话,他也是拿捏得很好的!   宁慈简直要气笑了:“还闹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护着他,他若是把性子养坏了,你们赔我一个儿子吗!”她看了一眼小鱼儿,想到了早晨他依依不舍的模样,终于还是把要发的火压了下去,对他招招手。   警报解除!小鱼儿这回是真的开心了,他像一块白嫩嫩的小糯米团子一样奔回宁慈的怀里,软软糯糯道:“我想你了。”   宁慈今日去交代了些事情,后面若是要开始处理“新东桥”的事情,只怕更加忙的脚不沾地。虽然她已经想好,等忙完说有的事情就带着小鱼儿出去走一走,游山玩水,可是现在,面对儿子的依赖,她纵然有再多的不悦,也只能化作落在他小脑袋上的轻柔爱抚。   何远几个已经是这边的常客,因为白日里一起玩了,晚上准备搭伙吃饭,这会儿何远把刚刚处理好的鲜鱼拿了进来,对着宁慈呵呵道:“这一去一回的浪费时间,也累人,要不你今晚就在这边歇着?你能颠簸小鱼儿也不好跟着你颠簸啊!”何远这一发话,吉祥和章岚都发话了。   “是啊,之前你好不容易回来,却也没有留宿,我可馋你的手艺了,不留下一顿晚饭一顿早饭,你就别想走!”吉祥走到宁慈身边握着她的手留人。   宁慈低头看小鱼儿:“在这里住一晚好嘛?”   如果有宁慈,小鱼儿还是很喜欢这里的,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全天下最浓烈的幸福感点头。   定下了住在这里,吉祥她们就忙活开了。自从大火之后再建新村,吉祥她们的屋就是按照从前那个屋子重建的。吉祥和何元吉他们都是睡在西屋里面的,元宝还小,给他留的东屋不好让他一个人睡,所以东屋空置着。吉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将地方给收拾出来了。   宁慈抱着小鱼儿进了东屋,大家都晓得她不过是还要再检查检查小鱼儿有没有什么别的伤在身上。   从宁慈出现到她回屋,江承烨一直都在默默地看着她。吉祥到后院的时候,江承烨找到了她将她请到了一旁去说话。   吉祥今日对他是在不算是温柔和蔼的大姐模样,见到江承烨找她谈话,她也一丝一毫都不惊讶。也许为人母之后,再温柔青涩的少女都会多了一份成熟稳重,她静静地看着江承烨,还未等他开口,她已经率先抢了白。   “程公子,你今儿个和小鱼儿也算是相处了大半日,你可有什么想法?”吉祥站在他两步开外,问的很是平静。   有什么想法?江承烨想了想和小鱼儿的相处,淡淡一笑:“他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也有几分勇气。只是调皮起来,也着实让人头疼。”   吉祥浅浅一笑,继续道:“我今儿个没有让大伙儿帮着你解围,其实并不是什么报复和整治。小鱼儿对你胡搅蛮缠的那一刻,我就看出你的无措和不悦。”   被说中了,江承烨微微有些尴尬。那是他的孩子,他自然是要好好呵护捧在手里,最终却因为孩子的胡搅蛮缠而生出不悦之心,一味的忍耐,这样看来,总觉得并未将他放到心里疼一般。   吉祥轻轻叹了一声,道:“程公子,我也是做娘的,所以我晓得要把一个孩子带大,有元吉陪着我我都吃力的很,可是宁慈……不对,是如意。如意她几乎是一个人亲力亲为的将小鱼儿带到现在。许多人瞧见一个孩子,若是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可爱,都会去逗弄哄着,可是真正要带着这个孩子过日子,只怕不过两三日就已经要被烦死。”   “抚养一个孩子,绝不是仅仅靠着疼爱和哄逗,小鱼儿最让人费神的时候,远远比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宁慈之所以能将他拿捏住,绝不是靠着你今日这样的一味溺爱。你觉得自己突然之间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所以无法适应,以一个错误的方法去对待孩子和如意,这无可厚非,可当初的如意又如何不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有了小鱼儿?我觉得,宁慈才是带着对孩子的爱去教导小鱼儿,而你,更多的是带着愧疚回来。程公子,无论是小鱼儿还是宁慈,他们要的都不是你的愧疚。”   江承烨已经被吉祥的一番话说得呆愣在原地。事实上,短短一天时间,无论是封千味还是吉祥,都能三言两语的说出让他无法回应的话来。   而他们的话中所说的,正是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的盲区。那些他一早就应当明白,却因为愧疚和急于补偿的心所忽视地方。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愧疚。   小鱼儿需要一个父亲,而她,需要一个夫君。   他是为了和他们一辈子在一起才回到这里,那些亏欠和补偿,应该用一生的相处去完成。   江承烨沉默的时候,吉祥再一次发话:“程公子,小鱼儿这个名字,只是他的小名。宁慈还给她起了一个大名,你可曾听过?”   江承烨有些讷讷的摇头,她给孩子起了一个大名?   吉祥垂了垂眼:“小鱼儿的大名,叫做程一诺。”   江承烨因为这个名字,僵在原地很久很久。   “三月之期,延后半年,月下一诺,定不相负。”   一诺,程一诺。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朝归来再不离   宁慈带着小鱼儿在新村住下,因为小鱼儿白天睡了好一会儿的觉,一直到了晚上都还活蹦乱跳的,已经奔波一整日的宁慈只能强打着精神陪他消耗体力。   东屋里的家具床柜都是新的。铺着的棉絮软软的,吉祥提了热水进来的时候,宁慈正抱着小鱼儿检查他的指甲有没有留长没有剪。孩子最容易忽视的就是这里,一旦指甲长了,他们整日到处玩,什么都要碰一碰,指甲壳子里就脏兮兮的,在宁慈的三令五申下,小鱼儿一直都谨记着手手要干净,指甲也从来没有留长过。   吉祥把西屋里放着的一只大木桶里装满了热水,一边擦手一边对宁慈道:“今儿个一整天到处跑,该累坏了吧!要不我先帮你带带小鱼儿,你泡个澡,人也会精神很多的。”   宁慈冲吉祥笑着点点头:“好。”可是她才刚刚一动,小鱼儿就扭在她怀里不肯离开了,那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宁慈,什么也没说,宁慈却懂了。   “你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宁慈先下了床,转身把他抱起来放在地上,穿好了鞋子,“先和大姨出去跟元宝玩一会儿,我洗完了就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小鱼儿殷切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他最喜欢和香香的娘亲一起扑水!   可是小鱼儿洗一个澡,就跟打一个水仗没什么区别,赶过来找他已经让宁慈有些疲惫,这会儿是再没有心情和精力陪着他闹了。对小鱼儿,宁慈疼则疼矣,可是真的严厉起来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她的脸色才微微沉了沉,小鱼儿就收敛了,嘟着嘴牵着吉祥的手乖乖的出了房门。   宁慈关好了门窗,走到木桶边试了试水,这才缓缓脱了衣裳,只剩一件肚兜和薄薄的亵裤,这才进了木桶里,舒舒服服的泡起澡来。   微微有些烫的热水漫到脖子的时候,宁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同一时间,所有的疲惫和困乏都涌了上来。她转了个身,双臂叠放在木桶边沿,下巴搁在了手臂上,脑袋微微往一侧歪去,眼睛也一合一合的,缓缓闭上了。   原本只是小憩,可一不留神就一觉睡过去了,宁慈从小鱼儿会走路之后就不再像怀着他和刚生下他的时候那么爱做梦了。往往是一整日忙过去,沾着枕头就能睡着,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一觉到天亮。可是这个小憩般的打盹,却让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在从前的何家村,住的是当初她赚回来的钱盖的大房子。梦里的夜空繁星如海,而她犹如置身于一片云层之中,整个人都失了重一般。没有吉祥、没有金玉满堂、连小鱼儿都没有,她努力地看着那一片星海,隐隐的,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只要她一伸手就能触及,于是她真的伸手了。   然而,当她真的碰到那个影子的手时,仿佛摸到了一团火一般,被烫的迅速收回了手,而那个影子也在一瞬间破散开来,融入了那星星点点的星海之中!   宁慈想要喊出声,可是这个梦里一丝儿声音都没有!手上的灼热还未消退,周围忽然变成一片火红!星海成了火海,宁慈抬起头,只看到已经燃起火的房梁!   金玉!满堂!那熟悉的记忆在一瞬间回到脑海中,宁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金玉和满堂还睡在房间里!她不管不顾的冲向了西屋,梦里虚虚实实的感觉,让她好像真的抓住了什么!她带着他们往外跑,却在躲避一根掉下来的火木梁时不慎让头上的银簪子滑落,她没那么多时间犹豫,只能求着身边的人快些带金玉满堂出去!   看着金玉满堂安然离开,她转身就要去捡掉在地上的银簪花,身后仿佛有谁拉着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伸手去捡地上已经发烫的银簪花时,一根烧的火红的柱子忽然直直的砸向了她的手!   “不要!”宁慈猛地睁开眼,入眼的却是一片漆黑的屋顶。   她看了看自己,才发现她已经睡在了床榻上。   怎么回事?她刚才明明……   望向一边的木桶,里面的水好像已经没了。宁慈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明明在泡澡的,怎么会睡在床上?难道刚才泡澡才是在做梦?   外面的吉祥听到了宁慈的声音,带着小鱼儿进来,小鱼儿才发现娘亲已经率先睡下了,他立马哼哧哼哧甩了小鞋子钻到了薄被里,动作麻利的窝在了宁慈身边。   “我……我刚才不是在泡澡吗?”宁慈揉了揉眉心,朝着吉祥问道。   吉祥笑了笑:“是啊,是在泡澡,好在我中途进来看看你要不要加热水,哪晓得你倒好,直接靠着木桶睡着了,还睡得沉!我见你睡着了,索性就不叫你了,叫了章岚来帮我一起把你反到床上让你好好睡一觉,这时候精神些了没?”   叫不醒?怎么可能?   她比这次更累的时候都有,却也没有睡得沉到叫都叫不醒的地步才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肚兜和薄衫,抬头望向吉祥:“你还连衣裳都帮我换了?”   吉祥轻咳几声:“都是自家姐妹,怕啥,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洗过澡呢!”   宁慈觉得吉祥的神色有些古怪,但是她说的有没有什么别的破绽,她转头望向儿子,小鱼儿也笑呵呵的看着她,让她搜索不到任何信息。   吉祥刚才听到她尖叫,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吓了一跳,这会儿见她好好地,遂问道:“是不是做恶梦了?”   想起那个的确不算多么愉快的梦境,宁慈抿着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姐夫他们都睡了吗?”   吉祥摇摇头:“没呢!何远他们也在,说是有啥事儿要商量,也没带着我和章岚,神神秘秘的。”   宁慈点点头:“我正好也有事情要跟他们商量。”说着翻身就要下床,吉祥连连拦着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商量啥啊,你看你累得泡澡都能睡着,什么事儿不能留到明天说!?”   吉祥说话间,宁慈已经套上了裙裳整理好衣带:“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我这几日要去涪陵镇和汾阳镇走一趟。”   “你还要出门?那……那小鱼儿咋办?”这一年宁慈明明已经不似从前那么忙碌,每个月唯一称得上忙的也就是每半个月的宴席,而一旁被点名的小鱼儿很敏感的望向宁慈,和吉祥一起求答案。   宁慈整理好了自己,将一头铺散下来的长发用银簪子挽了起来别住,“这两个镇子都不远,我可以带着他一起。”   吉祥心中一动:“可是这多麻烦呀,不如把小鱼儿留在这里吧!”   宁慈理好头发,对着吉祥笑了笑:“那我就做不了主了,让小鱼儿自己选吧。”   吉祥瞧了一眼紧紧抓着宁慈衣裳的小鱼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还用说么!”   宁慈准备出门找何远和何元吉商量事情,可是此时此刻,两个男人正和神态有些不自然的江承烨蹲在离屋子有些远的大道边上严刑逼供。三人蹲在地上,中间放着一小灯盏,一股围了个圈圈讲鬼故事氛围。   “我说!你刚才进去干啥了!你为啥脸红!?”何远一脸狐疑的盯着江承烨,仿佛是要从他略显古怪的神情中获取线索。   方才宁慈泡澡的时候,吉祥带着小鱼儿去西屋和元宝他们一起玩。江承烨就像门神一样站在东屋门口细细的听这里头的动静。他的耳力好,听了半天都没听到水声,遂有些起疑。又过了小半盏茶,他终于忍不住了,碍于小鱼儿在西屋,他就只能让何元吉去吧吉祥请出来,何远因为白天的事情还是起了些疑心,也在这边呆着,听这江承烨的话,他忍不住哼哼:“假惺惺的做啥,你就是想进去瞧瞧嘛!真是,孩子都生了还扭扭捏捏惺惺作态!”   何远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媳妇的男人,自诩对男人那点弯弯肠子把握拿捏的很到位,江承烨恨不能从门缝里飞进去的渴望被他完完全全的收入眼中,毫不客气的调笑了一把。   但是!   就在吉祥轻轻推开门进去之后出来,告诉他们宁慈在浴桶里睡着了的时候,江承烨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毫不客气的把所有人挡在了外面,自己进去了,之后……没有之后了,他再出来的时候,就是那么一副古古怪怪的模样!   何远以男人的名义发誓,江承烨这个混蛋一定做了什么!不然他的脸不可能红成那样!   就这样,何远带着何元吉一起把江承烨带了出来,三个男人在这个夜晚,围着一盏柔和的小灯谈起了男人心事。   何远蹲在地上朝江承烨靠了靠,然后很夸张的躲开:“身上这么烫还说什么都没做!你这个禽兽!当着你儿子的面调戏他亲娘!”   何元吉也忍不住看了江承烨一眼,在他们的印象里,江承烨一直都是高冷无比的,可就在刚才,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的表情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男人的脸上,局促,焦躁,还有浓浓的……尴尬。   身为男人,不用猜也知道江承烨看到了些什么,何元吉清咳两声:“其实你与她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本应不需要有什么顾忌才对,你……咳咳……我们也信你不会再这个时候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你们好歹还未重归于好,若是这个时候你……把宁慈惹恼了,只怕对你们也不好……其实……还是可以循序渐进的……”   循序渐进呢!?江承烨一言不发的垂着眼,刚才在氤氲着温热水气的东屋里,那美好景象和手中久久无法消失的美好触感险些让他旷了三年的男性躯体彻底缴械投降!给她点了睡穴,把她捞出来,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和淡淡的香味,将她身上的水擦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江承烨整个过程连手都在发抖,鼻子里一股热热的东西直直的往外涌……   三年时间,她犹如终于成熟的水蜜桃,粉嫩之姿歪在她的怀里,他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吉祥和封千味的话犹言在耳,那些他不曾陪着她经历过的一切,他只要稍稍闭上眼就能想象出她当初对自己有多失望,多绝望。而今他终于回来了,又怎么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发烫的唇终于吻上她的唇的时候,江承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冲到了头顶,浑身的欲望都告诉着他他此刻想要做什么!可就在他往下慢慢吻去的时候,睡梦中的女人忽然伸出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皱着,那红润粉嫩的唇起起合合,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来,唯有那手上的力道越发的重,垂在一旁的右手都缓缓握成拳。   江承烨的心仿佛在一瞬间纠结在一起!   她梦到了什么?又是什么让她这样难受痛苦?   因为身上穿的单薄,即便已经是开春,晚上还是透着凉意的。江承烨放弃了冰凉的被褥,直接将她抱在怀里,那样纤细的身子骨,他毫不费力的就能收入怀中,再次低下头,即便是那因为生育哺乳后挺拔浑圆不少的美景都没能让他再生出什么不堪的念头。   他只想抱着她,想让她别那么害怕。   “程叶……江承烨……”怀里的女人忽然发出了声音,于无意识间吐出了这样两个名字,江承烨的手臂紧了紧,他抱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发:“我在……我回来了。”   怀中的女人终于因为他过紧的怀抱而生出几分不适,无意识的开始挣脱扭动,江承烨确定她的身子是热乎的,这才将她平放下去,扯过了薄被盖在她身上。出门之前,他给她解了睡穴,可是她似乎沉浸在那个梦里,还没能醒过来,知道他出了东屋,她的噩梦也惊醒了……   想当年,何远还没拿下章岚的时候,还傻啦吧唧的跑来向江承烨取过经,现在回想,当真应了那句话——往事不堪回首……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江承烨淡淡的开口,他抬眼望向面前的两个兄弟,扯了扯嘴角:“我晓得你们为了我们的事情已经劳心劳力多时,这些年你们对她和小鱼儿的照顾,我铭记在心!”   何远嗤笑一声:“唧唧歪歪做啥,一家人说啥两家话!”   虽然何远很讨人厌这一点江承烨绝不否定,但是他有多讲情义,江承烨心里也清楚,他拍拍他的肩膀:“多谢。”   何元吉笑了笑:“当初你走了,我们都以为你忘情负义,可你现在重新回来,足以见得你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你是宁慈的夫君,是小鱼儿的亲生父亲,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从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如今回来了,要是还和以前一样,我第一个揍死你!”   何远一听干架就笑了:“我我我!我第二个!你儿子第三个!大黄,大黄第四个!”   当初把大黄牵回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这样有灵性的狼狗让一家了都很喜欢,恰好大火的那天晚上大黄没被拴住,整个村子汪汪汪直叫,仿佛是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后来老曹他们帮着救人的时候,大黄还拖了好些人出火场。   江承烨蹲在这个黑夜的路口,心中充盈着的是一种回家的感觉,听着那些熟悉暖心的名字,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种熟悉的心情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豁然开朗。   正蹲着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吉祥终于找到了他们:“咋跑这儿来了!宁慈正找你们呢!”   这个时候找他们,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元吉和何远不约而同想到的是白天小慈发狂的事情,可他们不是谁都没泄漏吗?她不可能知道的!   江承烨也已经站起身:“她找你们兴许是和新东桥的事情有关,你们先过去,别让她等久了。”   新东桥的事情何远和何元吉一早就听她提起过,这就真的是正正经经的事情了,两个人不再耽误,立马回了屋子。   吉祥也跟着回去,转身时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江承烨:“你……是到何远屋里挤一挤还是和封先生去挤一挤?”   江承烨默了默,问出的是另一个问题:“白日里那匹枣红马,从前可曾发过狂?”   吉祥怔了怔,旋即摇头:“从来没有过。宁慈有多疼小鱼儿你自然是知道的,这马儿都是挑选的最温顺的,都三年了,从来没发过狂!”   因为夜色太黑,所以吉祥看不出江承烨此刻阴冷的神色,元宝还在屋里,她也不好耽误太久,交代了江承烨早些休息就回屋里去了。   夜间的小道上,江承烨沉默许久,忽的抬手吹了一声口号,战马绝地便飞奔而来,江承烨翻身上马,披着夜色打马而去。   这一边,何元吉和何远回到了屋子里,宁慈早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他们。和江承烨猜测的不错,宁慈找他们,的确是为了新东桥的事情。   不夜镇的出现,无疑是个给这个时代视觉听觉等各种感官上的一次惊喜,从最初人们对它好奇不已到之后的探索发现直至流连忘返,之所以能一步步将名号打响,都是因为宁慈一直在一步步改进。然而任何商机都会有一个饱和度,正如菜肴对调料的吸收,有一个固定的量,不夜镇能名动江南,靠的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可是当它无法再进一步吸引更多的人时,就是它需要改进的时候。   何元吉和何远听过宁慈所谓的“饱和”一说,但是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觉得宁慈有些操之过急,这个饱和的期限究竟有多长谁也不知道,也许再等一段时间,还有商机也说不准。   “这个新东桥你是不是急了些,我倒觉得如今东桥镇最是鼎盛的时候,不夜镇里的利润我不晓得,可农场和牧场每日的账目你都是瞧见过的,自然应当能推算出不夜镇中所有的利钱。”何元吉和何远面对着如意坐下,对她的想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外人一直以为整个东桥镇所有的产业都归于连府,其实不然。真正由连城煜掌舵的,只有一个不夜镇,且里面还有许多以宁慈的名义买下的店铺,这些店铺都是她自己招来的人去经营,所以她是东家中的东家。另外,镇外原本是小村子遍布的郊外,宁慈手里还拽着整个何家村的地契以及一座山的契书。当初因为大火,那些契书其实已经烧掉了,之后还是因为何里正的帮忙,才在官府里将那些又重新补了回来,这之后都是由宁慈收着,谁也不晓得放在哪里。   农场和牧场在极大程度上让不夜镇有了自给自足的能力,且因为就近原则,所有的时蔬禽肉都是最新鲜的,现采现杀。加上不夜镇濒临司明河,淡水鱼也可以自行养殖,丝毫没能让那些向东桥不夜镇投来榄枝的商家有半点赚头,这也是一件十分令人牙痒痒的事情。   所以说,不夜镇赚多少,农场和牧场都能跟着一起赚钱,最后这些钱都是进了宁慈的口袋。   宁慈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只是饱和的问题,我之所以这样做,还有另一个想法,不过最近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个想法也先不急着说明,总而言之,如今的东桥不夜镇名气越大,离饱和的那一日也就更近。先前我与连城煜说过这件事情,他倒是给了我一个旁的建议。”   “啥建议?”何远和何元吉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问道。   宁慈摸着下巴,缓缓道:“他说,也许可以将不夜镇开放成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可以在白日里开放,另一部分才是进入夜间之后的主菜。”   为了见一见所谓的不夜镇,许多游人慕名前来,可是不夜镇是在夜间开放,那也就意味着整个白日的时间他们都放弃了许多商机,如今将不夜镇在白日里开放一部分,也就可以将白日里的利润一并给抓住!   “不过这也有弊端,东桥镇毕竟只有这么大,若是开放一部分,也许会使夜间的那一部分失些色彩,且不夜镇之所以由此名号,正是因为在夜间开放,倘若白日里将游人吸引过来,必然使得夜间的游玩精力不足,或是早早退场,或是直接放弃,算来算去,只怕也多不出什么利润来。”宁慈一面计算着,一面在手中画着什么。   何远闻言,心中一动,提出一个想法:“你说,如果将整个东桥镇都办成一个游乐镇,就像太极八卦一般,一边为日间游玩,一边为夜间游玩,镇中设有客栈一条街,整个镇子的容载量多了,游人大可根据自己心中喜好选择是白日里游一游还是到了晚上再好好玩耍,兴许有些精力旺盛的,玩全天也说不准!”   何远的法子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宁慈早就想到过,她笑着摇摇头:“将整个镇子办成游乐镇,你可知道需要打通多少关卡,再者,镇上住着多少你晓得的或者不晓得的权贵你算过没有?东桥镇虽是一个小镇,却是江南地方的一个好地方,相邻着的端阳城和青城物源丰富,美食飘香,各有韵味,住在这里可是真正的养老归田不二之选,也是你说让人家腾位置,人家就能腾出来的么!”   何远有些怏怏:“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的新东桥又要咋开?”   宁慈看了看两个人,缓缓起身走到门口。   这样一片堪称世外桃源的小村子,全然没有外界的烦忧,连夜仿佛也要格外的沉寂安宁。宁慈转身望向两人,说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吧从东桥镇出来到这农场牧场的地方给盘一盘,收一收,前有东桥不夜镇,后有世外桃源路,说不定会是一个不错的噱头,至于这条路该如何填充,才是我现在需要去做的事情。”   世外桃源路,世外桃源。世上纷扰何其多,倘若有一个能忘却烦忧的世外桃源,那必然是怡情怡景的一个地方,会成为不夜镇之后的另一道江南风景。   世外桃源这个说法让何元吉和何远有些惊讶。如今他们的生活充实而安逸,不晓得比从前强多少倍,倘若真的有什么烦恼,也只是农场牧场中的事情,称不上什么大的烦恼,这样的生活让他们觉得十分幸福满足,连带着对宁慈口中的世外桃源,都开始有了些想象。   “农场和牧场,我一直交给你们两人打理着,农场出去还有许多的村子零零散散的布在这一带,所以我想让你们两个有空的时候出去瞧一瞧,看看到底选取哪一片地段比较好,土地这个事情,你们比我在行,不过若是有什么困难,大可回来告诉我。”宁慈走了回来坐下,神色中带上了倦意。   在原有大小不变的情况下,要想办出一个新东桥,只怕真的是要开拓开拓,何远和何元吉明白了如意的意思,纷纷点了头,何元吉看她困得不行,立马道:“小鱼儿还和吉祥她们在西屋,你也是困得紧,先去休息吧,我和何远明儿一早就去看看。”   宁慈点点头,事情算是交代完了。她去西屋把已经睡着了的小鱼儿弄回了东屋,今日的疲惫让她很快就抱着小鱼儿重新睡了过去。   江煦阳和江言被江承烨抛弃的这些时候,都是自己在镇上游玩,已经一连几个晚上都去了不夜镇,那些好看的表演和精彩的赛事简直让他们完全停不下来。   见到江承烨,江煦阳兴奋的着重向他描述了蹴鞠赛中他和江言如何配合,如何倒挂金钩顺利进球,动作姿态都有多么多么帅气云云。   江承烨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神情冷淡道:“我会留在这里,短时间之内都会回去。倘若你们要走,大可直接走。”   江言皱眉了:“承烨,我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倘若是舍不得谁,直接带走就好,没必要耗在这里。”他是大周的战将,留在这里等于埋没人才,江言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承烨从前那股子阴狠无羁绊的性子似乎在一瞬间重新苏醒了,他将身上的元帅令牌扔了出来:“大周人才济济,皇上自然能找到人才为国效命。承烨心胸狭窄,无心天下苍生。且若是因为我疏于照顾令我最爱之人受到伤害,谁需要陪葬的,承烨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这番话,江承烨头也不回的离开客栈,仿佛他会来这里,就是为了向江煦阳禀明心中所想一般。   看着江言的脸色沉下来,江煦阳立马说道:“皇兄,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兴许是他今日收到了什么刺激!”   江言没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江承烨赶回新村的时候,这个隐秘的村子早已经陷入了黑夜的宁静之中。他熟门熟路的回到了吉祥她们的屋子,才发现吉祥她们似乎给他留了门,他进到屋子里,伸手去推东屋门。   宁慈和小鱼儿已经睡过去了,黑暗里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受到他们均匀的呼吸。   适应了黑暗,江承烨缓缓地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他的动作极轻,微微俯下身在宁慈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轻吻。   今日没有月光,但我却回来了,这一次,我哪里都不会去。   ------题外话------   1银漠妖娃书童投了1张月票   215161081664童生送了1颗钻石   3shsh1105秀才投了1张月票   415970681958秀才投了2张月票   5三亚夏天书童投了1张月票   6花香柠檬秀才投了3张月票——谢谢各位的花花和票票。手指指尖裂开,炒鸡疼……今天只能码出这么多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忠犬生涯第一发   第二日一早,宁慈早早的起来,在吉祥的帮忙下和面生火,给大人都做得油条豆浆,给孩子们包了蝴蝶蒸饺。以前家里穷,油条这样的东西算是油水足的,吉祥她们小时候巴不得吃饭里头多一些油水,可如今生活富裕,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反倒不喜欢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加上在宁慈手艺的喂养下,都越发的挑食。   说起这个,吉祥有时候还会负气的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过会苦日子,紧接着她说了许多元宝调皮捣蛋的事情,都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勇于认错却死不悔改,真叫人着急。   “满堂小时候就乖得很,我可没瞧见他啥时候挑过食,啥都吃还不是好好地长到现在!”吉祥说着说着就要说回满堂以前的模样。   说到满堂,宁慈立马想到了他那古怪的十日旬假:“满堂的学堂当真放了假?十日也太长了,都闭上年休了。”   吉祥心一虚,赶紧低头加柴火:“哦哦……我也不大晓得他学堂的事情,不都是你管着的么!再说了,他要是当真扯谎要做啥坏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天天呆在屋子里不是!你还是别担心了,大不了等到旬假过完,我和你姐夫亲自把他送到学堂那一处去!”   吉祥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猛加火,然而,就在她拿起一个把子之后,柴火下面似乎出现了个什么,宁慈目光一厉,就瞧着吉祥顺手就把那布料子捡了起来要往灶膛里扔,结果在看清楚手里的东西时越发的惊慌!   这布料子不是别的,正是小鱼儿在骑马的时候弄破的衣裳!   昨天换下这身会被宁慈看出端倪的衣裳,吉祥是交给何元吉处理的,藏在外头要是被宁慈身边的护卫瞧见了,指不定就直接交给宁慈了,藏在哪个屋也都有可能被宁慈发现,唯独在灶房里,宁慈回回做饭都是旁人帮着烧火,所以这个地方她来多少,现在看来何元吉大概是想着这个地方安全,就把衣裳压在这柴火下面,哪晓得今天一烧火,就露出来了!   “小鱼儿的衣裳为什么会在这里?”宁慈盯着吉祥手里的东西,眼中的狐疑显而易见。吉祥有些慌了,她干干笑了笑,把衣裳又重新扔回了柴火堆里:“哎哎……这、这就是昨儿个破了的衣裳啊!你大概一定是不会让小鱼儿穿着破旧的衣裳吧!那……那就拿来烧火了……”   宁慈弯起一丝笑意,她重新回到灶台边,把蒸着蝴蝶蒸饺的锅盖子打开,白色的蒸汽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吉祥以为自己过了关,却听到宁慈说:“大姐,你方才不是还说瞧不得元宝挑食浪费,怎么一转眼,这不过有些小口子的衣裳,你却要扔掉?以你的性子,难道不是应该拿回来缝一缝就好了吗?”宁慈垂着眼,把盘子里的蝴蝶蒸饺摆出了蝴蝶振翅欲飞的样子,最后用瓜皮和辣椒酱做了花朵和根茎的装饰,很是好看。   “这……”吉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说大姐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分明就是浪费,还指责元宝?”您吃的语气带上了些调笑,仿佛刚才的狐疑只是吉祥的一个错觉,她笑着放下手中的盘子走到吉祥身边:“罢了罢了,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孩子还是不要养成一个奢靡的性子才好,把衣裳给我吧,我带回连府让绣娘缝一缝就好。”   咦?吉祥仔细看了看宁慈,就见她淡淡的笑着,好像没什么异样。吉祥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又看了看毫无怀疑之相的宁慈,越发觉得兴许是他们想多了。小孩子家家的破个衣裳能有啥?这样扔了才是真可惜!   这样想着,吉祥也就释然了,她将衣裳递给宁慈,笑道:“这口子是有些大,不过你也别担心,孩子没受啥伤就好了。”   “嗯。”宁慈笑着接过,连看也没看就收好了,仿佛并不在意衣裳的撕裂口。见到宁慈这样,吉祥也就真的放心了,目光很快落在如意的蝴蝶蒸饺上,宁慈也神情自然地告诉她如何如何可以把饺子捏成蝴蝶形状,厚薄如何把握才能让花样复杂的饺子熟透,吉祥很认真的听着。   等到宁慈说完了,吉祥忽然望向她,笑道:“我发现小鱼儿好像挺喜欢看你下厨,有时候兴趣来了还想自己动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小鱼儿当真有你的天赋呢!?”一个宁慈已经十分厉害了,若是小鱼儿日后长大了青出于蓝,那才真是令人惊喜!   天赋!?   宁慈听到吉祥的话,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摇摇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从前的宁慈能有那样的功力,是用多少个日子没日没夜的苦练得成,做坏过多少道菜,自己私底下又多下了多少功夫,那都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的。   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天赋,大概也只有味觉和对食材的敏感度比较强,若真的说小鱼儿能有什么天赋,她其实并不敢想。   见宁慈似乎无意于这个话题,吉祥也就没有再多说了,她尝了一个蝴蝶蒸饺,面皮口感好,馅料汁水足,吃下去十分的美味,且被捏出眼睛和翅膀的一部分面皮并没有影响下面馅料的熟度,整个饺子都熟的刚刚好!   因为宁慈和吉祥都起得早,几个孩子还在睡,何元吉则是跟着何远一大早出去打听附近的土地的事情了,她们只需要将早饭都温好,把孩子叫起来梳洗,把这些事情做完了,何元吉他们也就回来了。   宁慈和吉祥分别回屋叫小东西们起床。宁慈进屋后,已经醒了的小鱼儿正裹着薄被坐起来了,他的头发乱乱的,穿着小衣裳,露出了细细的小胳膊,正揉着眼睛的眼屎,见到宁慈进来,他笑着伸出手要抱抱。   宁慈脸上的笑容从进屋之后就没有了,她将小鱼儿换下的衣裳拿出来抖开,在见到那狰狞的一道口子时,她整个人都是一惊!   这绝不是小鱼儿自己疯跑的时候能划拉出来的口子,他力气再大也只是个小孩子,这布料的韧性如意很清楚,必须是一股突发且强大的力道,才会把衣裳撕扯成这幅模样。宁慈翻了翻衣裳,忽然眉头一蹙,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贴附在衣裳上的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毛拈了下来,对着明亮的地方看了看,眼神忽然就一沉!   这是枣红马身上的毛!   宁慈将衣裳丢在了小鱼儿面前,居高临下的走到床边盯着慢慢缩回手的小鱼儿:“我来之前你做了什么?”   这个语气和神态都不对劲!小鱼儿也不要抱抱了,他盘着小腿儿坐在床榻上,低着脑袋掰手指。   “程一诺!”宁慈直接叫了小鱼儿的大名,这小子小鱼儿更加不敢动了。他很清楚,但娘亲叫他的大名的时候,那就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了!   “骑马了……”小鱼儿可怜巴巴的抬眼看她,企图获取原谅。可是宁慈那里顾得上那么多?她只要看着衣裳上头撕出来的口子就能想到当时有多惊险!   宁慈伸手把小鱼儿抱起来站在床榻上,和他眼睛对着眼睛的训斥:“和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再大一些的时候才能骑马是因为现在你还太小!不听是不是!?你敢背着我骑马,出了事就不敢直接告诉我吗!?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吗!”   宁慈不过是因为太紧张他才会这样激动。平常的小错小过,顶多是孩子顽皮又或者是胡闹,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或者说,但凡真正危及到生命安危,那就与平常的小过错是两回事了!   小鱼儿感觉到了来自宁慈的怒意,他忽的倾身上前一把环住宁慈的脖子,把委屈的小脸埋在他的肩窝,宁慈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说清楚,否则他下一回依旧不会放在心上!宁慈心里又气又急,伸手去扒拉他,可他硬生生的箍着她,宁慈扒拉了半天也无果。   又是这个样子!不哭也不闹,就是粘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性子究竟是随的谁!?   宁慈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小鱼儿的背,小鱼儿似乎是感觉到宁慈渐渐平息的怒气,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宁慈抱着他,放轻了声音说道:“这一次没有受伤,可是下一次呢?你要让我急死吗?等你再长大一些,力气再大一些,我每天都陪着你骑马,好吗?”   小鱼儿依旧没有放开她,而是保持着这样姿势,埋在她的肩窝点点头。   宁慈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觉得他突然间跑来骑马的事情有些奇怪,遂问道:“是你自己要骑马的吗?”小孩子玩性大,总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原本以为小鱼儿是个听话省心的,没想到真的玩起来也是这么没有数。   小鱼儿被冤枉了!他赶紧摇头:“我没有要自己骑马……”   没有要自己骑马?那就是谁带着他骑马?宁慈微微皱眉,她很清楚,如果是吉祥她们,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不允许,是绝对不会背着她带小鱼儿来骑马,更何况牧场里面除了饲养人会骑马,吉祥她们根本就不会!   宁慈猛然间想到一个人,她抱着小鱼儿坐在了床边上,小鱼儿也总算从她的肩窝转为缩在她的怀里。   “告诉我,是谁带你骑马?”   小鱼儿很是认真的观察了宁慈的眼神,发现她带着笑意,应该已经不生气了,他揉揉眼睛,乖乖的回答:“小舅舅……”   小舅舅?满堂?宁慈不信,就算满堂现在整个人都活泼开朗了很多,也不会不懂事到这个地步!   下一刻,小鱼儿咽完了口水,继续道:“还有那个怪蜀黍……”   怪蜀黍……江承烨!?   宁慈整个人都怔了怔,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发现小鱼儿也看着她。宁慈笑了笑,换了个姿势抱着他:“小鱼儿,你告诉娘亲,你喜欢那个怪蜀黍吗?”   小鱼儿沉默了,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只是,如果真的打心眼里不喜欢且厌恶,摇头能有多难?   宁慈没有再提起有关这个怪蜀黍的事情,只是再三嘱咐他,一定不可以再骑马!最后,宁慈把他破掉的那件小衫子收了起来,带着小鱼儿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再提起。   和预先估计的差不多,何元吉和何远很快就回来了,只是两个人回来时候的脸色并不大好看。刚一坐下来,何元吉就皱眉道:“你没让我们出去打听还好,这一打听我们才晓得,原来这几日不止是我们打听这周边的土地,还有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也探问过,看样子似乎是想盘下这边的土地,连带着附近的村落一起!   所以是有竞争对手?   宁慈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她只是沉默的捏着手里的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封千味咋咋呼呼的声音,下一刻,封千味已经领着小武进来蹭早饭。   吉祥赶紧搬了凳子过来招待他们,封千味吃过油条,宁慈即便只是炸油条那也是外面酥脆里面口感筋道,再配上一杯浓香豆浆,简直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可是今日夺了他眼球的,是那几碟蝴蝶蒸饺,每一个都捏的栩栩如生,孩子也喜欢这样的饺子,好看又好吃。   封千味摸了一个尝了尝,微微挑眉道:“我瞧着你近几年在生意的道道上是越发的突飞猛进,也不似从前那般一心扑在食物上,今日却觉得你这手艺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宁慈笑了笑:“喜欢吃就多吃些吧。”   满堂在一旁乐呵呵的插嘴:“好吃好吃,宁姐你都不知道我在青城有多想吃你做的!那边东西有点贵,可味道还不好!”说着,又撕了一根油条,喝了一口豆浆。   宁慈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眼:“是吗,不是放了十日的旬假吗,那就在家多吃一些吧。”   听到十日旬假,满堂一口豆浆呛了喉咙,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吃完早饭,宁慈就得去一趟涪陵镇了。小鱼儿早上才承认过错误,现在还处在观察期,所以他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耍性子要赶路,宁慈也算是走的十分顺利。   只是宁慈走之前,特意强调的告诉了他们,决不可让小鱼儿独自去到哪里,更不可让陌生脸孔随意进入这里。而后,一屋子的人看着宁慈加派了不少人守护着新村,都有些不安。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们什么了?”吉祥不放心,一再逼问。   宁慈拍拍她的手,笑道:“哪有什么事情。只是听到姐夫和何远早晨说的事情,我猜想新东桥这件事情一定不会那么顺利。商场斗争也有它的残忍无情和血腥暴力,今日有人去打听我们看好的地方,指不定明日就会有人可以寻仇捣乱,即便无法将连家撼动,却也如同扰人苍蝇一般讨厌,我这么做无非是以防万一,你们也不必过多紧张。”   宁慈的一席话,让他们想到了小慈发狂这件事情。吉祥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怪怪的,不敢直视宁慈。宁慈不动声色,不去挑明,又交代了他们一些,等他们严肃记下后,她才离开新村,离开的时候,她将小鱼儿的破衣裳收了起来,包成一个小包裹一并带走了。   涪陵镇和汾阳镇一样,都属于江南地带比较有名的小镇,周边也都是山清水秀的,镇上民风质朴,有许多有特色的小玩意儿,宁慈先前就听连城煜说过他已经谈了两个镇子的生意,不过他也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后续如何却没有再多说。   想到连城煜,自从那个晚上他失态之后,她似乎都没有再见过他,路过连府之时,宁慈有心回去了一趟,想要和连城煜商量商量这件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何,从她进了连府开始,下人们的眼光都怪怪的,宁慈本想问问三爷是否在府中,下人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全话儿来。   宁慈的脸色一沉,索性也不问了,直奔连城煜的书房,下人一路想拦却又不敢拦,宁慈走到连城煜的书房,还没伸手敲门却已经有人先打开了门。   江承烨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整个人看起来如沐春风,开门见到她的时候非但不觉得惊讶,反倒像是猜到了她的步子一般,卡着这个点儿来开门。   “你……”宁慈见到江承烨,显然就不如江承烨那么淡定,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进来吧。”江承烨让开到一边,宁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书房。宁慈走进书房,偏过头望向一派淡定的坐在书桌前的连城煜,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   连城煜见到宁慈,竟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昨日瞧见你没有回来,心想着你该是回新村了,既然去了,多玩几日便是,何必这么急着回来?”   宁慈有些搞不懂这两个男人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起关着门在书房里谈笑风生的地步,两个人的神色都自然和谐,一丝丝不自然的地方都没有。   宁慈不动声色的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她看了江承烨一眼,用眼神提示他可以离开了。江承烨就像没看见似的,挨着宁慈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   宁慈微微皱眉,似有不悦。   一旁的连城煜忽然轻笑两声,宁慈循声望去,只见连城煜手里拿着什么:“因为你不在,本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你回的这般及时,也罢。”连城煜从身上取出了印鉴,轻轻盖了一盖。   宁慈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可是还未等她发话,连城煜已经再次开口:“这位江公子,我想我不必再多作介绍。小慈,江公子今日来,是专程为了不夜镇和新东桥的事情而来。不夜镇虽未连家把持,却也有你诸多心血,另外,新东桥若是要开始动工,只怕人力和物力无法同时顾及,如今有江公子相助,应当会容易许多!”   他?相助?   等等……连城煜刚才叫他……江公子?   仿佛是知道宁慈在想什么,连城煜继续道:“大周的战神,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江元帅,我竟没有一眼认出,实在惭愧。”他的目光早已恢复成了从前那样的波澜不惊,好像之前对着她情绪冲动的那个是另一个人一样。   所以说,连城煜也晓得了江承烨的身份?   宁慈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是在等着两个人继续解释。   江承烨望着如意淡淡一笑:“早前就听闻不夜镇是个十分有趣的地方,这几日游完之后,顿时觉得这个地方如此出名,的确是有它的道理。虽说江某晓得这不夜镇从不招揽外商,可凡事也有个机会不是?兴许是江某之幸,竟遇上了新东桥要开工的好时机。江某虽未一介武夫,却也想要赚些钱来养妻养儿,对亏连三爷为江某开了这个方便之门。宁姑娘大可放心,江某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能拿出一些来投进去,另外,姑娘需要多少人手,江某都能供应,任听差遣!”   宁慈没有说话,她只是直直的看着连城煜。   连城煜第一次避开了宁慈的目光,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另一只手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想必你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好好问一问程……不对,是江世子,我先出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连城煜望向江承烨,“世子大驾光临,不知能不能赏脸留下用一顿午饭?”   江承烨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宁慈,他淡淡一笑:“那得看掌勺的厨娘留不留我这个外人用饭了。”   连城煜似是苦笑一下,抬脚往外面走:“如此,世子还是亲自问一问吧。”说着人已经出了书房,还顺手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书房里的氛围瞬间改变,宁慈和江承烨并排坐着,余光能清晰的感觉到江承烨不曾移开的目光。她目不斜视的饮下一口茶,不禁眉头紧皱,望向了茶杯中的茶。   这苦茶是连城煜煮的,他从前总是喝这样的茶,可是从三年前她来到连府,他便不再喝这种茶,如今为何又喝上了?   轻轻一声响,茶杯扣上了盖子。宁慈将茶杯放回身边的四角高凳,终于坦然的看向江承烨:“世子是什么意思?”   江承烨的回答言简意赅:“出一份力,盈一份利。”   这是要和她在商言商?   宁慈点点头:“倒是不晓得三爷和世子的约定里,是怎么个‘出力’和‘盈利’法?”   江承烨起身走到连城煜的书桌边,将那一纸合约拿了过来放在她面前:“建立新东桥,由我出人出力,建成之后,每一年算我两成利润,剩下的八成,则是你与连公子之间再次分割。”   每一年?宁慈笑了:“难道江世子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想长长久久的做东桥的一个小东家?世子……不对,也是江元帅,元帅沙场点兵,凯旋荣归,圣上赏赐百千强,难道还会却这些银钱?”   江承烨笑容淡淡的:“那是拿命拼回来的,指不定哪一日也没命去享。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想,这东桥的东家,即便再小,每一年的利头也不少。”   宁慈点头:“好,倘若世子成为东桥的小东家,平日里又负责什么?”   江承烨深深地看着宁慈,嘴角含笑,故意拉长了话音:“负责你……”   宁慈的眉头还没皱起来,江承烨已经接着说下去:“们需要的一切……”   宁慈盯着江承烨,忽然笑了起来,她又喝了一口苦茶,才觉得那令人皱眉的苦味之后,竟然还能溢出甘甜。   “如果是我,我最需要的,是你离开!”冷清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   前几日她这样说,江承烨多多少少都会目光晦暗,可是今日不同,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哪怕她说的这样绝情,他都一直含着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如刚才第一眼捡到他时候的模样,如沐春风。   宁慈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所以你又是在打什么主意?什么事情让你这样胸有成竹?”   江承烨渐渐地收了笑意,他将那张合约小心的叠好放回了书桌上,不紧不慢道:“我没有什么主意,也没有什么瞒着你。”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知道的,倘若我真的有什么计划,无非也是希望能回到你身边……”   宁慈目光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忽的开门走了出去。   从她离开书房的那一刻,江承烨的目光才晦暗了一些,但是没过多久,他的目光又亮了起来——她又回来了!   果不其然,宁慈很快就回来了,她不止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包袱,回到书房关上门,宁慈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件破掉了的小孩衫子。   轻柔的衣裳被重重的仍在江承烨面前,宁慈差一点就上前拽着他的前襟,可是她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指着地上的小衣裳说道:“江承烨,江世子!倘若你以为小鱼儿是你的孩子,你便可以瞒天过海的去接近他,那你就真的大错特错!三年来他都相安无事,却在你回来之后出现意外,无论是不是因为你的出现带来这样的事情,我都恳求你不要再接近我们母子!宁慈和小鱼儿都惜命的很,不希望再被谁破坏了现在的生活!”   那地上被挂破的衣裳就像刺一样扎进了江承烨的眼中。他微微俯下身去将衣裳捡起来,拿着衣裳的一双手紧紧握住。   “不会……”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莫大的决心,他定定的望向宁慈,再次说道:“你大可放心!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可以向你保证!”   宁慈转过头,轻笑两声:“你还是不要这么早作保证。你敢保证,我却不大敢相信。”   江承烨手中握着小鱼儿的小衫子,看着宁慈的侧脸,露出两分苦笑:“我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如此厌恶我……你放心,我只是想要出一分力而已。退一万步讲,新东桥仅是听起来就不会比不夜镇要容易,你总是要寻一个帮手,不是吗?”   宁慈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再说吧……”   书房中有片刻的宁静,江承烨看着手中的小衣裳,忽然开口道:“如果我们将这帮人引出来,再让他们消失,你是不是会舒服放心一些呢?”   ------题外话------   昨天有亲爱哒读者让小安子注意手的裂口,尊的尊的尊的很感动!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冬天来了,这两天也很凋零,不过正因为酱紫,乃们的继续陪伴才让小安子觉得珍贵!   谢谢!~(>_<)~   ☆、第一百四十章 俊男美女涪陵游   新东桥的想法还没有完全成熟,宁慈如今不过是做一个准备活动,即便到时候新东桥的计划取消,这也可以为不夜镇服务,并不会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去涪陵镇的马车上,宁慈和江承烨相对而坐。连府的马车精致豪华,内里摆设着的小桌子上还有两道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茶水。   “从这里到涪陵镇大概要一个时辰,你一大早赶回来,若是累了大可休息休息。”江承烨毫不避讳的看着她,随意扯一个姑娘都能被他眼中的温柔溺毙。偏偏宁慈根本不正眼看他,要么偏过头看窗外的风景,要么垂下眼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要么干脆闭目养神,但是人是一直清醒着的。   点心是宁慈做的豆豆香,是把泡好的黑豆煮熟去皮,和甜豌豆一起捣碎,加入少量水打成茸,再将洗净的鸡脯剁碎成肉茸,与黑豆、甜豌豆茸混合成茸料,放入热锅中加油炒出水分,加盐出锅,最后用喜欢的模具压成不同的形状。   小鱼儿喜欢吃鱼,宁慈就把豆豆香做成了鱼的形状,江承烨从吉祥那里知道,近几年宁慈其实并没有从前那样一门心思的扑在食物料理上,更多的是跟着连城煜一起学经商之道,人也变了许多,可是无论再怎么变,对待家人,对待满堂,她永远是放在心尖尖上的,除了每半个月的开席,就只有对小鱼儿,对他们,才会亲自下厨。   面前的豆豆香带着诱人的香气,江承烨忍不住拿起一只银叉子叉起了一块,咬了一口。翠绿的色彩和清香中不失鲜美的味道结合,嚼来令人齿颊留香。   “若是把鸡脯肉换成鱼肉味道会不会更好?”江承烨吃完一块,友好的提出建议。   闭目养神的宁慈终于掀开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江承烨一眼:“没人请你吃。这是小鱼儿的零嘴,他喜欢就行。”   江承烨并没有因为吃掉了儿子的零嘴而感到惭愧,相反的,他似乎是发现了一个不错的话题,继续说道:“他不是喜欢吃鱼吗?”   宁慈看着他,淡淡道:“难道就因为他喜欢什么,就需要时时迁就着他,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什么都吃一些,方能健康茁壮的成长,即便再喜欢什么,也有一个限度。”   江承烨有些意外宁慈竟会对他说出这么一场串话,他觉得有点儿开心,一开心胃口就更好了,伸手又叉了一块,吃的很是幸福。   宁慈见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自觉性,索性不再理他,侧过身撩起帘子去看窗外的景象。   两人这会儿要去涪陵镇。先前连城煜去过涪陵真和汾阳真,谈下的分别是涪陵镇的“怀欢舞”和汾阳真的“玉真酒”。载歌载舞之时,自要有美酒助兴,而怀欢舞和玉真酒是两个镇子名号最响的招牌,若是将他们收入新东桥中,必然又是一番新的景象。   “我有些不明白,明明别处都有的东西,为何你还要花大价钱将它买过来?”江承烨和连城煜聊过,连城煜说,宁慈这一年开始搜罗江南地带各种有趣儿的美食和好玩的玩意儿,上至精美戏台美味珍馐,下至路边杂耍野根白菜,但凡事被她看入眼的,或贵或贱都要买了来,可是买来之后就没了下文,这一切似乎都是和新东桥有关,但是新东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连她自己都不曾说过,更不要提像不夜镇那样清清楚楚的画出设计图来。   江承烨和连城煜有一样的疑问,可是连连城煜都能毫不过问的去帮着她一并收集这些东西,他自问也可以!   江承烨现在算得上宁慈默许的半个合作伙伴,虽然她和他没什么私情可讲,但路途遥远,干坐着多少有些无聊,宁慈觉得随便聊一聊也并不代表什么,她坐直了些,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我将它买过来,那是我的东西,我将它摆在哪里,它就属于哪里。”   这番话多少有些飘渺,江承烨静静的看着她,那蒙着面纱的脸上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光彩,她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没有从前的娇憨傻气,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凌厉,也有几分不容置喙,旁人要认认真真安静的听话就好。   这样的宁慈,带着女人的魅。   “不是已经谈好了吗,那还要来这边做什么?”江承烨一点也不介意和心爱的女人游山玩水,可是打着一个办公的名号,总归玩不好。   宁慈低头饮了一口茶:“怀欢舞的舞曲,月娘带着舞姬跳过之后,觉得这曲子有些问题,似乎是被篡改了,并非最原始的怀欢舞,而玉真酒的秘方……似乎也是有些问题的。”   “所以,你是要去瞧一瞧真正的怀欢舞是个什么模样,顺便取回秘方?”江承烨也换了个姿势,斜倚着马车座位上的靠枕,含笑看着宁慈,“我有些不懂了,真正的怀欢舞你要去哪里看?玉真酒的秘方,既然前一次就有了问题,你又如何保证这一次就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宁慈终于正眼看了江承烨一眼,被心爱的女人正视,江承烨顿时觉得两人又向前走了一大步,他不动声色的想要挪过去一分,腿却被一只精致的小脚给抵住。   宁慈露出裙裳的绣花鞋是丝绸软底的鞋子,并不适合长途跋涉,此刻正抵在江承烨的小腿,将他试图挪过来的腿缓缓地推了回去,还不忘警告他:“老实坐好,否则……”   “否则怎样?”男人看着那双脚已经恨不能抓住它握在手中揉捏一番,叫她还这般嚣张!可是话语出口,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退回几分,除了脸上那几份邪邪的笑容,在没有其他的逾越之举。   宁慈也微微勾了勾唇:“否则就请世子另寻乘骑,再不然,就自己下车跟着马车跑一跑,左右世子轻功了得,又一副精力旺盛没处宣泄的模样,宁慈瞧着也是心疼的紧,若是世子也觉得这个主意好,那就不要客气,现在就下车去跑吧。”   啧……明明容易脸红气急的娇憨女人,为什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呢!江承烨心里说不挫败那是假的,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连那看起来不太老实的笑容也收着了:“咳咳……我有些累了,先眯一眯。”说着,眼睛就闭上了。   江承烨小寐之时,如意继续观察着窗外的动静,身边忽的想起了他缓而慢的声音:“休息休息吧……你又听不见。”   宁慈淡淡的看他一眼,当真将帘子放了下来,和他一起闭目养神。   就算是再稳的马车,跑上两个时辰也够呛,宁慈闭着眼睛小寐,因为这几日的忙碌和小鱼儿险些受伤给她带来的惊吓,她终于还是在摇晃中小睡了过去。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过了很久,马车门忽然被敲响,“姑娘,到了!”   宁慈是从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里醒过来的,她睁开眼时就看见自己歪在男人的臂弯里,身边的男人没有任何的逾越之举他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手臂从她颈后绕过,轻轻地落在她的头上,以免她在马车里摇晃的时候睡的不安稳,另一只手修长好看,就那么老老实实的搭在腿上。因为他比她高大壮实不少,所以要微微朝她斜下来一些她才能靠的舒服,他搭在腿上的手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腿,应当是没有睡着的,也不晓得他维持着这么一个动作有多久。   宁慈从他怀中脱出来,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微微偏过头却没有看着他:“多谢。”   江承烨收回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用一种和她一样客气的语气回道:“不必客气。”   涪陵镇和东桥镇不同,这个镇子已经很有些年头,据说很多年以前,涪陵镇还不是涪陵镇的时候,曾经是一块军事要地,曾经被当时的敌军攻打,当时的百姓死守于此,终于等来了朝廷的援军击退了敌军,普天同庆之时,这个地方最美的一个姑娘谱了一支曲子,创出了怀欢舞,就是为了这些奋力拼搏的将军士兵和那些勇敢的百姓。之后沧海桑田,朝代更迭,连带着天下王土都在不断地变换着,直至今日,这个地方变成了涪陵镇,当年的人物早已全非,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记录在那古老竹简上的怀欢舞曲和画谱。   涪陵镇最有特色的,是将车行道和人行道分开,若是只是要穿过镇子,有专用的车道供使用,可若是来此游玩的,就须得下了马车从那小道上走过去。   因为道路的狭窄,街道两边的客栈酒楼难免就有些拥挤的样子,可是当真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无论是同一家还是不同家,都会在二楼或者三楼的拐角处向对方伸出一条小过道,连在一起。所以无论你是进了这一家还是去了那一家,上了二楼就可以从相连着的过道去到另一家。再往前走一些,就不只是眼前的两家了,几乎开在街上的酒楼客栈茶倌戏园,都能有一座小桥将它们连着,基本上只要上了一家,就能从那连接着的小桥走遍大半个镇子!   视野最好的茶馆里,宁慈和江承烨包了一间厢房,从窗户看出去,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小楼并不显得复杂拥挤,相反的,十分的有特色。   上茶的茶馆瞧见两位客人都瞧着窗户外头,经验让他笑着搭起了话:“两位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吧!”   宁慈带着面纱并不答话,倘若是在东桥镇,即便带着面纱的女人不只宁慈一个,可是一提起,大家就能想到是宁慈。但是到了这涪陵镇,因为建筑特别,也有不少的姑娘小姐贵妇人来游玩,带着些遮面的纱巾并不奇怪,再看着一男一女皆是气质非凡,茶馆自动将他们当成了一堆新婚夫妇。   宁慈不答,江承烨自然就应了话:“不是,我们今日是转成来涪陵镇游玩。”   茶馆嘿嘿一笑,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精致的小纸,摊开来放在两人面前:“二位客官,这可是咱们涪陵镇连心楼的地图,您照着这上头画的走准没错,保准二位绝不走重路还能逛个痛快,客栈落脚的地方已经标明,二位想不想来一份儿?”   宁慈好奇的将那手绘的地图拿过来瞧了瞧,呵,当真是绘图精细。宁慈在手中翻看了几下,那茶馆见有生意可做,笑着凑上来:“夫人可是喜欢?不若让您夫君为您买上一张?”   “夫君”儿子极大程度上取悦了江承烨,他已经摸出了钱袋开始抖银子:“多少钱?”   茶馆儿的眼睛都亮了,伸出一根手指头:“不贵!一、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宁慈真是快笑了,十里飘香街的小食定价果真还是太有业界良心了吗!?就在江承烨都已经掏出钱的那一刻,宁慈忽然把地图还给了茶倌:“多谢,我们不需要。”   茶倌的手伸出来还没收回去,江承烨也还保持着掏钱的动作,宁慈摇了摇手里的地图,茶倌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沮丧的收回地图,还是很不死心的尝试说服她:“可是咱们镇子可大得很呢!没有地图您可得吃力了!”   宁慈没有再废话,捏着小地图的手并未收回,意思已经很明显。   江承烨因为宁慈的动作坚定,也很坚定的收回了钱袋,茶倌瞧着彻底没了赚头,悻悻的带着地图和茶壶走出去了。   江承烨望向宁慈:“不过是一张地图,何必这般为我省钱?”   宁慈瞟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茶:“我们今日过来,可不是来游玩的,要去的地方我晓得,要什么地图?”她说着说着,忽然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来,一双漂亮的眼珠子盯着江承烨,“再说了,我可没为你省钱,只不过是因为你的钱不该花在这里。等到要你花的时候,你可别小气才行。”   呵呵……他们两个已经陌生到连银钱都分得这般清楚?他会对她小气什么!?   江承烨伸手扯下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轻轻一抛,钱袋子掉在了宁慈的面前,发出了咚的一声响:“要什么,你自己在里头拿钱就是!”真男人,就得把自己的钱袋给心爱的女人!江承烨端起茶杯,很有姿态的饮了一口茶望向窗外。   如意将那一包银钱拿起来掂了掂,毫不客气的抨击:“就这么点钱,我怎么带着你逛青楼!?”   咳咳咳咳咳……江承烨一口水卡在喉咙里,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恨不得把她揪到怀里狠狠教训一顿,偏偏她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的怒意,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叠银票!   轻飘的银票因为厚厚一摞,这样放在矮桌上还是发出了响声,很厚重的响声,宁慈勾勾唇:“我借你,先用我的……”   江承烨看着那一摞银票,票面是一百两的额度……这样一看,这里差不多有一万两!   她竟然……竟然已经能轻轻松松拿出一万两!?   这一万两……是她借给他……逛青楼!?   这个女人,究竟已经在他不在的时候赚了多少钱!?   江承烨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茶杯,因为用力过度,都微微有些颤抖,茶水也溅出来一些。为了避免茶杯被捏碎,江承烨放下了茶杯,带着些探究的看着她:“你究竟要做什么?”   而今的宁慈,也有让他不明白的时候。   宁慈冲他笑了笑:“带你看美人儿,逛青楼!”   ------题外话------   对母鸡各位……俺想多吗一点的,但素已经超时了,俺先写这么多,明天的激情戏俺今晚写,多写一点哈……   么么哒~事情都忙完了!这回是真的忙完了!   一切即将步入正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涪陵镇饿中色鬼   涪陵镇的建筑别具一格,倘若当做一个游玩的地方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这么多年,涪陵镇的名气并没有多么的响亮,别说如今的东桥镇,就是从前的东桥镇,凭着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娘何如意都能名声虽香味飘荡百里,引得无数食客倾心前往。   按理说,这样奇特的建筑和茶倌口中那些带着地图不重样走过去的噱头,听起来似乎是是十分有意思,可为什么涪陵镇没有能打响名声,这也是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在两人逛了一小半地方之后,得到了答案。   “小楼有回廊相连,以连心楼为名,正是源于许多年前那场战争中百姓与将领一同守候在这片土地,同仇敌忾,有连心之意,最终击退敌军,靠的便是连心的意念与心中的勇气,是一个十分正能量的传说,所以但凡有几分情怀的都会上来走一走,商户的商机由此出现……不过……”宁慈没有再说下去,江承烨走在她身边,低头看了看她穿着丝绸软底鞋子的脚,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不过地方虽大,形式虽独特,内容却着实无聊,别说走完整片,随意走两家,那种千篇一律的感觉就出来了。你是客栈我也是客栈,你是饭馆我也是饭馆,更加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厨娘那撑场子,总而言之外形独特的外表下,内里真是没什么价值。   虽说这里也有许多被夫君亦或是兄长带出来游玩的姑娘,但她们多半都是不可能走很远的路,这些大家千金小家碧玉走到哪里都会找旁的东西代步,从小到大的呵护着,脚上可能连茧子都没什么,摸起来滑滑嫩嫩。这涪陵镇又是人行道又是车道的做了一个区分,却并没有给出一个真正让人觉得即便脚走烂了,心中还是想着要继续走下去的地方。仅凭这一点,不夜镇已经甩了它无数条街。   江承烨虽然只去过不夜镇一个晚上,可他脑中的印象很深,不夜镇中有戏园有赌场更有令男儿沸腾令女儿兴奋的蹴鞠步打,表演隔一段时间就会改变,让人不会看腻,且听江言和江煦阳说过,那街中街巷中巷里面,各种好玩儿的小玩意,男子有喝茶的茶馆,可以在里头谈天说地比拼文采,而女儿家也有可以去的地方,里面有许多好喝的东西,味道都好得很,是女孩子喜欢的口味,而里面还开了厨艺课程和女红以及舞蹈课程,姑娘家在里头也不会无聊。不夜镇里面实在是太丰富,是这么区区一个涪陵镇无法企及的。   “去休息一下。”江承烨垂着眼看着她的脚,转过身背对着她站在她面前,膝盖弯曲,双手撑在腿上,“上来。”   宁慈对着他宽大结实的背,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画面仿佛忽然间回到了三年前,两人似乎是为了什么事情,她想让他背着她,可那时候的江承烨,高傲冷淡,一双男儿膝盖愣是半点都不得弯,他不理她往前走,可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他也像现在这样微微弯下身子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爬山他的背。   她记得他的背宽大舒服,被他背着的时候,稳稳地,很安心。   被抓着的胳膊微微动了动,他本来就抓的不紧,宁慈轻轻一动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江承烨带着询问的眼神回望宁慈,宁慈移开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她将裙子提起了一些,果真就瞧见那软底已经被磨了好些去了,她放下裙子,淡淡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日出门穿错了鞋子,又不是断了腿,我自己走过去。”   江承烨没说什么,沉默着站好。   怀欢舞和玉真酒只怕今天一天还没办法处理往,马车停在了涪陵镇的驿站,江承烨带着宁慈去找客栈休息。   “今日你不会去,小鱼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吗?”江承烨走在宁慈身边,问出了一直想问却没问出口的问题。他知道小鱼儿是极其粘着宁慈的,他们一夜不回,小鱼儿会不会生出些什么情绪?   宁慈闻言,看也没看他,只是说道:“你没有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跌倒,痛哭流涕,惹得父母伤心心疼,可越是哄他他越是哭的伤心;又有一次,依然还是这个孩子,他在父母不在的时候跌倒,瞧着周围一圈都没人,连吭也没有吭一声就这样爬自来,自己给自己拍掉了灰尘。”   江承烨微微发怔,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宁慈已经继续道:“小鱼儿在我面前,总爱装的脆弱黏糊一些,不对,也不能说他是装的。天性如此,当我们知道能在谁那里获取更多的疼爱,又怎么舍得让自己被冷落呢。可是没了这份疼爱,也不至于难过致死。小鱼儿有时候很坚强,也很倔强,只是他的这种模样,我大多数都是瞧不见的。也许明日我回去了,他会变本加厉的粘着我,但是今晚,他也会好好地睡觉。”   江承烨的步子一滞,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身边的人一步不停的走出去好几步。发现身边的人跟上,宁慈回过头看他,眼中带上了询问。   江承烨垂了垂眼,再抬眼时,目光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刚才瞧着一家店里有些小玩意儿,想要买一些……”他冲她笑了笑,“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宁慈收回目光:“随你。”   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在过了一条小天桥过道后到了一家客栈。开房间的时候,江承烨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宁慈,而宁慈目不斜视:“两间。”   掌柜的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两人,最后还是开出了两间房给他们,宁慈走在前头,江承烨跟在后面,等到宁慈进房间后,江承烨也准备进自己的房间,一直跟着的掌柜的忽然一脸堆笑的凑过来:“这位爷,可是与尊夫人闹了什么不愉快?”   掌柜的自问阅人无数,这二位都一同出来游玩,女的又挽着发髻,二人这般登对,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一堆新婚夫妇,因着闹了些不愉快,原本是要一起出来游玩,如今却纠结的开了两间房。   掌柜的看着江承烨那张脸色不大好看的俊彦就晓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嘿嘿一笑:“这位爷,您可别怪小的多嘴,小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见得多了出门时候还蜜里调油,没走两步就闹得脸红脖子粗的,这出来玩讲求的就是一个乐子,若是心情都毁了,还有什么意思?小的冒昧,可瞧着尊夫人也是天仙般的人物,爷更是万里挑一的俊朗男儿,本就是天生一对,想必是生了什么误会,您好言两句,也就过去了!”   江承烨觉得这老板真有意思,若是两人和好了换成一间房,他不是还少赚一些钱么。这么想着,江承烨开口道:“店家,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这厢,宁慈进到房间的时候才觉得整个人都被颠的有些劳累,这些年的经验,她也晓得谈生意之前须得养足了精神,否则如何去跟人精打细算!?宁慈靠着床边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险些睡着了,最后脑袋一栽,人才清醒过来,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叫热水泡个澡的时候,江承烨已经过来敲门了。   “你……”宁慈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江承烨手里的一只纸包裹,“你方才出去了?”   江承烨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宁慈半天没接,江承烨索性一步垮了进来,宁慈不妨,整个人后退几步,因为鞋底子太过软薄,所以如果走的路不平坦也十分容易硌脚,这么退了几步,就让江承烨站进来了。   “过去坐好。”江承烨不由分说,将门关上了,把她带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单膝跪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三两下就把鞋子给脱了。   宁慈就这么看着他打开身边那个纸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双新的绣花鞋出来,将她的脚往里面送,竟然也是大小刚刚好!   “你出去买的?”宁慈收回自己的脚在地上踩了踩,果真是适合走路的实底鞋子,面料倒是也很丝滑柔软,比她穿出来的那一双要好多了。   江承烨没有发话,而是将另一只鞋子也给她穿上,然后将她换下来的鞋子重新包好,将包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起身站在她面前:“要不要起来走一走?若是不合脚我再拿去换。”   不合脚?怎么会不合脚!?   宁慈穿着他买回来的新鞋子,每一步都轻飘的仿佛走在了云端,她低头去看自己脚上的鞋子,垂下的目光中带上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暖意。   “多谢。”宁慈放下手中提着的裙子,遮住了那双穿着新鞋子的小脚。   “不必,只要不将鞋子的钱还给我就行。”江承烨的话中带着些自嘲,他走到另一边坐下,给自己和她都倒了一杯茶:“接下来如何?是休息好了再去找酒柜子的掌柜还是如何?   不晓得究竟是不是因为脚上的鞋子走的不舒服才让宁慈觉得疲惫,此刻穿上新的鞋子,宁慈觉得整个人都舒服轻松很多,她走到桌子边坐下:“那你呢?你是比较想先去尝尝美酒,还是先看看美人?”   江承烨忽的笑了笑:“酒什么时候都能尝。至于美人……”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不是一直都在看么?”   宁慈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局促娇羞,她只是勾了勾唇角:“那你慢慢看,我先出去了。”说罢,她放下茶杯走到一边的包袱边将银钱都放在身上,又在铜镜前理了理自己,转身出了门。她出门的时候,江承烨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玉真酒出自涪陵镇的一家叫做“酒柜子”的酒坊,玉真酒十分珍贵,据说它的埋藏时间过长,每年也只能出一坛,所以即便给了秘方,也不大容易立刻制出一坛来尝一尝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玉真酒的味道。两人来到酒柜子,表明来意,伙计立马认出了这姑娘就是之前和连三爷一起来过的姑娘,没多久,掌柜的就迎了出来,见到宁慈的那一刻,掌柜的那张略显猥琐的脸上绽出了惊艳的神色,旋即一脸堆笑的作揖:“宁姑娘!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上一回宁慈的确是和连城煜过来过,两人在酒柜子听说过玉真酒,曾小尝过一小口。随后如意想要将玉真酒给收了,之后的生意就是连城煜过来谈的,分明已经拿了秘方,但是醉一坊的师父说,这秘方上的都是很普通的酿酒原料,的确是有几味不曾不同寻常的原料,但这也没听说过是酿酒所用,因为一坛玉真酒要埋很久,会不会在土地里变得香醇也说不准。可真是因为时间长,万一到时候挖出来的不是那个味道,只怕就是被骗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这酒柜子还在不在这里?   且不说连城煜用了多大的价钱买来秘方,即便只是一文钱,那也应该是值一文钱的东西。宁慈也觉得这单子来的似乎是太容易了。   两人进了后堂,掌柜的奉上热茶,他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番宁慈和她身边的男人,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如意的身上。因着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上回来的时候还裹着厚重的披风,今日已经将完美的身子包裹其中,隐隐能勾勒出那皓白手臂的春衫,天仙一般迷人。掌柜的笑着说道:“宁姑娘今日怎的想到来小店了?”   宁慈喝着茶,直言道:“有些事情来找掌柜的,便过来了。”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声,可是面上还是笑脸相迎,目光望向了宁慈身边的江承烨:“这位公子是……”   “一个朋友。”宁慈借口,“我的一个朋友去到了东桥瞧见了醉一坊的玉真酒,就想尝一尝,只是这玉真酒不是说有就有的,所以我这位朋友忍不住,我也别无打他,便将他一并带来了。还请掌柜的看在我这位朋友是杯中之物的行家,爱的就是这一口的份儿上,割爱分出一些,宁慈大可花钱来买。”   呵呵……杯中之物的行家……   江承烨觉得有些人现在说什么都是信手拈来,已经不再考虑真实性了,他倒是想看看她要怎么要回这个真实的秘方。   掌柜的的脸色从听到“杯中之物的行家”时就已经很微妙了,他拱着手笑了笑:“姑娘这话说的实在是见外,三爷已经花了大价钱买去了秘方,就相当于已经分了一半给东桥镇,姑娘想要一壶玉真酒,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临走之前,眼珠子还恋恋不舍的看了宁慈一眼。   等到掌柜的出去张罗,后堂只有一些下人守在这里。江承烨看了悠然自得的女人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身,修长的手指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勾起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捏着帕子为她擦了擦溅到茶水的唇角。   这样暧昧的动作当着一屋子的下人做出来,当事人两个居然也不觉得害臊。江承烨做完了这些,更是明目张胆的继续凑近,直到两人的唇都快碰到的时候,他才微微一顿,目光不善的看着一自淡定自如的女人!   江承烨方向一偏,凑到了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却伴随着一句冰冷彻骨怒意逼人的话:“我可不可以挖了他的眼睛?”   刚才那个郝掌柜的眼珠子有多不自觉,江承烨悉数收于眼中!如果是以前,他必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永远也不敢再用那样淫邪的目光看他的女人!可如今他们二人还未冰释前嫌,他不想用那些强硬的办法让她生出反感。   可是心中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最终成了这样一句隐忍着怒意的话语。   就在江承烨放完话要撤离的时候,纤柔的素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同样在他的耳畔小声响起:“忍一忍,让你挖。”   江承烨微微有些错愕,他直起身子,见到的却是明丽的女人那一抹还未散去的笑,她带着面纱,能让他感觉到这个笑的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未免也太过勾魂夺魄了!   这个小妖精!   江承烨心中盘算着,即便带了面纱都还这般勾人,那还怎么得了!?不然以后就关在家里好了!?   正想着,郝掌柜亲自端着两杯茶过来了。   “二位,着实是不好意思。存在前面的玉真酒正好没有了,小的还要去后面的酒窖里取,可能要耽误些时间,二位不妨先喝两口白茶,这样酒液也会更加香醇!”   说着,郝掌柜将两倍白水放在两人面前。宁慈看着笑眯眯的郝掌柜,笑着端起了那茶杯茶。因为她的袖子是宽袖,喝茶时即便摘了面纱也能以袖掩面。这套动作宁慈可谓是做的自然流畅,很有一番味道,仿佛看着她喝下去都是一道美景。   忽的一声响,宁慈的面纱还未摘,手中的杯子不慎滑了一滑,溅出了些水在她的手腕上,她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微微将右手的袖子撩起一些,素白的手腕便这样露了出来,而那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颜色略显深沉的镯子。   真是……真是极品!郝掌柜看着那盈盈皓腕,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立马赔罪道:“哎呀呀,是不是白水太烫了?”再一看那广袖袖口都湿了,郝掌柜眉头皱的紧紧地,像是自己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一般!   “真是让姑娘遭罪了,这湿了袖口定然是不舒服吧,若是姑娘不嫌弃,小的大可让内子带姑娘去后院换一件衣裳,等这袖子烘干了。姑娘再换上!”   “哐!”一边的男人手中的杯盖子重重的扣在了杯子上,郝掌柜眸子一厉:“公子……”   江承烨抬了抬手:“无妨,只是觉得有些疲困,失礼了。”   郝掌柜立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握拳击手:“是小的设想不周。宁姑娘难得来一次,小的自当好好招待,上回和三爷过来也是来去匆匆,不若今日姑娘和公子索性就在小的这里住下,也好让小的好好招待!”   宁慈笑了笑:“郝掌柜,其实宁慈今日来,只是因为这位杯中行家乃是宁慈请回来酿造玉真酒的人,他听说玉真酒后一直想要尝一尝,我二人急着赶过来,秘方还放在三爷那里没能瞧上一瞧,宁慈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郝掌柜方不方便与我这位朋友一边饮酒,一边给他瞧一瞧您这边的秘方。郝掌柜也说这秘方三爷已经花了价钱买去了,我这位朋友也是自己人,定然是不必避嫌的!”   江承烨觉得宁慈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没有水平,倘若酒柜子真的心虚,一听便会觉得她今日就是为了秘方而来,什么品酒都是幌子,如何还会再给她看秘方?   郝掌柜笑了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姑娘既然提出来了,那还不好说。不过姑娘这样湿着袖子只怕不舒服,要不要……”   宁慈已经点头:“劳烦郝掌柜和尊夫人了。”   郝掌柜大喜,立马请着宁慈往后院走。   江承烨快杀人了!这个女人时疯了吗!?这郝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纯良之人!她也敢跟着进去!?   江承烨抬脚就要跟上去,可他不过刚刚一动,身边忽然围上来一群穿着练装短打的强壮汉子,一个个冷着脸,一瞬间就将他围住了!   这一边,宁慈跟着郝掌柜去了后院,一路上两人还在说着话。   “上回姑娘与三爷过来,小的就没能好好招呼,也不晓得姑娘这次过来,三爷有没有那个机会一并过来。”   宁慈与郝掌柜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着他,笑道:“他不晓得我过来了。我这位朋友来的突然,我们也是临时决议来涪陵镇,不晓得是不是给郝掌柜添了什么麻烦!?”   “不不不!”郝掌柜连连摆手:“姑娘若是喜欢,大可每日都来!”说话间,一双眸子还不忘偷看一眼那浑圆挺拔,男人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去。   两人走到一方小院子,郝掌柜推开房门请宁慈进去:“姑娘稍后,内子立马就拿干净的衣裳给姑娘先顶一顶……”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没过多久,真的有女人过来,好生客气的与宁慈打了招呼,之后请她脱了衣裳。宁慈丝毫不扭捏,湿的只是外面的广袖外衣,她脱下后交给了这个女人,女人笑着出了门,关门的时候,却忽然发出了一声重响!?   这是……落了锁?   宁慈不慌不忙的坐在屋子里,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她笑着拿起一只茶杯,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外面很快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人围了过来,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只穿着贴身薄衫的明艳女子已经伏在了桌上,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郝掌柜立马要赶人。   身后有胆子小的有些不放心:“老板,这不会出啥岔子吧!?”   郝掌柜冷哼一声:“出啥岔子!?你们方才不是瞧见了她与厅中的男人姿态暧昧吗!?她本是三爷的人,却和旁的男人亲了暧昧,不是贱货是什么?老子还以为这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原来是人人都能上的贱货!她和野男人出来鬼混,还有脸跟三爷说?今儿个是天王老子都救不走她!老子今天要好好玩玩!让她好好爽个够!”似乎还想起了什么,“方才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已经关到柴房里了!喝了茶,人已经昏过去了!”   郝掌柜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刚一关上门就忍不住开始脱衣服。看着桌上伏着的女人,男人心里的火全部烧了起来!   ------题外话------   1lovely晓燕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2linda329秀才投了1张月票   3刘燕敏秀才投了3张月票   4银漠妖娃书童投了1张月票   515161081664童生送了1颗钻石——么么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三章 首度联手战奸商   桌上的女人似乎是没了知觉,郝掌柜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宁慈时候,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当真是让人心痒难耐,他飞快的宽了衣裳扔在一旁,搓着手朝宁慈走过去。   “宁姑娘!?”郝掌柜摇了摇宁慈,碰着那胳膊时候的触感险些让他魂儿都飞了!   哼哼,她一个姑娘家,吃了这种亏自然是不能说出去,即便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忍气吞声,说不定日后还能经常行这种好事!若她是个风流女子那就更好,他必然让她爽到!倘若在让她怀上个孩子,便让她去想办法弄成连三爷的孩子,只要有了这层控制,往后他发财的机会可就多了!   “宁姑娘!?”又叫了一声,桌上的人缓缓醒了过来,见到已经脱得差不多的郝掌柜,宁慈微微挑眉,面色还是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郝掌柜,你这是?”   郝掌柜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宁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累……”   “累的话就去休息休息……”郝掌柜将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大床上,宁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真就起身走了过去,坐在床上。   郝掌柜在一旁等着,可是宁慈坐到床上后就直接闭着眼睛靠着床边开始小憩,时间慢慢过去,郝掌柜也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下在她茶水中的药叫做梦里欢,是喝下去之后会先昏睡,再于迷糊之际醒过来,陷入意乱情迷之地,会不知羞耻的抓着身边的人求欢,仿佛身在梦境中一般。直到第二天,就像是从梦境中醒过来,自己那副不要脸的样子便会被记住,都无法说是被强迫!   可是郝掌柜等了很久,宁慈倒更像是又重新睡过去了,他正要上前一步去探一探的时候,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忽然被踹开,江承烨一脸阴寒的走进来,将门重新关上。   郝掌柜心中大呼不好,张口就要叫人,哪晓得声儿还没出口,已经被自己的臭袜子给堵住了嘴,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又腥咸的东西从喉头溢出……   江承烨收回脚,沉着脸一扬手,手中抓着的宁慈的衣裳被床边上的女人稳稳地接住,宁慈笑着穿好衣裳,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直至走到郝掌柜身边蹲下来,眼中已经笑意全无:“掌柜的,你这衣裳烘的不错,确实都干了。”她说这话时,伸手理着自己的袖口。   “是我烘的!”冷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江承烨有些不甘心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去,宁慈挑眉:“所以你现在才来,是因为你去烘衣裳了?”   江承烨已经快气疯了,他怒极反笑:“那又何妨?你不是脱衣裳也脱得很利索么,我也没瞧见你有多害怕。”   宁慈听出了他的讽刺,并不生气,反倒是笑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脚边的郝掌柜对着一唱一和的双簧没有兴趣,他像一条鱼一样拼命地拱着,被塞了臭袜子的嘴巴里还发出了“唔唔唔”的声音。   宁慈抬脚照着他刚才的伤口狠狠踹了一脚,果然,郝掌柜立马如同一条死狗般厥了过去,摇着臭袜子的齿印处还溢出了红色的血液。   宁慈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支小药瓶,丢了一颗到郝掌柜的嘴巴里。续命吊气的良药令他很快喘过了这口气醒了过来,宁慈转身坐到圆桌的椅子边,到了两杯茶,拿起一杯对着江承烨道:“喝不喝?”   江承烨冷笑一下,不理她。   郝掌柜急得不行,不断的不断的:“唔唔唔……”   “闭嘴!”满满一杯茶水连着茶叶泼向了郝掌柜的脸,“不想有钱没命花就给我老实点!”   宁慈放出狠话,郝掌柜果然就安静下来,只是那肥肥的身子还在不住的扭动。   江承烨有些意外的看着宁慈:“你……”   宁慈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把他捞起来扔在桌上。”   江承烨觉得这样果断狠厉的样子有些不像她了,可他还是照做将郝掌柜扔上了桌子,碰到了茶杯茶壶,摔了一地的碎片。   宁慈拖了张椅子面对着郝掌柜坐下来,语气再没有了之前的和声细气:“你说三爷花了大价钱跟你买了秘方,那就相当于我们占去了一半,我其实并不大认同,一坛玉真酒不过一百两,可是酿造的过程却要那么长的时间,五万两,可以买你五百坛玉真酒,郝掌柜,你这一辈子酿不酿的出五百坛,宁慈还真心是不晓得,可我晓得的是,你若是再不将秘方拿出来,你就一文钱都享受不了了。”   郝掌柜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他拼命地摇头扭身子,仿佛是想说些什么。宁慈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是不是想通了?”   郝掌柜愣了愣,旋即飞快的点头,宁慈看了看他,伸手为他把嘴巴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可是刚一拿出来,郝掌柜就开始大声呼救!   宁慈依旧是坐下来,拿起了手边最后一个还是完好的杯子,江承烨黑着脸走到她身边,也拖了一张椅子坐下,等到郝掌柜喊了很久都没有反应的时候,真正的恐惧才细细密密的爬满了他的心头。   “喊啊,怎么不喊了?”宁慈面纱之下,露出来的一双眸子中的笑意渐渐褪去,手中握着的杯子忽然重重的砸到地上,“是要我们帮你喊吗?”   一声脆响让恐惧中的郝掌柜有了一丝清明,他咽了咽口水,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狡辩:“宁姑娘……您、您这是做什么啊,小的不明白啊!”   宁慈淡淡道:“郝掌柜,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该诚心一些给出一个能为自己脱困的好方法,而不是在这里装疯卖傻,提升自己的危险程度,你说……是不是?”   郝掌柜只觉得一股股寒意从背后冲上来,他苦着一张脸:“小……小的真的不知道姑娘再说什么啊……”   宁慈点点头:“所以你也不清楚下在白茶里的药是什么了对吗?”   郝掌柜有点儿傻了:“你……你怎么知道……”他怔了怔,目光一下子严肃起来:“不可能!梦里欢无色无味!你绝不可能察觉!哪个……是哪个叛徒!”这根本无法用肉眼和鼻子察觉的药既然能被宁慈发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告诉了她这件事情,还有这个男人,明明已经将他制服了,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的人呢!?   宁慈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翠绿镯子,颜色却比刚才要浅了许多:“八千两银子都买不回你的秘方,看来郝掌柜大概也不在乎多一点钱还是少一点钱,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将真正的秘方交出来,我只好让秘方永远都交不出来,郝掌柜的酒窖连前台连带着宅院还是有些大的,真正烧起来也不晓得要烧多久,不过这里酒液多,火势应当很壮观。”   郝掌柜猛地瞪大眼睛:“你你你……你敢!”   明丽的女人笑了出来:“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来你这里有谁晓得?又有谁认出我来了?掌柜有自信能神不住鬼不觉的做点什么坏事,我也有啊。是郝掌柜不想好好做生意在先,那我们大家就都不要好好做生意了!”   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可说出这样的话时,多多少少带着些狠厉,郝掌柜那些逞能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面前分明只有两个人,可这两个人实在不好对付,他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他忽然想起了打听来的一个传闻。   那是宁慈第一次和三爷来涪陵镇,郝掌柜觉得这宁姑娘真是个天仙儿般的人物,也就顺带着打听了一番,可是有关这个宁姑娘的说法就太多了,说的最多的是她的厨艺,而后就是有关于当初不夜镇建立时对镇东延伸到如今上岸口这一代所有商户的迁移。当中有些事价格谈妥了的,顺利的迁移或者直接关门离开,而有些则是想要从这里搞一笔大钱,前一刻还标明好商量,后一刻却统统咬紧牙关再也不吭声。当时这些商户都是由这个宁姑娘去谈的,商户见她年轻,只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没有谈妥,宁慈也不多做纠缠,再也没有去过。可是就在那之后的不久,这些商户多多少少都被曾经的仇家寻仇上门!   当时明明已经晓得这个宁慈绝不是什么善茬,可是被迷了心了哪里还能想那么多?郝掌柜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真是该死!他赔出一个难看的笑:“宁、宁姑娘,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啊!您要什么,我给您取不就好了嘛!”   宁慈用脚将面前的一块碎瓷踢到了一边,说道:“郝掌柜,在你取秘方之前,我也有些话想告诉你。”   这就是有机会活命?郝掌柜仿佛发现了人生的大希望,他飞快点头:“姑娘请说!姑娘请说!”   江承烨看着宁慈缓缓起身,那精致的衣裙随着她的站起,原本的褶皱瞬间被抚平,她走到一旁碎渣子少一些的地方,不紧不慢道:“我当初买下你的秘方,并不是真的因为玉真酒有多么多么的世间难得。想必郝掌柜应当清楚,世间美酒多得是比这玉真酒强上百倍的,而玉真酒若真的要说有什么难能可贵之处,我想应当是它背后的这个故事,因为被赋予了这样的传说,才使得酒液也带上了情感。我买下的秘方,看的不是这酒有多么香醇,倘若我真的要让酒香也香飘十里,玉真酒并不是上选。”   郝掌柜有点儿懵,他大气儿也不敢出的看着宁慈,听着她继续道:“玉真酒是涪陵镇的特有之物,却不是天下间的独有之物,不过若是郝掌柜也为了这么个秘方让自己深陷陷境,说不准会为这玉真酒再添一个传闻……也说不准。”   郝掌柜猛地明白过来,他飞快摇头:“不不不……姑娘明鉴,是小的一时……一时色迷心窍,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姑娘大可拿去!拿去!小的现在就可以为姑娘拿出来!”   “想清楚了?”   “是是是……清楚了!清楚了!”郝掌柜连连点头,江承烨旋即上前,将他一手提了起来扔在了那满地的碎片上,只闻的一声哀嚎,郝掌柜面前被碎片扎破的地方缓缓渗出了血。   真正的秘方被拿了出来,年代有些久远的盒子被一把锁锁着,郝掌柜哆哆嗦嗦的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他们,打开来看,竟是一份已经有些久远的小竹简,上面的字是用刻刀刻上去的,可是从原料到酿造方法,皆齐备的写在上头。   “小人再不敢欺瞒二位了,二位要的竹简就是这个,还请二位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郝掌柜缩在地上,看着瓷片上自己的鲜血,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既然是真的,我们自然也不会再为难郝掌柜,那就劳烦掌柜的半个月之后再去东桥领解药。”宁慈将竹简收好,起身准备离开。   郝掌柜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宁慈已经走出门口了……   “姑娘!姑娘!您……”什么解药?他中了什么毒。   宁慈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人,缓缓道:“我的药,能吊你一口气,自然也能让你咽了这口气。半个月之后不去取解药,活着还是成为玉真酒的传说,郝掌柜自己决定。宁慈告辞。”话毕,宁慈转身离开。   江承烨一直紧紧的跟在宁慈身后,两人才方一踏出这个院子,江承烨已经上前几步将人拦腰一抱抵在了墙壁上,冰冷的气息袭过来,他用额头抵住了她的。   “江承烨,你这是做什么?”宁慈双手抵在他的身前,阻止他进一步动作。   江承烨笑了笑,却不是什么温暖的笑:“宁慈,我是不是小看你了,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倘若今日不是我跟着你,你又要如何应对?”   宁慈推开他一些,却没推动:“不是你也会是旁的人跟着,虽然武功不及你,但可胜在人多,对付这样一个奸商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劳你费心。”宁慈说这话的时候,才发现后院似乎都没什么人了,“他那群手下呢?”   江承烨放开她退开一步:“捆了,扔在柴房。”   宁慈点点头:“走吧。”   “去哪儿?”江承烨的语气一时间还没有转换过来,还有点儿冷冰冰的,但是人已经跟了上去。   “去逛青楼。”   离开酒柜子,宁慈直接带着江承烨去到了涪陵镇最大的一家青楼,涪陵镇的青楼不似当年的东桥,一排一排的花街柳巷,因为镇子本身也不大,民风还是相对淳朴,更不似东桥镇那样一半住着权贵富商,一面还有码头迎客,所以涪陵镇最大的青楼,也是唯一一家青楼,说它大,不过是比一般的青楼要大很多。   进入青楼里面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堂,大堂中央设有圆形舞台,与大门正对着的那一边的舞台连接着上到二楼的楼梯,有屡屡丝带在舞台上方织成了一片粉色的网,垂下一些装饰,令整个舞台都变得十分精致好看。   江承烨一脸阴霾的站在青楼正大门,没多久就又老鸨子迎了上来。他生的极为俊美,衣着打扮又十分的贵气,老鸨子只消看一眼就能断定他的层次,这会儿她正一脸堆笑的看着江承烨:“哟,这位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江承烨冷冷一点头,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老鸨,老鸨一双眼睛登时就亮了,欢天喜地的去接银票,江承烨的手又猛地一收……就在老鸨子笑容渐渐消去的时候,他手中又多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   “话不多说,银钱先投,欲擒故纵,大鱼上钩。”江承烨脸色冰冰的在心中过虑某个该死的女人交给他的逛青楼技能,只想呵呵冷笑两声。   她给他等着!好好的等着!真是翅膀硬了,都敢教他怎么逛青楼!   江承烨这样的骚包做派,毫无疑问是大客户了!老鸨子笑得嘴都快裂开了,忙不迭的将人迎上了雅座:“哟这位公子,您第一次来,要不让我给您弄几个不错的姑娘伺候着?”   “不必。”江承烨目不斜视,面前上好的茶杯他只觉得这根本就是用脂粉泡出来的,一股子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怀欢舞,我要看这个。”   老鸨子的笑容怔了怔:“怀欢舞?这……”   “啪!”又是一叠银票扔在了桌面上:“有什么问题吗?”   老鸨子已经中风凌乱了,娘诶,这这这……得有多少张啊……她连连点头:“有有有!有的有的!公子不是本地人吧,难不成是专程来咱们这看这怀欢舞的!?”   “是,你快些,”江承烨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老鸨子的眼珠子似乎是粘在了那叠银票上,可江承烨就是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老鸨子觉得这男人定是第一次来,连规矩都不晓得,她清了清喉咙,道:“公子,咱们这处,姑娘可都是看诚意迈步子,公子的诚意……”   江承烨将一万两都扔在了桌上:“够了吗!?”   “够!够够够!”就算没摸到手,光是看着就觉得好看啊!   “公子稍后,我这就去安排!咱们这怀欢舞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瞧得,那都是咱们楼里顶好的姑娘跳的,公子您可得好好欣赏了!”老鸨子激动地把江承烨引至一间宽敞的雅间,这雅间和外面的大堂一样也有一个圆形舞台,只是要小一些。   不稍片刻,老鸨子安排的一众舞姬就过来了。舞姬进门后,也有许多壮汉守在了大门口和后面的院子,几乎将这雅间包围了。这也不奇怪,江承烨这样拿钱却不给钱的人老鸨子不是没见过,一种是他们真的不晓得规矩,第二种则是这些客人说不准得了好处就带着钱溜了又或者是使了别的办法让她们拿不到钱,所以猛然面对江承烨这样的美男子,老鸨子为了安全起见,安排了好几个人注意这边的动向。   “公子有礼。”一众穿着英武的女子站在圆台之上,向江承烨行礼。   这舞衣的确是与众不同,分明是以盔甲为原型制作的,将女子的身形包裹贴合,却在女子们曼妙的身体上十分微妙的开上几道口子,要露不露的,手臂,腰身,大腿,总而言之,举手投足间能恰好的露出的那一部分,也是让男人血脉贲张的一幕幕!   圆台后有战鼓与乐器,乐师就位后,随着一声雷鼓,这气势磅礴的舞蹈也就开始了,但真不愧是在战场上创作出的舞,十分的鼓舞士气振奋人心,无论是舞曲还是舞姿都仿佛能震撼到人的心头,江承烨静静地看着,将这个当做秘籍功法一样记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青楼里的老鸨子险些气死,她看着雅间里昏倒的乐师舞娘还有桌子上留下的二百五十两,整个人都快气疯了——长得这么好看!咋是个骗子!?   回到住下的客栈时,宁慈还没睡下。   她今晚让江承烨去逛青楼,只是为了让他记下所有怀欢舞的舞姿,再画出来。他记忆力过人,据说功法招式看一眼也就会了,那这应当不是什么问题。且她今日在酒柜子已经闹了一顿,若是再去青楼闹一顿,只怕这行迹就很明显了。唯有让江承烨做一个普通的客人去逛一逛,看看姑娘们跳舞,堂堂正正的去,堂堂正正的回来,再将舞姿核对纠正,这件事情也就算过了。   做生意这种事情,谁人都会留一手,无论是怀欢舞还是玉真酒,宁慈都已经不再像第一次晓得这些卑鄙做派时那般义愤填膺。有些事情,做着做着自然就习惯了,看着看着,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现在想一想江承烨在酒柜子时看着她的目光,那眼中的不可置信,她也曾在铜镜中自己的眼里见到过。不只是现在的他,当初的她也怀疑过这样的人还是不是自己。可后来也就释然了,人总会改变,无论变得如何,只要日子能过得好,就比什么都重要。谁怎么看,她不应当介意,也早就不再介意。   房门被推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被一件飘着脂粉香气的舞衣盖住了脑袋。   宁慈嫌弃的将舞衣扒拉下来扔到地上,一脸不解的看着江承烨:“看完了?”   “完了。”江承烨淡淡答道。   “钱花光了?”宁慈问。   “花光了。”江承烨面不改色。   “记下了?”宁慈继续问他。   江承烨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记下了还是没几下!?   宁慈皱眉,正想说些什么,江承烨已经再度开口:“我记下了,只是记得有些模糊,你穿上它,一边跳给我看一边帮我回忆一下……”   什么!?宁慈猛地望向江承烨,冷声道:“我不会。”   江承烨微微一笑:“别骗我,连城煜告诉我了,东桥的那群舞娘练舞的时候,你都跟着学了,那个柳月娘还算你半个老师不是?”   宁慈觉得他一定是在找茬,她微微眯眼:“你在威胁我?”   江承烨摇摇头:“我在恳求你。”目光也很诚恳,且温柔。   宁慈指了指地上一团:“你要我穿这个跳?”看着地上那一团飘着脂粉气的舞衣,宁慈觉得江承烨的恶趣味简直又上升了三个台阶!   江承烨随意的瞟了一眼地上的一团,笑意更深:“其实……你不穿我也没什么意见。”   宁慈觉得他有点趁人之危,她扭过头:“我不穿!”   江承烨点点头,大爷似的翘着腿坐在她面前:“好的,那就脱吧……”   ------题外话------   推文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不愿为你涉险   关于怀欢舞和玉真酒的事情,宁慈并无意闹大,现在东西已经到手,她很快就和江承烨一起往东桥镇去。涪陵镇的事情解决了,还剩下汾阳镇的几家百年老店的生意,同样是宁慈希望花钱将他们买过来,成为东桥的东西。   江承烨一直在猜测宁慈究竟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按理说,仅凭一个不夜镇就可以看出,她的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新奇玩意儿,若是她当真去想,最后出来的东西必然不会比这些舞曲和美酒差到哪里去,可她偏偏大费周章的要将这些东西原汁原味的集齐,且都是江南一带有些韵味的小镇里的东西,江承烨想了很久,最终想到一个让他有些惊讶的想法,连带着再次望向宁慈,都有了不一样的欣赏。   宁慈对江承烨在想什么并不关心,她现在只需要他将怀欢舞一个动作不漏的回忆出来,可是稳稳前行的马车内,面前的炭笔他愣是连摸都没有摸一下,静静地躺在一榻之上,而它面前的男人更是没有半点要将它提起的模样。   “汾阳镇那边你是不是还要再过去一次?”江承烨看着依旧和自己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的某个女人,终于受不了车里的沉默了,他原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从前也多半都是他沉默她没话找话说,可是现在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个人反倒成了他,人生还真是世事难料。   宁慈正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时见到依旧干净的画纸,她沉默不下去了:“江承烨,如果你之后告诉我你不慎将怀欢舞忘记了一个两个动作,你就自己掏腰包去逛青楼,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回来!”   江承烨优哉游哉的靠着马车:“我已经说了,你愿意跳给我看,我兴许就能想的起来,我一向脑子好使,你又不是不晓得。”   宁慈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汾阳镇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宁慈没有直接去汾阳镇而是先回一趟东桥,无非是因为小鱼儿不可以离开她太久,以往她不过离开一两日,而汾阳镇比涪陵镇又要远一些,稍微多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就得耽误好些时候,所以宁慈去汾阳镇之前专程回一趟东桥,只是为了见见小鱼儿。   江承烨如今算是东桥的一个合伙人,以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哪里需要他哪里就有他发光发热的奉献,可他一副什么都可以做的模样,最后却只分得两成,这样的让步,宁慈不是不懂他的动机,只是相处这些时日,她从未主动挑破过。   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宁慈闭着眼睛,似乎是要睡过去了,就在她一不留神脑袋栽了一下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轻轻托住了她的头。此刻的宁慈还没有睡着,她缓缓睁开眼,转头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她身边坐下的男人。   脚尖还没动,男人已经以绝对的姿态占据了主导位置,语气坚定:“别动,睡一觉,马上就到了。”   宁慈张了张嘴,江承烨又抢了白:“你一日没见到小鱼儿,他见到你必然又得粘着你,你也不想精神不济的被他缠着吧?”   江承烨说的是实话,每每宁慈离开回来,小鱼儿都会格外粘着他,谁也不要,就要她。可是有时候她格外的累,陪着他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敷衍,只觉得精神不济。   宁慈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伸手去推他:“我就这么靠着就行,麻烦你坐远一……”话还没说完,那有力的大手已经不由分说的按着她的脑袋靠向了他的怀里,宁慈猛地抬手,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往他的腰后带,将她做出一副紧紧抱着他的样子!   “程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那个已经习惯了的名字,江承烨整个人都怔住了,宁慈趁机想要脱开他的强制,但反应过来的江承烨变本加厉,直接起身面对着她压了过来,一声“噗通”闷响,两人以上下式倒在了马车座上,江承烨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沉声道:“是,我是程叶。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骗了你而生气?可是连我自己都只想做‘程叶’,这又算哪门子的欺骗?何如意,你这样对我,会不会残忍了一些?”   见面这么久,宁慈表现出来的无情都是毫无保留的,可是他从最开始的震惊意外到后来的伤心黯然,再到如今让她捉摸不透的如影随形,即便挽回之意明显,却很少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将问题扯出来说清楚。   被压着的感觉有些不好,宁慈直接转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哪知道脑袋才一动,就被他掰了回来,旋即落下的,是一个狂野霸道的吻!   两人的衣裳穿的都不是很厚,纠缠间,彼此身体的热度都被对方清晰的感觉到,宁慈终于有些急了,可是她的右手使不上很大的力气,抓也抓不了,踢也踢不到,江承烨又是何等身手,他轻松地将她的控制住,直接让她无法动弹,继续着他肖想已久的一个吻。   从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的妥协,宁慈并不觉得委屈和难过。   有时候,明明是爱的,明明是想要的,当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有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有人说是矫情,有人说是造作,有人觉得没有必要,有人觉得既然来了承下就好。   可当宁慈真的亲身经历过了过去三年的那些艰辛,才越来越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   不是矫情也不是造作,而是委屈。就算是在追艰难最难过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委屈,并不是真的不委屈,而是那时候有更重要的等着她做,她要学会自己的新身份,学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学会放下一个专业的厨娘身份,学会走出过去的生活模式,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委屈。   然而,当她实现了自己曾经要做的说有事情,重新做回了宁慈,办出了不夜镇,名利双收,明白了如何做一个母亲,当年离开的人也重新回来了的时候,经过先前几次的纠缠,再到今日马车上的一个强吻,让她迟到了三年的委屈在一瞬间疯涌而来!   他是以那样决绝的姿态离开的,一直到第三个年头才回来。他强势孤高,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是笃定了她会一直等着他吗?他这样强势而来,急躁的一次又一次的拉近两人的距离,直至此一刻的霸道,即便是爱,同时也是一种忽视。他爱着她,却忽视了她心中的委屈,他有他的急不可耐,她也有她的心坚意决,所以他想要将她挽回弥补,她却不敢再将自己轻易的交出去。   江承烨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宁慈的情绪变化,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永不放开,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回来,所以他也不允许她的忽视和拒绝。   直到身下的人渐渐变得平静,甚至带上几分任由摆布的味道的时候,江承烨那颗意乱情迷的心忽然就清醒过来。宁慈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唇因为他的撕咬吸允,变得红润无比,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凉凉的没有半分色彩。   江承烨抿着唇起身,伸手将她小心的抱起来反倒自己的腿上让她坐好,他把她的一双手都握住,另一只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环住,因为抱着她,她要高出一些,江承烨就这么靠近她的怀里,将她越抱越紧。   “从前我从不觉得这个世上有什么难事可以让我放不下心,我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人,到头来也只是一个笑话。我对你是真心,所以我离开去了断一切,当时我想尽快解决所有的事情回来和你在一起,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程叶,再次回来,我还是程叶。我从没有想过要欺骗你什么。可……可是我失约了,还是让你伤心了是不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总以为你将我打一顿,骂一顿,或者找个地方关起来几天,等你的气消了,我再加倍的弥补给你。哪晓得你竟已经直接将我当做了陌路人。如意,随你怎么样都好,你想做如意还是宁慈我都不介意,打我骂我我也绝无怨言,可是让我和你形同陌路,我做不到!”   宁慈被他束着,这个怀抱多少有些紧,她动了动,就被一阵更大的力道箍住,好像只要稍微松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样。   曾几何时,她也会梦到他回来,像现在这样抱着她,放下一直以来的高冷姿态,温柔心疼的对她说着“我失约了,让你伤心了是不是,可我现在回来了,我补偿你好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好不好”之类的话,梦里的她的确是有些窝囊,什么也不说,就是抱着他哭。纵然从不在人前多掉一滴眼泪,但那时候偶尔做了这样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枕巾却湿了。   “松一些吧,这样抱住我我有些难受。”宁慈一派平静的和江承烨打起了商量。江承烨抬起头看她,女人的眸子沉静如水,没有半分的赌气和愤怒。他低下头,才发现她的确是整个人都被他束缚住,一双白嫩的小手被他紧紧握着,放开的时候都红了。   被松开束缚,宁慈起身坐回到一边的位置。   江承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的透彻明白,宁慈将自己的衣裳理好,淡淡道:“再过一会儿就该到了,休息不了多久了,就这么坐一坐吧。”   江承烨方才那一番真心话语似乎被直接忽视跳过,她连一个多余的感叹词都没有,面容俊朗的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   她还是不肯原谅吗?   “你回去那里,是为了做了断?”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搁浅了,可江承烨没想到宁慈又再次提起。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希望,江承烨点头:“是。”   宁慈似乎是笑了笑,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调侃:“所以,如今这样看来,你应当是没能了断干净,反倒越发加深了牵绊吧。”   王府这个地方,江承烨如今想起来也不晓得自己当初为何要一意孤行的回去,他唯一清楚地就是现在的他对这个地方丝毫不眷恋。有如意,有小鱼儿,她们就已经给了他一个家。   “如今不同,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到你,小鱼儿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但是请你再信我一次!”若说他当初是破坏了原来王府美满生活的始作俑者,那么如今他已经是整个王府倚仗着的唯一梁柱,倘若那些不该做小动作的人还是不甘心的动手,他并不介意以自己如今的地位来卑鄙的威胁。江承烨知道从前的如意一直只希望平静的生活,如今他有能力给她这样的生活,却没想到她已经将自己紧紧包裹。   宁慈这回是真的笑了:“信你?江承烨,你当真以为我查不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使了坏吗?这个你所谓的最亲最重要的人,对你口口声声说‘重要’的妻儿做的事情,你真的能公正不阿的惩治她吗?”   马车跑上了熟悉的道路,飞起来的车帘子将外头的景物都揭露进来,宁慈看了一眼,回过头对他说道:“马上就要到了,在这里我不是很想和你说这个问题。我今天也要陪着小鱼儿,你若真的还存着一分情谊,就不要再说这些。”   马车停了下来,隔着不远的距离,宁慈仿佛已经听到了元宝的欢腾声,宁慈起身要下车,却被江承烨一把抓住。向来沉稳淡定的男人如今已经是越来越无法镇定,他稍稍一使力就将人拉了回来:“何如意,你究竟要我如何说你才懂!?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还是懂也装作不懂?”   “当初我就没有对那个地方有丝毫的眷恋,我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回来!我从未想过抛弃你亦或是抛弃小鱼儿,当初我有顾忌,所以不便将太多事情曝光,的确是因为我自以为做的妥当,才让你们遭受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可我愿意弥补!除了离开我,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你还不明白吗!?真的要我将一颗心一条命都碰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我吗?”   似乎是有人朝着马车走过来,宁慈也终于不再淡定,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挣开了他的手,声音凉的像冰:“江世子,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你自己以为做了了断,可当初你都无法脱身,如今身立战功,成为大周之荣,你以为你真的能潇洒了断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什么时候你也做起这样天真的梦来了!?我明白世子的一片真心,更明白你下了战场就回来找我们母子的诚心,可我更明白,你无法潇洒脱身。而我更加不可能带着小鱼儿去到那个肮脏恶心的地方!”   “”   江承烨猛地怔住,宁慈趁机和他拉开距离:“你失约,我的确是伤心难过痛恨你,直到你回来,我也不想再多搭理你片刻。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你牵线搭桥,好像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我我应当重新接受你,即便不为了我自己,我也应当为了小鱼儿!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为小鱼儿着想,我才不能重新接受你!”   “江承烨,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仅是不同往日,你不会再让我们母子收到任何伤害,你凭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你三年的来立下的汗马功劳为你带来的地位和荣耀吗?你要以这样的姿态来保护我们,却还说什么要和我们做普通百姓过普通的日子,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当你让我相信你的时候,你就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你是大周的元帅,是国之栋梁,与此同时,你更是宁王府的世子,这样的双重身份,你想要要回孩子,我一个平民百姓根本无力反抗,可是小鱼儿去到那样的地方,处处都是明争暗斗,你想要让小鱼儿长大以后变成那样的人吗?”   “你说你可以为了我们将背后下手的人揪出来,可是真的到了最后的源头,你自问真的能作出决定吗!?”   宁慈的眼睛微微有些红,她转过头去,声音沉了下来:“这三年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日子。可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无论是因为我的委屈还是小鱼儿的安危,我都不可能再接受你。我要说的还是那句话,若是世子真的还存着几分情谊,请放过宁慈和小鱼儿。”   宁慈说完这话,下了马车回到了村里,江承烨一个人留在马车里,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她刚才的话。   这么久以来,江承烨都在摸索她真正的介怀在哪里。也许是因为三年前的火灾,也许是他没有将她放在第一位而失约。他也的确想着要好好地守护她,为了她而抛弃一切。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话真正的点醒了他。   从下了战场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这种焦躁让他只想快些挽回失约了三年的人。宁慈说的很对,他带着满满的信心回来,只是因为他如今大可以护着他们母子不再被任何人伤害,可是与此同时,他却又口口声声的告诉她自己只想留在这里和她做普通的夫妻。这样的矛盾,如何让她信服?   而他真的脱开了那些束缚的时候,这和回到三年前有什么区别?他成为了平民,没有了能震慑王府的地位,她们又真的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吗?难道为了躲避这边的滋扰,他就要带着她回到腥风血雨刀口舔血的江湖?   她今日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说出了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也给出了江承烨最好的方向。可是问题是,即便他现在为她抓出那些对小鱼儿下手的人,都只是领着命令前来的鱼虾,抓出他们,还会有别人,根本不是治本之法。真的触碰到最后一层,摸索到王府那个人的时候,他真的能果断的做出了断吗?   他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好,更加知道让小鱼儿去到那个地方会接触到怎样的人,那里没有这些淳朴善良,没有这些世外桃源,那里太过复杂,太过冰冷,如果让小鱼儿和她整日沉浸在那样的生活里面,他宁愿将他们一直留在东桥,是不是的回到村子里,过一些开心的生活。   只是他不舍而已。   她口口声声要他放过她,他放过她,那谁来放过他呢?   ------题外话------   豆花有JQ秀才投了5张月票   2liu907098秀才投了1张月票——(づ ̄3 ̄)づ╭?~   推文推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不愿为你涉险      2liu907098秀才投了1张月票——(づ ̄3 ̄)づ╭?~   豆花有jq秀才投了5张月票   ------题外话------   她口口声声要他放过她,他放过她,那谁来放过他呢?   只是他不舍而已。   他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好,更加知道让小鱼儿去到那个地方会接触到怎样的人,那里没有这些淳朴善良,没有这些世外桃源,那里太过复杂,太过冰冷,如果让小鱼儿和她整日沉浸在那样的生活里面,他宁愿将他们一直留在东桥,是不是的回到村子里,过一些开心的生活。   她今日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说出了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也给出了江承烨最好的方向。可是问题是,即便他现在为她抓出那些对小鱼儿下手的人,都只是领着命令前来的鱼虾,抓出他们,还会有别人,根本不是治本之法。真的触碰到最后一层,摸索到王府那个人的时候,他真的能果断的做出了断吗?   而他真的脱开了那些束缚的时候,这和回到三年前有什么区别?他成为了平民,没有了能震慑王府的地位,她们又真的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吗?难道为了躲避这边的滋扰,他就要带着她回到腥风血雨刀口舔血的江湖?   从下了战场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这种焦躁让他只想快些挽回失约了三年的人。宁慈说的很对,他带着满满的信心回来,只是因为他如今大可以护着他们母子不再被任何人伤害,可是与此同时,他却又口口声声的告诉她自己只想留在这里和她做普通的夫妻。这样的矛盾,如何让她信服?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话真正的点醒了他。   这么久以来,江承烨都在摸索她真正的介怀在哪里。也许是因为三年前的火灾,也许是他没有将她放在第一位而失约。他也的确想着要好好地守护她,为了她而抛弃一切。   宁慈说完这话,下了马车回到了村里,江承烨一个人留在马车里,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她刚才的话。   宁慈的眼睛微微有些红,她转过头去,声音沉了下来:“这三年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日子。可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无论是因为我的委屈还是小鱼儿的安危,我都不可能再接受你。我要说的还是那句话,若是世子真的还存着几分情谊,请放过宁慈和小鱼儿。”   “你说你可以为了我们将背后下手的人揪出来,可是真的到了最后的源头,你自问真的能作出决定吗!?”   “你是大周的元帅,是国之栋梁,与此同时,你更是宁王府的世子,这样的双重身份,你想要要回孩子,我一个平民百姓根本无力反抗,可是小鱼儿去到那样的地方,处处都是明争暗斗,你想要让小鱼儿长大以后变成那样的人吗?”   “江承烨,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仅是不同往日,你不会再让我们母子收到任何伤害,你凭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你三年的来立下的汗马功劳为你带来的地位和荣耀吗?你要以这样的姿态来保护我们,却还说什么要和我们做普通百姓过普通的日子,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当你让我相信你的时候,你就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江承烨猛地怔住,宁慈趁机和他拉开距离:“你失约,我的确是伤心难过痛恨你,直到你回来,我也不想再多搭理你片刻。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你牵线搭桥,好像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我我应当重新接受你,即便不为了我自己,我也应当为了小鱼儿!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为小鱼儿着想,我才不能重新接受你!”   “”   似乎是有人朝着马车走过来,宁慈也终于不再淡定,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挣开了他的手,声音凉的像冰:“江世子,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你自己以为做了了断,可当初你都无法脱身,如今身立战功,成为大周之荣,你以为你真的能潇洒了断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什么时候你也做起这样天真的梦来了!?我明白世子的一片真心,更明白你下了战场就回来找我们母子的诚心,可我更明白,你无法潇洒脱身。而我更加不可能带着小鱼儿去到那个肮脏恶心的地方!”   “当初我就没有对那个地方有丝毫的眷恋,我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回来!我从未想过抛弃你亦或是抛弃小鱼儿,当初我有顾忌,所以不便将太多事情曝光,的确是因为我自以为做的妥当,才让你们遭受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可我愿意弥补!除了离开我,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你还不明白吗!?真的要我将一颗心一条命都碰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我吗?”   马车停了下来,隔着不远的距离,宁慈仿佛已经听到了元宝的欢腾声,宁慈起身要下车,却被江承烨一把抓住。向来沉稳淡定的男人如今已经是越来越无法镇定,他稍稍一使力就将人拉了回来:“何如意,你究竟要我如何说你才懂!?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还是懂也装作不懂?”   马车跑上了熟悉的道路,飞起来的车帘子将外头的景物都揭露进来,宁慈看了一眼,回过头对他说道:“马上就要到了,在这里我不是很想和你说这个问题。我今天也要陪着小鱼儿,你若真的还存着一分情谊,就不要再说这些。”   宁慈这回是真的笑了:“信你?江承烨,你当真以为我查不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使了坏吗?这个你所谓的最亲最重要的人,对你口口声声说‘重要’的妻儿做的事情,你真的能公正不阿的惩治她吗?”   “如今不同,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到你,小鱼儿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但是请你再信我一次!”若说他当初是破坏了原来王府美满生活的始作俑者,那么如今他已经是整个王府倚仗着的唯一梁柱,倘若那些不该做小动作的人还是不甘心的动手,他并不介意以自己如今的地位来卑鄙的威胁。江承烨知道从前的如意一直只希望平静的生活,如今他有能力给她这样的生活,却没想到她已经将自己紧紧包裹。   王府这个地方,江承烨如今想起来也不晓得自己当初为何要一意孤行的回去,他唯一清楚地就是现在的他对这个地方丝毫不眷恋。有如意,有小鱼儿,她们就已经给了他一个家。   宁慈似乎是笑了笑,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调侃:“所以,如今这样看来,你应当是没能了断干净,反倒越发加深了牵绊吧。”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希望,江承烨点头:“是。”   “你回去那里,是为了做了断?”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搁浅了,可江承烨没想到宁慈又再次提起。   她还是不肯原谅吗?   江承烨方才那一番真心话语似乎被直接忽视跳过,她连一个多余的感叹词都没有,面容俊朗的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   江承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的透彻明白,宁慈将自己的衣裳理好,淡淡道:“再过一会儿就该到了,休息不了多久了,就这么坐一坐吧。”   被松开束缚,宁慈起身坐回到一边的位置。   “松一些吧,这样抱住我我有些难受。”宁慈一派平静的和江承烨打起了商量。江承烨抬起头看她,女人的眸子沉静如水,没有半分的赌气和愤怒。他低下头,才发现她的确是整个人都被他束缚住,一双白嫩的小手被他紧紧握着,放开的时候都红了。   曾几何时,她也会梦到他回来,像现在这样抱着她,放下一直以来的高冷姿态,温柔心疼的对她说着“我失约了,让你伤心了是不是,可我现在回来了,我补偿你好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好不好”之类的话,梦里的她的确是有些窝囊,什么也不说,就是抱着他哭。纵然从不在人前多掉一滴眼泪,但那时候偶尔做了这样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枕巾却湿了。   宁慈被他束着,这个怀抱多少有些紧,她动了动,就被一阵更大的力道箍住,好像只要稍微松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样。   “从前我从不觉得这个世上有什么难事可以让我放不下心,我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人,到头来也只是一个笑话。我对你是真心,所以我离开去了断一切,当时我想尽快解决所有的事情回来和你在一起,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程叶,再次回来,我还是程叶。我从没有想过要欺骗你什么。可……可是我失约了,还是让你伤心了是不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总以为你将我打一顿,骂一顿,或者找个地方关起来几天,等你的气消了,我再加倍的弥补给你。哪晓得你竟已经直接将我当做了陌路人。如意,随你怎么样都好,你想做如意还是宁慈我都不介意,打我骂我我也绝无怨言,可是让我和你形同陌路,我做不到!”   江承烨抿着唇起身,伸手将她小心的抱起来反倒自己的腿上让她坐好,他把她的一双手都握住,另一只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环住,因为抱着她,她要高出一些,江承烨就这么靠近她的怀里,将她越抱越紧。   直到身下的人渐渐变得平静,甚至带上几分任由摆布的味道的时候,江承烨那颗意乱情迷的心忽然就清醒过来。宁慈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唇因为他的撕咬吸允,变得红润无比,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凉凉的没有半分色彩。   江承烨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宁慈的情绪变化,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永不放开,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回来,所以他也不允许她的忽视和拒绝。   他是以那样决绝的姿态离开的,一直到第三个年头才回来。他强势孤高,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是笃定了她会一直等着他吗?他这样强势而来,急躁的一次又一次的拉近两人的距离,直至此一刻的霸道,即便是爱,同时也是一种忽视。他爱着她,却忽视了她心中的委屈,他有他的急不可耐,她也有她的心坚意决,所以他想要将她挽回弥补,她却不敢再将自己轻易的交出去。   然而,当她实现了自己曾经要做的说有事情,重新做回了宁慈,办出了不夜镇,名利双收,明白了如何做一个母亲,当年离开的人也重新回来了的时候,经过先前几次的纠缠,再到今日马车上的一个强吻,让她迟到了三年的委屈在一瞬间疯涌而来!   不是矫情也不是造作,而是委屈。就算是在追艰难最难过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委屈,并不是真的不委屈,而是那时候有更重要的等着她做,她要学会自己的新身份,学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学会放下一个专业的厨娘身份,学会走出过去的生活模式,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委屈。   可当宁慈真的亲身经历过了过去三年的那些艰辛,才越来越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   有时候,明明是爱的,明明是想要的,当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有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有人说是矫情,有人说是造作,有人觉得没有必要,有人觉得既然来了承下就好。   从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的妥协,宁慈并不觉得委屈和难过。   两人的衣裳穿的都不是很厚,纠缠间,彼此身体的热度都被对方清晰的感觉到,宁慈终于有些急了,可是她的右手使不上很大的力气,抓也抓不了,踢也踢不到,江承烨又是何等身手,他轻松地将她的控制住,直接让她无法动弹,继续着他肖想已久的一个吻。   被压着的感觉有些不好,宁慈直接转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哪知道脑袋才一动,就被他掰了回来,旋即落下的,是一个狂野霸道的吻!   见面这么久,宁慈表现出来的无情都是毫无保留的,可是他从最开始的震惊意外到后来的伤心黯然,再到如今让她捉摸不透的如影随形,即便挽回之意明显,却很少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将问题扯出来说清楚。   “程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那个已经习惯了的名字,江承烨整个人都怔住了,宁慈趁机想要脱开他的强制,但反应过来的江承烨变本加厉,直接起身面对着她压了过来,一声“噗通”闷响,两人以上下式倒在了马车座上,江承烨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沉声道:“是,我是程叶。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骗了你而生气?可是连我自己都只想做‘程叶’,这又算哪门子的欺骗?何如意,你这样对我,会不会残忍了一些?”   宁慈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伸手去推他:“我就这么靠着就行,麻烦你坐远一……”话还没说完,那有力的大手已经不由分说的按着她的脑袋靠向了他的怀里,宁慈猛地抬手,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往他的腰后带,将她做出一副紧紧抱着他的样子!   江承烨说的是实话,每每宁慈离开回来,小鱼儿都会格外粘着他,谁也不要,就要她。可是有时候她格外的累,陪着他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敷衍,只觉得精神不济。   宁慈张了张嘴,江承烨又抢了白:“你一日没见到小鱼儿,他见到你必然又得粘着你,你也不想精神不济的被他缠着吧?”   脚尖还没动,男人已经以绝对的姿态占据了主导位置,语气坚定:“别动,睡一觉,马上就到了。”   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宁慈闭着眼睛,似乎是要睡过去了,就在她一不留神脑袋栽了一下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轻轻托住了她的头。此刻的宁慈还没有睡着,她缓缓睁开眼,转头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她身边坐下的男人。   江承烨如今算是东桥的一个合伙人,以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哪里需要他哪里就有他发光发热的奉献,可他一副什么都可以做的模样,最后却只分得两成,这样的让步,宁慈不是不懂他的动机,只是相处这些时日,她从未主动挑破过。   汾阳镇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宁慈没有直接去汾阳镇而是先回一趟东桥,无非是因为小鱼儿不可以离开她太久,以往她不过离开一两日,而汾阳镇比涪陵镇又要远一些,稍微多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就得耽误好些时候,所以宁慈去汾阳镇之前专程回一趟东桥,只是为了见见小鱼儿。   宁慈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江承烨优哉游哉的靠着马车:“我已经说了,你愿意跳给我看,我兴许就能想的起来,我一向脑子好使,你又不是不晓得。”   宁慈正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时见到依旧干净的画纸,她沉默不下去了:“江承烨,如果你之后告诉我你不慎将怀欢舞忘记了一个两个动作,你就自己掏腰包去逛青楼,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回来!”   “汾阳镇那边你是不是还要再过去一次?”江承烨看着依旧和自己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的某个女人,终于受不了车里的沉默了,他原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从前也多半都是他沉默她没话找话说,可是现在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个人反倒成了他,人生还真是世事难料。   宁慈对江承烨在想什么并不关心,她现在只需要他将怀欢舞一个动作不漏的回忆出来,可是稳稳前行的马车内,面前的炭笔他愣是连摸都没有摸一下,静静地躺在一榻之上,而它面前的男人更是没有半点要将它提起的模样。   江承烨一直在猜测宁慈究竟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按理说,仅凭一个不夜镇就可以看出,她的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新奇玩意儿,若是她当真去想,最后出来的东西必然不会比这些舞曲和美酒差到哪里去,可她偏偏大费周章的要将这些东西原汁原味的集齐,且都是江南一带有些韵味的小镇里的东西,江承烨想了很久,最终想到一个让他有些惊讶的想法,连带着再次望向宁慈,都有了不一样的欣赏。   关于怀欢舞和玉真酒的事情,宁慈并无意闹大,现在东西已经到手,她很快就和江承烨一起往东桥镇去。涪陵镇的事情解决了,还剩下汾阳镇的几家百年老店的生意,同样是宁慈希望花钱将他们买过来,成为东桥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鱼儿遭逢意外   江承烨跟在宁慈后面,看着她对周围的暗卫一一询问,确保了今日无恙后才回到了屋里,然而,外面的元宝他们固然玩的欢腾,但是进了屋子之后,一家人居然都坐在堂屋里,神色严肃,见到宁慈这么快就回来了,几个人都是一惊。   宁慈扫了一眼堂屋里的吉祥和章岚:“发生什么事了?”   吉祥和章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出了不妥,章岚反应更快,笑着站起来:“小慈,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去一趟汾阳镇吗!?”   宁慈直接省过了这些废话:“我回来看看小鱼儿,他人呢?”宁慈往周围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小鱼儿的影子,她心里生出些疑云,按理说她出了门再回来,小鱼儿一定都会出来接她,不可能躲着。   “小鱼儿?”宁慈开口喊了一声,可正是因为她喊的这一声,吉祥和章岚并着他们的男人都是神经一紧。   章岚看了何远一眼,何远立马站起来说话:“小鱼儿在休息呢,你叫了他也听不见啊!没事儿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承烨也进来了,他很快发现了屋里的氛围不同寻常,遂望向宁慈:“怎么了?”   宁慈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盯着吉祥他们,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直接转身开始在东西屋里找起来,等到两个屋子都是空的,她开始急了,动作也变得十分焦躁,开门关门间都是震天响,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这样一家找完了去下一家找,这边都没想到宁慈的反应会这么大,江承烨皱着眉头把他们拦下,自己跟了出去,在宁慈准备去下一家找小鱼儿的时候一把将她抱住:“你发什么疯,好好听吉祥他们说!”   “你放手!”宁慈忽然大喊一声,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挣开他的钳制之上。   吉祥他们跟着赶了过来,见到宁慈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吉祥赶紧上前来:“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小鱼儿在封先生那里!人还是好的,就是……有点风寒……”   风寒?宁慈皱眉表示不解,在她的记忆里,小鱼儿几乎不会生病,他寒冬腊月里玩雪都不会感染风寒,现在春暖花开的,为何还会感染风寒?   心中还在想着,人已经朝封先生的屋子走过去,江承烨不放心宁慈这个样子,自然也要跟过去,最后成了一大家子都这样跟过去。   宁慈走得有点快,以至于进了屋里走到东屋门口的时候差点被从里面打开的门给撞上!江承烨手疾眼快,飞身上前将宁慈拉倒怀里,宁慈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江承烨紧紧抱着拖到一边,耳边还传来他微微带着些怒意的声音:“你冷静一点!”   宁慈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任何平息的状态,她直接伸出左手的胳膊肘狠狠地拐上了他的小腹,江承烨因为抱着她,一丝儿防备都没有,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冷静!”宁慈最终还是挣开了江承烨,她丢下一句话,转身去找小鱼儿。   封千味觉得她这个气势汹汹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妥,也伸手将她揽下来:“你急什么?小鱼儿无恙,只是有些感染风寒……有些发热而已。”   感染风寒顶多也就是流流鼻涕打打喷嚏或者轻微咳嗽,怎么会到了发热这么严重的境地?宁慈越听越不放心,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放心,所以她飞快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进去看看他。”   她的模样似乎是放心了一些,堂屋里的人也不像刚才那么担心,他们就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屋子里的宁慈和小鱼儿,连江承烨也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因为发热,小鱼儿的脸蛋都是红红的,小小的一只睡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宁慈一下子就心疼了,她走过去把被子掀开,才发现被子里面已经烫得不行。   宁慈抿着唇,帮小鱼儿揭开了被子,把他的小褂子给解开,露出了里面的小里衣。   吉祥他们吓坏了,这会儿再没法子站在外头看着,纷纷走了进来,“你这是做啥啊,他都受风寒了你咋还让他受凉呢!”   封千味皱着眉头看宁慈,吉祥他们大概以为宁慈是心急则乱,可是在他看来,宁慈似乎十分的冷静,且动作有条不紊,小鱼儿被掀开被子解了衣裳后似乎也是舒服多了,封千味制止了吉祥:“你让她来。”   吉祥也是带过孩子的,她也有自己带孩子的法子,可是这发热就是受凉啊,咋能再继续受凉呢!   江承烨走上前蹲在她面前:“宁慈,你这样孩子会更加受凉的,帮他把衣裳穿上吧。”   宁慈根本就没有理他,她伸出手感觉了一下屋子里的温度,对江承烨道:“帮我把那扇窗户关上。”   江承烨就这么看着她把小鱼儿剥的只剩一件里衣,皱着眉头就要去给他穿上衣服,宁慈忽然紧紧抓着他的手:“他的体温太高了,这样下去很可能会高温惊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转过头望向吉祥:“帮我打一盆水过来。”   宁慈冷静的交代着这些,一屋子的人怔了怔,最后在封千味的点头下,纷纷开始忙碌。   宁慈的目光已经没办法从小鱼儿身上移开,以往如果是元宝这个模样,吉祥一定会掉眼泪,就算是章岚那样好爽的姑娘,在这时候也会红一红眼睛。此时此刻,两个当娘的看着床边的宁慈,愣是连眼睛都没有红,除了极为认真的神态和一刻不停的帮小鱼儿散热的动作,几乎没有伤心的样子。   窗户关上了,屋子里不冷也不热,江承烨走到床边蹲下,看着面色潮红的儿子和皱着眉头的宁慈,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拿枪拿刀他在行,面对发热生病的儿子,他却没有办法像宁慈这样手法娴熟的做事。   “他为什么会发热?”拧了毛巾为小鱼儿敷在额头,宁慈才终于想起来问这么一句。   吉祥有些愧疚的看着她:“是我不好,没能好好瞧着他。你晓得的,你每回出去,小鱼儿都无精打采的,本来想着让他和元宝他们一起玩,可他哪里也不去,就蹲在你给他晒得鱼干边上看着那些鱼干……”吉祥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宁慈没有看吉祥,她转过头看着还睡着的小鱼儿,温柔的神色依旧没能有任何伤心落泪的征兆:“之后呢?”   吉祥抹了抹眼泪:“我……我只当他是在想你,就让他呆在那边看着,可是不知道为啥他从后院出去到了后面的水塘,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宁慈的脸色白了几分,放在床上的手不禁握拳。   江承烨皱眉:“为何会掉到水里?”   相比江承烨的质问,宁慈则是直接起身往后面的水塘走。   因为知道小鱼儿喜欢鱼,所以和何元吉早就在边上一圈儿围了护栏,唯有一小块地方是可以直接坐到水塘边的,就算是在这里,也放了两颗大石头。宁慈一脸冷沉的走到水塘边,果真就瞧见了一道似乎是滑了跤的痕迹,她沉着脸看了一会儿,直起身子对何元吉说道:“恩,的确是滑了一跤,不过姐夫,下回还是将这里都围上一圈吧。”   没想到宁慈能这般镇定,一丝儿责怪都没有,何元吉连连点头,最后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宁慈,这回的确是我们没照顾好他,你是因为相信我们才把他……”   “你也说了我相信你们,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过多解释,他现在没事了就好,我先进去看看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江承烨觉得此刻的宁慈简直平静的有点过头,和刚才一比根本就是判若两人,至于小鱼儿忽然落水的事情,江承烨有些怀疑。   “后来是你们将他救起来的?”江承烨望向何元吉他们,皱着眉问道。   “是我。”封千味摆摆手,“原本是到这里来钓钓鱼,没想到那孩子正在水里,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   吉祥几个自觉照顾不当,这会儿都去前面帮宁慈,封千味和江承烨留在水塘边,江承烨冷着脸上前看了看水塘边上的痕迹,封千味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轻叹一声,转身回到前院。江承烨在水塘边独自站了一会儿,也回去了。   宁慈并没有接受吉祥他们的帮忙,其实散散热做做物理降温也确实不需要谁帮忙,见到封千味进来,宁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小鱼儿落水,是从救起来之后就发热了?”   这一点吉祥抢着回答了:“没呢!因为封先生救得及时,小鱼儿被救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好地,人都是醒着的,就是怕得很。封先生那时候就给他熬了姜汤,咱们也给换了衣裳,他除了想找你也没啥了,我们瞧着都挺正常的,可没想到……说发热就发热了!”   小孩子落水很容易引发其他病症,宁慈最怕的就是这个。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小鱼儿身体好,可是看着他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担心。   封千味知道小鱼儿的情况,这么多人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摆摆手:“都散了,散了。她自己的孩子自己会照顾。”   宁慈也说道:“是啊,这里有我就行,你们忙你们自己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叫你们就好!”   等到吉祥他们散去做事情,江承烨还没离开。他走到床边,半跪在宁慈面前,宁慈换毛巾的时候,他伸手结果了毛巾,迎上宁慈的目光:“我帮你。”然后起身走到身后的脸盆架边上,把毛巾打湿了又拧干,转身递给宁慈,依旧是半跪下来看着他们母子。   宁慈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赶不走他,接过毛巾的时候,也算是就这样默许了他留在这里。对于小鱼儿落水这件事情,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过多交谈,安静的屋子里只有毛巾拧水的声音和衣料摩擦的悉簌声。   就在这时候,一直睡着的小鱼儿忽然醒了。   宁慈大喜,她凑过去一些,伸手摸着他的脸:“醒了吗?”   小鱼儿醒过来了,只是眼神儿有些茫然,等到他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是自己的娘亲的时候,一张好看的小脸忽然就皱起来,招呼都不打的哭了。   江承烨有些手忙脚乱,他赶紧掏出了身上的帕子递给她,相比之下,宁慈反倒成了最镇定的。小鱼儿长得快,宁慈现在抱他已经有些吃力了,加上她右手不好,基本上每次抱他都抱不久,这会儿,她把小鱼儿额头上的毛巾撤走,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了起来:“哭什么呢?我不是回来了吗?”   小鱼儿的哭声没有丝毫退减,宁慈抱着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想念她还是因为掉下水的恐惧此刻又袭上心头,小鱼儿紧紧地抓着宁慈的衣裳,眼泪珠子一颗一颗货真价实的掉。   宁慈低声哄着他:“是不是害怕,还是想娘亲了?”   小鱼儿哭的嗓子都哑了,一双手死死的拽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一样。宁慈则不断地哄着他,小声的和他说话,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身边,唯一有些吃不消的,是抱着他的时候。小鱼儿身上穿着滑溜溜的缎子,就在宁慈险些抱不住差点让他滑下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小鱼儿。   “让我抱抱他。”江承烨看出来宁慈的手有些不舒服,想要帮帮她,可是宁慈却无奈一笑:“还是我来吧。”   江承烨脸色沉沉的,把她的拒绝当成她还在抵触他,不由分说的伸手就要去抱。可是让江承烨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上一次小鱼儿明明让他抱了,这一次却死活不肯让他抱,一双小手看着小,力道却大得很,紧紧抓着宁慈不放。   试过几次无果后,宁慈淡淡道:“我说了我自己来。”   江承烨说不挫败是假的,可是让她继续这么抱着她铁定吃不消,他指了指床边上:“带着他坐到床榻上吧。你这样抱着……我看着都累。”他避免了提到她右手的可能,简单的给了一个理由。宁慈也着实抱着吃力,她点点头,脱了鞋抱着小鱼儿直接坐到了床榻上。   床榻上的宁慈盘着腿,因为小鱼儿就像一条八爪鱼一般黏在她面前,宁慈笑着哄他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松了手,也坐在床榻上,模样可爱的盘着腿与宁慈面对面坐着,只不过人虽然不要宁慈抱了,手上却还拽着她的长发,那股子防备的样子让宁慈根本舍不得斥责他放手。   似乎是因为哭的太用力,小鱼儿的眼睛都红红的。宁慈转头看了江承烨一眼,前一刻还在发怔的江承烨很快反应过来,他把毛巾重新沾了水拧干,递给宁慈的时候,手微微一顿。宁慈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伸手找她要毛巾,可是江承烨并没有直接给她毛巾,而是一同脱了鞋子上了床,坐在小鱼儿背面,也是盘着腿坐着,和宁慈一前一后,仿佛一个圆一样将小鱼儿围在中间,这才把毛巾递给宁慈。   宁慈只是看了他一眼,结果毛巾后,整个人的注意力依旧是放在小鱼儿的身上。她甚至已经能笑着看着小鱼儿,一边敷眼睛一边用轻快地语气和他说话:“我们小鱼儿为什么会哭呢?娘都回来了,是不是还在害怕?不怕不怕啊,咱们等会就去打水塘,打那块石头,让他没挡着你叫你掉下去了,咱们去打他,也把他打哭好不好!?”   小鱼儿憋着嘴不说话,手里揪着她的长发闷闷的坐成一小团。   宁慈担心的还是他的身体,她伸手想要去抱他,却被另一双手抢先将他抱了起来。稳稳的怀抱带着陌生的熟悉,小鱼儿被有力的双手放到腿上的时候,疑惑的望向身后忽然多出来的人。   因为小鱼儿背靠着江承烨,被他抱着放在腿上,中间空出一些地方,江承烨继而伸手拉了宁慈一把:“你还可以再坐近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有意循着宁慈方才说话的调调,温柔的可怕。小鱼儿也发现宁慈离他远了,他手里还拽着宁慈的头发,这会儿毫不客气的往自己身边扯。宁慈没有防备,被扯的疼了一下,赶紧靠了过来,格局很快变成江承烨抱着儿子,宁慈对着他们父子两个。   宁慈觉得有些奇怪,江承烨分明没有抱过几次小鱼儿,为什么他抱着小鱼儿的时候,小鱼儿没有一点点觉得不舒服,反倒没有挣扎的坐在他怀里?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江承烨淡淡道:“从前我在伏明岛生活的时候,曾经收养过几个孩子,我抱得不多,多半都是岛上的其他人来带。”   伏明岛?宁慈知道他是王府世子的那一刻的时候就知道,他从前是江湖中人。所以伏明岛那个地方,才是他以前生活的地方!?那才是他的过去?   宁慈垂了垂眼,勾了勾唇角:“你抱的很好,他都没有闹脾气。”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手捧着小鱼儿的手,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   原本被抱得好好地,等宁慈这么一动作的时候,好像是又要跑掉一样。小鱼儿这会儿就没法子再安安生生的坐在江承烨腿上了,他嘴巴一瘪,眼珠子立马蓄满了泪水。   宁慈有些想要训斥他,毕竟一个男孩子不应当有这么多眼泪,可是她还没张口,江承烨就像是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情,在她说话之前沉声道:“他才三岁多,哭一哭又有何妨?”   是啊,他才三岁多而已……还要好几个月才满四岁。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这么严苛?   “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宁慈低声的回了一句,但也没有要训斥他,只是沉默着为他擦眼泪,然后伸手把他抱回怀里:“小鱼儿,你能告诉娘你为什么要哭吗?”   小鱼儿正哭的起劲,哪里能回答她,宁慈也不急不躁,把他放到自己的腿上,擦眼泪拧鼻涕,嘴巴里还在不断的哄着:“不走不走,哪里也不去,我们等会去看鱼鱼,去吃鱼干好不好?”   就这么一直耐心的哄着抱着,江承烨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很心痛。   她说他们的孩子不一样,是如何不一样?   是不是在过去三年多的日子里,当他像今天这样害怕的大哭的时候,只有一个娘亲陪在身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哄着他,丝毫不顾受伤的手,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他?   “宁……宁慈……”江承烨开口,声音有些哑,宁慈好不容易把小鱼儿又哄得好了一些,这才抬眼看他。   “对不起。”   江承烨直直的看着他们母子,一句道歉的话,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在里头。   宁慈的目光似乎是黯了黯,她伸手拿过小鱼儿的外衫,动作熟练的为他穿好衣裳,没有说什么。   小鱼儿散了热,可是还没有喝药,一是因为药汁的确有些苦,二是因为宁慈不在。   宁慈担心的是小鱼儿落水会不会引发什么其他的病症,所以她轻轻揉着小鱼儿的肚子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鱼儿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了宁慈不会走,他摇摇头,表示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必应当是封千味救得及时,所以他都没有呛几口水,这水塘的水其实挺干净,开出来没多久,又问了几个旁的问题,确定他没事了,宁慈这才放下心来。   门口忽然传来了声音,床榻上的两个大人循声望去,就见满堂眼睛红红的站在门口:“宁姐。”   其实满堂骗宁慈学堂休假回来是为了陪小鱼儿,可是今天小鱼儿的兴致实在不高,他才会跑到外面去,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小鱼儿掉到水里了,他觉得很愧疚。   宁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她笑了笑:“没事了,小鱼儿挺好的。”   满堂还想说什么,宁慈已经打断他:“要是真的觉得没有照顾好小鱼儿,这会儿去帮我生个火,我想给他做点米汤。”   弥补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功补过,满堂的眼睛亮了亮,用力的一点头:“我这就去!”   宁慈对江承烨道:“他才刚刚溺水,现在应该吃一些流食,米汤最合适,我去给他熬一些。”然后低下头:“给你做米汤好不好?”   做米汤没问题,可是就是不能离开她!小鱼儿的眼神和动作都很坚定!   可是总不能抱着他做啊……   “让爹爹抱着你,好吗?”   宁慈一句柔柔的话,在场的大小两个男人都狠狠怔住了。小鱼儿是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随着宁慈的指点去看身后的男人,而江承烨却是犹如被震飞了神智一般的看着宁慈。   宁慈把小鱼儿抱起来,笑着指向江承烨:“这个就是小鱼儿的爹爹呀,就和元宝的爹爹,豆豆丫丫的爹爹一样,这是属于小鱼儿一个人的爹爹,小鱼儿不想要吗?”   小鱼儿看了一眼江承烨,忽的扭过头抱住宁慈的脖子,哼哼唧唧起来。   宁慈拍了拍他的背,对江承烨道:“说不准是因为害羞了。”   江承烨早已经呆住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有些口齿不清:“你……我们……”   宁慈平静地回他:“你本来就是他爹爹,我难道胡说了吗?”   “不,没有!”江承烨立马摇头,再次看向他们的目光带上了极大地温柔和疼惜:“我是他的父亲,也是你的夫君。”   他不知道宁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可是这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他一直以来都希望的接过,他想要这样守着他们,就像现在一样,她抱不动的时候他能帮一把。就这样围坐着,像一家人一样。   宁慈没说话,她跟小鱼儿打起商量:“就让爹爹抱着你,看娘给你做米汤好吗?我们谁也不走,就在一起,你能一直看着我,好不好?”   江承烨很快反应过来,他率先下了床穿好鞋,站在窗前朝小鱼儿伸出手。小鱼儿的眼睛里闪过疑惑,他望向娘亲,在娘亲的眼里看到了鼓励。然后,他被送到了这儿陌生叔叔的面前。   江承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孩子的,可是再次接过小鱼儿时,好像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也许是因为心里的激动无法平复,总而言之,当小鱼儿被他稳稳地抱住的那一刻,江承烨觉得眼睛有些涩。   小鱼儿环着江承烨的脖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宁慈。江承烨甚至学起了宁慈的口吻:“我们就站在娘亲身边,一眼就看得到。我们跟得紧紧的,她不会跑的!”   小鱼儿听着这个来自男性的声音,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江承烨,可也只是一眼,感觉宁慈要走出去的时候,他立马转过头紧张的看着宁慈。   “走,我们跟上。”江承烨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就这样抱着他的孩子跟着宁慈去了灶房。   宁慈前世是被外婆带大的,外婆没读过什么书,很多时候都是按照土方法来照顾她,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烧的时候,外婆都会煮米汤给她喝,对发热治疗很有效,她喝完了睡一觉就可以好了,几乎都不用吃什么西药。   满堂早已经将火烧的旺旺的,见到宁慈过来立马就要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来。”宁慈让满堂出去了,自己动手舀米淘米,她的动作缓而轻,还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宁慈背对着江承烨和小鱼儿,灶房里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忽的,吸鼻子的声音在灶房响起,江承烨本欲带着小鱼儿走过去看宁慈淘米,步子却生生的僵住了。   背对着她,看着她似乎是抬起手摸了摸了一把脸,挽起的袖子露出了她皓白手腕上的镯子,那是他从前送给她的。   女人低而短暂的哭泣声传到江承烨的耳朵里,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拍拍小鱼儿的屁股,“来,我们来烧火。”   小鱼儿还想去找宁慈,却发现娘亲一直背对着他们,他有点不开心,可是爹爹带着他在灶膛烧火,娘亲也没有走,他渐渐地适应下来,帮着宁慈开始烧火。   江承烨看着换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他们淘米的女人,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看着站在身前兴致勃勃的烧火的儿子,伸手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刚才一样,沉声道:“对不起……”   ------题外话------   13391646278书童投了1张月票   2刘燕敏秀才投了1张月票   3豆花有JQ秀才——(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年隐情一朝传   因为小鱼儿的风寒迟迟未好,发热的迹象时有时没有,宁慈毫不犹豫的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的陪着小鱼儿。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值得欣慰的,那就是宁慈终于肯让小鱼儿知道江承烨这个爹爹的存在,虽然小鱼儿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爹爹,但是他也并没有排斥江承烨出现在身边,前提条件是宁慈没有离开。   小鱼儿从生病之后,就越发的黏糊宁慈,早上睁眼第一个见到的和晚上睡觉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都是她。宁慈原先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引发其他的病症,可是小鱼儿到底身子骨好,掉到水里的确是受了些惊吓,但是并没有其他的症状,宁慈没日没夜的担心了整整三天,终于在小鱼儿的活泼中放下心来。   因为宁慈的松口,江承烨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两母子身边,这样的一家三口的格局整整迟到了三年,可是当他们三人处在一起时,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丝毫的突兀违和,相反的,仿佛他们三人本就应当处在一起。   等到小鱼儿稍微好了一些,宁慈决定带他会连府,走的时候吉祥他们一直送到了村口,宁慈看了一眼人群里的满堂,走过去帮他理了理衣襟,满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宁慈却抢先开了口,压低了声音说:“十日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你疯玩几日,下回去的时候给先生带些礼,逃了几日学,疯完了也就过了,可是再回去是去读书,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被……被发现了?满堂有些意外,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宁慈一定会骂他,可是宁慈只是低声的和他嘱咐了上学堂的事情,一句多的苛责都没有。   “我晓得你并不是什么心中无数的人,近几年你的确是活泼开朗了一些,我看着其实很开心,男孩子总归要开朗些,整日闷着像小鱼儿那样,我就不大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你们志在四方保家卫国,我只需要你们好好地活着,无愧于心,无愧于行,一世安好。”   满堂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宁姐……”   宁慈看着他,目光闪了闪:“当日情形危机,我擅自改了名姓,还强迫的你们也换了称呼,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其实你们心中是有不情愿的吧?”   满堂摇头:“宁姐你今日说话怎的这般奇怪?像是诀别一般,你快别在所这些话了!我听着就奇奇怪怪的……无论你是宁姐也好,二姐也好,我们都是一家人,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团聚。二姐……是我不对,我不应当骗你学堂放假,可是我……”   “我懂。”宁慈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急于解释的少年脸上的焦虑,宁慈伸手抱了抱满堂:“你说的不错,无论我是谁,我在哪里,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当然晓得你这样骗我是在为我着想,你现在可以放心些了吗?”   满堂看了看后面马车上的江承烨和小鱼儿,对着宁慈微微一点头,“二姐,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操心,现在姐夫回来了,你以后都会过得开开心心!”   宁慈淡淡一笑:“恩,开开心心。”   很快,宁慈就带着小鱼儿和江承烨一起离开了新村。驾车的是连府的车夫,一路上,车上除了小鱼儿的声音,几乎都没有两个大人交谈的声音。   明明已经默许了他,可是却并没有从前那样的亲昵,江承烨说不郁闷是假的,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娘亲的腿上玩一会儿的时候就会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偷偷看他一眼,等他冲他微微一笑的时候他又转过去的时候,江承烨又觉得这样的生活未尝不可,至少她已经允许他就这样呆在他们身边,来日方长。   小鱼儿和宁慈玩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一眼坐在后面的那个怪蜀黍,然后他再也憋不住心里的好奇,把娘亲的脖子勾着往下带,自己则凑到娘亲的耳朵边上小声的说:“怪蜀黍跟着我们……”   宁慈听完儿子的话,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面对着江承烨,一只手还指着他:“这不是怪蜀黍,这是爹爹。娘不是告诉过小鱼儿,每个听话的孩子都会有爹爹和娘亲吗?就像姨妈和姨父是元宝的爹爹娘亲一样,这个叔叔就死小鱼儿的爹爹。”   小鱼儿不是第一次被告知这个人是爹爹而不是叔叔,他的目光中带上了好奇,好奇的看着坐在他对面一直对着他笑的好看叔叔,这个叔叔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叔叔!   整这么看着,小鱼儿忽然觉得自己被娘抱起来,渐渐地远娘亲,反而靠近了那个叔叔,江承烨有些受宠若惊的伸手去接宁慈送过来的小鱼儿,他甚至有些无措的将双手在他价值千金的衣服上擦了擦,似乎是怕孩子不喜欢他手心的汗,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一刻,他还告诉自己,如果孩子不愿意不喜欢,就得快些放下,毕竟他的身子还没好,他不应该急于这一刻。   可是江承烨显然多虑了,当他抱住小鱼儿的那一刻,小鱼儿的确有些闪躲,可是宁慈很快的将他转了个身,让他坐在江承烨的腿上面对着她,小孩子没有一个不喜欢大人抱抱的,小鱼儿再和别的孩子不同,也是喜欢被抱着的,此时此刻当他坐在一个比娘亲的腿更加结实更加稳的一双腿上,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护着,让他有了很强烈的被保护着的感觉时,他终于抬起头对着江承烨笑了笑。   因为这一个来之不易的笑,江承烨几乎呆住了。   他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让江承烨觉得这个世上在没有谁的孩子会比他的孩子更加可爱!   “承烨。”宁慈忽然喊了他一声,江承烨如梦初醒,抬眼望向宁慈,可他刚一抬头,手上却多了一个温柔的触感。他低下头就看见宁慈的手正覆在他的手上,轻轻的扯他的手:“他好动,你稍微抱得送一些,他上车前才吃了东西,有时候马车走得不稳他会不舒服,你这样勒着他,他也会不舒服。”   “嗯。”江承烨只觉得手上的触感十分的舒服,宁慈的手快要缩回去以前,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如意……”叫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又叫错了,宁慈只是淡淡一笑:“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江承烨不知道宁慈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么大的变化,虽然这个变化对他来书无疑是好的,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掌控所有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措。   温暖的手掌紧紧地将她握着,宁慈这一次并没有收回,她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握着手,目光沉静的看着他。   小鱼儿今天玩儿的有些累,加上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所以刚走了一半的路程,人就有些困了,宁慈这才将小鱼儿抱回来哄他睡觉,很快就小鱼儿就陷入了睡眠之中,生下车上的两个大人静默相对。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宁慈对着江承烨,示意小鱼儿正在睡觉,“他睡得浅,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江承烨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点点头。   宁慈是和江承烨一起回到连府的,府里的人说三爷并不在府里,似乎是出去了。宁慈闻言也没有过多的追问,在管家的一派淡定中和江承烨一起进了她的屋子。   把小鱼儿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宁慈刚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江承烨怕吵到小鱼儿,竟然将宁慈打横抱起来走到美人榻边上将她放上去,他不敢有什么造次,只是将她放上去之后自己微微俯下身看着她:“你……你原谅我了?”   无论是抱住的触感还是问出的话,都是江承烨思考很久之后的产物。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他还想过要再打一场硬仗,却没想到她就这样轻易的让小鱼儿认了他这个爹爹,也让他接近他们。   宁慈靠在美人榻上,江承烨的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整个人都将她给笼罩住。男人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宁慈忽的扯了扯嘴角,双手叠放在脑后,目光沉静的看着他,说:“你有没有发现小鱼儿今日格外的开心欢腾?”   格外的开心!?江承烨心中一动,难道是因为爹爹在?   “你和他相处的不多,可是他是我一首带大的,他有什么变化,无论大小我都是最清楚的。他现在还小,有些情感有些话,他也许还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可是即便他没有通过语言表达,也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表达出来,好比他笑起来的时候比从前更灿烂,他喜欢被你抱着,他今日在马车上睡觉都没有被颠醒,是因为心中有了安全感所以睡得比以前沉,各种地方凑在一起,都可以证明为是因为你这个父亲的出现带给他情感上的一个圆满。”宁慈不急不缓的分析着这些,话音刚落,江承烨已经再次逼近。   “那你呢?”男人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期待和灼热。   宁慈转过头不看他,却被一只手固执的拨了回来,似乎是不允许她的目光离开。宁慈与江承烨对视,终于对他扯了扯嘴角:“你都说了你是我的夫君,除了你,我还能有谁呢。”   江承烨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可是人却并没有离开,他将宁慈扯了起来,握着她的双肩:“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宁慈坐起身来,伸手将握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推开,分明没有什么力道,可是就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脱了钳制。   “我这样做,的确多半都是为了小鱼儿,你也是为了小鱼儿不是吗?至于我如何去想,那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   “如意,你明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你才回来,即便没有小鱼儿,我也不会放弃。如今因为小鱼儿,我才更加放不下你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们,可我并不希望你只是因为小鱼儿才接纳我,我不信你对我一丝情意都不再有,可我愿意等着你,等到你愿意接纳我的那一天!”   两人正在这一头僵持着,那边却有人来报三爷回来了。宁慈下了榻,一边理衣裳一边对江承烨道:“我过去瞧一瞧,你看着小鱼儿,我很快就回来。”   如果是以前,江承烨也许根本不可能让宁慈踏出房门一步,可是现在他明明白白的晓得宁慈就是去见连城煜,他也半点阻拦也没有。宁慈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反常收入眼中,出了房门。   小鱼儿还有几幅药是封千味开的,而这些药里面,还有给宁慈治手用的药,江承烨抿着唇将它们分门别类的放好,最后才回到床边上坐下,守着睡梦中的儿子。   连城煜是在府内的八角亭那里等她,宁慈到的时候,连城煜正在煮茶。熟悉的味道让宁慈微微皱起了双眉:“不是不喝这种茶了吗?”   连城煜喝的那种苦茶宁慈喝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城煜就请她喝了这种茶。宁慈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普通的苦茶,苦尽甘来。可是她也前不久才发现这苦茶并不一般,喝下它之后会通体舒畅,夸张的舒畅,人也会精神百倍,一直到和封千味一起见过许多药材,她才隐隐怀疑,这浓重的苦味,是不是为了掩盖药味。江承烨前两日造访连府,连城煜也上的苦茶,可是那个苦茶才是真正普通的苦茶,苦尽甘来。   连城煜倒了一杯,吹了两下就直接饮下:“不是不喝,是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喝,而今才发现只怕此生都脱不了这些。”   宁慈对他终究是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若是严格追究起来,他还算是他们母子的恩人,如今他喝着这种她明明知道是有问题的茶却不加以阻拦,这让宁慈有些不安,她伸手想要去将茶杯取来,却被连城煜轻轻拂开,他的话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反而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样,有礼而疏离。   “宁慈,你有机会让我放下这杯茶的时候,是你自己不要,是你放弃了。如今又为何要多管闲事?”连城煜嘴角含着笑,一双凤目看着她,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嘲讽。   “连城煜,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知如何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倘若是因为我,那也就只是个笑话,当日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想必是我的那些行为让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的影射,可那也只能说明你对那个失去的人无法释怀,而非对我。世间女子千千万,你身为一个商人,自然知道货比三家不上当的道理,更应当理智一些,不是吗?”   连城煜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被搁在了桌上,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慈,一字一句道:“你又如何会知道,我这辈子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唯独没法子‘好好活下去’。”   宁慈目光微动,似乎正想说些什么,连城煜忽然直直的望向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与狠戾:“你既然总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商人,那不妨与我做一回生意,如何?”   连城煜今日的行径有些奇怪,宁慈皱眉:“你究竟想做什么?”   连城煜笑了笑:“很简单,我祝你一臂之力,你帮我一个忙。”   有微风拂过安静的凉亭,将垂在水边的柳絮拂动翻飞,不只是哪里的一滴水还是一粒石子,又或是水下的一条鱼,将那原本平静的波浪轻轻一点,一圈一圈的涟漪就这般荡漾开来,原本平静地水面波澜不止。   连府的下人最近有些蒙,具体表现为他们越发不晓得该如何看待宁姑娘在连府的地位。若说从前他们还将她看做了连府的主母,如今再看准主母与一陌生男子日日相依,小公子似乎也喜欢这个男子多过三爷,加上三爷越发的早出晚归,大家纷纷觉得,这连府可能要变天了。   然而,就在下人们疑惑重重之时,端阳城中爆出的一个惊天消息直接席卷全城直逼东桥,直到一河之外的青城都晓得了一件事情——三联画舫上的宁姑娘,不夜镇幕后股东连府里面的准主母,竟然是前不久将将打完胜仗,护了大周天下一片安宁的江元帅的未婚妻,而连府中的那个孩子,更是江元帅的孩子!   有关当年何如意和江承烨的故事,一时之间满城皆知。而江元帅现居连府的消息也传开了。   原来,如今的这个宁慈宁姑娘就是当年东桥镇最为有名的厨娘何如意,但年江元帅奉旨回京出征北方,不得已将在民间遇见的红颜知己留在此地,那时候如意姑娘已经怀上了江元帅的孩子,原本以为最多半年就可以回到东桥,哪晓得这一走就是三年。谁都晓得,未婚生子那是伤风败俗之事,是以连三爷这才出面为这对苦命鸳鸯挡了一挡,做了个便宜爹,成了那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而三年前的同一时间,何如意曾经住着的何家村发生大火,不是别的原因,正式前方的恒罗敌军打探到了江元帅的弱点,这才偷偷潜入大周去到那东桥镇,想要以此要挟江承烨。未曾想如意姑娘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却无法再以何如意的名字生存下去,这才改名换姓,以面纱遮面,成为了连府中的表小姐宁慈,为的就是让敌军以为何如意已死。   三年时间,如今的宁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厨娘,她以一己之力助连家建起了不夜镇,也终于等会了凯旋而归的江元帅!   这样的故事毫无疑问打动了所有听故事的人。   未婚生子的确是不光彩的事情,可是当这样的事情被盖上民族大义的光环时,一切都不一样了。两人原本可以和和美美的共度一生,却因为前线战事而不得不分离,两人情比金坚,成为夫妻,却没想到前线战事吃紧,耽误了江元帅回来的时间。如意姑娘身怀六甲已是不易,以此同时还要躲避敌军的偷袭,最终改名换姓,不得已将自己的孩子认给别人,更是以“未婚挽发”的行径令所有人疑惑不解。   而今来看,一切都明白了。这样的故事在旁人听来,已经不能再更加值得赞扬。江元帅是大周战神,就该配何姑娘那般坚贞不移的女子,夫君在前线作战,身为妻子,她将孩子妥当的护住,不曾再度嫁娶,而是打下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一时之间,江承烨和何如意,简直成为了整个江南地带的传奇眷侣。   ------题外话------   啦啦啦!如意要反攻了!这里如意和宁慈两个名字没有看全的姑娘可能会搞不懂,但是顺着看下来的姑娘应该明白,小安子尽量让大家不迷糊!   文文已经要进入尾声了,即将进入终极战斗!   如意要反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言有意试厨娘   流言的传播十分迅速,饶是宁慈足不出户,也能轻而易举的晓得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和江承烨一直守着小鱼儿住在连府,两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皆是一言不发,似乎都没有兴趣多说什么,既然不方便出门,宁慈也就越发安逸的陪着小鱼儿,将所有的生意一一放下。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就是这件事情被戳穿,等同于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年的何如意并没有死,可是她再以何如意的十分出现,是否还会再遇到什么旁的不测?   一连几日,宁慈格外认真的看着小鱼儿,江承烨同样没有出去过,可是正是因为两个当事人的沉默,倒像是一种默认般,加深了人们对这个说法的信任程度,连府的一干下人再看江承烨和宁慈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而从前他们那些不明白的事情都明白过来了,除开对自家公子的可惜,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的,自能看着连城煜在谣言散播之后每日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这连府反倒像是成了宁、江二人的地方。   可是,这样宁静的日子并没有平静多久。直到第五天,终于有人找上了门。   刘阁老派来的马车停在了宁府之外,随行的还有刘府的大管家,大管家在六府的地位仅次于主子们,加上即便是天寿帝站在刘阁老面前都会格外恭敬几分,如今刘府的大管家亲自上门,算得郑重。   “元帅,夫人,小的是受阁老之命,特地请二位过府一聚。”管家恭恭敬敬的立在马车边上,诚恳之态可见一斑。当初何如意假死,刘阁老还曾经命人来吊唁,而后的宁慈面纱遮脸,加上身形和样貌也有改变,再看起来也只是近似何如意,所以至今都没人晓得她就是何如意,可是如今谣言才传了几日,刘阁老就派了人过来,只怕这件事情还会被提及。   可是对于江承烨来说,看到刘管家出现的那一刻,他似乎是想到了旁的地方,心中升起思思疑虑。   “倘若不想去便不去吧,我去应约即可。”五日的时间已经让小鱼儿彻底习惯了这个好看的叔叔出现在他的周围,虽然和他仍旧不亲近,但是比起常人,江承烨已经算是“近身侍婢”的标准,和桃花差不多的地位。   桃花很是惊诧自己服侍这么久的姑娘竟然有这样一重身份,这几日她瞧见江元帅对待姑娘确实是体贴入微,每晚都会守着姑娘和小公子睡着,他才拖着一张睡榻睡在旁边,不与他们同床,姑娘的起居饮食,他都和桃花抢着干,偏偏姑娘连一个眼神儿的示意都没有,弄得桃花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让权,好比现在,江元帅告诉姑娘她不想去大可不去,可是坐在铜镜前的姑娘也并没有让桃花停止梳妆,桃花只能猜想,即便不去姑娘也是要梳头发的,所以继续勤勤恳恳的为姑娘梳头。   宁慈梳头的时候,小鱼儿正拿着他送给宁慈的银簪子靠着宁慈的腿把玩,宁慈时时注意着他手里的银簪子,深怕他一个不小心戳到自己,江承烨说这话的时候,她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直到江承烨一直站在身旁站了很久之后,她才淡淡道:“刘阁老当年对我们有恩,若非有他帮忙,东桥的地段不会处理的这么干脆利落,如今阁老邀约,如何能不去?”   刘阁老如何会邀约,江承烨不是没想过,也许的确是因为他晓得了当初的何如意就是现在的宁慈,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宁慈很快梳妆完毕,她朝小鱼儿低了低头,小鱼儿很快反应过来,踮着脚给娘亲别上了银簪花。看着这一幕,江承烨不由自主的想起山间的何如意墓前,被埋在土中的那根银簪子。熟悉完毕,宁慈伸出手,小鱼儿很快就抓住她的手,母子两个一起往外走,江承烨只是无声的跟在后面。   去的路上,依旧是江承烨抱着孩子,宁慈面对着他们两个。小鱼儿的鱼干已经晒好了,可以干吃也可以入菜,宁慈知道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鱼干,这里面盐分过多,所以她将鱼干熬到了粥里,结果不只是小鱼儿,连江承烨都对这样的鱼干粥无法抗拒。他不好意思跟孩子抢吃的,就沉默着站在一边看着,那样子和小鱼儿馋嘴时候默默看着她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也是这时候,宁慈才清晰的发现父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影响关系。   马车很快到了刘阁老的府邸,阁老府中依旧和当初一样,哪怕整个东桥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依旧和当年如意在中秋宴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些亭台假山,廊腰缦回。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府中的花绚烂开放,刚一踏进就能嗅到那沁人心脾的花香芬芳。   而刘府的前厅里,六旬的刘阁老依旧是精神矍铄的坐在首位,等待着两位客人的来临。宁慈走进前厅时,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却发现这里只有刘阁老和下人,并没有多余的人。   当年的中秋宴,小厨娘何如意以三道菜为刘阁老扳回一局,让那些有意欺辱他年事已高退出高位的人局促而归,所以刘阁老对这个小姑娘一直十分的喜欢,当晚,刘夫人更是将心爱的养殖白玉镯送给如意,而后这对镯子成为吉祥的嫁妆,变成了后话。   宁慈进门时依旧是带着面纱,她手里牵着小鱼儿,身边跟着江承烨,一家三口倒也是十分养眼。刘阁老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宁慈他们微微一笑:“总算是将人给盼来了。”   宁慈和江承烨纷纷拜见了刘阁老,连小鱼儿也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好,刘阁老笑的很是开心,叫了丫鬟过来带着小公子去后院玩耍,可是那丫鬟不过刚靠近,宁慈和小鱼儿一个上前一步挡着,一个退后一步躲着,倒也是十分默契。   宁慈神色平静道:“望阁老见谅,吾儿近几日落水受惊,如今身子和精神都还未养好,总是离不得我的,阁老的好意宁慈心领,还是让小鱼儿随着我吧。”   孩子落水的事情刘阁老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同样都是有过孩子的人,刘阁老并未见怪,只是笑着对婢女道:“也罢,那就将一些茶点上到这里来吧,加一些孩子喜欢吃的果脯。”   丫鬟领命退下,宁慈和江承烨这才落座,小鱼儿想往宁慈的腿上爬,哼哧哼哧的还没使多少劲,就被亲爹轻轻松松的拎了过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刘阁老将这一切放在眼里,并未多说,只是笑着抚一抚胡须,看着这一家三口。   宁慈看了刘阁老一眼,微微垂眸不再直视:“恕宁慈直言,阁老今日传唤,莫非也是因为流言?”   刘阁老笑着摇摇头:“流言亦有真假,老夫今日只是想见一见我大周的英雄和如意你。”刘阁老似乎是轻叹一声:“但年的何如意名动一时,老夫还曾想,圣上喜爱美食,你的手艺又这般好,若是去到汴京,也许会有更好的前途,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传出如意离世的消息,而今再看到你,才觉得苍天有眼。”   这样一番话很是明显的表达了对如意的喜爱,可是宁慈只是淡淡一笑:“何如意其人,在三年前就该葬于火海,如今生存着的,是宁慈。阁老抬爱,如意泉下有知,定当死而无憾。”   有时候人活了一把年纪,对许多事情只要听上一两句,自然能明白各种含义。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抹了抹自己胡须上沾到的茶水,沉声道:“其实无论是何如意还是宁慈,都是东桥的好儿女,人要以什么姿态什么身份活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活着。你一介女流,却能与连家一起撑起东桥,老夫很是意外,也很是欣赏。老夫也相信,外头那些流言并非虚假之言,如今看到你夫妻二人连带着个这个小娃儿,也算是苦尽甘来。”   刘阁老一番话说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江承烨的身上,那老练的目光中迅速的戴上了几分打量。江承烨又如何会是害怕被打量之人?相比之下,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坐在他身上的小鱼儿这里。   “你就是江承烨?”刘阁老并没有过多的客套和前缀,一句话问的直截了当,江承烨这才抬眼,淡淡道了句:“是。”   刘阁老笑了起来:“果真是英雄少年。老夫听外头相传你本应与如意成亲,却因为边防战士被召回家中,战事多变,一别即是三年,能有这般舍弃的精神,的确是大周的好男儿。”   江承烨闻言,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重新低下头去将小鱼儿企图拉车宁慈的手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宁慈忽然道:“既然刘阁老已经将我们找来了,又为何不让后头的朋友现个身呢?”   宁慈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让前厅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后面站着的两个人。   刘阁老更是意外,他的目光还真的随着宁慈的话音落下望向了一旁通向后堂的方向。紧接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江承烨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江言和江煦阳从后面走了出来,江煦阳见到宁慈是还是分的亲切:“你是如意!你果然是就是如意吧!”   宁慈只是淡淡看一眼两人,便走上前行礼:“民女宁慈,参见皇上,王爷。”一双腿还没跪下已经被天寿帝扶起:“宁姑娘何必多礼,哦不,现在该是叫一声弟妹了吧?承烨是朕的兄弟,你是他的妻子,那便是自己人,自己人又何须这些虚礼呢。”   天寿帝这一番话已经很给江承烨面子,一旁的江煦阳也还沉浸在见到故人的喜悦中,不断地摆手:“是啊是啊,不需要多礼的!不过如意,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险些认不出来!”   两个男人这样对着自己的媳妇,江承烨并不怎么能够接受,他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一把将媳妇拉倒身边,对着两个人淡淡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江言淡定一笑:“莫非朕来瞧一瞧自己的老师,还需要向你通报不可?”他说着说着,画风一转,连目光都重新落在宁慈身上:“不过朕倒是更加好奇,为何如意姑娘,不对,是弟妹。为何弟妹会这般笃定老师的后头还有我们?”   此话一出,连江承烨都有些好奇的望向宁慈。诚然他从听到刘府来人的时候就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有江言掺在里面的原因,直至来到刘府见到刘阁老本人,这个怀疑一直没有消去。可是宁慈又是如何知道的?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解答,宁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只是随意猜一猜,若是刘阁老告诉宁慈这后头并没有什么人,宁慈也无话可说,且有失礼之罪。”   江言很感兴趣也很好奇:“弟妹但说无妨,朕很想知道。”   既然江言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宁慈也就不再卖着关子,她只是目光淡然的看了两人一眼,忽儿一笑:“想必二位近些日子往不夜镇跑的时候有些多,这身上沾染着的气味,宁慈再熟悉不过。刘阁老自然不会去到那样的嘈杂之地,而府上的两位刘小姐与宁慈有些交情,想要见面私下里通传一声即可,所以这带着不夜镇气味的,必然不会是两位刘小姐,所以宁慈只能这般猜测。”   不夜镇的气味?这可真是新鲜了,江煦阳两眼直睁的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样子有些滑稽,宁慈微微一笑,直接道出:“十里飘香的小食都是宁慈手把手交出去的,那味道钻人的很,一条街走下来,这香气可得钻好一阵子,宁慈没什么别的本事,唯独对着食物的味道,敏感的很,这才大胆猜测。”   江言笑了:“有意思!有意思!”又微微皱眉更加好奇:“可是你如何知道我二人的身份?”   不错,关于这一点,不只是江言和江煦阳,就是刘阁老和江承烨都有些好奇,原本以为她又有什么令人意外而想不到的推理,可是接下来她的一句话直接将气氛调动的紧张起来。   美丽的女子蒙着面纱,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江言,出语平静:“我查过。”   江言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有片刻的僵硬,可是很快他就恢复如常,只是神色间多了一丝狐疑和冷意,江承烨上前一步握住了宁慈的手,有意无意的将她往身后带一带想要挡住她,可是宁慈并没有丝毫畏惧,坦言道:“三年前宁慈死里逃生,为了让承烨回来能见到活着的我和儿子,不得不多一些防备,这镇上每日有多少陌生人登船,宁慈都会一一查看。当日在新村,皇上与王爷是与承烨一同出现,宁慈这样做,只不过求一个心安。”   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也是让人有些心疼的解释,江承烨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江煦阳和刘阁老都噤声不语,唯有江言那一双眼睛,一直盯在宁慈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言又笑了起来,摆摆手走到了首座另一侧坐下,此时此刻,刘阁老和江煦阳都恭敬的站在一旁,江言笑道:“果真是名不虚传,你这小厨娘可不是一般的小厨娘!”   “老师,朕今日是专程来瞧一瞧老师的身体,老师大可不必拘礼,朝堂之上你我是君臣,可是如今远离朝堂,你我只是师生,我应当敬你。”看着刘阁老这样的年纪还要站在自己一侧,江言的几句暖心之话,让刘阁老一时之间有些动容。   江言起身亲自将刘阁老扶上了首座,转身再次望向宁慈:“弟妹,你大致是不晓得。朕这个好兄弟,只怕是在战场上都是日日夜夜的挂念你。这不,一下了战场什么也没说就来寻了你,朕也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这样豁了出去,如今瞧见你,方才知道他这般痴迷的原因。既然今日是自己人见面,朕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弟妹是否能够令朕如愿以偿。”   不情之请,什么样的不情之请,要让宁慈来实现?   这一回宁慈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疏离,仿佛真的像江言说的那样,今日只是自家人一个见面的日子。且江言再亲切,终究有真龙天子不可侵犯的威严和不容抗拒的君命,宁慈微微俯首:“皇上吩咐,宁慈不敢不从。”   这样的宁慈,在江言看来又是一番进退得宜。她不晓得他们的身份时,自然表现的警惕而狐疑,可是当他们的身份揭晓,她这套礼数做起来也丝毫不显得仓促生疏,整个人淡定自若,让江言有些刮目相看,加之那十里飘香街的美食都是出自她之手,江言很清楚那些美味有多么勾人,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女子,他越来越好奇,越来越想要探寻一番。   江言转身坐回到刘阁老另一侧的座位上,掷地有声道:“当年的何如意最善烹煮美食,朕今日很想要尝一尝弟妹的手艺,每一道菜都必须让朕满意,否则……”江言的语气压了下来:“朕就该追究追究弟妹私自探查朕的罪名了。”   身为一个帝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慈扯了扯嘴角,正欲开口,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江承烨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拉扯到自己身后,语态淡漠:“我夫人三年前右手受伤,如今并不方便做这样的家宴,若是皇上想要尝一尝,大可前去不夜镇。”   大概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天寿帝说话,可是面对江承烨的淡漠,天寿帝却没有一丝丝的生气,他只是笑着看向两人,意味深长道:“承烨,你还没问过弟妹愿不愿意呢。”   江承烨望向宁慈,只要她不想,没人可以逼她!   宁慈的神色始终平静如初,她冲着江言淡淡一笑:“皇上抬爱,宁慈感激不尽,只是我夫君说的不错,宁慈的右手在三年前便受了伤,如今使用并不大灵便。”一个厨子的手受了伤,正如决斗之时没有了兵器一般,饶是一身厨艺都无法施展开来。江言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了宁慈的右手上,下一刻,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虽然右手使不上,宁慈的这只左手还是能动一动,只是若做的不好,还希望皇上莫要怪罪。”   “左手?”因为废了右手,所以用了左手做菜?江言隐隐感觉到这个女人骨子里的坚毅,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地转换为郑重,他点点头:“弟妹说的,朕自然知道。那,朕就在这里等着弟妹了。”   ------题外话------   1shsh1105秀才投了1张月票   213580241329书童投了1张月票   3liu907098秀才投了1张月票   4玉冰雪秀才投了1张月票   513391646278书童投了1张月票   6刘燕敏秀才投了1张月票——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对小安子滴支持!本文这个月差不多就要完结!完结小安子就好好过年去喽~不晓得大家还喜欢神马样滴故事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刘府下厨为小叔   江言的话里究竟有什么意思,宁慈似乎丝毫未在意,仿佛真的只是小叔想要尝个手艺,她便献丑下厨一般自然妥帖。待到宁慈去了刘府的厨房,前厅中便剩下这一帮男人相对而坐。江言对刘阁老的确是真的关心,问了些近况,得知他一切安好,这才放心许多,又另外嘱咐了许多,只希望他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老师教导言儿,这份恩情言儿不敢忘记,若非老师执意要离开汴京来到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言儿亦不会现在才能脱身前来看望老师。”江言的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做了这些年的太子和皇帝,他自然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可有时候有些事情也是无奈的很,即便你明明清楚谁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也无法由着自己的性子将他留下,即便晓得谁包藏祸心虚情假意,同样也无法就这样将他们一一驱除流放,种种因由,不过是因为心中明白,如今这个局势,还需要谁。   这一番话成功的令刘阁老隐隐有些感慨,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宁慈还是何如意的时候的那个中秋宴,小厨娘的三道菜轻而易举的将那些人的嘴堵住,也似乎是在今日得到了印证。   松鹤延年、鸡茸待哺、母子相会。分明已经过去多年,可是那三道菜仿佛已经说进了他的心坎中,看着自己付诸心血栽培出的孩子终于长成一代君王,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多多少少带了些感慨,而这些感慨都被江言收入眼中。   “老师。”江言喊了一声,刘阁老却是一笑,伸手抚了抚胡须,微微抬手摆了摆:“我无事,只是想起这小厨娘曾经做过的三道菜,而今有些感慨。”   哦?又是这个厨娘?江言已经对这个厨娘越发的好奇,当日在三连画舫上,他是以游客的身份进入,那一桌宴席菜肴他尝过,的确美味非凡,可是似乎总差些什么,而今他才明白过来,差的是一个心意,是专程为谁烹制食物的心意。在座的人似乎都已经尝过这个厨娘的手艺,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和江承烨又有什么纠葛都可暂时不提,可是这个厨艺,他非得好好鉴赏鉴赏,也更加好奇,她能专程为他这个小叔子的到来准备哪些菜肴。   “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闻所未闻那一种!”江煦阳早就忍不住了,当年如意的做过的哪些菜肴多半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即便是家常便饭,那也是滋味不同凡响,也不晓得她这双手是如何做出来的,她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让人觉得香!”   江言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晓得很多啊。”   现在关系已经说开了,江煦阳自然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吃货本性让他一说到吃的,尤其是一说到如意做的吃的就有些停不下来的味道。   “我记得她当年和青城的霍师傅斗食局的时候做的那个鲜奶宴还被列为了当时的百味楼的头牌宴席,价格可高的很!可惜鲜奶不好保存,听说是乌落那边出了些什么问题,总之鲜奶供应不足。”江煦阳津津乐道的说着从前的事情,也是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才忍不住感慨:“现在想一想,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江言和刘阁老一直听着江煦阳滔滔不绝的说,可是江承烨显然没有那个心思。宁慈去厨房,小鱼儿自然是不肯跟着江承烨和这群陌生的叔叔坐在一起的,所以也屁颠颠的跟去了厨房,媳妇儿子都不在,江承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几日朝夕相处,虽说他们与他说话不多,可是有时候处在一起,哪怕只言片语也能生出浓情,现在一下子看不到这两个人,江承烨的整颗心都飞了。   “你们慢聊,我去看看他们。”江承烨终于忍不住起身,简单的交代一句便让下人领着他去了厨房。   看着江承烨消失的背影,江煦阳有些唏嘘:“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不只是美人了,还多了个‘小人’,看来咱们的江元帅江世子真的得被吃的紧紧地了!”   江言不动声色的朝江承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淡淡道:“男儿志在四方,为这样的小情小爱束住脚步,实在是不应该。”   江言的语气仿佛只是为一件平常事做出最平常的点评,可是江煦阳很快就想到了那一日江承烨扔回来的令牌,仿佛是什么都不要了的模样,只要和宁慈在这里好好生活就够了。江煦阳自然之道江言的意思是什么,他清咳两声,话题绕绕绕又绕回了宁慈身上,其实不用江煦阳多说,江言已经十分期待,期待这个手艺不凡的厨娘会给他做出什么样的菜肴。   而这一头,江承烨才刚刚走到厨房门口,就一眼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双手放在腿上一脸认真看着自己娘亲的小鱼儿,因为看得太认真,都没有注意到江承烨过来,结果身子忽然悬空下了他一大跳,回过头,竟然是被爹爹抱起来了。   门口的动静将宁慈的目光引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把小鱼儿抱起来的江承烨,动作手法已经越发娴熟,她看着他们,问道:“怎么过来了?”   江承烨抱着小鱼儿走了进来:“和儿子一样,想看着你。”   宁慈抬手指了指一边的地方:“抱他去那边站着,油会溅到他。”   江承烨笑着从袖子里扯出一张帕子,那张帕子的边角地方绣着一片像青虫一样的东西,江承烨把帕子在小鱼儿的小脑袋上系了个头巾:“不怕,我挡着他,要溅就溅我。”说着还伸出他大大的手掌将小鱼儿的小脸挡住,小鱼儿似乎觉得从指缝里面看自己的娘亲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一般,小小软软的一双手抓着江承烨的大手,小脑袋在大手后头一露一缩,仿佛是在和宁慈玩捉迷藏一般,宁慈也由着他,每当他的小脑袋伸出来的时候,宁慈就望过去,然后他就像是怕被发现一般,咻的一下又躲会江承烨的手后面,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江承烨力气大体力好,这样单手抱着小鱼儿一直站着都不会皱一皱眉头,宁慈完全没办法和他比,现在看着小鱼儿安安稳稳的在他怀里和她玩着幼稚的游戏,她越发的觉得,也许自己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小鱼儿再乖再听她的话,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那些异于普通孩子的性格,都只因为他缺少一个父亲。没有父亲的孩子,又怎么能指望他像元宝那样一路成长?也许对每个孩子来说,最温柔的爱来自母亲,可是最温暖稳当的怀抱,应当来自父亲。   江承烨这些日子的细心和关怀宁慈不是看不出来,她既然承认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会再矫情的否认,再对他说什么绝情的话,可是之所以承认他,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小鱼儿需要一个父亲,所以留在她心底的那份委屈和介怀,只能通过一日又一日的相处慢慢磨合,至少现在,她做不到像三年前一样,毫不怀疑只争朝夕的去爱他。   宁慈看了看这对玩得风生水起的父子,含笑低下头继续切菜:“你也站远一些,油烟味钻衣裳。”   抱着小鱼儿的江承烨猛地一怔,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宁慈,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嘱咐,却让江承烨有些激动,可是当他看见她握着刀的左手时,激动的心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她原来不是用左手的,可是现在左手用的这样好,她要练多久才能做到和右手一样?可还是江承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握过她的手,手背都是光滑一片,封千味的香膏十分的管用,可是左手的手掌只有基础固定的地方有些茧子,按理说若是从头学起,绝不应该是这样的分布程度,就好比练武之人学着用一种新武器一般,从头学起,手上有血泡都是平常事,可她为何还能这样?   仿佛是感觉到了江承烨的目光,宁慈手中的刀飞快平稳的将杏鲍菇片成了厚薄均匀的菇片,旋即放下刀擦赶紧手,将菇片放入盘子中,转身开始切牛肉丁,一边切一边道:“从前我就怕如果右手受伤会做不了菜,所以以前学过怎么用左手,有些事情都是一理通百理明,也没有那么难。”   从前?从前是什么时候?是她还在何家村,做那个药罐子农女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早到他都无法探清的时候?   江承烨看着她按着牛肉的右手,淡淡道:“以后每日的药水药膏,我来监督你用。”   宁慈的动作微微一滞,没有说什么。他这些日子伴着她,更多的时候是纵容和沉默,所以那些被她倒掉的药水和需要涂的药膏,江承烨看在眼里,一直都没有发话,所以今日是忍不住放话了吗?   切好牛肉,转战各色的辣椒,宁慈垂着眼,每一个动作的都规范有序,说出的话也听不出情绪:“若能治好,三年前就该好了,如今只怕只能落个旧疾。不过我用左手也是一样。”   江承烨抱着小鱼儿看了她一会儿,宁慈抬眼去看他,他却转身抱着小鱼儿走到厨房的门槛边,把小鱼儿放回刚才的位置:“在这里坐好,不许过来。”然后在小鱼儿略显无措的眼神中直起身走到宁慈身边,挽起了袖子:“那就让我帮你。”   男人坚持起来,也是让人很无奈的一件事情,宁慈几番驱逐,他就像是听不见一般,反倒是她越赶他,他就靠得越近,直至整个人都贴着她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笼罩在自己身前。   “江承烨,你……”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手赔给你。”江承烨伸手覆上了她微微有些冰凉的手,五指收紧,就将她的右手轻而易举的握住。   “如意,如今流言满城,也许再过不久,皇上就会回京,你现在……愿不愿意去到那里?”这几日,江承烨一直很不明白。那天在马车上,宁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接受他,不只是因为她心中的委屈和忿恨,更多的是因为她明白他的身份和地位,倘若接受了他,就要同时接受他的身份和地位,届时小鱼儿和她也许无法再留在这个地方,一旦定下了名分,她就要去汴京,可是她不愿意小鱼儿去到那个肮脏丑恶的地方。   可是那之后,她转眼就承认了他,甚至让小鱼儿叫他爹爹。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江承烨沉浸在惊喜之中,一时之间忘记了思考她转变的真正原因。是她真的原谅他,还是因为小鱼儿需要父亲,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说的很对,仅从江言的言行来看,都不是能让他解甲归田的意思。不只是江言,只怕依附于他的王府也不会善罢甘休,即便强行如此,谁能保证三年前的杀人灭口不会再出现?如今他在他们身边,自然不会让他们母子有任何伤害,可是这样的生活又真的能够安宁无忧吗?   所以她如今接受他,难道是因为……她想通了,愿意一起回到汴京了?   宁慈缓缓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微微一笑:“我既然承认了,自然会跟着你,你去到哪里,我就去到哪里。”   江承烨皱眉:“可是你说过……你说小鱼儿……”   “所以……”宁慈打断他的话,目光沉静的望着他,一丝一毫的闪躲都没有,朱唇轻启,一字一顿:“我们将性命安危和幸福美满都交到你的手上,请你好好地对待我们母子,可以吗?”   没有人继续烧火的炉灶火势渐渐微弱,小鱼儿乖乖的坐在门槛上,看着厨房里紧紧抱着自己娘亲的爹爹,忽然站起身噔噔噔跑到两个人面前,一脸疑惑的伸手分别将两个人的衣裳都扯了扯。   江承烨放开怀中的女人,和她一起望向站在身边正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儿子,都笑了起来。江承烨如今已经十分会抱小鱼儿,他的力气大,只是轻轻一捞就将小鱼儿抱了起来,他带着万分的小心,凑到小鱼儿的脸颊边亲了亲他的脸,旋即目光温柔而坚定的望向宁慈:“我保证,没人会对你们做什么。即便回到那个地方,你们依旧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我要做的,就是护你们一生。”   这一顿饭做的有些久,前厅的人已经去到饭厅坐了好久,愣是没有上菜的迹象,比起江言和刘阁老,江煦阳更多的是期待:“哈哈哈,如意肯定是再做大宴席,这才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江言笑而不语,他望向刘阁老,心中一动,忽然道:“听闻老师府上还有两位刘小姐,可都许了人家?”   刘阁老也是有些意外江言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情,他点点头:“老臣的女儿刘月燕已经成亲,是镇中的一户书香世家,侄女刘敏鸢也在府上小住,不知皇上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   江言淡淡一笑:“不过是因为和老师的这位侄女有过一面之缘,就想起老师似乎还有一位千金,顺便问一问。”   一个有身份的男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一个女人,刘阁老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点破:“月燕的夫家近些日子似乎有些忙,我便让她回去了,省得她只顾着陪我,忽略了夫家的事情,至于侄女,这些日子似乎精神有些不济,也一同去月燕的夫家散心了。   江言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候,有香气从外面飘进来,江煦阳顿时乐了:“来了来了!”   他的话将刘阁老和江言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望向了上菜的入口。   然而,这座所谓的“宴席”,多多少少让江言有些意外。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太一般了。   ------题外话------   1李丽好书童投了1张月票   2shsh1105秀才投了1张月票   313580241329书童投了1张月票   4liu907098秀才投了1张月票   5玉冰雪秀才投了1张月票   613391646278书童投了1张月票——(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家三口秀恩爱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那飘香气味儿盼了进来,可是当这四菜一汤落于桌上,等待已久的心情终归打了些折扣。等到宁慈和抱着小鱼儿的江承烨进来时,一桌子的三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久等了。”宁慈仿佛看不到江言和江煦阳脸上失望的表情一般,和江承烨一起进来,神态与其动作的自然的不得了,甚至有几分在自己家中招呼客人一般的姿态。   刘阁老最先反应过来,虽说这几道菜看起来只是家常便饭,但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等得久了真的饿了,刘阁老觉得这一桌的菜看着就十分有胃口,遂笑着招呼大家一起进餐。   江煦阳还是有点不死心,是个人都晓得江言今天是有意来探一探她,更加放出了小叔的名头,哪家的媳妇会不挖空心思的招待呢,所以他固执的认为宁慈一定有什么玄机在里头,便捏着筷子指了指这些菜:“我也是承烨的兄弟,那我也算个小叔不是,宁慈,你这些菜有什么说法没有?”   说法?宁慈扫一眼桌上的菜,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香煎杏鲍菇、菜椒牛肉、茄汁豆腐、香酥鱼片、鸡毛菜肉汤……”她简单的将菜名儿念了一遍,并没有说出什么玄机,旋即淡淡一笑,“两位……小叔来做客,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宁慈从不跟自家人客套什么,只能做些家常小菜,还希望两位……小叔不要嫌弃。”她的吐字归音中将“小叔”两个字咬的十分突出却不显突兀,江承烨和江言都是微微一怔,然后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多说,等到喷香的米饭上来之后,开始了这等待已久的一餐。   虽然这一桌都是家常小菜,可是江煦阳的有一句话说的很是正确,那就是即便宁慈只是做家常小菜,那也绝对与一般的家常小菜是天差地别,就说那菜椒牛肉,原本这青红的辣椒处处可见,可是这样和牛肉粒掺在一起炒,看着就食欲大增,可是江言还没开动筷子,就见她们的小儿子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一根小竹签,对着牛肉粒戳了一下,戳起一块,然后接着开始戳彩椒,戳牛肉,再戳彩椒,直至将那小竹签上串满一串菜椒牛肉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去,笑眯眯的开始吃。   宁慈和江承烨都是宠溺一笑,江言这才看清楚放在那牛肉边上的小竹签,宁慈解释道:“不好意思小叔,孩子有些皮,不好好吃饭就爱这么吃,玩心有些大。”玩心大,都大到饭桌上来了。   这是不敬之罪,可是江言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当作帝王,只是一个偶然串门的小叔,虽说是不敬,却也只是君臣之间,若是平常百姓家,有哪个不是将孩子的这些小动作当作玩笑一笑了之,就着一桌家常便饭香喷喷的吃上一顿?   宁慈的用意就在于此,可是她并未多做解释,方才上桌,她给每个人都添了堆尖的一碗米饭:“多吃些。”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就连刘阁老这样年事已高的人,对那茄汁豆腐也是连连伸筷子,江煦阳对牛肉清情有独钟,牛肉嫩的不行,彩椒还带着些甜味儿和微微的辣味而,他一贯知道宁慈在味道和火候的把握上十分有功力,所以他觉得就是这么一盘彩椒他都能抱着吃一顿。   刘阁老年纪大了,吃的反倒不多了,可还是今天也许真的是等得久了,虽说最后还剩下浅浅一层米饭,却也是他这么多日来吃的最饱的,最开胃最舒畅的一顿饭!   江言由始至终皱着眉头,仿佛心中困着一个大大的疑惑,直到最后那一口鸡毛菜肉汤滚滚下肚,热乎劲一路蔓延至胃里,他整个人才豁然开朗,唇角的笑意从一个微弱的弧度到越发浓厚的笑,仿佛是明白了什么,想通了什么,再看这一家三口,他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叔。   宁慈从头到尾都在招呼小鱼儿吃饭。小小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串牛肉彩椒串却并没有怎么吃,就像拿在手里更好玩似的,面前的小碗里有小小一碗堆尖的米饭,宁慈一口青菜一口豆腐的喂给他,然后将五香酥鱼用筷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逐一喂给他。   等宁慈喂了小半碗,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她转过头,就瞧见一双筷子上夹着米饭送到了她的嘴边。   宁慈微微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而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刘阁老笑着摇头,江煦阳哼哼继续吃饭,江言目光深邃的看着这秀恩爱的一家人,唇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宁慈喂小鱼儿吃饭,江承烨就拿着宁慈的饭碗,用筷子挑起米饭喂她。宁慈看了一眼他面前已经空了的饭碗,微微皱眉:“吃饱了吗?”   江承烨见她还没张嘴,又把筷子收回去重新挑了下面热乎的米饭再次送到她嘴边:“吃饱了,张嘴。”   这个恩爱秀得有些过分了,饶是宁慈再怎么想要像江言表明自己的意思,这个也太过了,她等了江承烨一眼:“吃太快对身体不好,你喝汤,我自己吃。”   江承烨却是看一眼小鱼儿:“一诺,自己吃。”   宁慈微微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江承烨是什么时候知道小鱼儿的大名的?   小鱼儿其实会自己吃饭,事实上,宁慈从来不溺爱他,但凡有些事情是他这个年龄能自己做的,她都让他学着,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她才破例给小鱼儿喂饭,江承烨这样一呵斥,还真有了几分严父慈母的味道。   小鱼儿被江承烨看的有点怕怕的,更加往宁慈身边凑,宁慈看了看向自己撒娇小鱼儿,对江承烨带上了些不满:“他的病还没好,喂一次两次不妨事。”   江承烨眼中闪过笑意,加了一块茄汁豆腐拌了饭再一次送到她嘴边:“唔,那我喂你一次两次也不妨事,张嘴。”   “咳咳咳咳咳……”实在看不下去的江煦阳一口饭呛到了气管里,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涨红着脸斥责,“你……你们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不是!这可是阁老府,不是你们村儿!”   江言微微抬手制止了江煦阳的话,他看了一眼被喂饭喂得两腮鼓鼓的小鱼儿,笑容中多了些和蔼:“这孩子很能吃,你带着应当很辛苦吧。”江承烨不在的这三年,她能一手将他的孩子养大,养成如今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子,当真是让江言刮目相看。   宁慈望向小鱼儿,用帕子给他揩了揩嘴角的油,眼中的笑意带着母亲的慈爱:“不会,他吃得多,长得快,就能让我少操些心。”   小鱼儿到底是懂事的,虽然今天享受到了喂饭的待遇让他很是开心,可是娘亲给他喂饭自己却每吃,他到底是明白的,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忽然蹭上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爹爹那边推,宁慈以为小鱼儿是在淘气,张嘴准备说他,却被一双筷子喂进了热乎美味的饭菜。   就这么一推一喂,父子间第一次亲密无间的合作形成。江承烨对小鱼儿笑了笑:“干得漂亮!”然后看了看宁慈手里剩下的小半碗饭,对儿子下达了第二个指令:“自己吃饭。”   这大概是小鱼儿第一次这么顺从江承烨这么听他的话,他从宁慈手里拿回自己的饭碗,然后把牛肉粒递给了江承烨——他其实更喜欢吃鱼,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这菜椒牛肉串很好看,可他却没怎么吃。   江承烨似乎嫌今天秀恩爱秀的不够,就顺着儿子举过来的牛肉串咬了一口,轻轻带下牛肉和彩椒,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原来喂饭的感觉这么好玩!小鱼儿仿佛发现了世上最有意思的游戏,小大人能量瞬间爆发,举着牛肉串又要喂给宁慈。   今天这甜蜜腻歪的劲儿有点超出宁慈的预估了,她也同时觉得这江承烨实在是有点不要脸,可是儿子的牛肉串都举到面前来了,她哭笑不得的用筷子夹下一块牛肉和一块彩椒:“好了好了,我就吃这么多,你快些吃饭。”   爹爹和娘亲都吃了,小鱼儿咧着嘴笑的傻呼呼的,江煦阳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赌气一样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到碗里,端着饭碗朝着江言的面一侧:“再好吃的菜本王也看不下去了!”说是这么说,嘴里却还没停下。   然而,一口饭还没吃完,一只小手却举着牛肉串蹭到了他面前。   咦咦咦!?江煦阳一愣,连带着身边的江言都是一愣,就见小鱼儿白嫩嫩的站在两个人中间,把牛肉串举到江煦阳面前,一副“我请你吃”的样子。   嗷嗷嗷啊!这个小子真的太漂亮了!因为玩性太大,江煦阳至今还没定下来,已经算是大龄未婚男青年,小鱼儿这么个萌小子无疑将这个大龄未婚男青年的一颗心都化掉了,他有些受宠若惊的伸筷子夹下为数不多的牛肉粒,对着小鱼儿呵呵一笑:“真乖!”   受到了表扬,就像是有了更大的动力,小鱼儿一转身,就把最后一口牛肉彩椒串送到了江言面前。   江言着实狠狠愣了一愣。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一顿饭是这样吃的,他自己的孩子一年到头都无法正正经经的好好陪伴,更不要说是他去喂饭去看着他吃饭,就连他自己小时候都不曾被母后和父皇喂过饭,他打死也想不到,第一个给自己喂饭的人,竟然是个三岁多的奶娃娃,还是江承烨和宁慈的儿子。   也许漂亮的孩子真的走到哪里都有特权,这样的简单直接没有让江言心中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感,相反的,他似乎……仿佛……有点明白,也有点沉迷。明白让江承烨一再舍不得放下的是什么,沉迷于那从未得到过享受过的生活。   左右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江言索性直接将竹签也接了过来,他默了默,忽然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牌来递给他:“来,给你的。”   玉牌一出,在座的人出了宁慈都是一阵静默。可随意出入皇宫,见它如见圣上的玉牌,就是刘阁老这样的帝释,在告老归田时也无法被赐予,可是就是今日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轻而易举的拿到了有些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东西。   “皇兄……你……”   宁慈就算不知道这块玉牌有什么用,这会儿也看得出来它的珍贵程度,立马道:“皇上,孩子还小,什么东西都用不上,他今日已经足够顽皮,您……”   江言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有哪家小叔见到这样可爱的侄子能不给些见面礼的?他既然小,就由你们为他收着,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仿佛真的只是自家人的家常聚会,江言连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小鱼儿没有接玉牌,而是有些无措的看着宁慈,宁慈对他微微摇头,他也就更加不会去接。宁慈的动作自然被江言收在眼底,他淡淡一笑,直接将玉牌上系着的锦绳挑开,就这么挂上了小鱼儿的脖子:“我说收下便收下,小叔的话若是不停,就只好变成皇命了。”   小鱼儿被挂了玉牌,一脸无辜。宁慈看了江承烨一眼,在男人眼里看到了一抹探究的神色,仿佛是想从她的反应上看出她的态度。   江言的坚持已经摆在那里,宁慈笑了笑,对小鱼儿说:“道谢了吗?”   小鱼儿立马挺直了小背脊,对着江言奶声奶气的说:“多谢伯伯。”   江煦阳的心早已经化成了一滩水,见江言笑容温暖和蔼,他也忍不住了,把小东西扯到面前:“我我我!我这个伯伯还有见面礼呢!”说着从身上默了半晌,最后摸出了一块成色极好的暖玉,他摸了摸小鱼儿略显冰凉的手,有些得意:“哈哈,我这个可是极品暖玉,你让小鱼儿挂在身上,冷的时候就握在手里,很热乎的!”   这个虽然没有江言那般别具意义,可是对江煦阳这样无权无势的逍遥王爷来说,随身多年的贴身物已经是十分珍贵。   而比起江言的玉牌,小鱼儿显然更喜欢暖玉,因为握在手里真的暖烘烘的,他又好好道了谢,然后就冲到了娘亲怀里,献宝似的向宁慈展示他今天的收获。宁慈把他脖子上的玉牌取下来,他乖乖的低头了,可当她要去拿他的暖玉让他好好吃饭的时候,他却躲开了。   这个行径极大程度上给江煦阳涨了脸,也许是今日的家常氛围实在太好,那些君臣礼仪一时间都被他抛出脑后,他哈哈的指着小鱼儿对江言说:“瞧见没!你那东西他可不识货,他更喜欢我的!哈哈哈哈哈……小子,你真有眼光!”   江承烨不冷不热的看了江煦阳一眼,江煦阳此刻十分得宜,并没有接收到江承烨的目光。今日江言收到的“大不敬”已经没办法一一细数了,可是由始至终,他都未曾有过半点不悦,烦倒是那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望向小鱼儿的目光也越发的宠溺。   今日的收获似乎远远超出了一桌子饭菜的价值,可是江言和江煦阳都吃的十分畅快,连刘阁老都连连说到今日吃的十分好。   分明是一桌家常便饭,却轻易地将人的胃口打开,让吃的人十分的幸福。一直到一行人下了饭桌去后院小坐的时候,宁慈才以小鱼儿饭后需要消食午睡为由,告了退。而江承烨自然而然的也已陪伴妻儿这样的正当理由尾随而去。   江煦阳和江言在刘府后院的八角亭中小坐,春日的阳光十分灿烂,荷塘中的小荷初露尖角,两人看着那小荷,竟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江承烨和宁慈那个漂亮的孩子。   “他们这孩子可真是漂亮,看着就像是承烨的儿子。不过再漂亮的孩子,没有好好的养着,也绝不会是今日的模样!”江煦阳有些感慨,他很喜欢那个漂亮的小子,喜欢到多年只爱玩乐的一颗心都开始动摇,软化,直至全部成为了羡慕的甜水,“皇兄,你大概不晓得吧,我方才瞧着他们,都很不能马上成亲生子!”   能让这个万年玩乐享受的浪子有这样的觉悟,江言却是丝毫都不意外。因为刚才那一刻,他和江煦阳的感觉一样,甚至比他更加强烈。   有时候,那些越发简单纯真且美好的东西,恰恰是位高权重万人之上的位置,无法企及的美好。原本以为那些小情小爱不应当与整片山河做比较,可是当他真的以一个平凡的身份介入时,他才缓缓明白过来,那个温馨而美满的小家,已经足以成为一个男人的整片天下,而后征战万里,也是为了她们的一日安宁。   荷塘中平静的水明忽然一点,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来,仿佛将那原本沉静的心都触动一般,江言看着那波纹,忽然笑道:“这个弟妹,与承烨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煦阳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也有点不服气:“不过若是当初我没能先走一步,也许今日就是我和如意处在一起了!哪还有那他的戏!”   江言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他看了江煦阳一眼,摇摇头:“你不行……”   江煦阳眼珠子一瞪:“为何!”他哪里差了!是不帅了还是不高了!   江言端起茶杯:“因为连我都不行……”   ------题外话------   1shsh1105秀才投了1张月票   2心情料理秀才投了1张月票   3李丽好童生投了1张月票——谢谢乃们滴票票哟~!小安子最近更的少……俺有罪!最后来几万字的大结局肿么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诉往昔惺惺相惜   宁慈的一顿家常便饭,算是让江言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叔无话可说。一顿家常便饭,一声亲和“小叔”,一个可爱儿子,一份与世无争。宁慈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是她还是江承烨,都只想要做平民百姓,即便江承烨战功赫赫,说放就放的劲头江言已经看在眼里,他们是两个不会给朝政带来任何威胁的人,相反,是一直有人在威胁他们。   江言在凉亭中坐了很久,江煦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也不好去别的地方,只能坐在这里一起等待。   而另一头,宁慈带着小鱼儿散步消食之后,小鱼儿就犯困了,江承烨把他抱回房间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倒在了江承烨的怀里睡着了。宁慈小心翼翼的将小鱼儿接过放在床榻上,坐在床边,看着儿子安静的睡颜,宁慈手中握着那块江言所赐的玉牌,神色却越发沉冷。   周身忽然被温暖的身体抱住,宁慈侧头,只见江承烨站在她身边弯腰将她轻轻抱住,耳畔传来了温热的呼吸喷吐,那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气息一瞬间萦绕身边,江承烨似乎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地,缓缓地在她的侧脸落下一个轻吻。   感觉到她的接受和默许,江承烨整个人都有些欣喜,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压低了声音:“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   宁慈的睫毛微微一动,一双眸子仿佛从宁静的深水之处破水而出一般有了一丝波动,她微微抬手阻隔了江承烨进一步的靠近,江承烨的动作也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一僵,眼中闪过疑惑之色,更多的是一层渐渐加深的阴霾——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宁慈并没有将他推开多远,而是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鱼儿,对着江承烨轻轻地道了一声:“我们别在这里打扰他了。”她伸手握住江承烨的手,却在刚刚牵住他的时候被他反攻,将她的一双手紧紧握在手中,只是轻轻一带,就将他握在了拉到了怀里!   江承烨的目光中有星火闪动,他的气息逐渐加重,忽的微微一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外面的贵妃榻上将她放下,高大的身躯立马压下,让她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宁慈的脸微微一红,想要推他却被她握住了手。江承烨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双好看的唇轻轻压下,落在了她的唇上,似乎是试探,他轻轻一碰就移开,在见到女人绯红的脸颊时,仿佛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与默许,紧接着,一个有些霸道有些狂热的吻接踵而来!   男人吻得凶狠,他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女人锁在身下,可是却只是一个吻,再没有其他进展。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通过这个吻来一一发泄。   江承烨一直将宁慈的右手轻轻握着,他不让她反抗,却也不弄疼她,等到他放开她的唇的那一刻,转而就吻上了她的右手,那原本应当是极好看的一双手,肤如凝脂,青葱玉指,却因为握着厨具而不得已的有了那么几处厚薄不均的茧子,宁慈皱着眉头想要收回,这一回江承烨竟加重了力道不许她撤回,那温柔而连绵的吻从手背到手心,在辗转到手指,一根一根,仿佛那是世上的稀世珍宝一般。   “江承烨,放开!”第一次被人这样轻吻自己的手,宁慈只觉得他的吻每到一处,就会有难耐的痒通过手上的感官一路蔓延到心头,她觉得自己就快支持不住。   “不可能!”男人的语气坚定,双臂如铁,整个人伏在她身上,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不知道这样吻了多久,当宁慈终于挺过这一关的时候,江承烨已经握着她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望向她的目光,只有慢慢地宠溺和暖意,这是他三年的沙场生活中从未有过的神态和目光,他伏在她的耳畔,发出一声喟叹,仿佛多年心愿如愿以偿,死而无憾一般的喟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我生下来的那一日起,便被遗弃出了王府?”他分明是伏在她身上,可是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就像小鱼儿难过的时候趴在她身上呜咽的模样,当真是如出一辙,宁慈有些不走心,见到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江承烨发现女人笑了,脸色有些沉,惩罚似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宁慈反应过来,想到他刚才说过的话和自己的反应,微微有些歉意,她示意江承烨让开,然后在江承烨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宁慈二话不说就将江承烨拉上了贵妃榻,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一如刚才在小鱼儿的床头他那样环着她一般。   女人的怀抱总是比男人要小许多,却也要温暖香甜许多,江承烨比他高,即便坐着,她这样环着他,看起来更像是她搂着他靠着他。同样是熟悉的淡淡桂花香甜,若有似无,让江承烨没来由的心安。   宁慈抱着江承烨,柔声道:“你生来被弃,和收养你的婆婆住在伏明岛,直到伏明岛被人偷袭,婆婆去世,你才流落江湖,一路摸爬滚打。最后江湖上多了一个公子明,也多了一个名声响当当伏明岛。而后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回到了王府,却没想到那你早已经不是你的家,可是你还是留下来了,直到三年多以前你受伤,被江煦阳带到这里,然后住到我们家,最后回到王府。”   她就像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一样,没有丝毫的情绪在里面,可是她每每多说一句,江承烨的神色就要沉上一分。等到宁慈说完,猛然间就被江承烨反过来抱入怀中:“你查了我?”   江承烨的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单纯的激动还是什么,相比较而言,宁慈却显得更加沉静,她伸手抚上他的脸,笑容柔和而温暖:“我怎么能不查呢?我最爱的男人,我孩子的父亲,忽然间消失在我们面前,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可是我那么想他,那么需要他,我怎么还能继续无动于衷的过着我的日子?”   江承烨的喉头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那温软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去了哪里,你究竟是谁,所以我不得不查,不得不动用我所有的能力去查,有时候我也会想,也许不查那些,我还能抱着对你的怨恨,撑得久一些。可是当我知道这些之后,才明白自己根本恨不起来。”   江承烨狠狠一怔,有些没明白过来。   宁慈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在这一刻,那些一直被她禁忌着的过去,都可以无条件的在这个男人面前袒露。她靠近他,保持着那个抱着他窝在他怀里的姿势,继续说了下去:“一个和我这么像的人,我怎么能恨得起来?承烨,我是不是也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过去?”   她的过去!?   江承烨伸手抱住了她,有些无措道:“你……你的过去?”   宁慈松开他一些,微微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是,我的过去。那个……很遥远的世界……很遥远的过去。远到……只要我不说,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能查到的过去。”   江承烨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些不安,他将她抱紧了,让她与自己对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将那些事情告诉他,宁慈双手上移,揽住了江承烨的脖子,目光澄澈清晰,嘴角的笑容带着释怀的味道:“是,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和你说我的过去。”   这是宁慈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向旁人说起自己的过去,可是这个旁人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这一生唯一想要托付的男人,她就这么抱着他,将童年的事情,那些年求学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只是说道沈岩的部分时,她跳了过去,只道是被奸人所害,醒过来时便成了何如意。   而这些,放在从前,江承烨是绝对不信的。可是此时此刻,他毕生最爱的女人温顺的缩在他的怀中,眼神澄澈的向他讲述着那个他从来不曾涉足过的世界,仿佛是将他带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充满着一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是她从前的世界,是她来的地方,江承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因为是她说的,他就相信,没有一丝一毫怀疑的相信。   他知道了她是家中长姐,却在弟弟出生之后,被父母将还不会走路的她送到了外婆家中。那时候的生活并不好,她从小就跟着外婆住在一起,期盼着父母十天半月一次的探望和那少的可怜直至没有的小礼物。她最开始下厨,并不是什么兴趣爱好,只是她很喜欢吃小零食,却因为家中贫苦,买不起那些食物,所以她开始踩着板凳在厨房里头自己做。   他知道了她生活的那个世界,男女平等,姑娘家也可以上学,身子可以做官。可是她家里太穷,根本供不起她读书,所有的花费都用在了她唯一的弟弟身上,可是那从小恃宠而骄的弟弟却连一声“姐姐”都欠奉。   他知道了她之所以厨艺这么好,是因为拜了最好的师父,幸而她学得快,又勤奋,很快就成为了最为能干得力的小弟子,与此同时,也招来了嫉妒和怨恨。可是没有这些嫉妒和怨恨,他也许就遇不到她,也许这一生,他就改在那冰冷的王府亦或是血腥的江湖了此残生。   说到最后时,江承烨近乎惶恐的将她紧紧抱住:“如果当初我离开,而你回到了你的世界,是不是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再见到你!?”   宁慈微微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他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她几乎没有想过。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外婆已经离开,她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师父固然有恩情,可是就是为了让师傅肯定自己,为师父达成多年的夙愿,她将宁慈的一条命赔了进去。师门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他们每一个都能成为下一个宁慈,她又有什么留恋?   可是这里不同。这里她有姐妹,有亲弟,有很多很多将她放在心尖上担心疼惜的亲人,她也第一次觉得老天是如此公平,那些她从前不曾拥有的,可以用一条命换来,也是甘之如饴。   她从没有想过再回到那个世界,可是当江承烨这样问起的时候,她感觉到了男人的紧张和不安。   宁慈笑了笑,带着些惩罚意思的捧住他的脸:“对,没错。如果我回到那个世界,也许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你,你也永远都找不到我……”   “别回去!”江承烨忽然间就像一个无措的孩子,将她紧紧抱住,口中唯剩那喃喃自语,“别回去……别回去……”   宁慈笑着拍拍他的背,虽然她的确是有吓唬的成分在里头,但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原本以为这些事情会永远烂在肚子里,却没有想到会第一个告诉你。我以为你不会相信,可你倒好,全信无疑。”   江承烨还保持着将她抱住的姿态,好像他一放手,她就会忽然间回到那个可怕而陌生的世界一样,无所畏惧的男人第一次有了无措和不安,他沉声道:“我信,我信你。所以……别回去。”   是,他信她。她说起过去时,谈及亲人时候温暖的神色,可谈到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情流露出的失落黯然的神色,都被他一一收入眼中,那不是惺惺作态的演戏,那是从她眼中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情感。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不是一般的村姑,加上她的手艺和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山村的村姑应当有的见识。   她在他面前时娇憨傻气,温柔暖心,却也能在他离开之后毅然坚强,独立抚养孩子到现在,身子为自己打下了一片天地,让他震惊,意外,惊喜。   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宁慈说出那些事情,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她脸上的笑容不减,看着江承烨:“这些事情,我只告诉你,你要保密,知道吗?”   一个秘密,只同一个人分享,也是有一种独一无二。   可是男人却冷起了目光,带着坚定和决绝握住她的手,话语间竟有些威胁的味道:“倘若你有一日不告而别,我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回来!”仿佛是觉得不够,他重重的吻了她的唇:“无论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   江承烨还想问她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为何前一刻还不愿与他相认和好,之后却立刻承认了他,可是这一刻,这些问题他一个也不想问。因为比起她所说的事情,他更加好奇她的过去。最后江承烨索性将她一把抱起走回到床塌边,脱了两人的鞋上到床上,将小鱼儿放在里面,他就这样抱着她,两人如同比翼鸟一般叠在一起,轻声低语,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那分离的三年各自的生活,和惺惺相惜的情。   不知道这样说了多久,睡梦中的小家伙忽然皱了皱眉头,仿佛是嫌弃他们太吵,小身子一扭,面向了里面,留给他们一个小屁股。   江承烨手长脚长,直接越过宁慈给小鱼儿攒了攒被子,旋即长臂收回,一把将她抱住。   他曾对她说过对不起,而这一刻,他将她温柔揽入怀中,在她的耳畔道:“江夫人,辛苦多年,为夫感激不尽。”   ------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T_T~电脑实在不行了,网还是好的,可是电脑就是一片空白,网页都打不开,最后只能手机上传~T_T~麻麻不给买新的,小安子只能攒稿费买了~T_T~   ☆、第一百五十章 暗夜杀机儿媳礼   有关于大周元帅和元帅夫人可歌可泣的故事,不知是乘了什么风,一不留神居然刮到了汴京。而理应身在汴京郊外的香山寺的江元帅忽然就出现在了一个江南小镇,随之而来的,便是江言微服私访的事情被太后发现。   太后亲自审问天寿帝身边的太监,得知了天寿帝的去向,勃然大怒,立即派人将天寿帝微服私访以及所到之处的消息封锁,又命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东桥镇,护送天寿帝平安返京。而朝廷之中大多数人都只是以为江元帅擅离汴京,该要抓回来问罪。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还在刘府中做客的天寿帝见到自己身边的亲信时,有些意外。他的确是知道江承烨的消息被散出去之后,他微服私访的事情也会被发现,所以才在回京之前到了刘府看望刘阁老。可是江言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消息似乎比他预计的要传的更快,仿佛是有人刻意的散播一般。   江言若是回京,江承烨和江煦阳必然随行,对外宣称的,却是江元帅携妻儿回京完婚。   倘若要回京,就要放弃这里的一切,甚至要和吉祥他们分开,江承烨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再一次的征同宁慈的意见。   “你可想好了,该要如何?”男人一脸紧张的看着身前的女人,似乎连她的一个表情都不愿意放过。   两人其实已经算是和好,自然该是夫唱妇随,宁慈对他淡淡一笑:“我既然已经想通,自然是你走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其实仔细想一想,汴京也没有那么可怕,也许正是因为我从未涉足,所以才会格外的恐惧一些。话说回来,汴京毕竟是皇城,又有国子监这样的地方供孩子读书,里面的先生知识渊博,想必要比青城这样的小书院好上一些,去到汴京,其实也不并非全无好处。”   对于她的转变,江承烨自然是欣喜的。她说的没错,他只有用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方能护住她们母子,从前的江湖生活,还是太过涉险,不该让她们涉足,回到汴京,让她们无一人敢欺负,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她心甘情愿,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夫妇两人一经商定,很快就给了江言答复。当日江承烨为了宁慈,大有抛开一切和她留在这里的想法,江言拦也拦不住,如今见到夫妇二人同心同德,江言什么也没说,笑着将原本属于江承烨的令牌重新换给了他,对宁慈道:“朕早说过,配得上承烨的女子,普天之下,当只有弟妹一人!”   想到二人即将辞别此处,新村中的亲人们自然是有一番割舍,江言也算是考虑的周全的:“如意,倘若你与亲人难以割舍,这万水千山的隔着也不便再见,或许你可以将他们一并带去汴京,你放心,就算旁人不安置,朕也会好好安置。”   言下之意,江言是要做如意背后的一个助力了,这对于她这样一个村姑出生的姑娘来说,莫过于是一个极大的殊荣。   宁慈却是笑着婉拒了:“皇上为宁慈一家考虑周全,宁慈感激不尽,只是宁慈一家皆是山野之人,即便到了那繁华汴京,也不一定能住得惯,宁慈不愿家人为此奔波,他们也习惯了这个地方,只要心中牵挂,即便万水千山,走的勤一些,见面也不是难事。”   那个世外桃源,江言自然是晓得的,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即便是他这个九五之尊也十分向往,宁慈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再勉强:“既然如此,你们也少不得要与家人一番告别。京中催促的有些急。而我们这一趟,朕的身份不可暴露,算是搭乘承烨和弟妹的一个顺风车了。”   宁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正如江言所说,宁慈既然已经决定随江承烨进京,必然是有一番辞别,两人也毫不含糊,当日便回到了新村和吉祥她们道别。   自从江承烨的身份一经传开,吉祥她们早就已经目瞪口呆了。想要找到宁慈问清楚,却一直没寻到机会,没想到今日再一聚,竟然就是离别。   因为身份的关系,再见到江承烨,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局促。江承烨自然是一丝一毫的架子都没有,从和宁慈踏入村子开始,都是他老老实实的抱着小鱼儿,跟在宁慈身后。   离别的氛围很快就出来了,吉祥一方面为如意终于能够正名而开心,一方面又担忧的不行:“咋说走就要走了?你从小大,啥时候出过那么远的门呢……”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何元吉伸手搂过吉祥,连元宝都乖乖的不再闹腾,而是看着小鱼儿不说话。   问询赶来的何远一家进到堂屋的时候,吉祥正在抹眼泪。从何家村遭逢大难至今,他们就真的如同一家人一般一直生活在一起。当初的事情原由他们并不晓得,他们唯一清楚知道的是,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宁慈一点一点为他们挣回来的。   如果没有宁慈,什么不夜镇,什么农场牧场,就像是没有灵魂没有支柱了一般。章岚安慰了吉祥一番,转而拉着宁慈说起了女儿家的悄悄话:“你们这样,还真叫我们想不到。可是宁慈,汴京那么远,你啥时候能回来啊。再说了,你一个人去那边,又没个亲戚朋友陪着,我们又怎么放心呢!”   这里是宁慈一手建起来的。她在这里一句话顶十句话,可是到了汴京,他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妇,如何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相比?原本他们以为江承烨不过就是富庶人家的公子,可现在居然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元帅,宁王府的世子,堂堂宁王府,又如何会让一个山野村妇做世子妃,最后成为未来的王妃呢!?   他们的担心,宁慈自然都考虑过,可是面对这些担心,她除了淡然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江承烨从回来开始,对他们母子的心意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一方面他们为他的执着感动,一方面又担心他不过是一时新鲜,总会变心,总而言之,他们就是不放心宁慈带着小鱼儿离开。   这个晚上,章岚她们都没回去,就呆在吉祥家里,几个女人睡在一个屋,带着几个孩子,似乎是要把临别的话说个够。   到了第二日,宁慈竟作出了一个意外的决定——带着金玉和满堂一起离开。   对于这个决定,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说去到汴京能让小鱼儿读最好的书院,那么金玉满堂也是少不了的。再者吉祥她们如今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重心,金玉再长大一些也要说亲事,满堂更是需要娶妻生子,带着他们出去走一走,开阔些眼界,也许会比留在这里更好。另外,宁慈一旦离开,这里的一切都会交由何元吉和何远全权打理,另外连城煜那边也会有新的安排,宁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护他们周全,保他们平安。   而在吉祥这边,又是另一番考虑。虽说宁慈与江承烨有夫妻之事,也有小鱼儿这个儿子。可是这个男人的位置太高,高到不是宁慈这样的平民女子可以攀附的到的。即便江承烨护着她,等到了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有些话不能和夫君抱怨,自然得有个贴心的人陪着。   虽说同样都是姐姐,但吉祥很清楚,自从当年如意一力撑下整个家,她对金玉满堂付出的心力比之她这个大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是金玉满堂,连带着她们所有的人,都一直在她的考虑和打算内,一切的一切,都为他们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累了太久,应当轻松一些了才是。唯一有些受不住的,不过是一份离愁被活生生分成好几份,每一份都会是牵肠挂肚,日夜思念。   他们的行程有些急,第二日就要准备离开村子。吉祥一大早就起了,和章岚一起在后院给他们张罗行李。宁慈把她走之后的说有事情跟何远和何元吉交代了,两个人越听越觉得压力大,可是这里不仅是宁慈的心血,也是他们的心血,更是全村人生存下去的唯一源力,他们不可以失败,也不被允许失败。   相比较二人的沉重,宁慈倒像是轻松不少。江承烨为她按手活血的时候,柔声问道:“你倒是放心?这里是你的心血,你当真舍得离开?”   宁慈的回答很简单:“再不放心,有些事情,我们总要面对,总要处理。”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着前面连绵起伏的山脉,悠远的有些飘渺,江承烨为她按摩的手微微一滞,目光幽深了几分,没有说什么。   吉祥为宁慈他们打包了很多干粮,有很多糕点都是宁慈教他们做的,还有小鱼儿喜欢吃的鱼干,金玉满堂喜欢吃的小零嘴,满满的装了一大包,吉祥还嫌不够似的,还要往里装,何元吉瞧出了不对劲,将人拦住抱在怀里,吉祥果真还是哭了出来。   小鱼儿也明白了这是个分别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爹娘,忽的走到元宝和豆豆丫丫面前,小声的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以后也可以去汴京找我们。”   豆豆说:“可是我娘说汴京是个很远的地方,小鱼儿,你要记得怎么走回来啊。”   小鱼儿看着这群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姊妹,默默地一点头。   吉祥的情绪有些激动,最后换成了章岚来为他们收拾。章岚红着眼睛不住的叮嘱:“你那个手,先生开的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你这几年是当家作主的,我们谁也拿你没办法,可是江承烨你给我听好了,下回回来的时候,如意的手要是还这样,我们可跟你急!”章岚说着说着,又开始威胁起一旁的江承烨。   何远也在帮忙装东西,闻言凑了过来:“就是!江承烨,你虽然是元帅,千军万马的,我们斗不过你,可是你要是再敢辜负她,我们就是一步一步走也得走到汴京把她接回来!”   江承烨自然不会因为何远的这些威胁话语有什么芥蒂,他将宁慈揽入怀中,承诺一般的说道:“我江承烨有生之年,必然倾尽全力的宠爱如意。”   无论话语真假,承诺有效长短,在这个时候,江承烨的一句话,会是让他们安心的最好良药。到最后,他似乎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我记得封先生也住在村里,为何不见踪影?”   宁慈正在为小鱼儿系斗篷,闻言淡淡一笑:“先生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从前倒是个逍遥老头,只怕如今上了年岁,反倒扭捏起来,深怕这样的离别场景,躲着不出来了。”宁慈顿了顿,继续道:“再者,先生的身份,汴京才是他的归处,天涯海角,都是寄宿之地。我们如今去到的是他的归处,自然还有机会再见到的。”   话音刚落,封千味的笑声就响起来了:“哟呵,翅膀硬了就是不一样,说出的话都无情了些,老头我是那样伤春悲秋的人么!”   封千味手里拎着一个包袱,捻着他的小胡子慢慢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江承烨,照着他就将包袱扔了过去:“这是她的药,就是捏着嘴也得给我灌下去!”然后走到宁慈身边,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姑娘也叫人不放心,老头我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汴京,你既然去了,总得有个照应,拿着!”   一枚木牌被封千味扔了出来,木牌的材质特殊,有淡淡的香味,上头刻着一个“封”字,大致又是身份的象征。   封千味的身份,宁慈已经自己猜的七七八八。封千味生性狂放,这几年的逍遥老头做的更是无拘无束,也许汴京那个地方,即便有再重要的人,也如同他所说的一般,大抵是不会常常回去了,宁慈这样说,才是真的极力的减少离别氛围。   还没有真正涉足汴京,仿佛已经得到了许多助力,未来会发生什么,宁慈其实并不害怕。她将木牌收好,认认真真道了谢。   封千味没说什么,目光却是落在了她的右手上,原本的嘻哈不正经一扫而光,声音都变得有些沉沉的:“不偏帮的说一句,你这些年的确受了苦,早些年做厨娘是为了养家,如今的劳累还是为了养家,从前倒是还能专心致志的做些本家事情,如今却成了女商。你的手艺摆在这里,倘若当真再花些心思,必然还会有更高的造诣。那些药都是老头精挑细选,你大可放心的吃,下回再见,老头可不想见到你这副鬼样子。”   宁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封千味目光一偏,落在江承烨身上,终于若有似无的叹出一声气:“如今你已经身为人夫人父,有些事情,应当放下,也应当明白自己今后的方向朝着哪个,你懂不懂?”   和宁慈一样,江承烨也是沉默着点点头。   金玉满堂面对突如其来的告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两个人都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让他们看着二姐一个人去汴京,他们也会担心,两个人不过思考片刻,便都下定决心要跟着宁慈,要一直陪着她!   等到这些都决定好了,一行人很快就将行李物品收拾好,离开新村。   一路上,金玉和满堂频频回头,眼中的不舍越发浓重。吉祥和章岚还有村里的人都一一出来送行,连王凤娇都带着杏芝来跟她们道别,看着金玉满堂不舍得神情,宁慈一人一边揽住了他们的肩膀,笑容温柔的为他们擦干净眼泪:“别难过,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金玉满堂咬着唇,各自点点头。   周围风起草木动,却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中不应当有的烈风,江承烨抱着小鱼儿,眉头微微一皱,他看了一眼带着金玉满堂告别的宁慈,目光幽深。   这次回汴京,是宁慈准备的马车,原本是按照计划等到宁慈他们从新村离开之后便和东桥镇的江言他们会合,再一同回京。   回到东桥镇的时候,江煦阳和江言已经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坐好,就等着他们,得知他们与家人告别自然是要耽误些时间,江言并没有过多询问。   “走吧。”都上了马车,宁慈淡淡道了一句,马车很快开始前行。   “宁慈……”江承烨将小鱼儿紧紧抱着,伸手握住她的手。从她的态度转变到爽快答应和他一起回京,江承烨觉得有些不现实,可是她现在就是真真实实的坐在他身边,江承烨心中有些感慨。   宁慈浅浅一笑,目光却是望向了窗外。   因为白日里的耽搁,真正上了马车,还没跑两下天就已经开始暗了,除了江承烨和宁慈,这是这些孩子们第一次走出家这么远,随着天色渐暗,马车里也暗暗地,外面的道路两边还有飒飒的风声,草木一时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精怪,在夜间叫嚣,金玉满堂不由得有些害怕,连小鱼儿都要去找宁慈抱抱。   而就在不远前方的另一辆马车上,江煦阳和江言相对坐着,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官道上忽然传来许多辆马车奔跑的声音,江言微微皱眉,挑起车帘子看了一眼,原是一队马车从一旁经过,只是道路并不十分宽敞,马车一多走的一急,自然就有些混乱,江言放下帘子:“让他们先走吧。”   驾车的车夫果然停了下来,将马车靠在一旁,因为宁慈的马车跟着他们,所以他们停下来,宁慈的马车就也要停下来,等到这一队马车过去,这边的两辆马车才重新开始往前跑。   忽然,马车像是掂到了一颗巨大的石头,猛地一歪,险些翻了车!   “怎么搞的!”江言微怒,正欲再斥责几句,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有问题!”江煦阳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挡到了减压面前:“皇兄,万事小心!”   然而,江煦阳的话音还未落,一柄寒光剑就这样从马车外头刺了进来!   江言和江煦阳都是会些拳脚的,此刻两人对望一眼,一同伸脚踹向了马车门,哐的一声,马车门散作两片飞了出去,江煦阳和江言刚一出去,才发现这里已经被黑衣人包围。   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已经被射满了弓箭,车夫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而那辆马车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   “承烨!”江煦阳大喊一声,可是根本无人回应。   黑衣人的领头看着这两个生还的男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露出凶光:“杀!”   同一时间,周围的林中再次有悉簌声传来,就在那群黑衣人出手之前,又有一批人从林中冲了出来,顷刻间就将这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同样是暗色衣裳,与黑衣人不得同,大致只是没有蒙面。江煦阳目光一亮,再一看淡定自若的江言,一时间底气就上来了,原来江言一早就带了人在身边,那还怕什么!他现在更担心的如意一家,正准备上前去看那辆马车的状况,却被江言一把拉住:“他们无事。”   无事!?江煦阳看一眼后面的马车,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心里顿时疑云重重。   江言的目光比之那个首领要更加阴寒,他微微勾唇:“是谁派你们来的?”   忽然间被包围,这群黑衣人也未曾料到,一切转变的太快,黑衣人的首领忽然大喊一声:“撤!”所有的黑衣人立马开始四散。   可是又一个变故发生了。就在他们准备逃离的时候,四面八方忽然涌上大批的人来,他们的衣着服饰不尽相同,却密不透风的将所有的黑衣人围住,纪千灿最为敏捷,率先飞身将那首领逮住,挑了手脚筋封了口扔在地上,避免他自尽,旋即扫了一眼周围那些黑衣人:“还愣着做什么,做事!”   一声令下,这群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毫无悬念的拿下。   也是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姗姗来迟,与这个拥堵的地方停下。   马车帘子撩开,宁慈和江承烨走了出来。   宁慈居高临下的站在马车上,由江承烨扶着,优雅的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了江言身边,微微福身:“宁慈让圣上受惊,罪该万死。”   江言的神色淡淡的,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他只是盯着宁慈,淡淡道了一句:“没有受伤吧?”   宁慈淡淡一笑:“不曾受伤。”   江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宁慈继续道:“惊扰了圣上,是宁慈护驾不力,还请圣上上到马车,宁慈立刻带圣上先回镇中休憩,待确保万无一失之时,再行上路。”   好端端的路途遭遇行刺,是个人都没法子好好再上路。反正从这里往回走,最近的也是东桥镇,江言点点头,和江煦阳上了宁慈他们那辆新的马车,坐在马车上等着他们。   宁慈看着一片被收服的黑衣人,冷冷道:“行刺圣上,罪该万死,将这些人收押,务必好好看管,切莫让他们有机会自尽,务必审出幕后真凶!”   这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纪千灿这些江湖佬更是深谙此道,动作麻溜的将那些黑衣人带走,而剩下的一片护卫们倒有些无所事事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宁慈微微勾唇,继续道:“各位官爷是皇上身边的人,既然已经露了身,不妨一起先回到东桥镇,待宁慈将这些都处理好,再行上路。”   这些都是江言身边的暗卫,习惯了躲在暗处,为首的男子冲着宁慈抱拳:“姑娘好意,我等心领,职责所在,我等实在不便离开自己的位置。”   宁慈点点头:“既然如此,宁慈也就不勉强了,今日的事情,宁慈一定会给出一个答复。”   一群暗卫尽忠职守,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这一次,宁慈是和江言他们乘坐同一辆马车回去。   按照宁慈的解释,是从江言来到东桥镇之后,她便发现了两拨人先后也到了东桥,一波是江言身边的护卫,而另一拨,自然就是今日的刺客。刚才那一队马车,无非是为了扰乱视听,让刺客分不清那一个才是目标,据宁慈所说,她原本安排的就是两辆马车在车队过来时混入其中,让另外两辆马车代替他们前行,可是经过检查,江言他们的车夫一早就被掉了包,所以并不知道马车掉包的事情,反而是一直往前走。宁慈很快发现了不对,这才重新赶了回来。所以由此来看,来人一定是冲着江言,是要刺杀他。   听着宁慈的话,江言的眸子越发深沉:“你一早就知道!?”   宁慈不动声色:“不过是猜测,之所以不明言,只是担心自己猜错,惹得皇上和王爷一路上都提心吊胆。这里又有孩子,宁慈只好出此下策。”   “真是荒谬!”江言忽然大怒,出了江承烨和宁慈,其他人都被吓到了,哪晓得江言话锋一转,“这些人胆敢行刺朕,呵,朕还真是好奇,哪个有这个胆子!”   宁慈垂着眼,看不出神情目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江言目光冷冷的:“回东桥重新整顿,劳烦弟妹多派些人手,将刺客押回汴京!朕……要亲自审一审!”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和埋伏,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他们重新回到东桥,天都快亮了。在纪千灿的处理下,刺客都服下了软筋散,动不得喊不得,将他们押回京城简直易如反掌。江言重新回到镇上,好好的休息了一番,大致是对暗卫又有了新的嘱咐,一行人决定,休息一日再上路。   途中的匆忙和意外虽然来得突然,可是总有人并未被所扰。再次出发前,宁慈独身上了东桥镇外的一座山头。那里的几座坟墓,如今也旧了,只是这坟头似乎一直有人清扫,所以并不算十分的乱。   郑家已经灭了三年多,而今再站在这里,心境也大不相同,反倒有些像是来看望一个故人,那些恩恩怨怨,早已经随风而逝,不再被忆起。   宁慈走到了郑泽和裴玉容的墓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不急不缓的将酒菜拿出来一一摆好,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宁慈的动作未停,将酒菜摆好后站起身,望向身后的江承烨。   江承烨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直到逼近的快到贴到一起,江承烨忽然伸出手将她的腰一把揽住,目光灼灼的望向她:“那些谣言,是你散播出去的?”   宁慈沉默不答。   江承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与我和好,与我回京,散播那些谣言,就是为了今日?”   宁慈微微一笑,很是淡定从容,甚至毫无遮掩:“是,这是我送给王妃母亲的……见面礼。”   ------题外话------   嘤嘤嘤~尊的快完结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夫妻同心深深情   孤冷的山头,几座零落的坟墓挨着堆砌,这样挨靠在一起,仿佛是它们在人世间剩下的唯一的偎依姿态。   江承烨将宁慈箍在怀里,逼着她与自己对视,目光灼热而深沉,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可是女人的目光冷静而沉稳,仿佛是幽深的潭水,让人一眼望不见底。   江承烨一直都是个冷静睿智的人。可是从他踏上东桥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冷静。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一个女人,什么深思熟虑什么睿智冷静通通都成了狗屁。他明明知道她已经变了,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一步一步的布局。   散播流言,暴露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将他们母子接回汴京,同一时间却又让江言的身份被隐瞒下来,她说的什么车夫被掉包,江承烨只觉得荒谬,唯一能解释的动机,就是她要在回程路上引来杀手,让这些杀手错杀江言,将来人的罪名直接转换,变成行刺圣上的大罪。暗杀她一个无名女流,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可是行刺圣驾,却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他一直不懂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分明前一刻还在马车上将他无情斥责,可是见到小鱼儿受伤落水,却转眼就承认了他这个夫君。现在想来,只怕那时候开始,她就在等着今天,她不仅要抓到这些下手的黑衣人,还要让背后的主使者也因为这件事情而提心吊胆。   “你连我也算计在其中?”江承烨眼中有痛色闪过,他并非是非不分的愚顽之人,更加知道是谁逼得谁走投无路。可是她连他都算计其中,是否因为她连他都不再信任?   宁慈不慌不忙的看着江承烨,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被他看穿了计谋而生出什么慌乱,她淡淡一笑,“承烨,倘若她真的没有对我们母子怀有歹心,那我布的这个局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她动手的命令下得越快,说明她心中越急,急的是我真的会被你带回汴京,急的是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对王府没有一丝好处的媳妇会成为你的妻子。所以我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江承烨目光一暗,想到了那个冰冷的王府,在看到眼前这个背脊挺直面色沉冷的女人时,他心中忽的痛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有些低沉暗哑:“可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   “当日我被百味楼威胁,被郑泽和李恒才虎视眈眈,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宁慈忽然打断他的话,反抛出一个问题来,还不等江承烨回答,她已经再度开口替他说出了答案:“你告诉我,‘聪明的法子你想到了,那狠心的事情,就让我来帮你做’。”   江承烨的身子微微一僵,好看的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他的手无意识的松开了一些,可是宁慈却并没有挣脱。第一次,见面以来第一次,她望向他的时候,一如三年前那样,温暖含笑,深情款款。   “你曾为我的软弱挡过刀枪,可是现在我明白,一个人总有他心中不可触及的软肋。承烨,你告诉我,当初你选择从江湖抽身而去,将你打拼的一切都放下,回到王府中做那个无人问津的世子时,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你?”   “是渴望,还是不甘?”   渴望那从小就未曾得到过的温情,也不甘为何被遗弃的那个是自己。   然而世事总是那般无奈,就好像世上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凭借努力得到,可是同时也有很多东西,是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哪怕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你……”江承烨的眼神有些动容,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她在他怀里时候说出的那些过往时候的神情,他们的过去,竟然是那么的相同,所以她才能轻而易举的说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直白而精准。   江承烨双臂微收,将她拢紧了些,眼神中带上了疼惜。   十几年的血路走过来,他杀过的人有多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倘若说当初他还存着一丝希冀回去,那么现在他早就已经清楚,自己于他们而言究竟算是什么。从一开始,景王妃就没有见他当做过亲儿子那般疼爱,曾几何时,他甚至羡慕过江承恒,他分明不是亲生的孩子,却比他这个亲生的要更加受宠。原来有时候,血缘也拉不会失落的亲情。可是在他遇到如意的时候,这个几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觉得温暖,让他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有谁能给予。   他爱上她时,她只是个天真娇憨的厨娘,一双巧手会每一日做出不同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可也是因为他,让她的右手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她的左手越是灵活,他便越是觉得刺痛,就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着苦,却一声不吭。直至今日,她连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都无法专心去做,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爱人,她硬生生的将自己化作了一道盾牌,把那些她在意的人护在身后。   江承烨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这样的她,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看着她这样坦坦荡荡直白果断,他只有心疼。   山头有微微泛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将那黄色的冥纸翻飞几片,宁慈微微退开一些,缓缓转过身,望向郑家的坟头,语气淡淡:“当日郑家罹难,郑夫人为劝郑泽回头,陪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最终让郑泽幡然醒悟。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他们,会替他们不值。分明是两个相爱的人,为何会相互折磨走到最后那一步。倘若当初郑泽没有一念之差,做了云霄川的走狗出卖了裴家,会不会今时今日,裴家还是京中的第一大户,郑夫人和郑泽能从青梅竹马,走到白头偕老。”   “承烨,从前的确是我在胆怯。可是当我看到我的儿子受了那样的无妄之灾,当我走出第一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善良,原来真正被逼到绝路,为了护我的家人,我爱的人,我也可以放下很多原则。而当我面对你的时候,我越发不愿走错一步。我怕自己走错一步,就会像郑泽和郑夫人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我已经走出第一步,接下来发生什么,我早已经在心中过了千千万万遍。我说这么多,并非是要劝解你又或者是解释什么。我知道王妃是你的生母,即便你心中有再多的不愿和不甘,最终都不会真正对你的生母下手,可我不是,我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即便我是你的妻子,这样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容不下我,我可以退让一次,忍让两次,可我也有底线,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如今,我也容不下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江承烨默默地看着她,垂下的手臂忽然抬起,握住了她的手臂,只是轻轻一带,就将人拉近了怀中。   一个无声的拥抱,却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慈抬起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真是羞羞脸。这么的大的人,你也不怕我笑话你?”   肩头有温热湿润的感觉,宁慈没有说破,反倒语调轻松的调侃他。江承烨长这么大,早就不记得上一次红眼睛是什么时候,可是此时此刻,怀抱中真实的触感和那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听着她时而温声细语时而严肃凌厉,他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将她弄丢。   临出发之前,她曾说过一句话。   再不放心,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总要处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承烨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他才明白,她比他要更早的作出决定。   可他如何能让她来做这些?   手臂紧收,仿佛是怕她会跑掉一样,江承烨再抬起脸时,除了微微泛红的眼眶,再无其他异样。   坟头之前,高大的男人将怀中的女人搂得紧紧地,低沉的声音卷入了风中,就像散不去的诺言:“从今往后,该我护着你们。这些事情,也应当由我来做。”   宁慈安安心心的靠入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浅浅一笑:“你竟然还要带着我回去吗?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江承烨微微将她松开了一些,同样是淡淡一笑:“你不喜欢那里,我也不喜欢那里,又何必要住下去?”   宁慈笑容渐深,她伸出手捧住了男人精致绝伦的俊脸,言笑晏晏:“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讨厌那个地方,我也不是要跟着你回去白头偕老终身斗法。三年前,你失信在前,是因为事务羁绊,那三年后,我陪着你一起回去,等我们一起就解决了那些无聊的羁绊,再一起离开!”   江承烨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个人开的一个玩笑,他抓着她的右手在唇间轻轻一吻,眼中的笑意浓重而温暖:“离开那里,去给你买几个山头,让你做山大王……”   宁慈却笑了,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对着他笑,没有怨恨,没有委屈,没有冷漠,更没有疏离,她任他亲吻她的手指,出语调侃:“逛青楼都得我借钱的人,拿什么给我买山头?还是让本夫人买山头,我的江元帅来做镇山夫君,可好?”   江承烨的气息不断地喷涂在她的手上,最后,他还是将她拉入怀中,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宁慈笑着,目光落在那几座坟墓上时,忽然怔了一怔,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连带着笑容都减了两分。可她很快恢复如常,转过头望向另一边。   夜幕降临时,江承烨和宁慈重新回到了东桥镇。   东桥镇上最大的客栈,大东家的确是宁慈。这里原来是百味楼的地段,如今是宁慈名下的客栈。江言他们回到东桥镇后,就被安置在豪华套房中,休养精神。   所有的刺客已经被抓获处理,只待明日一早一同押解进京。   对于押解此刻这件事情,江煦阳难得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风险太大。”   的确,风险太大。   来人既然派出了第一批刺客,若是知道刺杀无果,会不会再派出第二批?或是来解决这被俘获的一批人,或者是进行第二次刺杀,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是很大的风险。其次,即便是没能等来第二批刺客,又如何保证这一批刺客不会出什么乱子?倘若平常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江言是与他们一同随行,万一一个弄不好,让这批刺客使些招数出些乱子又要怎么办?   宁慈和江承烨坐在一旁听着江言和江煦阳商议这件事情,宁慈看了一眼目光沉冷的江言,忽然道:“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刺杀皇上的此刻固然是死不足惜,可是幕后真凶一日未除,威胁就一直存在,所以这批刺客是找到线索的关键。皇上请放心,宁慈的这些兄弟们都是从前混过江湖的朋友,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若是皇上信任宁慈,不若就让宁慈派人与皇上的暗卫一起,与我们兵分两路,回到汴京。”   兵分两路,自然是比一同上路要好一些,宁慈仿佛看出了江煦阳的迟疑,继续道:“承烨武功高强,以一敌十,有他与我们一同上路,自然是安全得很,若是皇上还不放心,宁慈大可再带些人一同上路,若是皇上一路上有任何闪失,宁慈甘愿一死谢罪。”   江承烨皱了皱眉,将她拉了回来,语气淡淡的:“要你一死谢什么罪?”他望向江言:“只管放心上路,不会出事。”   江言有意无意的看了宁慈一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言的目光,宁慈也回望了江言一眼,可也只是一眼,她便淡定从容的垂下眼,做出了恭敬的姿态。   江言淡淡一笑,懒懒的靠向椅子:“如此,便依弟妹所言。”   江言放了权,宁慈微微福身:“谢皇上信任。”   江言摆摆手:“这一路,还是叫我小叔吧。”   宁慈笑了笑:“小叔。”   江言已经微微阖眼:“好了,都会去歇息吧。”   江煦阳自然是留在江言这里,宁慈和江承烨则是去到了楼下的双人间。只是两人才刚刚下了楼梯,宁慈忽然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江承烨捞了过去,紧紧地箍在怀里,男人危险的逼近,直至抵着她的额头:“往后再不许那样看着别的男人!”   所以……这是吃醋了?   宁慈忽而一笑:“无妨,总归这三年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不差这一个两个。”   男人的眸子果然又幽深几分,手上的力道也有加重的迹象。满满的,两人间的呼吸仿佛变了味道,江承烨箍在她腰上的手松了松,但不是放开她,而是带着些暧昧的味道在她的腰间游移。   自重逢以来,两人从未有过任何逾越的亲昵,如今某人正处在醋意大发的头头上,又是两人真正重归于好的时候,有些人蠢蠢欲动,也是情理之中。   宁慈将他轻轻一推。   江承烨皱眉,不悦的神情似乎是在说——不懂我的意思?   宁慈淡淡一笑:“金玉满堂还在陪着小鱼儿,你先回去守着他们。奔走一天,都没能好好吃点东西,我去做些吃的给你们。”   尽管她挣脱开了一些,江承烨的手还是固执的留在她的腰上,一脸的不爽——他现在不想吃别的,只想吃了她!   宁慈却直接将他的手打掉,哄小孩子一般摸摸他的脸:“乖,回去等我。”   江承烨盯了她一眼,一直看着她进了客栈的厨房,这才转身回到他们的房间。   也是这个时候,江承烨才觉得带上金玉满堂真是一个明智之举,往后若是想两个人呆在一起,也不必担心小鱼儿这个儿子出什么乱子,让金玉满堂看着他就行。   推门而入的时候,江承烨微微一怔。   床榻上横着三个人,金玉和满堂一左一右躺着,小鱼儿被夹在中间,三个人竟已经沉沉睡去。   江承烨笑了笑,走到床塌边,将被他们踢翻的被子重新往上提了提,帮他们盖好,然后就这样沿着床边边坐下来,看着孩子干净纯洁的睡颜,江承烨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三年前那一个晚上,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种快感,就这么一次,转眼就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往后还不知道这小子得多误事,毕竟她娘疼他可多过自己……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果断,若是没有怀上,她是不是也能少吃些苦?可要是没有怀上,他又哪里去找这么……漂亮的小子当儿子?   其实男人太能干,也是有悲剧的……   江承烨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脸,笑着摇摇头。   同一时刻,客栈的厨房里,香喷喷的排骨粥正在熬着,可是厨房里除了几个打杂的下手,并没有宁慈的影子。   当初东桥的香满楼有王有才建的地下牢室,而今的大客栈下面,也有这么一个地牢,那些刺客都被关押在此,好生看管着。彼时,宁慈已经宽下了外袍,套了一件披风沿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下来。   老曹几个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到宁慈过来,皆起身迎接。纪千灿作为先锋部队,十分的得意洋洋:“小慈儿,哥哥的手艺不错吧!”他指了指地上被捆的严密的此刻,一个个都瘫软无力的倒在地上,别说杀人,就是自尽也做不了。   五个门派的掌门都在这样一个地牢等着,宁慈扫了一眼地上的此刻,淡淡道:“查出什么没有?”   纪千灿对追查方面颇有造诣,可是这时候也只能无奈的摊摊手:“你懂得,哪个权贵下头都会养这么一批死士,让他们做不了任何事情简单,可是要让他们说出什么,就有点难了。”   宁慈微微皱眉,纪千灿却是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哈哈一笑:“放心,点了穴道,他们听不见也说不出!”   宁慈的眉头松了松,纪千灿更加得意:“你这点小心思,我怎么会猜不到!”   杨文轩无声的看了他一眼,纪千灿撇撇嘴,这才安静下来。   宁慈看了看五个人,继续问道:“几位大哥自己是否有收获?”   杨文轩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刺客,沉声道:“并非一丝收获都没有。他们身上所用的毒药的确和我华阳谷有异曲同工之处,武功招式有些杂乱。如今看来,大抵可以确定这当中的确有我的门人成为了这些权贵的杀手。”   杨文轩一番话,让气氛有些沉默。   五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掌门人,可如今的江湖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厌恶了血雨腥风的人一心想要凭借一身武艺投靠朝廷,可是更多人确实被圈养成为了手下的杀手,原本以为可以脱离血雨腥风,实则是跳入了另一个火坑,眼看着一个门派日渐凋零,江湖与朝廷那原本清明的分界线被血水模糊,再这样下去,也许江湖总有一日会成为朝政的牺牲品。   五人不忍见到门人如此,是以这一仗,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助宁慈一臂之力,倘若将来当真能将那些势力连根拔起,只怕那盘根错节之下的泥土之中,会看到有更多人被压得喘不过气,也许他们多多少少能因此得到些救赎。   宁慈浅浅一笑:“五位大哥侠肝义胆,如今江湖上,几位这样的人已经是少见。此次回京,只怕要劳烦几位费些心思,同样,宁慈也一定会鼎力相助,为各位将门下失迷弟子的去处一一查明。”   五人默了一瞬,道:“多谢姑娘。”   宁慈的目光又落在了几个此刻之上,忽的,她不期然的开口:“宁慈有一问,不晓得几位能否解答。”   杨文轩淡淡一笑:“姑娘请说。”   宁慈缓步走到最前面的一个刺客身边,绕着他走了两步,问道:“既然朝中有人养杀手,必然是求一个心安。可是这些杀手总有失利亦或是衰退的那一日。一批杀手很有可能一次任务就全军覆没,那新的杀手又该如何而来?”   老曹算是年纪最大也是见闻最多的:“有人为他们养。”   有人来养?   宁慈微微挑眉,似乎是在等着老曹说下去。   老曹的目光沉了沉,继续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他们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一只培养着新的杀手。也许是抓了路边流浪的孩子,也许是偷了别人家襁褓中的婴孩,不过这当中也有分别。杀手和死士不一样,有的杀手天生能力强大,会被主人重用,培养之时,也不会选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的成人,而是尚无意识的婴孩。由此,这些人手下的杀手才能源源不绝。”   宁慈越听越认真,到了最后,她开口道:“如果是二十多年前的杀手,是不是早就换了无数代,找不到人了?”   老曹不是很确定:“二十年前……二十多年前可比如今要秩序井然,连他们几个都还是黄毛小子,江湖上和朝廷还不似如今这样。这些杀手若是任务失败,自然是死路一条,可若是任务成功,而这么多年来还活着,他们很可能成为新的杀手的培养人。”   宁慈笑了:“还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老曹也笑了:“这主人用杀手,也是要万分小心的,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也不会要。”   宁慈蹙眉,似乎是就一个复杂的问题想了一会儿,少顷,她抬眼望向老曹:“几位大哥都是江湖中人,宁慈这里有件事情,还要麻烦几位去查一查,倘若老天有眼,让我们晓得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能将这个地底下培养杀手的组织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四个字,让五个男人心中都微微一震。   不得不说,这个当初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如今已经是越发的有想法有谋略。想来这三年她随着连城煜走南闯北,也没少学东西。   这个女人,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厉害。   交代完了事情,几个人都有些面色深沉。   “只怕这件事情并不大好查。”   宁慈笑了:“不。其实很好查。”   五个人面露疑惑,只闻的她说道:“查一件事情,最怕的是毫无头绪毫无线索。可是若是一开始就将结果告诉你,让你慢慢的往前推算,就会简单容易得多。”   纪千灿挠挠头:“那这个‘结果’又是什么?怎么凭着它往前查?”   一直最为沉默的薛铭目光一利:“这个‘结果’,莫非是……”   “宁王府。”   回到厨房的时候,时间算的刚刚好。排骨粥咕噜咕噜的冒着小泡泡,香气扑鼻。宁慈看了一遍已经切好的排骨,在厨房中随意的找了几味调料,就着剩下的排骨烧了一下。   排骨粥和烧排骨,菜色少了些,可是对于从昨晚都没能吃好的及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狼吞虎咽。即便是江言这样注重形象的人,此刻也有些停不下来,直接抱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粥,江煦阳啃着排骨十分遗憾:“有点少……”   江言吃的整个胃都是暖暖的,抬眼看了看宁慈,缓缓道:“辛苦了。”   宁慈微微颔首,恭敬的退出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江承烨居然已经陪着三个孩子一起睡着了,只不过他们三个是躺在床上,江承烨却是靠在床边。   宁慈笑着让人将餐盘放在桌边,轻声走到了江承烨面前,静静地端详男人俊美的面容。   这样一个男人,走到哪里都该是瞩目的焦点,如今却像一个居家男人一般,她忙的时候,累的时候,他会帮着她带小鱼儿,挽着袖子帮她下厨。因为知道她的右手不好,每日督促她喝药,为她按摩活血基本上已经成为了他每日的功课。   她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声音轻而柔:“你是我的夫君,是小鱼儿的父亲。往后我们是一家人,我会好好疼你。”   覆在他脸上的手忽然被一直修长的手握住,那原本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江承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好。”   宁慈没料到他装睡,正欲推开,手上的力道一紧,她整个人都被他拉到了腿上将她抱着。   江承烨低头在她的肩窝深深一嗅,微微怔了怔,旋即轻笑道:“做了什么,这么香。”   宁慈准备起身去端餐盘,却被江承烨扣住,他在他耳畔轻轻一吻:“你别动,我去拿。”   男人的力气果然不是女人能比的,江承烨直接把屏风退到一边,把房间里的桌子抬到了床边,把餐盘放在上面,这才去把几个孩子吵醒。   三个人眼睛没睁开,鼻子却先动,这也算是在宁慈的喂养下练出的本事,只要动一动鼻子,就晓得今天吃的什么。   喷香的排骨粥被他们喝的呼噜作响,连小鱼儿这样独爱吃鱼的小东西都吃的很香,等他们喝完粥,又一人捏了一根排骨美滋滋的啃起来,甚至还给出了评价:“二姐,你上回烤的排骨比这个烧的好吃!”   小鱼儿也萌萌哒望向宁慈,爱鱼成痴的孩子偶尔也会分一丝丝的爱给排骨:“烤的好吃!”   江承烨看着那明显有些急促的做出来的排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抱着她:“比起你往常的水平,这可算是粗糙了。去了这么久,就做了这个?”   宁慈的回应就是一勺子粥喂到他嘴里:“有的吃还那么多废话!”   江承烨咬住她的勺子,顺势握住她的手。把勺子拿开,还沾着粥的唇就那么印上了她的,还没等金玉满堂他们发现,也没等宁慈恼怒,江承烨就已经移开了唇,含笑看着她,眼中的挑衅似乎是再告诉她——不服气?你也咬我啊!   宁慈的唇角还沾着粥,她瞪了他一眼,忽然恶向胆边生,她没有用手帕擦掉唇上沾着的粥,而是伸出那红嫩的小舌,轻轻一勾,将唇上的粥悉数勾了去,末了还不忘向他挑挑眉,神情间尽是挑逗!   江承烨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都紧绷起来,偏偏这个女人对三个孩子笑道:“慢慢吃,不够我再去煮。”   慢慢吃!?赶紧吃完了带着他们的儿子到隔壁睡觉去好嘛!   等到小鱼儿他们终于吃完,宁慈这才不急不缓的找人来收拾了桌子。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自然会把金玉满堂的东西都准备好,两人只需要回去沐浴更衣早早休息就好。可是满堂毕竟已经算是个小男人,看着江承烨眼中的情绪,他笑了笑,走到还稳稳坐在床边上的小鱼儿身边,弯下腰勾勾他的鼻子:“小鱼儿,晚上跟舅舅睡好不好!”   江承烨的眼睛倏地一亮,望向满堂的目光中充满了男人之间不必言说的感激。   很可惜,小鱼儿很果断的摇头,他要和娘亲睡。   满堂无奈的看了江承烨一眼,江承烨抿了抿唇,亲自上阵,蹲在小鱼儿面前:“乖,今晚和舅舅睡,明晚再和娘亲睡,好不好?”   小鱼儿继续摇头,且望向江承烨的目光中带上了警惕。   刚好宁慈去给金玉张罗回来,小鱼儿一眼看到了她,噌的一下跳下床扑向宁慈。宁慈有些猝不及防,被越发茁壮的儿子装了个满怀。   “怎么了?”她把小鱼儿抱了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抱不动。   江承烨从她抱起小鱼儿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了过来把小鱼儿接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并不抗拒江承烨抱抱的小鱼儿这会儿异常的激动,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就像是对抗强敌一般!   满堂忍不住笑了出来:“姐夫,看来今晚你还是老老实实抱着他一起跟二姐睡吧。”   一句话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宁慈有些不悦的望向满堂:“你倒是越来越能干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说着作势伸脚要去踢他。   这一脚自然不会很用力,可是满堂还是煞有其事的跳开,嘻嘻哈哈的出去了:“姐夫,二姐,你们做个好梦啊!”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还没忘记关门。   房间里陡然只剩下一家三口,宁慈好笑的看着江承烨,而他怀里的小鱼儿看到宁慈靠近,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她抱。   宁慈摸摸他的脸,哄道:“先让爹爹抱着,我让人送热水进来给他洗个澡。”说完又望向江承烨,和小鱼儿一样的摸摸他的脸:“你也洗!”   江承烨飞快的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语气暧昧的邀请:“先给孩子洗,我……和你一起。”   滴滴滴!一级警戒!小鱼儿漂亮的眉毛一横,从刚才的扭动直接变成了拳打脚踢!   这个小东西!过分!   最终,江承烨在宁慈陪洗的争夺战中不幸败北,有些抑郁的拿了巾子坐在一边,看着光溜溜的儿子笑呵呵的坐在小木盆里洗澡,而他的妻子弯腰站在小木盆边,挽起的一截袖子露出了皓白的手腕。一双漂亮白皙的手拿着巾子,沾了热水为小鱼儿擦身子。   这样的待遇,他曾经也享受过,可是如今回想起来,才忍不住喷自己——那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了!   小鱼儿当真像是到了水里的鱼儿,欢腾的不得了,好几次都兴奋地把水溅了出来,宁慈佯装生气都没用。最后江承烨脸一沉,喊了他的大名,这才把小东西给震住了。   面对江承烨的冷脸,小鱼儿也伐开心了,小屁股一转,直接面朝着江承烨,然后让宁慈面对着自己,这样一来,爹爹就只能看着娘亲的背影了!   哼!   江承烨心里蹭蹭蹭的烧起一股火,宁慈是背对着她,可因为她弯着腰,微微翘起的地方形状美好,几乎立刻让他想到了三年前那个销魂的夜晚,这对动情却迟迟无法被满足的男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无声的折磨,江承烨手里的巾子已经快被他拽烂了,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在澡盆子里玩累了,还没洗完就瞌睡栽栽的小鱼儿被抱上床睡着。   宁慈才刚刚把小鱼儿的被子盖好,身后就有一个热热的东西靠了过来。   宁慈转过身,目光一愣。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脱衣服脱的这么快了!   江承烨危险的逼近她,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让她身上那轻柔的料子与他的肌肤贴在一起,脸微微低下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不过轻轻一吻便移开了,他那好看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声音低沉而魅惑。   “夫人,该给我洗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童子尿和入汴京   客栈的房间里,因为门窗的紧闭,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氤氲着热气,将整个房间都烘的一片迷蒙。   身材健硕标致的男人盘腿坐在大木桶中,一头墨黑长发被白玉簪挽在头上,分明是鲜艳的美男入浴图,可是那俊朗容颜上的线条,却怎么看怎么有点紧巴巴的。   素白的手握着帕子沾了水浇上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突然间,一只小手也紧随其后,捏着一张只在角落处绣了像青虫又像菜叶花纹的帕子,湿哒哒的往男人的背上擦。   忽的,踩着的小板凳不慎一歪,宁慈猝不及防,就听见“噗通”一声,够着小身子帮江承烨洗澡的小鱼儿一头栽进了木桶里面。   江承烨眼疾手快,几乎是在小鱼儿掉进去的同时,他就一把将儿子捞住,调了个个儿,放在他的腿上坐好。   小鱼儿之前才溺过水,宁慈吓了一跳,可是看着小鱼儿一边吐着爹爹的洗澡水一边冲着她呵呵直笑的时候,她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江承烨的美梦最终没能达成。原本宁慈已经被他拽到了木桶边,就差来个鸳鸯戏水了,哪晓得随着的儿子忽然也醒了,睁着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把他们看着,好像他们在背着他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似的。   江承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摆脸色的。   接着,事情就演变为宁慈和小鱼儿一起给他这个大男人洗澡。一大一小立在木桶两侧,因为小鱼儿的个子小,所以得踩着板凳,想必是刚才够得有些远,这才踩翻了。   看着一身小黑冰绸的小鱼儿湿淋淋的傻笑,宁慈也忍俊不禁,索性把他的衣裳一起解了,和江承烨一起光溜溜的重新洗澡。   暧昧的香艳画面一瞬间就变作了父子同浴,娇妻伺候的温馨画面。江承烨看着自己腿上的小东西笑的天真浪漫,那原本绷着的脸也终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干脆拿过小鱼儿手里的帕子,第一次帮儿子洗澡。他才擦了两下就转过头看还站在那里不动的宁慈,俊美微蹙:“看什么,不用做事吗!”   言下之意是,他洗儿子,她洗他。   宁慈看着江承烨假意冷下来的脸,打量着他越发绷不住的局促尴尬,忍不住笑了出来,动作轻柔的沾了水撩到他的身上,一寸一寸的搓洗起来。   柔软的手在身上滑动,江承烨的喉咙动了动,他很快转过头望向面前的小家伙,他洗澡的时候基本上都当成了是在玩水,实在是不老实,江承烨轻咳一声,声音都放低了:“老实点,洗澡!”   小鱼儿看了江承烨一眼,有点哼哼,可是江承烨和宁慈的不同,即便他年纪再小也能感觉出来,于是乎这第二遍的澡,他洗的十分的老实。   江承烨颇有成就感的看了宁慈一眼——儿子要这样教!慈母多败儿!   宁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哗啦啦的水声。宁慈是认认真真的在给江承烨洗澡,当她不知道多少次无视了他的“反应”后,江承烨终于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对自己不再有感觉,看着女人平淡的反应,江承烨将儿子侧过身去,不让他看他们,紧接着握住了宁慈的手,将她整个人往桶中央带了带,让她把自己的情况看了个清楚,目光传意——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宁慈微微皱眉,动了动右手手指,江承烨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握住了她的右手,他有些紧张的问道:“疼吗?”   宁慈的回应就是没有任何回应,她放下手里的帕子,转身拿过一张很大很大的浴巾走到大木桶面前,这才对江承烨道:“把他抱起来,我给他擦身上的水。”   呵呵……还要装傻吗?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直接从桶里站了起来,让她看了个清楚,高大结实的男性身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某种气息。   可是很可惜,即便他多番提示,宁慈都能做到视而不见,他分明记得三年前的她不是这样,他不过抓着她的手碰一碰那里她都会羞涩的不行,嘤嘤嗯嗯的小声反抗,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种视而不见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见过别人的?   不!不可能!她不是这样随便的女子!可……可她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似乎对江承烨的迟疑有些不满,宁慈抬了抬下巴:“赶紧抱起来啊!”   江承烨的脸色不太好,弯腰去抱已经站在木桶里的小鱼儿。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江承烨伸手去抱他的时候,他竟然双手抓着木桶不要出来,和江承烨如出一辙的小唇紧紧地抿着,连眉头都皱着。江承烨今天吃了一个晚上的瘪,这会儿严父的架子一下子就出来了:“怎么回事!”   小鱼儿仿佛听不到他的话一样,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木桶边沿。   宁慈在一瞬间福至心灵,不动声色的往木桶里看了看,果不其然,小鱼儿站在木桶里,似乎微微抖了抖腿,一同洗澡水也微微有些异样。   江承烨虽说严厉,可是要他真的用蛮力来对待小鱼儿,他舍不得,宁慈更舍不得。见识到儿子的冷暴力的某个人有些挫败的坐回了木桶里,洗澡水蹦了些到他的脸上,江承烨从水里抬手就在脸上一抹,脸色沉冷,似乎是有僵持的意思。   小鱼儿的手微微松了松,宁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走到桶边,再次将浴巾展开对着小鱼儿。   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原本还死死伫立在木桶里的小鱼儿忽然很是欢快的向宁慈伸手,任由她将他抱了起来,裹进了柔软的浴巾中。   宁慈拖来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把小鱼儿反倒腿上,满满的给他擦身上的水,江承烨坐在一旁看着,觉得很不是滋味:“为何你抱他他就答应?”   难道他还没接受他这个父亲?可他们这几日明明相处的十分不错!   宁慈用一种诚恳的目光望向江承烨,最小含笑,语气调侃:“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撒尿的时候,我动你,你乐意吗?”   什么!?!   江承烨虎躯一震,整个人都在宁慈说出这句话之后定在了木桶里。   刚才……这个臭小子……是……是在……   他刚才几番暗示,宁慈都视而不见,惹得他有些焦急,这个时候宁慈给小鱼儿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把一边的痰盂挪了过来给小鱼儿端尿:“还想不想尿?”   快要四岁的孩子端起尿来自然比襁褓时候的要重很多,可是小鱼儿很喜欢这种尿尿姿势,他舒舒服服的窝在宁慈的怀里,啾的一下把下半场尿在了痰盂罐里。   整个过程,泡在小鱼儿尿水里的江承烨都看在眼里。接着,他看着宁慈把小鱼儿的小把子对着他,有意无意的道:“大家都说你们两个像父子,我看了三年都没看出来,其实只是因为没有比较。”宁慈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她拖长了尾音缓缓道:“如今你们两个往我面前一放,果然是……哪里都很像!”   江承烨:“!”   江承烨恨不能立刻跳出来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拉到怀里狠狠一番蹂躏。   所以说,她是因为看久了儿子,再看他,觉得他和三四岁的奶娃娃是一个程度!?   呵呵……   宁慈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她把小鱼儿擦干净了,便将他抱到了床上。   小鱼儿刚才已经睡着,被吵醒是意外,这会玩了这么久,又重新洗了澡,小家伙一钻进被窝就开始犯困,没有要多久就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宁慈把小鱼儿都安置好了,这才折回来看那位还僵在桶里的男人。   宁慈好笑的撩了一把水往他身上浇了浇:“不是披着血雨腥风都能一路走过来人吗,现在不过是儿子的几滴童子尿,你便受不了了?”   江承烨动作极快,只是在飞快的抓住她的手时,将力道控制的很好。   宁慈这会儿也不怕他了,巧笑嫣然的附在他耳旁轻声道:“还想再洗一次?”   有那么一瞬间,江承烨的眼中闪过了久违的欣悦。那种看到了记忆深处的人的欣悦。如今的她,是真的接受他了吧。   江承烨并没有再进一步用强,而是将那些火生生的压下,换成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宁慈靠在江承烨怀里,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已经熟睡的小鱼儿,她抬起手抱了抱江承烨,忽然道:“明日就真的该启程了,这一路还是有许多未知凶险,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江承烨并不是一个爱夸口的人,此时此刻温香在怀,他只是淡淡一笑:“护住你们,绰绰有余。”这话一出口,他似乎明白她这样说的原因,似乎是在提示他什么,江承烨将她拥的更紧,语气如发誓一般:“你在担心什么,没人可以对你们母子做什么。”   宁慈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抱了一会儿,便上了床各自休息。江承烨虽说表示理解,可是当他看着床上搅了局之后还睡的香甜的小子,心中或多或少的略过几丝无奈。   这一夜相安无事,宁慈他们也是一觉到天明。   今日是真正启程离开的日子,宁慈的心情多多少少和之前不一样,可她没有想到,前几日没有出现的人,今日却出现了,还不是在她面前,而是在江言的房间。   封千味的身份,即便他从不曾多言,宁慈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厨艺高超,医术高超,胜负武功,又是游走于汴京和天下之间,与江承烨熟识,可江承烨并非一个热络之人,倘若封千味与江承烨是师徒关系,两人见面一早就无需遮掩,直接说是师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所以封千味一定是京中颇有地位之人,且与江承烨有交集,而今看来,宁慈的猜测并没有什么错。   而封千味此次前来的目的,有些让宁慈意想不到。   梳洗完毕之后,宁慈与江承烨给小鱼儿几个准备了早饭让她们乖乖吃饭,等宁慈和端着粥的江承烨一起去到江言的房间时,里面的人已经聊开了,隔着多远的距离都听到了封千味那豪放的笑声。   宁慈与江承烨对视一眼,推门而入。   里面的确是封千味与江言二人,连江煦阳和小武都不晓得去了哪里,见到他们二人进来,封千味笑眯眯的捻着小胡子,微微点了点头。而江言望向宁慈的目光,眼中的光芒更甚。   “小叔,先生。用早饭吧。”宁慈说了一句,身后打下手的江承烨便上前将一大碗粥放到了桌子上,将小碗摆开。   江言显然有些诧异江承烨如今已经这般会做这些琐事,他跟着如意的时候倒是和封先生身边那个叫小武的人有些相像。   封千味和江言走到桌边坐下,江言也让宁慈他们坐下一同用饭。   说不好奇两个人之前再商议什么那是假的。连江煦阳和小武都被打发出去,莫非是什么机密的要事?   宁慈不动声色的盛粥,没有多问一句。   用完早饭,就该准备启程了,可是启程之前,封千味却将宁慈叫到了一旁,说是有话要跟她说一说。江承烨如今这个小尾巴做的十分敬业,抬脚就要跟着宁慈走,哪晓得被江言给支开,惹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宁慈随着封千味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她叫来了热茶,为封千味倒了一杯茶。封千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已经用的习惯的右手,忽然道:“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救你?”   宁慈的手微微一顿,可是很快恢复如常。她转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这才不急不缓的坐下,淡淡一笑:“先生慈悲?”   封千味哈哈一笑:“放屁!”   宁慈本就是玩笑话,与他一同笑过,不期然道:“觉得宁慈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封千味的笑戛然而止,甚至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他拢着手放在唇边:“话粗理不粗,不过你这样说,多少把情分淡了去。不过……”封千味抬眼望向宁慈,笑道:“当初我救你,的确是看中了你的厨艺,也看出了你绝非池中物。”   封千味握着茶杯,开始步入正题:“宁慈,这个天下有能力之人都应当人尽其才。从前我还只是以为你只是个厨艺了得的厨娘,可是如今整个江南都因为你一手操持的不夜镇而文明大周,我想,你绝不该只是一个厨娘。”   “从前你一介弱质女流,虽然老头我的确好奇像你这样的姑娘若是与那皇城有上牵扯,会不会还没能将本领发挥出来便被这隐在浮华之下的东西给埋没。所以当初我就告诉你,你不能仅仅只做一个厨娘,而是要学会将你手中的铲子菜刀,化做你的武器。而今你已经比从前强上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头我也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宁慈微微挑眉,继续恭听。   封千味从桌上拿出三只杯子,放在桌子上排列开来:“我问你,朝中负责一切膳食宴席的有哪三处?”   封千味说如今的宁慈比从前的何如意强,并非是面子上的漂亮话。因为她从这一句开始,就明白了封千味和江言大致是在说些什么,也明白了封千味此刻要对她说什么。   “尚膳间,尚食局,光禄寺。”宁慈顺口就答。   封千味笑了笑:“这三处,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宁慈看着桌上面的三个杯子,几乎没有思考很久便脱口而出:“冗杂。”   封千味的目光中闪过了意外,可是很快,这种意外便成为了赞许。他点点头,继续道:“若是让你从这三处中拿走一个,只剩下两个。你觉得应当拿走哪一个?”他的手挨个指过去:“尚膳间……尚食局……光禄寺。”   宁慈只是扫了一眼,便将第一个拿走,杯子放下时,有重重的一声响。   封千味呵呵一笑:“原来是老头我多虑了,倒是没想到,你如今也有了这样的思量。”   她拿走杯子的神情,与其说是毫不犹豫,不若说是坚定无比,甚至是带上了些毅然决然。这样的反应,绝不会是这一刻才形成,仿佛是在心中早已酝酿过无数遍。   宁慈索性不再和他打哑谜,她握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淡淡开口:“前朝的宫廷之中,负责膳食的只有尚食局和光禄寺。尚食局主管日常饮食烹制,而光禄寺却是更注重带有皇家仪式的宴席。二司分工明确,相处融洽。而当年的尚食局,是由尚宫管理。尚宫,是女官。”   “而后新朝建立,延续至今,光禄寺依旧是从前的光禄寺,可是尚食局却一分为二,多出了一个尚膳间,由宦官把持,而原先的女官尚宫,也被踢下高抬,转而成为了今日的尚食令。大周朝再无女官。”   封千味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宁慈心中,这些事情只怕早已经和明镜一般透亮,他多说无益。只是在她说完之后放下了茶杯,问了一句:“所以皇上的意思,你可明白?”   宁慈垂了垂眼,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   封千味皱起眉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你的右手并非全无痊愈的可能,我……”   “即便没有右手也无妨。”宁慈忽然打断了封千味的话,再次抬眼时,目光中有一丝凉意闪过,“即便没了右手,也并不妨害我做什么。”   两人聊完出来,江言等人已经重新整装待发,金玉满堂一左一右的牵着小鱼儿的手,就那么站在江言身边一起等着宁慈。宁慈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与江言撞上,男人深不可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   宁慈移开目光,问道:“承烨呢?”   江煦阳回答她:“去处理刺客的事情了,那边会比我们先走一步,走在前头。他处理完毕马上就会回来。”   如此就真的该离开了。   宁慈望向封千味:“先生不与我们一同回去?”   小武已经站到了封千味身后,只闻的封千味爽朗一笑,挥了挥手:“不了,你们回吧。老头我还是喜欢这外头的生活。”   江言望向封千味,道:“先生若是疲乏了,还请早日回京。”   封千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江承烨很快就回来了,一行人也开始出发。   江承烨握着宁慈略显冰凉的手,关切道:“先生与你说了些什么?”   宁慈对他莞尔一笑:“等到了汴京,你自然会晓得。”   江承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乎是个不悦的警告,可是宁慈并没有半点反应。   马车行驶的那一刻,她挑起了车帘,在转弯时回望了这个她付出太多心力的地方,想到了封千味说的那些话,最终,她还是将心中的所有情绪一一压下,放下车帘。   一入汴京,有多少未知等候,在这一刻,宁慈忽然一点也不担心害怕,握着她的那只手干燥温暖,令她心安。   宁慈会回握住江承烨的手,对他淡淡一笑:“开心吗,我陪你一起回家。”   江承烨深深地看她,也是微微一笑,他虽没有在这做着旁人的车里说着肉麻的话,却也无声的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题外话------   115161081664童生送了1颗钻石   2redlemon623童生投了1张月票   3jx737947童生投了1张月票   4白发浴红衣书童送了8朵鲜花   5580403书童投了1张月票   6wh520301秀才评价了本作品——(づ ̄3 ̄)づ╭?~,谢谢大家的花花票票和钻钻!   还剩最后一卷!也许小安子很快就要请假写大结局了!乃们想要多少!一次五万还是一次十万的大结局!   叉腰笑……哈哈哈哈哈!   ︿( ̄︶ ̄)︿︿( ̄︶ ̄)︿最后推文!   《秀色田园之一品农家女》by歌尽飞花   《农门医女之药香满园》by楼上卷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入王府见公婆   去香山寺祈福,不过是因为将将打了胜仗,遂圣上前往香山寺为大周牺牲的英灵祈福超度,希望他们在战场上飘荡的幽魂能早日归家,可是中途却传出了江承烨和如意的故事,这才使得百官发现原本应当一同留在香山寺的江元帅不知所踪,上告的奏折又一同被拦了下来送到了太后那里,原因很简单,祈福之时绝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扰。   转眼间香山寺祈福的时间已到,江承烨的确是大周的功臣,可私自离京却是大罪,功过相抵,只怕还有些欲加之罪要往上扣。也因为这样,听说宁王与王妃好几日都没能睡得着觉。那些原本因为江承烨打了胜仗而重新对王府竖起几分敬畏和顾忌的人,此时此刻也只剩下看好戏的心思了。   因为这一次上路要小心的多,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前面的一批刺客入京才没多久,就被一群官兵秘密收押。而后,宁慈他们的马车也慢慢驶进了汴京的土地。   外面的声音陡然热闹起来,这让车里的几个孩子忽然间就做不稳当了,金玉满堂还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撩那车帘子,只是听着外面的热闹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鱼儿就不一样了,小家伙蹭蹭蹭爬上了宁慈的腿,伸手就要去撩帘子,只可惜一双手还没碰到车帘子,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抱离了这里。   江承烨把小鱼儿放到了自己的腿上,直接无视儿子的愤怒,对江言道:“皇上还是尽快入宫,待承烨将妻儿安顿好,自然会入宫请罪。”   听到“请罪”两个字,宁慈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江承烨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的力道轻轻捏了捏。   江言思忖片刻,忽然道:“朕这边不用你操心,不过朕有些好奇,你要如何安置?”   如何安置?   江承烨的目光坚定了几分,道:“全天下都晓得我将妻儿带回京,自然该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   江承烨这话说得不假。宁慈将事情散播出来,又有意让京中的人知道,从而刺激王妃,引得王妃痛下杀手,那么如今他回到汴京,大家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他的妻儿如何了,是否已经安全带回京城。   只不过江言也有他的考虑:“虽说你二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这皇家也有皇家的规矩。宁慈要成为你的世子妃,最基本的仪式不得少,你莫要觉得这是什么繁冗之事,相反,你若真的想要宁慈堂堂正正,这仪式非但不能少,还得隆重非凡,否则无法显出你的诚意,少一分诚意,旁人对宁慈的尊敬,也会随之少一分。”   江言的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江承烨微微一怔,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宁慈看了一眼一旁陡然安静下来的两个男人,又看了一眼自从进了京城就默默坐在一边明显沉默下来的江煦阳,忽然道:“不如就让宁慈住到端闵王府吧。”   “不可以!”   “不行。”   “啊?”   三个男人同一时间反应过来,江承烨最为激动,抓着她的手稍稍施了些力道以示警告:“你怕什么,随我回宁王府!”   江煦阳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味儿来之后,整个人越发显得有些不自在。   江言目光幽深的扫了扫江煦阳,又看了宁慈一眼,语气淡淡:“宁慈,倘若你真的不想现在就去到王府,也应当是住到宫里。待到承烨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朕会以公主嫁娶的仪仗将你嫁到宁王府。”   从宫里嫁到王府,那自然是从那个鸟不拉屎的端闵王府嫁到宁王府要显得尊贵有身份的多,可宁慈似乎不为所动,坚持道:“我如今无名无分,自然是无法就这样住到宁王府,再者承烨必然有事情要与王爷和王妃交代,皇上回宫自然还要与太后交代,这样看来,也只有端闵王爷最为清闲。皇上要以公主的仪仗来嫁宁慈,自然是将宁慈当做妹妹,那宁慈入住端闵王府,同样也可以当做是端闵王爷的妹妹,有何不可?”   一番话听起来有理有据,可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你们俩的屁事儿先忙完,忙完了再说。   的确,正要论起来,端闵王府的确是最为清净的地方。相比起来,无论是皇宫还是宁王府,只怕他们母子这些日子安宁不起来。她说这番话,莫非也有避开闲言碎语的意思?   从皇宫出来,江言比谁都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即便想要将她带进宫,却也在这个时候犹豫了一些。   江承烨握着宁慈的手,忽然道:“没什么好顾忌的,随我回王府。”转而望向江言:“还请皇上下一道圣旨,令承烨早日给宁慈一个名分。”   就在几个人在马车中商议之时,外面似乎有人挡住了去路。   “大理寺卿周崇芳恭迎圣上。”   马车中安静下来,江言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就这么隔着马车道了句:“都处理好了?”   周崇芳道:“下官已经将犯人全部收押,只等皇上发落。”   江言无声的勾了勾唇角,转眼看了看宁慈,淡淡道:“将人看管好,问不出什么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人没了。”顿了顿,加了一句:“有任何意外,你便找个时间寻一寻接替你接替你位子的人吧。”   周崇芳顿了顿,旋即恭敬道:“下官遵旨。”   周崇芳会出现,那只说明已经到了宫门口。暗卫们先行一步将犯人带回了京城,自然是第一时间交给大理寺,让他们彻查这件事情。江言命人打开了马车门,入眼果然是一片气派恢弘的朱红墙,严严实实的将这片整个汴京最为浮华的地方围了起来。   “住进端闵王府的确是要清闲许多,只不过实在不是十分合适。你还是遂承烨回王府罢,届时你二人大婚,一人给煦阳敬一杯茶就够了。”江言最后丢下了一句,便起身下了车。而他刚一下车,就有人上前来将他秘密迎回宫。   马车上还剩下江煦阳,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宁慈,干干一笑:“皇上说的对,既然你与承烨的事情既成事实,应当早些回到王府露一露面才好。若是人都回来了,却迟迟不露面,只怕会惹来什么非议。”   江煦阳都这么说了,宁慈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看了一眼江承烨,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的力道越发的重,这才笑着点点头对江煦阳说道:“那我们送你回去。”   江煦阳摸摸鼻子,嘿嘿一笑,点点头表示这个可以接受。   于是乎,马车转道,将江煦阳先行送回了端闵王府,这才转头往宁王府走。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的氛围陡然有些变化。   江承烨将宁慈拉进了一些,淡淡道:“你方才这么说,是为了他?”   “他”,指的自然是江煦阳。   宁慈并不惊慌意外,她点点头,目光坦然的望向江承烨:“你自己都说,若非因为你,兴许他如今这个逍遥王爷做的要风光得多。”   是,若非因为江煦阳救了江承烨,带他去到了东桥镇寻求高人良医,他回到京城后也不会在天寿帝即为之时被景家打击警告,以奢靡无度一心玩乐的罪名扣到了江煦阳身上。   新帝登基,尚且还需要景家的支持,所以即便江言根本无心去对付这样一个毫无城府整日乐天的兄弟,最终也还是削减了他的俸禄,也将他放到了整个汴京最为偏僻的一处府邸。   江言说要让宁慈风风光光的出嫁,让全天下晓得江承烨的诚意,也晓得这个世子妃多么的被重视。可是宁慈转眼就说住到端闵王府中,更是以妹妹自居,此行不为别的,不过是希望让所有人都看到江承烨与江煦阳的兄弟情谊,如今江承烨为大周功臣,是整个宁王府都要依靠的大叔,那多江煦阳一个,也不算多,至少能让他平日里少受些无谓的气。   虽然明知道宁慈这样护短只是因为江煦阳曾经救了自己一命,可是江承烨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他索性将人揉到怀里,在她的耳边道:“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如今你要做的,是随我回家!再让我听到你要去哪个男人家中住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金玉满堂在一旁听得呵呵直笑,宁慈瞥了江承烨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小鱼儿看看舅舅和姨妈,再看看黏糊糊抱在一起的父母,忽然小腮帮子一鼓,哼哧哼哧的将宁慈和江承烨分开,自己屁股扭扭的钻进了两人中间。   马车中原本有些紧张压抑的氛围顿时破解,甚至响起了欢笑声,一直到马车渐渐停下来为止。   金玉和满堂从小是在乡下长大,进到汴京的时候他们就对这里好奇急了,现在马车停下来,他们很清楚是要去到承烨哥哥的家中了。从离别时候到这一路,他们心里多多少少将大人的一些话听了进去放在了心上。   江承烨先行跳下车,转身伸出手要接宁慈。金玉有些害怕的扯了扯宁慈的袖子,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眼中的紧张和不安却没能收住。   宁慈笑了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几日。二姐说过,我们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你们只当是来这里好好玩耍些时候,该吃的该玩的该去的都去,等到咱们回到村里的时候,爷们也好向大姐他们说说汴京有哪些好玩的,是不是?”   宁慈的一番话,瞬间就将他们的不安打消了。而宁慈下车以前,习惯成自然的拿出了面纱盖住了脸。   江承烨瞥她一眼:“盖起来做什么?”   宁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做做样子,比较有派头。”   王府的大门是在这时候缓缓打开的,迎面出来的是王府的管家宁大福,见到江承烨和他身边站着的几个人,愣是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恭敬道:“元帅,王爷和王妃早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从他们启程回来的时候,江煦阳就已经让颜一回来传递了消息,所以他们一入汴京,王府这边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这才准点的派人出来迎接。   江承烨点点头,宁大福立马躬身引路。   一路进到王府,宁慈与江承烨并肩走着,江承烨抱着小鱼儿,而金玉满堂则是跟在后头。整个王府的丫鬟下人都看呆了——难不成这都是世子的孩子!?   随着宁慈的到来,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议论纷纷声,直到一行人进到正厅,见到了坐在首位两边的宁王和王妃。   宁王似乎有些身体不适,虽说着装整齐,但脸色有些苍白,唇也毫无血色。宁慈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让江承烨放下了小鱼儿,一行人向王爷和王妃行礼。   宁王的目光扫了一眼江承烨,又扫了一眼宁慈,最后落在小鱼儿身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惊!   关于江承烨在祈福之时私离汴京的事情,从被捅开的那一刻起,整个宁王府都陷入了不安中。江承烨三年驻守边关,又打了胜仗,身为宁王府的世子,必然会引起朝中的议论声。但凡有心机之人,只怕都不会放过江承烨身上一丝一毫的问题,可他倒好,转眼就做出了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他和那个乡下姑娘何如意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   景王妃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这个女人十分可疑,那个所谓的孩子也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承烨的孩子。那样的穷乡僻壤,攀龙附凤的低俗女子多了去了,难保不是利用承烨的重情重义,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赖在承烨身上!   这个考虑宁王并非没有想过。这皇家的事情,诸如类似的不计其数,子嗣问题更是尤为敏感。可是,但江承烨牵着这个蒙着脸的女子缓缓进到前厅时,宁王的想法瞬间有了改变。   这个女子蒙着面,却不难从一双眼中看出沉静的气质,丝毫没有村姑的浮躁和无知姿态,无论是行走之间还是站定行礼,都是做的标准到位,甚至让宁王产生一丝疑惑——会不会是传言有误,其实承烨喜欢的,是江南哪户人家的大小姐?这样秀美婉约,沉静如水,也难怪承烨念念不忘。   如果说见到宁慈是第一动摇,那么在看到江承烨手中放下来的那个孩子时,宁王整个人都激动了!   这这这……这孩子和江承烨太像了!那眉眼中透出的俊美,神态举止,就是和江承烨站在一起时候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这么漂亮的孩子!和江承烨这般想象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旁人的孩子!?   江承恒早年娶妻,却并未生下一子,更多时候他都是投身朝中之事,一心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直至他上了沙场出了意外,至今都没能痊愈,更不要提孩子。如今宁王也晓得江承恒并非他的亲生孩子,所以继续让他留在府中,不过是因为多年的养育生出的情感,可是对子嗣一事,江承恒已不再是宁王的期待。   江承烨的英勇与宁王年轻时候很像,亲生儿子的出现,让他一直处于一种震惊而无措的状态中,加上这些年一家人相处的并非十分融洽,宁王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与江承烨拉近距离,也就更不要提让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的江承烨娶妻生子,可……可这小子,动辄就弄出了这么大个儿子出来,让前一刻还在为江承烨婚事担忧的宁王,一瞬间就愣在了小孙子出现的震惊中。   看到小鱼儿第一眼的时候,就宁王而言,已经没有怀疑了,他甚至十分期待的向小鱼儿招招手:“孩子,过来!”   ------题外话------   昨天有花花票票钻钻和打赏!   谢谢各位!其实乃们支持正版小安子已经很感激了!有票票可以投一张,又不要钱~可素钻钻花花和打赏~乃们可以留着看更多精彩好看的文文呀~这样破费小安子很不好意思哒!(づ ̄3 ̄)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儿子夫君齐上阵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就好像在宁慈和小鱼儿到来之前,无论是宁王还是王妃,都是没有半点期待的。这个媳妇不是他们挑的,那个孩子也不是他们教的,又是从那样的乡里带回来的女人,能好到什么地步?这样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又能有什么成才的可能?会与那些大街小巷里玩的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然而,但宁王和王妃真正看到小鱼儿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愣。   漂亮的孩子永远都更容易俘获大人的心,跟何况是越长越像江承烨直至有七分相似俊朗漂亮的男孩子?   是以,小鱼儿的到来毫无疑问的让宁王瞬间喜欢上了他,而王妃虽然没有宁王那般明显的喜悦,但再看小鱼儿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柔情。   可是,收到喜爱的,似乎也只有小鱼儿一个。   人回来了,自然是要一同用饭的,王府的饭厅早已经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宁王的目光一直落在小鱼儿身上,此刻似乎是想要抱着他一同去用饭。   “孩子,过来。”宁王拿出了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温和,他是江承烨的父亲,也本就生的俊朗,如今虽说年岁大了,可笑起来的时候仍旧是和蔼可亲的,小鱼儿看了宁慈一眼,宁慈冲他笑了笑:“过去吧。”   这一下子连江承烨都有些意外了,他原本以为小鱼儿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面,面对这些陌生的人,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他也不会轻易的去亲近,可是这个小家伙居然只是看了宁慈一眼,宁慈对他一笑,他便松开了牵着她的手,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宁王面前。   “小鱼儿,叫人。”宁慈就像一个指挥官,指挥者小鱼儿的一切行动。   小鱼儿穿着他最喜欢的竹青色小衫子,乍看之下就像一个逗趣的小书童,他漂亮的眼睛看了一眼宁王,细细的声儿朗朗地叫了一声:“祖父。”   “哎哎哎!”宁王一个激动,竟然一连回了三句。这样寻常人家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唤的爷爷奶奶,可这个孩子竟如此守礼,言行举止都十分的有规矩,丝毫没有乡里孩子那样的粗野,王妃原本就在一旁等着他们母子出些岔子,即便不是什么大错,也应当有个下马威,可这个孩子实在是比她想象中要乖巧可爱,她虽仍旧不喜欢这个何如意,可看着小鱼儿的时候,也多了些喜爱和笑意。   “孩子,来祖母这边。”王妃也有些忍不住了,伸手招了招。   小鱼儿正站在宁王面前,样子别提有多乖巧,宁王只觉得这个孩子十分的得自己的眼缘,这会儿反倒有些不悦起来:“往后时间还长,急什么。孩子一路回来,都该饿了,你去瞧瞧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王妃的笑容僵了僵,她看了一眼淡定的站在那里的宁慈,最终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是啊,回来都累了。你们也莫要拘束,承烨,这位就是何如意何姑娘吧。”   江承烨皱眉不答,他身旁的宁慈却微一福身:“民女宁慈,见过王妃。”   王妃和宁王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宁王话中的关切之意更多:“不……不是说,是带着如意姑娘回来吗?这位宁慈姑娘……”   宁慈垂眼,姿态恭敬,却是将当年不得已改名换姓的缘由都说了出来,而这缘由,自然是与流出来的谣言一滞,是为了让敌军以为何如意已死,所以如今回来的,不再是何如意,而是宁慈。   如果说先前听着那些三三两两的流言令宁王心中还有些疑惑,那么此时此刻,宁慈不卑不亢的姿态和那脱俗的气质,已经完全令他信服,眼前的女子三年来一直忠贞不二,改名换姓活到今日,等到了承烨万水千山去接她回来。   宁王这一生识人无数,他最后看了一眼宁慈,恰好宁慈也望了过来,只是那短暂的一眼,提起过去的事情眼中浮出的黯然和欣慰被宁王一眼看了去,那是不带半点虚假的情感,也越发让他觉得这个姑娘是个不一般的人。   “好了,如意也好,宁慈也罢。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齐聚。”宁王最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算是肯定了宁慈。   王妃去饭厅的步子微微一滞,可也只是一滞,又很快的恢复正常,离开了前厅。宁王继续和小鱼儿说话,小鱼儿也乖乖的有一句回一句,宁慈的目光不经意的望向王妃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手上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力道,宁慈转过头,就与江承烨的视线对上,江承烨冲她淡淡一笑,千言万语似乎都凝结在此,宁慈的回应,是也微微用了些力握住他的手。   “父亲。”一个亲和的声音在前厅响起,宁慈顺着那声音望过去,便瞧见一个坐在木轮椅上头的男人被一个女人推了出来,这打扮形容,倘若她没有猜错,大致就是江承烨的那个伪兄弟,被王爷王妃捧在手心疼了很多年的假儿子,江承恒。而他身后,大概就是他的妻子质,赵云华。   江承恒的腿三年来都没有好过,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废人,可是凭借他的功勋和景王妃对他的宠爱,如今他这个“义子”,做的也倒是平和美满。   江承恒的妻子赵云华是景王妃娘家一个侄女,生性贤良淑德,这么多年一直伺候着江承恒,即便是他性情最为暴戾的那一段时间,也未曾想过离开他,而后江承恒忽然想通,也对这个妻子满心愧疚,是以如今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江承恒对她算得上是宠爱有加。   赵云华对着宁慈微微一笑:“早先便听母亲说过大哥要带着失散多年的妻儿回来,云华和夫君为大哥和嫂子准备了些见面礼,带到用过饭后就送过来。”   江承恒曾经也是宁王的骄傲,如今这个孩子为了他们才弄成这样,宁王自然也不会因为他并非亲生儿子而将其驱逐出府,认了义子,也算是有了名分。见到江承恒这般有心,宁王十分欣慰:“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往后都是一个屋檐下的,见面的时候多着,不急这一时。”他看了看江承恒的双腿,难免还是关切了一句:“今日可吃了药扎了针?”   江承恒笑的温和有礼:“父亲这样关心,儿子哪里敢不从。就算儿子想偷懒,云华守着我,儿子也逃不掉。”   这番话就多了些打趣的意味在里头,赵云华低着头笑了笑,宁王也笑着点点头:“云华也是个好媳妇。我们王府的两个媳妇,都是难得啊!”   言语间,赵云华对着宁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因为回到了王府,宁慈这时候也摘下了面纱,在众人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对着赵云华回以一笑。   如果说小鱼儿的教养让宁王意外而满意,那么这面纱之下的宁慈,已经让宁王彻底呆住了。肤如凝脂,略施粉黛,整个人沉静娴雅,不知胜过多少大家闺秀,即便与金枝玉叶比在一起,只怕也是不差的。这样的女子,已经完全让宁王无法与最先的“村姑”认知扯在一起。   难怪……难怪江承烨如此执着的要将人带回来。大概也只有与这样的女子,才生的出那样漂亮的孩子吧。   宁王还在心中感叹,江承恒已经打趣开口:“难怪大哥不惜冒着擅离京师的大罪也要找到大嫂,如今一见,大嫂当真是人间绝色。”   江承恒分明是笑着赞美,可是此话一出,整个前厅都默了一默。   一家团聚的确是好事,但江承恒一句简单的话就已经说出了宁王和王妃这几日的担忧——江承烨原本应当随同圣驾一起在香山寺为战场上的亡灵祈福,却因为儿女私情擅离京师。这样的把柄,不知道能被人抓着说出些什么夸张离谱的事情来,而景王妃更是夜不能寐,担心了好些日子。   原本开心的气氛忽然间荡然无存,江承恒却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颜。宁王将面前的小鱼儿拉近了些,轻轻地叹了一声:“也罢,人已经回来了,就是好事。圣上那边……承烨,你明日与我一同进宫请罪。”   江承烨点头称是,宁慈忽然上前一步,请求道:“还请王爷允许宁慈一道进宫。”   宁王带着江承烨进宫,那就是请罪,可是宁慈跟着一同进宫,那就是他们夫妻二人一同面对的姿态。宁王也年轻过,年少时候的那些被遗忘多年的轻狂似乎在这一对年轻夫妇面前苏醒了一些,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赞许,随之点点头:“也罢,终归是你们二人的事情。宁慈一起进宫吧。”   寒暄也寒暄的差不多了,那边景王妃派人过来传话,饭菜已经备好,这一头的宁王也起身,带着一家人去到了饭厅,吃第一次的团圆饭,宁王极其喜爱小鱼儿,亲手抱着他过去,小鱼儿有点不乐意,可也没有说什么。   过去的时候,宁慈笑着与江承烨站在一旁,让赵云华推着江承恒先行,江承恒对宁慈微微一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谦让,与赵云华先走到了前面。   宁慈与江承烨落在了最后,她冲着江承烨微微一笑:“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困难,你说王爷和王妃算不算已经接纳我?”她这话有些明知故问,宁王也就罢了,王妃那样的性子,又如何能真心接纳?   江承烨也笑着看了她一眼,带着些恶趣味一般的探过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捏了捏:“你这么能干,谁还能把你赶出去?”   江承烨看着面前女人明媚的笑脸,心中一动,忽然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两人还保持着并肩缓步往前走的状态,江承烨这样忽然的举动,让宁慈微微一惊:“你……”   江承烨直接跳换话题:“什么时候跟儿子商量好的,让他帮你挡刀枪打头阵,你也真是做得出来。”   宁慈没想到江承烨一语道破她的小伎俩。宁慈微微一怔,也没显得多么的难为情,她勾了勾唇角,坦然道:“谁让我儿子心疼我呢!?”   江承烨这几日没被满足,白日里也没有了顾忌,说话动作都露骨的很,此番听着宁慈这般夸大儿子的作用,他有点不服气:“我也能疼你,只是你不给我机会。”   宁慈斜了他一眼:“德性!”   江承烨低笑两声,搂着她往饭厅里走。   其实,宁慈也并非有意要利用小鱼儿做什么,她只是告诉他他们要去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到那里之后他要如何如何听话,否则娘亲就会被责罚,小小的孩子在她怀里窝了许久,什么也没说,就在宁慈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蹭到她面前大大的吧唧了她一口,于是就有了今日宁王面前乖巧的小鱼儿。   “我从前就觉得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心思却深的很,一直很担心,如今看着他,心疼却比担心更多。”宁慈走快了几步,让前面被宁王抱着的小鱼儿能看到自己,伏在宁王肩膀上的小鱼儿终于错过人影见到了宁慈,一双眸子亮了几分,甚至像是和她玩捉迷藏一般,半张脸埋在宁王的肩膀下,露出的眼睛中盛满笑意。   江承烨也看着前面的小鱼儿,而搂着宁慈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原本也以为走进这个王府的大门会有多么的艰难,两人之间还会有多少的阻力。他甚至不甚愿意让她看到这王府中甚至这个汴京里的一切丑恶,不希望让她看到他呆过的这个地方,他曾经不惜一切回到这里的地方有多么的糟糕。   可是今日,当他踏进门口的那一刻,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心中的厌恶和冷漠都比想象中少了太多,王妃也好,江承恒也罢,在她的从容应对中,江承烨忽然明白,并非是因为这个地方让他有了什么改观,而是因为这一次回来,他不再是一个人。   变化的从来不是这周遭的一切,而是她是不是在身边。   一桌的饭菜准备的精致无比,宁王原本是要抱着小鱼儿坐在身边,可是小鱼儿的小身子太过灵活,滋溜一下就钻到了宁慈身边坐下,还不忘对着宁王笑了笑。   宁王手中一空,也是没有反应过来,转眼见到小孙子对着自己笑,他也只能无奈的笑着摇头:“孩子还是随娘亲啊。”   宁慈摸了摸小鱼儿的头,看不出是宠溺还是苛责。景王妃不动声色的入座,一旁的宁王道了句:“人都齐了,开饭吧。”   就在这时候,景王妃忽然轻咳一声,宁王微微一怔,好像不大明白。   王妃眼中有些不满,提示道:“王爷忘记了,还有人没来呢。”   宁王今日见到孙子,开心的有些过了头,经过王妃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宁慈一眼,眼中略有些复杂的神色。   宁慈却是全然没有注意这边的,她看了看神色恹恹的小鱼儿,大概晓得这一桌子方才并不合他的胃口。   儿子今日的表现实在是不错,须得表扬一下。另一边,宁王的目光也随着宁慈望向小鱼儿,察觉出了异样:“怎么了?小鱼儿怎么不吃?”   乖巧的孩子进府之后第一次表现出了小小的任性:“吃娘亲做的……”   江承烨对宁王和王妃作了解释,无非是说宁慈一直都是自己照顾小鱼儿,尤其是饮食方面,小鱼儿旁的时候听话的很,这个上面却是挑剔的很。   宁王笑了笑,自然不会苛责:“看来王府的一桌饭菜都比拟不了宁慈的手艺。”他这才想起了那些传言中似乎是说宁慈的手艺绝佳,在整个东桥镇都是首屈一指,这会儿也来了兴趣,“这倒是有意思,本王一早就听过宁慈手艺绝妙一说,既然小鱼儿喜欢吃你做的,那你索性多做一些,让我们也尝尝你的手艺。”   王妃也笑了:“是啊,今日我们还有一位贵客未曾到,宁慈你先去准备着,我们也好等一等。”   宁慈笑着起身:“是。”   宁慈一走,小鱼儿也跟着要走,江承烨也随之起身:“她右手不大方便,我帮她。”   王妃的脸色微微一沉:“厨房中下人那么多,宁慈随意吩咐即可,你身为世子,何以总是跑到那油烟充盈之地?”发现江承烨的面色变了,王妃立马望向宁慈:“宁慈,你说是不是?”   宁慈目光平静的看了一眼王妃,淡淡一笑:“王妃说的极是。”然后望向江承烨,索性把小鱼儿也一并推给他:“带着他在这里坐好,我给他煮个鱼片粥,马上就回来。”   江承烨再大的不悦,此刻也只能暂时压下,他并非为了王妃的颜面,只是不希望第一日见面就要将气氛弄得尴尬无比。最终,江承烨还是抱着小鱼儿坐了回去,他把小鱼儿放在自己左侧的位置,安抚了他几句,小鱼儿嘟着嘴,没说话。这一桌子人出了江承烨,他谁也不认识,只能微微朝江承烨挪了挪。   江承烨心中一动,第一次感觉到了儿子对自己的需要,他拍拍他的背,将他护着。   王府的厨房精致而宽敞,的确是如王妃所说,里面的下人成群,她可以随意吩咐。可宁慈最终谁也没叫,选了刺少的鲈鱼,剔刺片好后稍稍原本想腌一下调点味道,可是转头看向灶台才发现这边根本没有她自己做的各种调料酱料,最后只是简单的腌了一下入了味,心中想着该是找个时间做些调料酱料出来才是。   这一顿粥熬了好些时候,宁慈一直守着,原先那些各自做事互不打理的下人渐渐地有些心不在焉,粥的香味飘了出来,好几个人频频望过来。   宁慈目不斜视的兀自煮粥,等煮好了盛到大碗里,她更是亲自端了出去。   右手的力道虽然小,但是端一碗粥还是没有大碍的。宁慈一路走到饭厅,就在她要踏入饭厅的前一刻,一个秀气的女声传了过来:“是敏茹来得晚了,叫王爷王妃和世子久等。”   宁慈所占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王妃。   彼时,王妃正对着这个叫做敏茹的姑娘笑着,可是目光不经意一瞟,正好就看到了宁慈。   宁慈端着粥站在后面没动,宁王妃的目光也是从她身上一扫,就像没看到一般,然后就听到她说:“敏茹,何必这么客气,你今日专程来为承烨接风,耽误些我们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快些,坐吧。”一番话说完,又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还未走进来的身影。   宁慈端着粥,滚烫的触感让她有点端不住了,她在心中过了一遍现在这个情况,忽而一笑,迈步走了出去。   原本空着的三个位置,江承烨坐在中间,左边坐着小鱼儿,而右边原本属于宁慈的位置,正做着另一个女子。   女子见到宁慈,露出了笑容:“还好,原本以为我晚了,却原来还没上齐菜,倒叫我急着了。”她坐在江承烨的右手边,与江承烨和小鱼儿嫣然就像一家三口一般。宁慈心中冷笑,这就是她的安排?想要羞辱她不过是个多余的厨娘?   所以如今,真将她当做了厨娘使唤?   景王妃看了一眼宁慈,笑道:“这就是承烨今日带回来的妻子。”   原本笑容艳丽的杨敏茹脸色僵了僵,再次望向宁慈的时候,带上了打量,可是嘴巴里却满满的歉意:“原来是姐姐,敏茹失礼了。”   姐姐?谁是你姐姐?   王妃做出一副不巧的样子:“啧,竟少了一个位置。那就在我这边加一个位置吧,宁慈,你坐过来。”   说着,当真将自己身边的挪出一个位置来。   可就在王妃招呼宁慈入座以前,江承烨忽然起身走到宁慈身边,把她手里的粥接了过来,对着后面的奴才脸色一冷:“都是废物吗?谁允许你们看着世子妃自己端着食物出来的?”   这样一顿莫名的脾气,吓坏了一群奴才。   王妃也没料到江承烨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袒护宁慈,她正欲张口,江承烨已经端着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对坐在他右手边的杨敏茹道:“这是我妻子的位置,还请姑娘坐到那边。”   江承烨微微抬手,指了指刚刚在王妃身边新加上的位子。   杨敏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好……好的。”   ------题外话------   1samlz童生投了1张月票   2xiaoyuan21书童投了1张月票   3xiumeng0753书童投了1张月票   4qquser7468592童生投了1张月票   5liu907098秀才投了1张月票   6mary101童生投了1张月票——好多票票~么么哒~   小安子开始准备新文了~是玄幻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景王妃的小心思   杨敏茹是当朝左相的幺女,而杨家与景家在朝中一文一武,倒也不曾有过前朝那样的文官武将的斗法,反而相处的十分之和谐,左相更有意令两家亲上加亲。   江承恒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大家也都晓得他并非宁王的亲生之子,虽说如今仍旧是被认了义子,可是往后宁王府的大梁该谁来挑,结果已经很明显。所以江承烨成了景王妃唯一的人选,而杨敏茹也成为了拉近景王妃与江承烨距离的最好人选。   杨敏茹心中也的确是对江承烨倾心,想当初他出征北伐之时,杨敏茹便屡屡过府,不是问候宁王的身体就是给景王妃带来一些珍贵的物什,话题弯弯绕绕,最后还是落在江承烨身上,景王妃对杨敏茹很满意,若是两家结秦晋之好,那就更是锦上添花的一件事,所以今天分明是接风洗尘的家宴,景王妃依旧是请了杨敏茹过来,意思已经很明确——她没将杨敏茹当外人。而后让杨敏茹坐在江承烨身边,那份心思更是昭然若揭,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江承烨的强势冷淡下打了水漂。   杨敏茹是左相的掌上明珠,这么多年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上头也有两个哥哥,何时被这样冷待过?而支撑着她保持礼仪起身走到王妃身边坐下的,也只剩下那份骄傲。   江承烨把粥放在桌子上,转身就去扶着宁慈坐到自己的身边,小鱼儿见到宁慈,不复刚才的怏怏模样,小鼻子一动就知道娘亲煮了他最喜欢的鱼片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你受累了,我来喂他。”江承烨温柔的对宁慈说了一句,手里的碗也盛好了粥,他将小鱼儿的凳子往自己这边拖了拖,在他的兜兜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围兜套在他的脖子上,这才一点一点的喂粥。   而这边,宁慈笑着给宁王和王妃以及江承恒夫妇都盛了粥,可是到杨敏茹的时候,却讶异道:“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今日府中还有姑娘做客,只怕这分数不大够,敏茹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吃我这一碗吧。”   宁慈的情感真挚,目光诚恳,一丝一毫的做作都看不出,话语间,手中的粥已经放到了杨敏茹面前。这个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谁是主,谁是客。   杨敏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甚至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都会直接摔了碗,景王妃自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她的火不对着宁慈发,而是对着江承烨发:“承烨,敏茹今日可是专程来为你接风的,连宁慈都晓得招待,你怎么倒跟个木头似的!”   江承烨如今在喂饭的手法上已经日益精进,能做到入口不漏,即便小鱼儿故意不配合,让粥粥饭饭从嘴角滑落,他也能飞快的给他刮上去重新喂进嘴里,好像是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似的,让他乐此不疲。   “喔,宁慈是我的妻子,她招待与我招待没什么两样。”江承烨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看过来,相比江承烨的冷淡,宁慈则是更加客气热情,最后甚至是对杨敏茹专程来为他们接风而表示感谢。   是了,不是为“他”接风洗尘,而是“他们”。   宁王的一顿饭下来,更多时候是将注意力放在小鱼儿身上,偶尔说几句“他吃的挺多,饭量大才好,长身子”之类的话,江承烨很是自豪的回答:“只有宁慈做的他才吃的这般欢腾。”   关于何如意和江承烨的传说里,的确提到过何如意的厨艺精湛,可是如今的宁慈右手不便,还能做出多好吃的东西?   宁王抱着一试的心态浅尝了一口闻起来的确很香的鱼片粥,砸吧了一下,眼睛忽的一亮,接二连三的吃了好几口。   鱼有咸香而无腥臭,粥米开花粘稠,软糯的口感和着鱼肉香,竟是无比的美味!   宁王从三年前自战场上受伤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连带着胃口也退减许多,如今还真的是一家人第一次看到宁王以这样的时速吃下一碗粥。江承恒好奇的也吃了一口,最后微微一挑眉,再次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府中倒真是来了一位不得了的厨娘。”   哐当一声,江承烨握着勺子的手一松,瓷勺子掉在碗里发出一个清脆的声响,江承烨目光冷冷的望向江承恒:“来了什么?”   江承恒有些意外,也有些无措。诚然江承烨回来之后他有过一段暴躁的时期,而那时候景王妃放心不下他,总是对他有更多的照拂,即便当初府中的气氛最为尴尬的时候,江承烨也不曾与他多说一句话,毫不夸张地说,从他在战场上将自己救下来带回王府,直至他身份揭晓成为世子入住王府,年复一年到了今日,两人加起来的话不到十句。可今日,江承烨竟主动用这样不善的语气跟他说话……   如今的江承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狂躁易怒的人,最为清楚的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此时此刻,面对江承烨的不悦,他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些歉意的笑了笑:“看我,只因这味道实在是太好,一时间说错了话,是大嫂,大嫂的厨艺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也难怪父亲今日胃口这般好。”说完又尝了一口粥。   宁王已经吃完了第一碗,看着那已经空下来的大碗,难得的好胃口多了一丝惋惜,宁慈将宁王的神情收入眼底,浅浅一笑:“王爷若是喜欢,往后宁慈定然多做一些。”   宁王却是微微一皱眉:“怎么还是王爷王爷的,这府门都进了,称呼还改不过来吗?”   饭桌上升起一丝微妙的氛围,宁慈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景王妃,微微一笑:“是,公公。往后只要公公想吃,儿媳自然会下厨为公公去做。”   宁王舒心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吃的风生水起的小鱼儿身上,小家伙胃口当真是好,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很快就刮得见了底,江承烨扯了帕子给他擦嘴,他吃的两腮鼓鼓,眼睛都笑的弯弯的。   “他还没吃够。”江承烨把碗放好,对着宁慈笑道。   宁慈对待小鱼儿却不像宁王那样了,她摇摇头:“凡事有量,他吃饱了就行。”   江承烨完成了喂养大事,终于可以吃饭了,可是宁慈的粥已经给了杨敏茹,江承烨把宁慈也拉到自己身边靠近些,将自己碗里的粥为了一勺给她。   这个动作就太过出格了,即便杨敏茹这样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小姐,也没有在家中的放桌子上被喂饭的,她几个成了亲的大哥也没有这样对嫂子过!杨敏茹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刺眼,遂笑道:“想不到世子对宁姑娘这般疼爱,上了桌子都舍不得让宁姑娘拿筷子动勺子,还真是……宠爱有加啊。”   越是身份尊崇的地方,规矩也就更多,宁慈这样无疑会遭人话柄,可是江承烨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一般,他不慌不忙的再次喂了宁慈一勺粥,末了还抬手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粥糊,淡淡道:“宁慈的右手受了伤,每次动过手之后就需要休息一阵子,否则不便于痊愈。”他甚至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江承恒,“这一点,承恒应当是懂得的。”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江承恒的身子微微一僵。   是啊,他有何不懂?当初他受不了刺激,几度发狂,除了难以愈合的腿上,发狂之时还将手臂也给弄伤了,而后都是赵云华悉心照料,之后他平静下来,上桌子之时也是赵云华喂饭。   江承烨一句话就将自己无耻的秀恩爱化作了照料受伤妻子的正当行径,且因宁慈的右手屡屡被提起,宁王也注意到了。   他看了一眼宁慈放在桌子下的右手,主动问了一句:“右手如何了?请过大夫看过吗?”   江承烨放下碗勺,将宁慈的右手握在手中,目光微微黯淡:“看过了,只是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好。”   一直沉默着的景王妃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开口道:“宁慈当真是有一副好手艺,这样伤了右手,实在是可惜。也不好说是凑巧,如今恒儿的腿伤未愈,每日也有大夫扎针开药,既然宁慈如今已经回到王府,那就是我的儿媳,从明日开始,大夫为恒儿看完之后,就来给你扎针开药,左大夫是宫中的御医,定然能将你们一并治好。”   宁慈的心微微一沉,抬眼望向景王妃。景王妃面色和善,望着宁慈时都是关心和亲和,全然不复她方才站在后面是见到的那个冷漠的眼神。   “不必。”宁慈还未开口,江承烨已经先行打断。   景王妃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悦。   江承烨又哪里在乎这些?他松开了握着宁慈右手的手,重新拿起碗勺为她喝粥:“一直有大夫为她诊治,比起当初已经好了许多。每个大夫行医开药的习性都不同,忽然换一个大夫,并不是很好。”   景王妃今日被顶了不少次,一张脸已经有些挂不住,偏偏宁王先是被小孙子勾去了注意力,再是被宁慈的厨艺征服,此刻听着江承烨淡定的说话,他也表示赞同:“只要宁慈的这位大夫当真有些本事,让他一直看下去也好,这医理方面的事情也说不好,不过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便无须客气,尽管说出来。”   宁慈伸手捏了捏江承烨的手,两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一顿饭用完,杨敏茹起身准备告辞。   整个用饭过程中,江承烨别说是搭话,就是一个正眼都没看过杨敏茹,她原先还能挂着笑,到后来就只是低着头用饭了,此刻起身告辞,也是高冷至极,并未再去巴巴的看着江承烨。   宁王没说什么,王妃却是一皱眉:“不是说好来我们府上小住些日子吗?为何说回去就要回去?”   杨敏茹没有说话,而是略显委屈的低着头。一副她本是好意来接风洗尘却被无视对待的模样。   宁王妃看了她一眼,语气顿时放松了些,道:“我原先还想着宁慈刚刚进京,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云华要照顾承恒得不开空,这才请了敏茹小住几日,你们年龄差不多,这样也好玩到一起,做个手帕交,此间也能带着宁慈和承烨在京城中逛一逛,熟悉熟悉,可没想到你竟要回去。宁慈,你快来帮我劝一劝。”   王妃今日也算是卯足了劲。她心里清楚若是直接跟江承烨说,这个非典型贵族世家子不按常理出牌,她拿捏不好,可是宁慈不一样,她是新进门的新妇,没有理由对她这个婆婆不敬。且江承烨虽然性情古怪无法掌控,但王妃丝毫不担心江承烨宠宁慈。自古以来,过度的娇宠都能遭人话柄,江承烨越是宠她,王妃才越好用规矩说是,届时宁慈若是觉得委屈闹将起来,那就更是有意思,放眼整个大周,只怕没哪家的媳妇敢跟婆婆叫板,她若是坏了规矩,王妃就有无数的理由请旨废了她。届时以皇命压住江承烨,他还能如何来护?   心中已经有了一套主意,王妃对着宁慈反倒越发的自然起来,她将问题抛给宁慈,笑着等着她的回应。   江承烨似乎还想开口,可是这一次却被宁慈捏了捏手止住了。   宁慈起身对着王妃福身,这才对着杨敏茹笑道:“原来杨姑娘是王妃母亲转成为宁慈请来的客人。这京中宁慈确实不熟悉,初来乍到,也未曾有一二好友,若是杨姑娘不嫌弃宁慈是粗野村妇,往后要多多照料的地方,还得麻烦杨姑娘了。”   这是在留人?   江承烨微微皱眉,有点不开心。   气氛和缓下来,景王妃颇为满意的笑了:“还是我的儿媳懂事,比我这个儿子省心。”她转身握住杨敏茹的手:“敏茹,你便住下来,何事你爹找我们宁王府要人你再回去!”   杨敏茹羞赧的看了一眼江承烨,又看了一眼宁慈,见到宁慈一番友好的笑容,这才笑着点点头:“那敏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家和万事兴,因为宁慈的打圆场,气氛一下子就和缓下来。宁王十分满意,饭后就让王妃开始张罗他们的住处。   宁慈自然是住进了江承烨的院子,可没想到的是,王妃竟然将杨敏茹也放进了江承烨的院子。   其实江承烨的院子很大,除了他住的主卧,还有书房和后面的厢房,另外还有一个小花园,宁王府十分大,蜿蜒回廊仿佛看不到头,杨敏茹住的那一间,与江承烨的屋子隔了一个小阁楼,不过只要从房间出来,两边自然会在回廊处会和。   饭后,杨敏茹被带去了她的屋子。而江承烨和宁慈则是与宁王他们开始议事。这个事不为别的,而是为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宁慈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将婚事补办,否则宁王府日后必然遭人笑话,说我们这个儿媳进门进的寒碜!”宁王打定主意要让宁慈名正言顺,这是好事,更难得的是,连王妃都不曾说什么,反倒是和和气气的说了几句:“是啊,既然回来了,这些日子什么都不要理,好生的玩耍,承烨也才将将从北边回来,趁这个机会,你们两个一起好好熟悉一番京城的环境,这可是日后要住一辈子的地方。”   宁王点头:“明日你们随我进宫,一来是请罪,二来嘛……皇上与太后心存仁慈,我宁王府多年来为大周效力,想必这次承烨擅自离京,应当能够被宽恕,这之后我们便请圣上赐婚,令你二人顺利完婚。”   江承烨沉默不住,宁慈微笑点头。   一番谈话结束,二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宁王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回过头来对王妃道:“你为何不明言?既然是要一同赐婚,自然该让承烨知道他要娶敏茹的事情,这是双喜临门之事,宁慈是个懂事的孩子,自然不会反对。”   王妃却是一笑:“你的儿子你还不懂?那性子随了谁?如今我也是看出来了,他当初旁的姑娘看也不看一眼,那是因为心中挂念着宁慈,如今人带回来了,孩子也有了,哪个男人能不腻?敏茹生的好,性情也好,家世更好,与承烨再般配不过,不告诉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这阵子能好好相处。承烨接回了心上人,敏茹再伴随左右,他自然会看到身边的姑娘,届时一同赐婚,他一次娶两个人,凭着这段日子的相处,即便承烨觉得对不起宁慈,只要宁慈允首,承烨还能强行将敏茹退回去不成?”   宁王被说服了,他笑着点点头:“宁慈应当是个懂事的孩子。”   王妃也笑了,上前挽住宁王的手臂:“是啊,咱们也是为了他们,他们日后自然会晓得的。”   ------题外话------   天气好冷啊~大家要注意保暖哈~今天四六级,有木有要考试滴同学捏~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忠犬又在表忠心   宁慈和江承烨回卧房之前,还是转道先去了一趟厨房,江承烨陪着宁慈做了几样简单的糕点,最后才回到江承烨的院子。   小鱼儿吃完饭之后就跟着金玉满堂,而方才宁慈并没有让金玉满堂跟着上桌子,这会儿做了吃的给她们,他们显然有些饿坏了。   江承烨知道宁慈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到桌上吃饭,只是看着金玉满堂这样束手束脚,他第一次觉得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受了委屈一般,他对宁慈说道:“其实没必要这样,没人敢对他们说什么。”   在宁王府,江承烨的地位早已经一跃而上,自然不会像从前一样。知道金玉满堂是她的弟弟妹妹,也不会有谁敢仗势欺人,可是宁慈只是点点头,没给出什么大的回应。   金玉满堂虽说不是什么野蛮无礼的孩子,可是终究不会喜欢这样大户人家的饭桌子,看着两个人吃的狼吞虎咽的,宁慈心里有一丝愧疚,她摸摸他们的头,道:“明日带你们上街上去逛一逛。”   听到“逛一逛”几个字,金玉满堂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宁慈自然是晓得他们从进了汴京城开始心思就飞到外面那些热闹有意思的地方了,她嘱咐道:“吃完了早些歇息,明日早起。”   两个了连连点头,乖得不得了。   他们的房间临着宁慈和江承烨的,晚上有什么动静宁慈都能听得见,这会儿他们吃着饭,江承烨抱着小鱼儿,两人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孩子吃饱了就犯困,加上一路的奔波赶路,小鱼儿也累得睁不开眼,刚才才吃了香喷喷的鱼片粥,这会儿已经趴在江承烨的肩膀上睡着了。   江承烨刚刚把小鱼儿给放好,转身就把宁慈捞过来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窝狠狠地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调笑道:“油烟那么重的地方,倒也没往你身上钻,你这味道还是这么好闻。”   宁慈笑着推他:“怕是整日与我呆久了,即便有油烟味也成了你的家常味道,闻不出了。”   江承烨固执的把她锁紧了几分:“那也不错。”   宁慈不再挣扎,索性就这么窝在江承烨的怀里不说话。江承烨细细的看了看她带着笑意的脸,只觉得她其实并非这么开心。江承烨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啄,温声道:“今日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宁慈,你随我回来,那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   宁慈侧眼看了看他,眼中笑意更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承烨看着她明艳的脸,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了。这个女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挑动他的神经。江承烨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了下去,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心里已经再无所求。   可是宁慈话锋一转,忽然道:“承烨,我想我还是有些懂你的母亲的。”   江承烨抬起头看她,沉默不语。宁慈双手揽住江承烨的脖子,凑过去轻轻啄了啄他的侧脸:“承烨,其实有些事情,应当我来做才对。”她转而捧着他的脸,目光诚挚:“应该是我说,‘别怕,以后有我和小鱼儿来疼你,谁都会不要你,可我们永远离不开你!’”   江承烨目光动容,动了动唇瓣,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的看着宁慈,手上的劲道加重,在她纤弱的腰肢上拧了一把,宁慈险些叫出来,被江承烨快速的捂了嘴巴,男人含笑看着她,压低了声音:“对这男人油嘴滑舌的,你也是第一个了。”   宁慈挑眉,这就叫油嘴滑舌?所以他是被甜到了?   还没等她为自己的真心辩解,男人的双臂已经如铁一般的将她紧紧禁锢,比刚才还要用力,仿佛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似乎是轻叹一声,低声道:“可是真心也好,油嘴滑舌也罢。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你跑掉!”   房间中安静的针落可闻,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外头的响动才变得越发的明显。   是杨敏茹住到江承烨院子中的动静。   左相的女儿,自然是身份尊崇,如今入住王府,竟直接住到了江承烨的院子,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于礼不合,可是有时候,礼法也会因为人为而改变,比如……两家的默许。   宁慈笑了笑,戳了戳江承烨的脸:“我家的夫君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家里的凳子还没坐热乎,这莺莺燕燕已经扑过来了,真叫妾身惶恐。”   江承烨警告似的在她的腰上又捏了一把:“再多说一句试试。”   宁慈笑的更加灿烂,她凑近江承烨:“颜一是你的人?”   江承烨微微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题的转换,只是顺着他的问题点头:“是。”   当初的十二个影卫,如今只有他一人,江承烨自然是十分看重。宁慈点点头:“他的功夫如何?”   江承烨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算是不错了。”   宁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那把他借我用一用,好不好?”   江承烨皱眉:“你要做什么?”   宁慈笑得狡黠:“还能做什么?初来乍到,当然要摸一摸底了。一说你还是这王府的世子,只怕你自己都不曾有过兴趣来逛逛花园是不?”   这可是个实话,自从当初回到王府,王妃冷淡,王爷沉默,他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因此对这个王府,他也从来没有生出多一份的兴趣,他手中有地图,也清楚这里的格局走向,只是从未去走一走罢了。   江承烨佳人在怀,很是冷漠的摇头:“不借。”   还没等宁慈皱眉,某人已经自发献媚蹭过去:“面前有一个厉害的你不借,颜一那样的三脚猫功夫你也敢用?”   宁慈微微挑眉,险些没被江承烨这副摸样逗笑,她有些不忍直视的扭过脸,这样的江承烨她有点承受不住啊!   可宁慈这样的反应在江承烨看来就有点不爽快了,他伸手把她的脸扳过来,一脸没商量的告诉他:“要借,只能借本公子!”话毕,已经凑着吻了过去,宁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怕吵到小鱼儿,连带着挣扎的动作都小了,最终还是被江承烨这个大灰狼毫不留情的啃了一顿,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江承烨舔舔唇角,动作魅惑至极:“先收点订金。”   宁慈哼哼:无耻!   杨敏茹搬进来的阵仗不说大,那也是让人没法子无视。宁慈换上了一身丹碧纱纹大袖衣,看起来华贵无比,款步出门,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些不怒而威的味道。   忙碌着的婆子们见到宁慈出来,纷纷过来行礼,末了一脸歉疚的解释:“世子妃见谅,因着杨小姐要在府中住好些日子,景杨两家世代交好,王妃生恐怠慢了杨小姐,惹得两家有什么隙罅,这才让奴才们好生招待。您说这怎么好,原先安排的位置那房间有些潮了,奴婢们无法,只得将杨姑娘搬到这边的厢房。”   且不说这王府是不是出了江承烨的院子便没有别处可以住了,就说这王妃既然这般看重杨敏茹,又为何今日才开始准备房间,今日才发现原先准备的房间潮了?   这摆明了是要让她看在眼里,看着杨敏茹如何光明正大的与她同住一个院子,如何被看重,如何得罪不起。偏偏这明面上的话说的极漂亮,例如住得近了也方便走动,例如都是一个年纪的更容易处在一起些,又例如好姐妹就该这样云云。   宁慈看着离他们的主卧不愿的一处屋子来来回回都是丫鬟们走动,那急促的步伐只怕与产妇分娩时候的紧张无二了,宁慈浅浅一笑:“既然是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们慢慢来,不急,我去别处逛逛。”   老奴婢女们到底还是不敢对这个世子爷宠着的世子妃有何不敬,躬身候着送宁慈离开,可是宁慈走了两步,忽然对后头跟着的丫头道:“我瞧着那边也实在是忙得很,怎么说杨姑娘也是为了我们而来,我出不上什么力,姑且就叫几个人去帮帮忙吧。”宁慈对着身后跟着的四个婢女道:“你们四个,跟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四个婢女怔了怔,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有些惶恐:“世子妃,我们是奉命侍奉世子妃的,怎可擅自……”   “你们也说了是侍奉我的,可连我的话都不听,还谈什么侍奉?我不过是想让杨姑娘住的更舒服一些,有何不妥?”宁慈望向那几个老奴:“就这么决定了,你将她们带过去,有何事都可以吩咐,做得好的回来我来赏,若是做不好,就请这位姑姑自行惩处。”   老奴惶恐跪下:“世子妃言重。”   宁慈笑了笑,转身就走:“我自己去逛一逛。”   剩下几个婢女和老奴对视了一眼,老奴起身对她们挥挥手:“走走走,先过去!”   今日宁慈随江承烨回府,已经是整个王府都晓得的事情,大家都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世子这般牵肠挂肚,是以宁慈所到之处,下人们都是一副想看而又不敢看的样子。   宁慈什么话也没说,似乎是漫无目的,可又像是在找什么,就这么一路从人多景美的地方,找到了王府后面的一片小小的竹林。这竹林连接着一旁的一座阁楼,只是边上有一圈矮矮的院墙围着,宁慈还想再上前一步,原本空荡的地方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将她拦住。   “世子妃,此乃王妃休憩之地,世子妃不可擅自踏入。”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的练装,似乎是护院,可是这里离前边已经好一段距离,宁慈笑道:“我今日初入府中,正四处熟悉,也认了几个人,不过这位小哥倒是面生。”   这冷脸道:“世子妃折煞小的了,小的负责看护此处,世子妃自然没有见过小的。”   宁慈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半是玩笑半是打趣:“不曾去前头却也一眼看出我是谁,这位小哥好眼力。”   冷脸男人面色一僵,索性低下头不再说话,一副此处无论如何都不能进的模样。   宁慈根本没有想要进去,她简单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某个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个黑色的人影旋即落下,电光火石间,江承烨不知道从哪一处出来,二话不说的将地上的人废了手。   痛苦的嚎叫惊动了周围的人,等到闻声而来的王府护卫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地上一个穿着王府下人衣裳的男人痛苦的在地上蠕动,也不晓得江承烨对他做了什么。   就这样,宁慈进府还不到一日,就闹出了事情来。   原本已经去房中歇息的宁王披衣而出,到了前厅时,见到的就是这个被扔在地上的家丁和将宁慈虚扶在怀的江承烨。   景王妃见到地上的人时,整个人都是一怔,她不动声色的扶着宁王进来坐好,看了一眼脸色略显苍白的宁慈,目光冷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宁王指着地上的人望着江承烨,“承烨,你何以将家丁打成这样。”   江承烨直接扔出了一本簿子:“父亲,方才小慈不过是想要出门走动走动,便被这个形迹可疑之人跟踪,儿子一路看过来,发现此人功夫了得,还相对小慈下手。”   下手?   宁王皱眉,接过了簿子将其打开,上头记载的是王府下人所有的信息记录,江承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儿子已经查过,此人并非王府的家丁。由此可见,此人定然是居心叵测!”   “啪”!厚厚的簿子被宁王狠狠扔在地上,“你是何人!究竟是谁指派你来的!?”   “父亲。”江承烨忽然打断了宁王的话。   宁王抬头望向江承烨,只见向来就冷漠疏离的儿子此刻越发的沉冷,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的人:“此人,请交给儿子亲自审问。儿子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他开口!”   江承烨疼爱宁慈,宁慈又为他受了这么多苦,哪晓得今日刚一进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传出去那也绝对不好听,宁王这样的要求还是可以答应的,他点头:“好,你拿主意。”   江承烨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再度开口:“另外……”他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宁慈,伸手将她搂紧了几分:“我不放心宁慈,我要亲自找人来保护她。”   宁王没说话,一旁的王妃却是忍不住了:“真是胡闹!不过是进府第一日就闹出这样的阵仗,这往后还要如何?王府向来是相安无事,何以宁慈一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承烨,你可是眼花看错了?还有这簿子,王府每日都有下人赎身离开,也有新的下人进来,这簿子记载不及时漏掉一两个有何奇怪?再者你们将将进府,连日奔波都没能好好休息,若是你看错了又该如何?”   王妃起身走到那个家丁身边,略略的扫了一眼:“一个家丁事小,可你若是弄得整个王府人心惶惶,那便是错!若是传出去,到叫人觉得我们王府守卫不严风气不端,你非但没有一家之主的作为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反倒任性妄为的一味闹大,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不得不说,王妃这么多年并不是白当,教训起人来真是一套接着一套,偏偏她的说理听起来竟有些道理。   宁慈上前拉了拉江承烨,一脸歉疚的看着王妃和宁王:“公公,王妃母亲,这件事情是宁慈的错。宁慈应当拉着承烨,不应当任由他这般冲动。王妃母亲说的极是,兴许这下人不过是因为宁慈第一日进府,对宁慈感到陌生,一路跟踪,这才反倒显得形迹可疑,也许他真的是王府的下人也不一定,什么银针之类的,。这件事情,还是大事化小吧。”   王妃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对江承烨道:“连宁慈都比你冷静!”   可江承烨丝毫退让都没有,一番话更是让王妃再次变了脸:“三年前我已经让她受了伤,如今她在我身边,若是还有半分损伤,我必然叫那幕后真凶死无葬身之地!从今日起,颜一负责护着她,若是真如母亲所说,那儿子只能请求母亲让下人们都睁大眼睛瞧清楚,若是再有这样形迹可疑的人跟着宁慈,儿子不管他是神是佛,照杀不误!”   ------题外话------   1xiaoyuan21童生投了1张月票   2qyc2868秀才送了5颗钻石——嘤嘤嘤!好多钻钻!第一次收到介么多!太破费啦!~o(>_<)o~   ☆、第一百五十七章 梦醒后的一抹暖   莫名其妙的跟踪者最终还是交给了王妃来处理,而江承烨和宁慈被摧回了房间,宁王也不希望新媳妇刚一进门就要为这些事情担惊害怕,也让江承烨带着她回去休息,加之宁慈一副苍白的脸色,就像是真的受了惊吓,小鸟依人的依附在江承烨怀中,咬着唇不说话。   比起这个无谓的可疑之人,江承烨将更多地注意力放在了宁慈身上,当宁王拍胸脯表示明日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圆满的交代之后,这才带着宁慈回去休息。   杨敏茹一早就听到了动静,看到江承烨扶着宁慈回屋,她三两步上前一脸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江承烨没有搭理,宁慈倒是对她淡淡一笑:“小事,无妨,惊扰到杨姑娘,真是失礼。”   杨敏茹的目光在江承烨的脸上扫了一扫,漫不经心中带着关切,最后还是落在宁慈身上,她微微一笑:“想来也是你们将将回到卞京,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难免会生出些不安,这里是王府,自然不会像外边那般乱,姐姐只管好好住下。”   又来……谁是你姐姐!   宁慈最终还是没有那个精力去纠正杨敏茹的称呼,两方简单的约定了明日出行的时间,最后各自回房。   江承烨几乎是半搂半抱的将人带回去,刚一进门就将人抵在了门板上,又亲又摸。宁慈被他弄得不行,就差抬腿去踹他。   “江承烨!哪有你这个样子的!”宁慈好气又好笑,偏偏男人力气大的她推不开,宁慈只能挣扎着道:“你不累吗?快些去休息!”   江承烨也知道她今日实在是累着了,且刚一进府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想要做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可是这个女人挣扎的有点过了,倒像是他在单方面行禽兽之事一般,最后江承烨惩罚性的狠狠吻了她一下,将她抱到了床榻上放好:“不做别的就好好休息。”   江承烨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好,掖着被角,温柔的抚着她的额角,最后微微倾身,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宁慈伸手拉住他:“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着我吧。”   江承烨笑了笑:“我去给小鱼儿洗澡。”   宁慈看着这个越发居家温柔的男人,并没有再阻拦,她松开手点点头:“恩,不过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求救!”   江承烨嗤笑一声,原本温柔抚摸她额角的手转而伸向她的脸,毫不留情的捏了捏:“等我。”   江承烨起身离开,去到隔壁金玉满堂的房间给小鱼儿洗澡,看来是打定了要让小鱼儿洗完澡之后谁在金玉满堂的屋子。宁慈躺在床上,听着江承烨出去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去。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微微的异动。宁慈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过了一旁挂着的外袍套上,缓缓走出屏风,唯一抬眼,就看到了悄然无声出现在房间里的颜一和辛旬外加一个纪千灿。颜一的神色显然还有些疑惑,宁慈看着纪千灿和辛旬,笑了笑:“被发现了?”   颜一一直是驻守在这方院子的,所以他们进来被颜一发现,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纪千灿不服气,指着辛旬:“是他慢了一步,本少爷怎么可能被发现!”   倘若是今日那样可疑的家丁,也许颜一就真的就地正法了,可是这两个人颜一见过,他知道是和宁慈有关的人,方才情况紧急,他们只是说是来找宁姑娘,颜一这才将信将疑的带着他们进来。   “宁姑娘,你……”知道江承烨有多宠爱宁慈,所以颜一越发的不希望宁慈是有什么不好的预谋。   宁慈不答,而是先走到窗户边,微微挑开一角看了看,确定了外面没有人,这才走了进来,对着颜一道:“颜一,既然你来了,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没料到宁慈会转而问自己问题,颜一显然有些无措,紧接着,他就听到宁慈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到江承烨身边的?”   颜一怔了怔,仿佛是被触到了十分远久的记忆,那些都深埋于心的记忆。原本已经快要忘记,却原来只要稍加提醒,就会清晰无比。   颜一他们兄弟几个是如何遇到江承烨的?   江湖上腥风血雨,又能在几个场合遇到?   当时他们几个都是江湖上流浪的无名小卒,处处受人欺凌,却无法去反击。那时候的江湖还太过单一,无非只是门派之争,为了上乘的武功,为了武林的称霸,同样是六亲不认。就在他们厌倦的想要放弃的时候,遇到了江承烨。   严格说起来,他们和江承烨也不过相差一两岁,可是彼时的江承烨已经成熟强大到让他们无法企及。遇到他的时候,他只是孤身一人,那场山巅的厮杀之后,他以公子明的身份将他们带回到了一个荒凉的小岛,叫做伏明岛。   那是他一个人独居的地方,而他们兄弟,是他第一次带进去的外人。   颜氏的几个兄弟姊妹原本都有自己的本命,可从那以后,他们将名字抹去,以年龄大小排了数字名称,表明了跟随江承烨的决心,也是那时候开始,他们才过上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江承烨并非是养一批杀手又或是影卫,无论是易容还是医术,都不过是他口中的一句“既然闲着无聊,想学什么便学什么罢。总好过惶惶度日。”   也许在江承烨看来,学这些不过是为了日子不那么无聊,可是对他们而言,却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有用之人,对江承烨来说有用的人。   伏明岛因为颜氏兄弟的进入,慢慢的竟然的成为了江湖上神秘的门派,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伏明岛的公子明武功高强,岛上机关重重,座下十一个影卫更是厉害无比。   所以后来有了五大门派结盟剿灭伏明岛的事情,也有了江承烨与他们交手的事情。江承烨虽说不是做什么事情都遵循要光明磊落,可是在那时候,却是真的大将之风,让五位江湖上名号都是响当当的人自愧不如,自此结下渊源。   颜一所说的都是跟着江承烨之后的事情,宁慈沉默着听了很久,最终明白,那些她不知道的从前,只怕也没几个人晓得。只不过,虽然没有听到最先的时候他是如何过活,但听着颜一口中的故事,宁慈的脑中就能自动自发的勾勒出江承烨或冰冷,或残酷,或寂寞的模样。   他这么多年,又有多少时候是一个人冰冷孤寂的走过?   他和她一样,明明需要的东西是那么的简单,却一直求而不得。   颜一三言两句的讲完一个本应很长的故事,可他还是不懂宁姑娘究竟要做什么。而宁慈听完这些,只是片刻沉默,旋即转而问纪千灿:“周围都查寻过了吗?”   纪千灿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当然啦!白天那么闹出一局,她要还敢再派人过来,那就真是奇了。最起码也得暂时按兵不动,再说了你现在人就在府上,她要是想监视你,出来溜达溜达就能看见了!她不至于现在还来冒险!不过她按兵不动,我们也主动不了。”   纪千灿口中的“她”,自然指的就是景王妃。   一个要将她们母子杀人灭口的女人,宁慈怎么可能真的信她?   “那后院那个地方,你们去过吗?”宁慈这回问的是辛旬。   辛旬皱着眉:“守卫森严,且格局与王府其他的都不同。这里是当年景王妃险些小产后,宁王心存歉疚,为王妃休憩的专供她休养之地,也是在王府中最为体现王妃地位的地方,所以外人禁入,是王府约定俗成的规矩。”   宁慈的眉头越发紧缩,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纪千灿是个没耐心的:“我说,你到底要怎么做!老子时间很宝贵的!想不到京城这么多美女!老子一定要多收几个女弟子,哈哈哈哈!”   宁慈坐在椅子上,纤长的手指搭在椅子上,一下一下的敲着扶手,忽的,她的手指重重的在扶手上一扣,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好几抹复杂的神色闪过,她忽的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绢布,写好了密信交给辛旬:“给三爷,他知道该怎么做。”   辛旬一向都是只办事不说话,恭敬领命,将密信收好。而一旁的纪千灿就有些喳喳哇哇:“我说小慈,你倒是给个指示啊,那批黑衣人已经押到皇宫了,也不知道那小皇帝是要干什么,说真的,不是我打击你,那批人嘴巴硬得很,根本招不出什么。总之现在人被押进去,一点音讯都没有。”   宁慈笑了笑:“音讯,不是这么放出来的。难道你不晓得,心虚的人连死人都信不过的道理吗?”   纪千灿哼哼:“难不成小皇帝还想吓唬吓唬谁?”   宁慈不做结论,只是道了句:“看来这次,要多谢皇上了。”   纪千灿有点没听懂,可是弄懂宁慈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人生目标。因为这些日子有些好奇小皇帝究竟要怎么处置那批刺客,所以他们几个往宫里和大理寺跑的就有些勤快,虽然没有打听到这批刺客如何呢,可是倒是有另一个消息被私底下传了出来。   “小慈,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向吊儿郎当的纪千灿忽然严肃起来,宁慈侧目,表示好奇。   几个人在房间统共没有呆多久,江承烨抱着小鱼儿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颜一。   见到江承烨抱着孩子回来,宁慈有些意外,难道自己把他想的太龌龊了?   江承烨似乎接收到了妻子眼中的疑惑,有些无奈道:“跟着我一路走过来的。”   宁慈笑了笑,伸出手,小鱼儿顿时就从江承烨的怀抱拱了出来冲到了宁慈的怀里撒娇打滚以示许久未见的思念之情。   江承烨缓步走进来,扫了一眼颜一,淡淡道:“这么晚,何事?”   宁慈把小鱼儿放在腿上,为他整理被江承烨穿的乱七八糟的小衣服,替颜一答道:“明日既然要外出,总归要小心一些,是我专程将他叫来问一问。”   “问什么?”江承烨冲着宁慈微微一挑眉,意思很明显——有什么是不能问我的?   宁慈让颜一退下去,江承烨关上了门,走回来把小鱼儿抱到自己身上,又单手拎起宁慈,一手一个的拥着往床边走。   宁慈偷偷的看江承烨的侧脸,只觉得他的轮廓线条都硬朗的不像话,偏偏他每每望向她,又温柔的不像话。   小鱼儿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表示十分满足,原本都睡下了,现在洗个香喷喷的澡,越发的满足。在宁慈的怀抱里腻歪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就睡着了。   宁慈陪着小鱼儿闹腾的时候,江承烨就这么在一旁看着,等到小鱼儿睡着了,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江承烨再次将宁慈拉到怀中,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然而,这个吻与之前的任何一个都不同,是一个无关情欲的吻。   宁慈伸手抱住江承烨,江承烨却拦住她,将她的双手束在身前,没有让她环抱住他,反倒是将她像一只娃娃一样放在腿上抱在怀里。   安静的夜晚,两个人再也没有多余的语言,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江承烨微微低头,就看见怀中的女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将她放回床榻上,转身出了门。   颜一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江承烨只是在颜一面前站了一下,便往夜色更深的地方走去,颜一低着头,跟着江承烨一并没入了夜色中。   “公子,宁姑娘就向属下问了这些。”宁慈也不会想到,颜一的忠诚度有多高,即便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颜一也并未因为这个原因而对江承烨有任何隐瞒。   夜色深沉,天边的月晦暗不明,江承烨的神情隐在了夜色中,颜一看不清,只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散发着寒意,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承烨似乎是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她竟会这样想……”   颜一没有过男女之情,所以有时候,他都不是很明白这对男女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有些事情不明明白白的说清楚,而是要一个自以为隐瞒着,一个心中明镜,缄默不言。   江承烨回到了他的院子,进了房间。   房间里还燃着暗暗地烛火,借着这暗暗的烛火,江承烨不禁想到了当初在何家村时那个晦暗的东屋。   那时候她对他恶声恶气,毫无好感。可是偏偏她做的事,说的话,都让他慢慢的沉迷在她给的温暖里。   半身的杀戮,一身的荣辱功名的同时,也是一身的血腥残忍。江承烨早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杀的又是谁,唯一能记得的,是当时的心情。   那时候的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从此往后,没有人能在欺负他,他会踏着那尸骨趟着那血海血海走到一个无人敢企及的位置,也许那时候,便是他对自己的救赎。   江承烨的确做到了。他比旁人更加心狠手辣,用功练武,对别人狠的前提,是对自己更狠。可他却没能救赎自己。   因为,她,才是他的救赎。   江承烨的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靠近宁慈时,她微微有些转醒。   “嗯?”宁慈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还不歇息。   江承烨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重新抱紧。   宁慈这下子被他彻底弄醒了,她心中一动,担心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发话,江承烨已经低声道:“方才是准备睡了,哪晓得做了个噩梦。睡不着,所以起来走一走。”   做噩梦?   宁慈挣开他:“做了什么噩梦,为什么不叫醒我?”   女人眼中的关切之意明显,江承烨笑了起来。   “有什么大不了的,已经醒了,只是个梦而已。”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堂之上辩论赛   作为大周的战神,于香山寺祈福不仅是天寿帝要做的事情,更是江承烨这个三军统帅要做的事情,都是跟着他在沙场上豁出命去保护大周子民的战将,祈福一事竟然也被江承烨忽视,直至私自离京,实在是一个大大的话柄。   自从江承烨携妻儿回到京中,这件事情也就被越传越变味,最后成为了民间与朝庭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民间为这对男女终成眷属而感到欣慰开心,可是朝中声讨江承烨的呼声却是越来越大。   第二日一早,下人送来了朝服,江承烨换上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冷酷无比,随意一个眼神就能帅翻一款筐人,宁慈坐在一旁给小鱼儿系小衫子,对着江承烨笑道:“我都开始怀疑他们这帮挤兑你并非什么权力之争,不过是嫉妒你长得好。”   被心爱的女人夸,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不妥,江承烨微微一挑眉,向宁慈流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眼中邀请之意明显。   宁慈已经快受不了他这些日子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暧昧,可是他这个人脸皮极厚,又十分的收放自如,往往她才刚刚被挑逗,他转而又变的一派正经冰冷酷炫,真是……好贱!   小鱼儿离不开宁慈,所以宁慈自然是带着小鱼儿一起。金玉满堂不愿留在王府,也要跟着宁慈一起去。   只是皇宫这样的地方,并非说谁去就能去,王妃对金玉满堂的不懂事十分不满意,只觉得他们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遂开口道:“皇宫守卫森严,若是出个什么岔子,只怕你们十条命都赔不起!宁慈,你就将你弟弟妹妹放在王府,也不会不翼而飞,这个年龄的孩子还让他们任意妄为,想什么话!”   金玉满堂被说得不敢抬头,怯生生的站在宁慈背后。他们已经不像小孩子一样不懂事,景王妃在王府的地位,他们稍微感受一下就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得罪,就算是为了二姐,他们也不可犯错。   江承烨抱着小鱼儿,眉头微皱,宁慈却是和善一笑:“母亲提醒的极是。正因为金玉满堂初入京城,宁慈才越发要教好他们,今日带他们入宫并非图一个新鲜耍乐,不过是要顺带带他们去国子监看一看。”   国子监!?景王妃很快明白了宁慈的意思,心中不禁冷笑。她倒是想得好,刚一来到京城就将弟妹安置的这般好。这国子监里多半都是京城中有名望的孩子读书的地方,这两个孩子原本就该是乡间野地里的孩子,如今却一跃而上能进入国子监,还不是靠的这个姐姐,可这个姐姐靠的,是她的儿子!   宁王对金玉满堂读书一事倒是乐见其成:“也对,孩子总归要多读些书。”然而小鱼儿终究是他最心疼的小孙子,所以不免多加了一句:“如今一诺也到了读书识礼的年龄,这孩子看着就聪明,是个好料子,可千万不能耽误了!”   宁慈笑而不答,看了看江承烨怀中的小鱼儿。   今日是要入宫请罪,自然耽误不得,王妃以宁王身体不好相随,一行人分为两辆马车往皇宫中走。可是到了皇宫门口,才发现似乎早已经有人等候。   周崇芳早早就已经在宫门前等候,见到王府的马车驶近,立即躬身上前:“下官大理寺卿周崇芳,参见宁王。”   马车停下,前边宁王和王妃的马车门被打开,甫一见到周崇芳站在外面,宁王有些意外:“周大人是在等本王?”   周崇芳近三十岁,却也温润如玉,“下官的确是在恭候王爷和世子,皇上有令,命王爷与世子及家眷随下官一同在大殿外等候传召,有要事要与众臣相商。”   要事?   宁王与王妃对视一眼,下了马车,后面的宁慈和江承烨也带着孩子下了马车走上前来。   周崇芳看了看宁慈身后跟着的金玉和满堂,温和一笑:“两位公子小姐不便去到大殿,皇上已经安排了国子监中的李监丞带着两位去国子监游走一番。”   宁慈有些意外,她望向江承烨:“是你安排的?”   江承烨的神色淡淡的:“不是。”   不是江承烨安排的,莫非是江言安排的?她还未曾说过要如何安排金玉满堂,江言如何知道?今日她带着金玉满堂过来,他便毫不遮掩的给她作了安排,这样的洞悉,究竟是因为他神算,还是……他想要告诉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内?   周崇芳似乎看出了宁慈的迟疑,笑着解释道:“若是两位公子小姐不喜国子监,宫中亦有许多有趣之处。世子妃大可放心,上大殿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下官保证不会让公子和小姐有任何闪失。”   这青天白日里,周崇芳形态坦荡,宁慈并不担心。她对金玉满堂交代了一番,两人也十分听话,跟着周崇芳带来的李监丞去了国子监。   安排好了金玉满堂,一行人这才跟着周崇芳往大殿的方向走。   江承烨原本抱着小鱼儿,可是当周崇芳出现后,他的脸色就有些怪,等到走的时候,他单手抱着孩子,还伸出手来握住了宁慈的手,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   当初江承烨自己都说过,从他心急如焚的回到东桥镇寻他那一刻开始,他整个人都没办法冷静下来,满心满眼都是想要找到她让她回到他的身边。而后有了小鱼儿,江承烨更是没能从这个震惊中走出来,面对孩子的疏离和宁慈的冷漠,也让江承烨一度陷入颓唐之中。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原本可以被他轻易察觉的事情,都被他忽略脑后。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们母子都随他回到了京城中。此处按潮涌动,看似浮华繁荣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恶心残忍的招数等着。江承烨一直知道宁慈不是真心想要来到京城定居,她自己也说过,是要来陪着他将三年前没有了断的事情一并了断。   所以如今的江承烨,早已经恢复了最初时候的冷静和睿智。   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疑点,也一点点的迎上心头。   还未下早朝,周崇芳带着王府一行人站在了大殿外头,他向门口的太监通报了一声,太监领命进去,没过多久,里面便传来了传召的声音。   宁王看了江承烨和宁慈一眼,安抚性的说道:“莫要担心。”   江承烨一直紧紧握着宁慈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冲宁王点点头。   他们很快进到了大殿,宁慈今日没有戴面纱,江承烨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她,从跨进大殿的那一刻起,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都望了过来。见到这样一双璧人,还有江承烨怀中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孩子,两旁隐隐传来了惊讶唏嘘之声。   江言今日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高坐大殿之上睥睨众生,宁慈知道规矩,除开进殿前那匆忙一瞟,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抬过一眼,一直垂着眼做出恭敬之态。   宁王作为一家之主,挑起了江承烨离京的罪责,也坦言今日是来请罪。   宁王的话音刚落,右相曹炳之接连发话:“启奏皇上,江元帅身为三军统帅,理应将战场上那些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痛失左膀右臂,江元帅非但没有在香山寺好生祈福,反倒私自离京。臣以为,江元帅这般罔顾法纪,为了儿女私情做出这般糊涂的事,与恒罗一战我军伤亡惨重,只怕江元帅脱不得一个蔑视人命,一心求胜的罪责!这样的元帅,看似骁勇善战,实则如跗骨之蛆,并非大周之福,还请皇上明察!”   江承烨丝毫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有什么动容,相较之下,宁王的脸色变得就有些精彩了,王妃站在宁王身侧,立马看了一眼景家的人,下一刻,兵部尚书景泉一步而出:“皇上,战场上的战况瞬息万变,恒罗更是多年来留于大周边境的毒瘤,江元帅费时三年才终于大获全胜,更有麾下爱将为国捐躯,此番忠君报国之心,如何能以‘跗骨之蛆’来形容?这未免太过叫人心寒!臣以为,江元帅为国为民,甘愿与爱妻爱子分离三年,是无尚情怀,元帅夫人身为女子,能独自带大孩子,等着沙场之上的夫君凯旋而归,更是大周女子之典范。若是人人都如江元帅与夫人这般为了国家富强安康有此牺牲,才是大周真正统一天下的时候!”   景泉说完,一旁的柳绍轩与沈远辉也站了出来。   沈远辉道:“启禀皇上,三年前微臣奉先皇之命前往江南之地选拔新的御厨,有幸结识何如意何姑娘。当时何姑娘已经凭借自己的厨艺名震江南,下官有幸与何姑娘相识,交浅言深,下官看来,何姑娘身为女子,却又寻常女子不同的心胸,这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苦守三年,最终如愿以偿。有句话叫做家和万事兴,大周于九州大陆之上雄霸一方,再无乱敌入侵,国泰民安,江元帅是大周的英雄,臣以为,正是因为在战场上看多了生离死别,寻回自己的妻儿才成为了获胜之后江元帅心中所急。这场战争已经死伤太多,正如景大人所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右相口中的有意蔑视人命,实在是无稽之谈。人心皆是肉长,江元帅牺牲与妻儿团聚的三年换回了大周的安宁,如今却因为急于与妻儿相聚而获罪,只怕真正底下的战士亡灵,反倒要为江元帅叫屈。”   沈远辉说完,柳绍轩接口:“启奏皇上,微臣此前已经在班师回朝的一部分士兵中询问过,江元帅领兵期间一直都是厚待收下之人,军中所有人都对江元帅心服口服,江元帅的确是用兵人才,而非右相所说的藐视人命只为求胜之人,这一点,军中的士兵皆可作证,至于所谓的擅离京城,臣以为,其情可免。”   有治罪的声音就总有维护的声音,柳绍轩之后,又有人认为江承烨有罪。这样一来二去,朝堂之上的阵营很快就分离出来,而认为江承烨无罪之人,竟占了多数。   江言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的听着下臣启奏。他坐在高位,看着这朝堂乱似一锅粥,而在这你争我嚷之间,连宁王和王妃的脸色都变了好几变,唯一淡定着的,只有那两个人。   似乎是害怕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吓到孩子,她好几次的伸手摸摸孩子的脸,然后和江承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平静无波,仿佛这里的争论和他们一家三口没有丝毫的关系。   江言默默地看在眼里,于无人察觉之时,好看的唇角弯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言终于淡淡的开口。他的声音透着丝丝疲惫,还带着些许烦躁。   群臣就等着这个时候,江言是一锤定音之人,最后还是要看他如何定论。   可就在朝堂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江承烨身旁的宁慈忽然笑了一笑。   江承烨好奇的望向她:“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宁慈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赛事叫做辩论赛。今日我倒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唇枪舌剑。这朝堂之上其实也蛮有趣的。你看皇上,他就像一场赛事中的主席……呃,主审官或者评委也好,听者两方各据一词,他要从中分辨出他们的道理,最后宣布哪一方获胜。是不是很有趣?”   江承烨有几个词名听懂,可是大致的意思明白了,他忽然有些好奇她的那个世界。   江承烨扫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大臣们,专心的和宁慈开起了小差:“那你说,皇上这个……主审官?是主审官吧,会判谁赢?”   宁慈和江承烨站在宁王夫妇身后,除了大殿之上的江言一眼就能看到,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注意这边,她凑近了些,再次压低声音:“若是我那个世界的辩论赛,即便两边都打的跟屎一样,总有矮子里面挑高子,会有相对一方获胜。不过这个,又有些小区别。江言虽为判定之人,但是他还能成为第三方发言人。一旦他觉得一个辩题两方都解读错误,那……”她冲江承烨眨眨眼:“那就是他说了算啊!”   江承烨被她逗笑了,而就在宁慈话音刚刚落下,大殿之上就传来了江言略显慵懒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众爱卿吵得可尽兴?有没有功夫,听朕说一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朝堂情势几番变   江言的发话果然让整个朝堂都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年轻俊朗的帝王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背后的龙椅仿佛承载了极大的气场,在朝阳入室的那一刻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江言的目光一而再再而三的望向下面那个冷静的女人,他甚至看到了她和江承烨站在一起,公然开着小差和他巧笑焉兮的谈论着什么,江言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明明不是艳绝天下,却偏偏让人看着舒服移不开眼。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等着江言发落。   江言换了个姿势坐着,单手支颌,沉声道:“爱卿们,可真是糊涂!”   此言一出,大片的官员皆是背脊一僵,越发躬身不敢抬头。宁慈看在眼里,只觉得江言当真是个令人畏惧的君主,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他便亲和的毫无架子,可是在这朝堂之上,他不过一句话,就能令人如惊弓之鸟,想来他也未必如她所见到过的那般和煦。   江言默了一会儿,也不再望向宁慈那一方,不急不缓的开口:“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江元帅身为大周元帅,自然是以国民为先,又怎么会是爱卿们口中无视人命只为求胜之人?”   第一句话,让右相有些赧颜,也让方才站在右相阵营的大臣们噤声不语。   江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龙椅的扶手上,继续道:“江元帅三年来驻守边关,若是真如你们所说心中直系儿女私情,实在是被你们冤枉的紧。也罢,这次事情,朕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元帅在祈福期间离开香山寺,实则并非他之意,而是朕之意。而前往江南的,不只是江元帅,还有朕。江元帅原本的的确是想要在祈福之后前往江南寻妻,可是朕也知道江南如今在大周十分有名,所以才一同前往,江元帅离开汴京,是为了护卫朕的周全,并非爱卿们口中所说的那般,而携妻同归,不过是朕体谅江元帅相思心切,给的一个恩准。此次去江南,明面上是江元帅寻妻寻子,实则是朕的微服私访。”   第二段话,让方才高歌赞颂江元帅与夫人鹣鲽情深的大臣们也是一怔。   宁慈瞟了一眼江承烨:“原来你是顺便来找我的。”   江承烨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别听他胡说。”   原本的离京声讨一瞬间就转变成为了皇帝的微服私访总结大会,有点吓人。   殿中一时间有些鸦雀无声,江言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果真瞧见了有些人的脸色不对。他淡淡一笑,继续道:“先皇曾立下三年一选厨的规矩,自从三年前先皇病逝,大周一时间内忧外患,不得安宁,这件事情也就被搁浅下来。可就在前不久,朕忽然梦到了先皇,先皇告诉朕,民以食为天,身为帝王,应当让天下臣民都能衣食无忧。所以朕日夜思索,有了一个想法,不晓得众爱卿是否愿意一听。”   天寿帝做太子的时候就曾办过几件大事,让一些老臣都不得不福气,所以虽说他才登基几年,如今在朝中说话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大家只管听着就好。   江言缓缓起身,站在九层台阶之上负手而立:“再说这个想法之前,有些话朕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往者已矣,大周这一战的确是牺牲了许多英勇将领。按理说朕也应当为之祈福,却在此期间与江元帅一同微服私访下江南,诸位是不是也应当给朕治个什么罪?”   “微臣不敢。”下放顿时跪倒一片,右相曹炳之出列一步:“皇上日理万机,时时刻刻心系国家万民,此次微服私访亦是因先皇遗梦,也是为了大周繁荣,罪这一说,自然不再算数。”   右相都开了口,又还有谁会多说什么?皇上自发的把自己和江承烨放在一个队伍里面,治江承烨的罪就得连带着江言一起,可是江言无过,江承烨自然也无罪,皇命在身,又有谁敢违抗?”   江言笑了笑:“既然大家都不再追究,那江元帅擅离京城一事,是不是就揭过了?”   自然是揭过!揭过!   江言回过身坐到了,既然原本的问题不存在了,这时候就该说一说真正的问题了。   “此次的江南一行,让朕收获良多,也大开眼界。朝中三年一选厨,分明是要选全天下最好的人才,可当朕真正走了这一遭,才知道选进来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   抽气声此起彼伏,江言的神色也变得越发的冰冷:“前朝曾经也是鼎盛一时,却没能免得灭亡命运。爱卿们以为何以至此?”他的目光一扫,“谁来说?”   柳绍轩上前一步:“回皇上,前朝曾修葺栈道商路,与邻国之间互通有无,君主开明,民风开放,曾盛极一时。而后几代帝王,因以民风开放不成体统为名,封闭商路,自引为天朝,只接受邻国进贡,不奉行互通有无,帝王沉迷于曾经的繁荣景象,却无心思治理国家,最终令民怨载道,一国颠覆。”   宁慈看着侃侃而谈的柳绍轩,低低一笑:“果然还是得多读书。”话音刚落,就接受到了某个人警告的眼神——可以不要随便看别的男人嘛?   宁慈在他的手掌心挠了挠,结果被江承烨更大力的握住手,以一个警告的力道捏了捏她,宁慈终于笑着收回目光,不动声色。   江言的神色和煦了一些,点头道:“若是朕不愿看到前朝的悲剧发生在我朝,那该如何?”   柳绍轩继续道:“前朝的法子有好有坏,我朝取而代之,自有过人之处。想要令国富民强,须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良方用于我处。”   江言的笑容渐渐加深,朗声道:“柳爱卿说的极是。先皇三年一选厨的规矩,朕欲在今年重新开始实施,而另一方面,朕要重整宫中的御膳司。”   此话一出,朝中顿时哗然,有不少人看着柳绍轩,都暗地里嘲笑起来——看你还帮着皇帝说话,结果皇帝第一个就拿你们开刀!   御膳司自然是包括了尚膳间,尚食局以及专供酒品皇家宴席的光禄寺。   “今年的选厨,全国百姓,但凡通过考核之人,皆可进入宫中进行最后的考核。这宫中的菜也吃得够久够腻味了,三司里头无论哪一方,都该有些心得血液了。而这件事情要交由谁,朕也已经想好了,现在就将人传进来吧。”   江言话音落下,太监尖尖的声儿就已经接踵响起:“传前尚食局尚食令封千味封大人。”   封千味!?   一颗颗脑袋纷纷望向了宫门口,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不同的想法,没过多久,一身体面衣裳的封千味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谁都知道,封千味那可是在先皇当太子的时候就负责膳食了,而后先皇登基,封千味简直一手掌管了所有的膳食机构,那时候哪有现在这般复杂?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严格论起来,就算是尚膳间的大总管云霄川站在封千味面前,都得低头哈腰的叫一声前辈。   可以封千味在先皇还未驾崩之前就已经辞官归隐游历江湖了,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仔细一想,只怕还和如今这斗法不断的三司有关。   宁慈还是第一次见到封千味这般贵气的打扮,一眼望过去哪里还有一点点游荡江湖顽劣老头的形象,简直都快和刘阁老一个画风了!   封千味进了大殿,向天寿帝行了礼,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这老头愣是连膝盖都没弯一下,可天寿帝什么都没说!   见到封千味出现,景泉作为景家在朝中的文臣,忽的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想要整顿三司固然是为了令宫中的秩序更加井然,令先皇安心。只是不知皇上想要如何整顿?”   江言淡淡的看了景泉一眼,终于说出了最终的决定:“此次选厨,乃是对着全天下的大周子民,无分男女,皆可入选。须知厨艺这件事,本就是女子更加擅长,朕的江南一行,已经开了眼界,前朝历来就有女官一位,此次选拔,只选优劣,不分男女!”   “皇上请三思!”景泉眉头一皱,立马开口。   江言却是一挥手:“朕已经三思过了,如今大周人才济济,早已不应当局限男女之分。朕已经说过,此次微服私访,见到了许多在这朝堂之上不曾见到的东西,如今朕想要让各位爱卿都见识见识朕曾见到的,也希望往后这天下大周子民都能见到,从而明白他们所处的国家有多么繁荣富强,令民心安定,令百姓安居乐业。这件事情朕已经决定了,景爱卿无需再多言。”   “皇上,请听老臣一言。”一直沉默着的左相杨修文忽然开口。   曹炳之面露不屑,江言却看了他一眼:“左相有何想说?”   杨修文垂着眼,分明已经是五旬年纪,却身板硬朗。此刻他站在群臣之首,声如洪钟:“皇上想要整顿御膳三司,老臣并无异议。只是封大人虽曾为宫中御手,但毕竟离宫多年。而这些年里,宫中大小事务都有尚膳间的云总管把持,近几年宫中的变化,云霄川云总管只怕要比封大人更加清楚,而另外的柳大人与沈大人也从旁协助多年,只怕都比封大人更加熟悉宫中情况。皇上将封大人请回来,老臣亦无异议,然皇上要将这决定之权都交于封大人之手,只怕有些不妥。”   封千味看了杨修文一眼,笑着摇摇头。他那小翘辫子般的胡子似乎是因为要进宫,所以才放了下来,少了几分逗比趣味,多了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样子,宁慈打量着这朝堂上的你来我往,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默。   杨修文的意思很明显,封千味走了这么多年早就不知道宫门方向转了几转,就算他还有什么本事那也是徒有个做饭的本事,宫里需要什么样的人,这些人最终该如何安排,其他三位大人会比他更加清楚,且这么多年,三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江言一句话要重新洗牌不说,还不让三个人插手,未免就有些过分。   想法虽然是这样,但是杨修文还是说的含蓄:“另外几位大人想必也是惜才之人,皇上有心招揽更多有能力之人进宫,多一些人来把关,也就更加稳妥一些。”   江言似乎是思索了一番:“好,这件事情,就让封大人主审,其他三位大人从旁协助。若是遇到什么分歧,可以直接请示朕。”   景泉还是有些不死心,“皇上,皇上要甄选御厨的确是惯例,可是女子……”   “景爱卿还未去过江南吧?”江言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景泉怔了怔,还是回答了:“臣……还未曾去过。”   江言笑了:“但凡和景爱卿有同样想法之人,大可结伴去江南走一走,若是回来了还有这样的想法,那便自己在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原本是要声讨江承烨,可是江言一句话就把这个罪责一带而过,现在转而抛出了这么个大风暴,也让大家都隐隐感觉到了时隔三年,当外患解决之后,江言准备开始内部整顿的意向……不少人大概都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这已经是今天的大风暴的时候,江言的脸色冷了下来,将整个大殿的气氛降低了无数个温度点。   一个更让人惊讶的消息被抛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情,朕忽然很想趁这个时候好好说一说。此次微服私访,朕以为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比朕的行动更加机密。一去一回,这一路上的刺杀也实在是有趣……”   “刺杀”两个字一出来,大殿中紧张的气氛一时间被推到了最高点!   景王妃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宁王最先注意到她的变化,“可是站得久了?”   景王妃自从多年前险些小产之后,就一直以身子不适,时常在府中后院的楼阁处休养,加上这些年她既要照顾宁王,也要照顾江承恒,身子有时候会吃不消。   就在景王妃开口之前,一双柔柔的素手扶住了她。   宁慈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眼中尽是关切:“母亲这是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大好?”   微服私访,整顿,刺杀。今日的早朝,实在是跌宕起伏精彩万分,每一个点都是足以让人汗流浃背人人自危,偏偏江言的调子还那么冷清,让人心虚之人越发的心虚。   江言也注意到这边,开口道:“皇叔,皇婶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宁王轻叹一声:“内子身体一直不好,似乎是今日站的久了……”   江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语气间竟带上了苛责:“是朕没有想到这一处,来人,赐坐。”   王妃微微抬眼,看了看脸色同样不好的景泉。   已经有人去搬椅子了,江言最后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淡淡道:“好在有江元帅随性,朕也带了些人在身边,如今这些人,已经收押在了大理寺的天牢。朕知道众位爱卿都是精忠报国的栋梁,想来定然是朕治国无方,又或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人这般嫉恨,看来往后,朕还需要众爱卿多多提点,否则再有什么人想要刺杀朕,只怕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臣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又是跪倒一片,一个个匍匐于地,将脸埋得低低的,就连左右丞相也一副罪该万死的模样。   江言却是笑了:“朕一早就说过,此次乃是微服私访,朕隐瞒在先,又如何能责怪各位爱卿?只是此次一行,多亏了江元帅舍身护驾,元帅夫人‘足智多谋’,这才将刺客抓获,令朕平安返京,这件事情,就由大理寺卿来办!”   周崇芳一拜:“臣遵旨。”   小太监的椅子已经搬了回来,而王妃的脸色虽说恢复了些血色,那目光依旧有些异样。   宁慈替宁王将王妃扶着坐下,言语温柔:“母亲莫不是被刺客吓到了?其实母亲不必担心,如今皇上和我们都平安返京,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了。”宁慈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母亲没有听到吗,皇上要彻底查处……母亲,可以安心了吗?”   ☆、第一百六十章 皇宫调情破感慨   宁慈的声音温和轻柔,且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堂之上被人看的清清楚楚,无论是细心搀扶还是温声安慰,好媳妇的形象就这么在众人心中树立起来。   行刺的事情江言一直保密,到了今天才说出来,一群不知所措的大臣被年轻的帝王几番惊吓之后,终于得出升天,退朝之时一个个脚底抹油似的跑得飞快!而宁王府一家人也被江言请到了御书房,原本的请罪,最后倒成了江言对江承烨夫妇二人的感谢,无非是对他们二人尽心护驾的赞许,话语间已经一遍又一遍的肯定了宁慈,宁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重,对于江言的赞美,谦虚的回应。   最后,太监通报封千味已经于御膳三司的大人们在殿外等候,江言这才让宁王一家离开。   出门的时候,宁慈的目光无意间撞上了封千味的目光,封千味今日穿的正式,神色间也没有了那逗趣老头的影子,整个人庄严肃穆的让宁慈立马想到了前世的师父,她对着封千味微微一点头,与江承烨一起离开了御书房。   回去的路上,宁慈以接金玉满堂为由要去一趟国子监,而景王妃今日的起色的确不大好,宁王便先行和王妃回府,末了还没忘记让他们两个多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也好,这一交代,也没看见景王妃越发难看的脸色。   分开以后,宁慈和江承烨朝着国子监走。两个人都不认识路,最后便抓了个小太监引路。小太监自然是认得江承烨的,一早就听闻这位兵马大元帅宠妻无度,性情古怪,易怒易躁,杀人不见血,小太监一路可谓是兢兢战战,深怕出一丝一毫的错。   两人到了国子监时,监丞正领着金玉满堂在国子监的藏书室里面读书。这些年满堂一直都有读过书,宁慈也给金玉请过先生,两个人学了几年,字都是认识的,只是深入一些的学问,还有待考究。   见到宁慈,两个人显然都十分的开心,尤其是满堂。当初在禄庄书院有些书都是不齐全的,在这里竟然十分齐全,还有许多他没有读过的书。   “二姐!这里真的好多书!”满堂一本连着一本,恨不能全都抱在怀里。宁慈转头望向恭候在一旁的监丞:“不晓得他们何时能来这里上课?”   监丞笑道:“世子妃请放心,司业大人今日派下官前来,正是因为司业大人正在为两位公子小姐办理学中的事务,两位公子小姐需要的东西,这里都会备齐,一旦办妥,下官会亲自送到宁王府上。”   宁慈看了身边的金玉满堂一眼,她忽然觉得带着他们一起过来也许是对的。倘若只是其中一个,身置这样的环境,只会觉得陌生而不适应,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消除了不适应以及陌生的胆怯后,反倒能生出更多的好奇和兴趣。   “到这里来上学,可好?”宁慈虽说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可还是要问一问他们的看法。   金玉满堂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满堂更加明白道理:“二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   金玉也跟着说话:“二姐,我得好好读书做个聪明人,这样我以后开果品铺子就不会被骗!”   宁慈笑了:“就怕先生教四书五经,却不会教你如何开果品铺子不被骗。”   一旁的监丞都笑了出来,“世子妃尽管放心,国子监中学风严谨,两位公子小姐入学以后,国子监都会一视同仁,只要两位公子小姐用心学习,将来必然是文韬武略,才艺双绝。”   宁慈点点头,忽的望向江承烨抱着的小鱼儿:“你要不要也来念书?”   小鱼儿原本是一脸“与我无关”的黯然,专心的拨弄着江承烨的发冠,猛然被点名,他显得有些惶恐,他一双小胳膊环住了江承烨的脖子,一把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   江承烨失笑,可是还是为儿子说起了情:“他还小,如今连跑都会摔跤,大可以在家中先请先生教着,等到大一些再送来读书。”   对对对!小鱼儿把脸埋在江承烨的肩窝,十分赞同的扭了扭屁股。   江承烨深深地看着宁慈,唇角微微一勾:“而且,你真的舍得?只怕现在将他送来,整日要牵肠挂肚的,还是你!”   宁慈语塞,这件事情也就这么揭过了。   陪着金玉满堂在国子监中逛了一圈,眼看着快临近中午,他们这才打道回王府。   江承烨一手抱着小鱼儿,一手搂着宁慈,金玉满堂就跟在宁慈身边,笑嘻嘻的跟小鱼儿做鬼脸,小鱼儿缩在父亲怀里,也乐呵呵的和小舅舅小姨妈一起玩。   宁慈看着这般活蹦的小鱼儿,不由得看了江承烨一眼。   江承烨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她:“看着我做什么,走路望着前面。”   宁慈笑了笑,“自从你陪着小鱼儿之后,他的变化很大。”   江承烨怔了怔,他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温柔。   如果一定有什么可惜的,那就是到现在为止,小鱼儿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爹爹。   江承烨把小鱼儿放了下来,小家伙显然还有些留恋江承烨这个稳稳地抱抱,有点不乐意被放下来,可是金玉满堂多机灵啊,上前来一左一右的牵着小鱼儿,跟两次打了招呼,便一手提着他的一边,飞飞飞的往前跑。   小鱼儿个头小,被这样一边提着一只手往前飞,他乐呵的不得了,整条道路上都是他咯咯咯的笑声。   金玉满堂是故意给他们留了个二人世界,江承烨放在宁慈腰上的手也渐渐地紧了:“怎么了?”倘若他还没看出今日宁慈的异样,那就真的算是白爱她一场。   宁慈的目光还落在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三个孩子,她和江承烨不紧不慢的走在身后,笑容浅浅:“我曾经说过,要为金玉满堂找到天下间最好的老师,让他们这一生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开开心心。我也想过要让小鱼儿变得更像一个正常的孩子,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心思沉沉。哪晓得如今这些事情忽然间都成了真,再往回看的时候,心里竟然会觉得后怕。”   后怕?江承烨俊眉微蹙,将她搂紧了几分:“为何会害怕?”   宁慈看了他一眼,带着淡淡的笑容柔声道:“为什么不会怕?那曾经最绝望的一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一直游走在坚持和崩溃的中间线,倘若当时稍微坚持不住,也许我整个人都会崩溃,也不会再有之后的东桥镇,也不会有今日的光景。后怕,是觉得当初自己竟然坚持住了,而不是就这样放弃。”   江承烨的目光沉了沉,手上的力道也稍微加重了一些,在她的腰上轻轻一捏,似乎是在警告:“宁慈,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似乎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江承烨刻意将话题跳到了别处:“你说小鱼儿变了,是变好了吧?他从前什么模样,你一直没有与我细说,能说给我听一听吗?我很想知道。”   宁慈以为他是因为小鱼儿从未叫过一声爹爹而郁闷,这会儿也顾不上回忆过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鱼儿身上,他似乎正在和金玉满堂玩什么游戏,三个人在前面也没有往前走,时不时的有笑声传过来。   “自从你回来之后,小鱼儿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从前我去到哪里,总得想想法子让他放行,可是如今他倒是更喜欢你了,连洗澡都能让你帮着洗。即便有时候将他交给金玉满堂,他也能和他们好好地玩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人缩在一个小角落默不作声。”   宁慈也伸手环住了江承烨的腰身,更加靠近他:“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越是小的孩子越是敏感,更何况……”她冲着江承烨笑了笑,“更何况是你的孩子,这性子可真不能随了你,还是像我比较好,多讨人喜欢!”   江承烨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些年都吃的什么?”又改成轻轻抚摸,“把脸皮吃着的这么厚……”   两人相视一笑,宁慈左手揽着他,声音越发柔和:“小鱼儿从前没有爹爹,可是周边的人都有,也许下意识里,他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才那么离不开我。他之所以改变,是因为你回来了。我想我的决定应当是没有错的,小鱼儿需要一个父亲,因为这个父亲,才是让他像正常的孩子成长的前提……”   话音戛然而止,宁慈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几乎被他提了起来。   冰凉的双唇压下的那一刻,宁慈心中一惊——这里是皇宫,就算她不在乎,别人看到了又该怎么说!还有孩子也在一边,他当真是毫无顾忌了吗!?   可是江承烨又怎么会是个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他将人箍在怀里,松开片刻去看不远处的三个孩子,只见金玉满堂早已经背过身去,两个人还一起去捂小鱼儿的眼睛,惹得小鱼儿越发好奇,不断地躲开想要往这边望。   这样的一幕,让江承烨整个胸膛都充盈着暖意,他回过头看着脸色发红的女人,忽的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再次吻了下去……   皇宫的弯弯道道皆是被那朱红宫墙给绕住,此时此刻,拐角之处,一抹明黄影子闪了进去,江承烨的目光扫了一眼,眼中尽是漠然。   在怀里的女人快要断气之前,江承烨终于结束了这个霸道狂狷的吻,末了他还伸出舌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舔,仿佛是一个完美的结束动作。宁慈红着脸嗔怒:“仗着自己会些功夫就欺负人!”   江承烨笑着凝视她:“为夫每晚等着夫人来欺负,夫人都无视为夫,这又怎么说?”   混蛋!流氓!   宁慈不理他,扭过头就朝小鱼儿那边走,江承烨笑着看她气急的背影,迈步跟了上去。   原本是要出宫回王府,可最终两人还未出宫,就被江言身边的小太监揽住了。   “皇上请世子妃于御书房一见,请世子妃随奴才去吧。”小太监恭敬有礼,也的确是天寿帝身边的人,是个熟脸,可是江承烨的脸色就那么一瞬间冷了下来。   宁慈的目光也沉了沉,可是皇命不可违,两人最终还是跟着小太监又重新回到了书房。   如果说江承烨陪着宁慈来到御书房已经是极大程度上的退步,那么当小太监将他拦在外面,细声细气的说皇上只要见宁姑娘一人的时候,他直接怒极反笑,目光冷冷的看着小太监,将那小太监吓得不轻。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宁慈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我难道还能就这么不见吗?大不了有什么事情,我出来了告诉你,你在外面看着小鱼儿他们,嗯?”   小鱼儿被金玉满堂牵过来,见到江承烨,他很是欣喜的伸手求抱抱。   江承烨的目光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柔和了些,他弯身将小鱼儿抱起来,站在御书房外对宁慈道:“长话短说,回家烧鱼。”   真是……够了!   宁慈转身进了御书房,在沉重的红木大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江承烨的脸色已经沉冷到不行。   这一代君王的御书房是曾经扩建过,十分的大而宽敞,即便在这里上朝都不是问题。   彼时,一身明黄龙袍的江言坐在龙椅之上,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奏折,看这情景,大部分应当已经被批阅完成,听到响动,他抬眼看了看进来的宁慈,冲着她微微一笑,指了指一边。   宁慈这才发现一旁的一张椅子边还站着一个人,身上挂着一只箱子,倒像是太医的打扮。   “坐下,让胡太医把个脉。”江言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批阅奏折。   一旁的胡太医恭候着,对着宁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宁慈淡定的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伸出右手放在了一旁四角凳的脉枕上,由胡太医把脉。   胡太医把了很久,眉头也越皱越深。   “宁姑娘的手是三年前受伤,如今迟迟没有康复,只怕一半是旧疾,一半……是心病。许多肢体受伤之人,往往心中沉重,觉得自己永远都好不了,所以这块心病反而会拖累伤情。姑娘从前便是惯用右手,老臣可以金针治疗,配上外敷的药物,加上姑娘适时地用一用这右手,其实完全康复,并非没有可能。”   “啪!”一声响。江言沉着脸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案台上,胡太医吓得面色发白,果然,下一刻江言已经冷冷开口:“可能?朕养你们这群庸医,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时候说一通废话,再加上一句‘可能’来为自己的无能脱罪吗?”   胡太医整个人都吓傻了,慌忙跪下:“臣罪该万死。”   江言起身,负着手走了过来:“今日的脉象已经给你们探过了,回去抓着几个有本事的好好商讨这手该怎么医,三天之内,朕要看到有用行动,而不是你们继续跪在这里说什么‘罪该万死’。”   “是、是是!”胡太医脸色惨白的跪着推了出去,厚重的大门在打开放走了胡太医之后,又很快的关上。   江言站在宁慈面前,眼中有关怀浮现:“既然已经随承烨回了京城,朕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让你们母子能在京城立足。只是这手臂是当年落下的旧疾,既然要成亲,自然一身安好才对。胡太医行医多年,并非无能庸医,朕只是施压令他们莫要那般懒散,你大可放心。”   宁慈沉默的站在他面前,微垂着眼:“谢皇上。”   江言定定的看着她,忽而一笑:“回来的路上怎么叫,如今就怎么叫吧。朕不希望你们与朕有什么隙罅。”   宁慈的声音淡淡的:“民女不敢。”   江言抬眼看她,眼中有黯然:“有何不敢?东桥镇中的何如意,竟也有不敢做的事情?朕特许你,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朕都不会治罪!”   宁慈的眼睫毛微微一颤,抬眼看了看江言:“皇上此话当真?”   江言与她对视,薄唇弯起笑意:“这模样,大致是有话要说,朕金口玉言,绝不反悔,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朕说!”   宁慈默了默,终于不紧不慢的开口。   “皇上今日为宁慈做的,宁慈很是感激,可是皇上曾经做过什么,宁慈即便不提,也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宁慈只有一言,谁伤我儿子一次,我必然让他十倍奉还!”   江言的笑容猛地一僵,整个御书房中,也安静的诡异……   ------题外话------   谢谢1hesta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2yg245552368书童投了2张月票   35663403童生投了1张月票——谢谢留言花花和票票……祝大家圣诞快乐~   最近卡文有点厉害……说好的粗长君也不能履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二个幕后黑手   御书房内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宁慈与江言站的近,高大的男人因为她的话而微微一滞的呼吸和那僵硬的身子都没能被宁慈放过。江言这样的反应,让她越发的肯定,当初对小鱼儿下手的,是江言的人,而不是景王妃。   如果面对的是朝中大臣,也许江言并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恰恰是因为宁慈不过一介女流,即便他有了恩准,换做一般女子,也不敢有丝毫愉悦。可是到了她这里,她非但放开怀的说了,还说的这般……直白简单。   片刻的失态后,江言兀自笑了起来:“弟妹,你在说些什么?朕有些不太明白。”   宁慈抬眼看了江言,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在里面,她默了一默,将方才的模样收了一收,做出些感激的样子:“民女是说,小鱼儿不过无知顽童,却能收到皇上那般贵重的赏赐,孩子还小,不懂得世情,民女这个做娘亲的会替小鱼儿记在心中。”   江言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望向一边,看着那雕刻着金龙的红木柱,负着手迈出几步与她错开,“原来弟妹是说这件事情。朕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可爱标致,玉牌只是为了护他平安,算不得什么大的赏赐。弟妹实在是无需客气。总而言之,如今弟妹已经带着孩子随承烨回京,往后便都是一家人,弟妹当初有什么顾忌,有什么担心,到了这里,都可以放下心来。”   江言缓缓踱步重新走到宁慈面前,转而已经换上了帝王的威严与肃穆:“你和承烨都是朕欣赏的人才。今日在朝堂上,朕的话不仅仅是说给众爱卿们听,更是说给你听。如意,朕不怕明明白白告诉你,一朝天子一朝臣,朕想要做这个下棋人,还要做赢棋人,无论是换掉对手还是在棋盘上做什么机括,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弟妹和承烨都是直爽之人,承烨从江湖而来,并未受过那些世家大族的浊气,虽说行事间还带着江湖人的戾气,但在性子上,朕十分欣赏他,也肯定他这个兄弟,而你,即便只是一介民妇,却一次次让世人惊叹,一个东桥不夜镇,朕已经看到了你的不同,而今朕只想给你们一个更宽广的天地,一切有朕撑着,你们根本不需要顾忌。”   所以,这才是他的目的?   宁慈挺直了背脊面对江承烨,一字一顿:“可皇上要我们一起对付的人,也许是我们都无法下手的人,这算是恩典,还是皇命?”   江言却是笑了:“弟妹,刚才的话是你自己说的。三年前发生过什么,朕稍稍查一查,即便不能完完全全的还原真相,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的事情,朕不过是为你做一个助力,助你去完成你的十倍奉还。”   江言目光落在了她垂下的右手上,忽的微微一弯身,同时还探出了手,一副要去握她的手的模样,宁慈目光一厉,飞快的后退一步。江言的动作微微一滞,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又重新站直,含笑望着她:“你的右手,朕一定会医好。”   宁慈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江言。   江言也看着她,良久,方才缓缓道:“朕知道你心中最牵挂的,是你的孩子。朕如今也身为人父,自然是懂得你的感受。朕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孩子这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人为意外的发生!”他自嘲般的笑了,“这样,弟妹是否放心了?”   宁慈微微垂眸:“民女明白。”   民女两个字咬的清晰,江言的笑意减了两分,忽然若有深意的看着她:“另外,你与承烨的婚事,朕知道宁王府中的情况,不知道你晓不晓得,那位杨……”   “哐!”沉重的红木门忽的被人从外面踹开,江承烨单手抱着小鱼儿,一脸冰凉的站在门口,江言的呵斥之词还未说出来,他已经大步迈了进来将宁慈护在身后,语气平淡道:“皇上见谅,承烨一介江湖之人,总是带着些江湖人的戾气,承烨知罪,只是如今小鱼儿念叨小慈念叨的紧,承烨这才冒犯。”   江言的笑容冷了几分,可是最终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呵斥,他和江承烨对视一眼,男人间的交流方式就通过这么一个眼神,各自交换了信息。   江言回过身往书桌后走:“也罢,既然孩子要娘,朕也不多留了。不过如意,朕的话,你可以好好考虑。另外,胡太医会每日都去宁王府请脉。”   “小慈的手由我负责,我会治好他。不劳烦皇上费心。承烨告退。”江承烨毫不退让的一手抱孩子,一手牵住宁慈,转身离开御书房。   江言一直沉默的站在龙椅前,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以一个十分不敬的姿态离开。她就那么任由着他牵着,连回头都不曾有。沉重的大门带着沉沉的声音关上时,诺大的御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江言在龙椅上坐下,翻开了江杨两家请求赐婚的帖子,不过简单的扫了一眼,便扔在了一旁。   江承烨的气场有些不对,可是即便如此,他抱着小鱼儿的手臂依然稳健有力,牵着宁慈的手也从未松懈过一份力道。   金玉满堂已经在马车上等候,一行人驾着马车回到了宁王府。   正是王府用饭的时候,可是一张大桌子上,只有杨敏茹一个人等着他们。   “王妃不晓得如何了,一回来就有些甚至不适,王爷正在照顾王妃,午膳已经送到房里面去了。”杨敏茹温婉大方,那模样更像是一个等着丈夫回家吃饭的贤妻,她咬了咬唇,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炒豆干,笑容有些羞涩:“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今日闲着无聊,做了些……”   “我们先回房了。”江承烨淡淡的打断杨敏茹的话,转而对着金玉满堂道:“若是饿了就先吃,我们有些事情要处理。”   金玉满堂上午才在国子监吃了点心,根本就不饿,他们对着杨敏茹笑了笑,脚底抹油回了自己的屋子。   江承烨直接把宁慈和小鱼儿带回了房间里,步子有些急,让还站在桌子边的杨敏茹一双手紧握成全,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江承烨把人带回到房间里,才刚刚关上门就已经一手抱着小鱼儿一手把宁慈搂进怀里。   “对不起。”江承烨近乎惶恐的将他们两个抱在怀里,小鱼儿似乎有些不适应江承烨这样大的力道,扭了扭小身子,宁慈赶紧伸手敲了敲江承烨的手臂。   江承烨微微一怔,立马将小鱼儿放到了床榻上坐好,他的小短腿还挨不到地上,坐在床边一甩一甩,一脸无辜的看着宁慈和江承烨。   小鱼儿坐在床边,宁慈索性脱了他的小鞋子,让他在床上滚一滚自己和自己玩,江承烨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将宁慈抱在自己的腿上,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小鱼儿自娱自乐,江承烨忽的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宁慈默了一默,转过头看着江承烨。   江承烨目光深邃:“你当时一定十分恼我是不是?若非我将他带了来,也许小鱼儿根本不会遭受那些。倘若我根本没有回来找你们,他们就都不会出现在东桥镇,也不会做出那些可恶的事情,是不是?呵……当初你在马车上与我说的那些话,我还觉得气急,可是如今想一想……竟然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因为一时心急,所以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细细想过。一直以为对小鱼儿下手的是景王妃的人,可是如果不是今天听到宁慈说这些,也许他真的不会想到江言也会动手。   现在回想,当日他将令牌丢回给江言,一副要丢开一切留在这里的模样,而后江言去到新村,在村中游走许久。他一直以为这次的江南之游只有他们三人,却不料最后的时候竟然涌上他的一批暗卫,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莫过于他赐给小鱼儿的那块玉牌。那实在是极大的殊荣,即便是他当初凯旋而归庆功之时,江言都没有说过要赐下这样的赏赐,放眼朝中,江言登基三年,也鲜少又大臣能得到。   可是就是这么一块玉牌,却轻轻松松的给了小鱼儿。   究竟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因为……补偿?   见到江承烨眉头紧锁,宁慈伸手在他的眉间轻拂,带着些微凉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我还以为那门厚的很,你应当听不见才对,你倒好,听了个完全,还在御书房里使用暴力,这样真的好吗?”   似乎是对她的岔开话题有些不满意,他正准备开口,一个人玩腻了的小鱼儿忽的凑了过来,小孩子的唇总是红润而水嫩,他就这么一半身子在床上,一半身子探出来,两只小胳膊环住宁慈的脖子,吧唧亲了她一下。   宁慈索性把小鱼儿抱到自己的腿上,一家三口有椅子不坐,就这样靠在一起歪在床边的地上。宁慈抱着小鱼儿,江承烨抱着宁慈,他听到她说:“都已经回来了,那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过去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证据。他那样谨慎的人,又怎么会留下证据?也许是这些年跟着连城煜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如今看人,总觉得比从前清明了些,所以即便我没有证据,江言给我的感觉都有些不舒服。我今日只是试一试他,可他明显表现的有些古怪。”   宁慈转过头认真的看他:“承烨,我一早就说过。江言身为君王,但反对他的国家有利的一切,他都不会轻易地放开。你是他的得力战将,他又怎么会允许因为我而让你解甲归田?我只是猜测,倘若当初真的是他命人下手,他也不过是希望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了这个孩子的牵绊,又隔着三年的恩怨,最终会不欢而散。也许我还会终身恨上你,而事后这件事情指不定还会归结到景王妃身上,让你们母子的感情更加恶化,这样一石二鸟的计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江承烨抱着她,“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回来?哪怕有庇护,这里依旧没有江南的安逸。”   宁慈笑了笑:“他派人对小鱼儿下手是不希望你因为儿女私情放弃整个国家安危,可是这之后他赐给了小鱼儿那么贵重的玉牌,同样也是因为他不希望随你回京的我们会有任何的不适应。这是他身在其位,情理之中的作为。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只因为身在其位,所以要做出不得已的选择。他已经补偿了,而我们也相安无事,小鱼儿也活泼健康。承烨,这几日我越发觉得,一个家里,就该有父亲,有母亲,该有的亲人一个都不应该少,这样才是一个家。所以,我越来越觉得和你在一起是个明智的决定。重要的不是我们去到了哪里,而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吗?”   江承烨越听越沉默,他微微抬眼,便撞上了女人温柔和深情的目光。   是,重点不是他们去到了哪里,而是他们一直在一起……   可是如果他们身在的地方并不太平安稳,那也是他的事。他要做的,只是护他们母子一生安逸无忧。   想到了刚才在前厅的杨敏茹,又想到了方才在御书房外面听到的江言没说完的话,江承烨第一次有些后悔,后悔带着他们回来。   御书房那扇门,自然是没办法将他隔绝在外,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而也是在这一刻,江承烨终于从无尽的喜悦中清醒了几分,也清楚的明白,现在并非他一味开心的时候。也许他们要面对的,还有更多。   宁慈将小鱼儿放在腿上,双手轻轻环着他的小身子。江承烨再次看了看她的手,忽然道:“倘若不想做什么,便不要做。有我在,没人可以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江承烨大手一揽,将宁慈和小鱼儿一起抱住。   “你的手我一定会治好,往后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情。我再不会那般愚蠢迟钝!”   宁慈心中一动。她把小鱼儿抱起来让他站好,回过身面对着江承烨:“承烨,我……”   “世子爷,世子妃,沈远辉沈大人和柳绍轩柳大人并端敏王爷登门,正在前厅等候。”下人忽然前来通报,将宁慈的话打断。   “知道了,我们马上出去。”江承烨重新望向宁慈:“你方才要说什么?”   宁慈对江承烨笑了笑:“我是说,还没有吃饭,饿不饿?小鱼儿一早就想吃鱼泥,我准备去做一些。”   江承烨的眼睛亮了亮:“鱼泥,那是什么?”   宁慈把他推开他渐渐不老实的手:“孩子吃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承烨握着她的右手轻轻一吻:“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宁慈笑了:“这是好养活。”   而后,江承烨去了前厅招呼客人,宁慈则是带着小鱼儿去到了后面的厨房。   宁慈进厨房的时候,正好瞧见下人们将饭厅的饭菜收拾过来放好,而杨敏茹就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姑娘。”宁慈牵着小鱼儿和杨敏茹打招呼。   杨敏茹看了宁慈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来:“原来是宁姐姐。”   她的样子有些难过,楚楚可怜的站在这油烟充盈的厨房,简直不能跟落寞。   宁慈的目光不过在她的身上扫了扫,淡淡一笑:“是啊,来做几道菜,厨房油烟多,杨姑娘还是先行回避,莫将你这身衣裳给熏染了。”   杨敏茹忽然有些激动:“不怕的姐姐!姐姐是要下厨吗?真是太好了,我平日里也喜欢自己研究一番厨艺,却疏于技艺,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指点敏茹一二?”   如果宁慈还看不出她的目的,那她就真的白活了。   她将小鱼儿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让她做好,一旁已经有下人送来了她的围裙,宁慈装备好自己,对着杨敏茹淡淡一笑:“好啊,我正缺一个人帮忙。”   ☆、第一百六十二章 欺负炮灰搜易贼   “杨姑娘,揉面要力道,您这样逗弄小兔子似的,怎么揉的成呢?”   “水加的多了,再加些面粉。”   “面粉也多了,再参些水。”   “杨姑娘,您洗手了吗?”   宁慈一脸正经的站在灶台边,双手拢在广袖中,看着灶台边忙碌的近乎狼狈的杨敏茹,小鱼儿原本也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这会儿他出奇同步的站在宁慈身边,还学着她的样子把一双小手拢在自己的袖子里,严肃的小眉头都皱了起来,这模样叫人看着都想上去亲一亲。   杨敏茹微微侧过脸,原本还算是精致俏丽的一张脸,此刻已经憋满了怨气!   宁慈这个贱人!   她的指甲都是刚刚做过的,漂亮的蔻丹将一双原本就白皙纤长的手衬得越发的妖娆美丽,可是此刻她的一双手上都是白乎乎的面糊,水多了就像稀泥烂酱,水少了满手都是面粉,砧板上也都是乱七八糟。   如果不是宁慈说江承烨最爱吃的是什么盘式肉炒饼,她又如何会做这些粗活!?   往常她若是要做什么小点心,那也都是用揉好发好了的面来做,一旁还有人从旁协助,她这一双手才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个贱女人!一旦她嫁给了江承烨稳定了地位,定然要让她和她的野种吃不了兜着走!   若非景王妃一早就告知过她江承烨的古怪脾气,她不一定能忍到现在。可是她知道景王妃只将她当做了王府未来的世子妃,一旦皇上赐婚,她会以正妻的身份嫁进来,皆是这宁慈要再怎么无理取闹都没有用。也许现在她没办法让江承烨爱上她,可她需要做到的,只是让他不要讨厌她,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无非就那么些,她的功夫可都学了不少,加上她的身段不输于宁慈,只要江承烨不讨厌她,皇上的赐婚,他多半都会半推半就的答应,一旦进了门,她有无数的办法把他勾到自己的院子,到时候还会怕这个贱人和她的儿子?   “小鱼儿,告诉杨阿姨,揉面要如何揉?”宁慈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豆丁,笑着说道。   小鱼儿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他娘亲站过的灶台前的杨敏茹,清脆的声音里满是老气横秋的味道:“要揉到面团光,面盆光,手上光。”   就在小鱼儿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从厨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几个玉树临风的男人踏着这笑声缓步走了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时,见到里面的杨敏茹,几个人都驻了足,拱手施礼:“杨小姐。”   换做从前,杨敏茹自然是要秀气优雅的回一个礼,可是她现在袖子撩起,手上一团乱七八招的面糊,因为揉面力道使得大,近日又有些热,她的脸上都出了汗,不仅晕了妆,连早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散乱了几丝贴在额前,真是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杨敏茹咬着牙,猛一用力,“咔嚓”一声,指尖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啊!”指甲竟然从中间断了!   在一旁伺候杨敏茹的丫头因为被宁慈支开不许帮忙,早就一颗心悬了很久了,这会儿看到杨敏茹面色痛苦,她再也不顾宁慈还站在这里,上前捧住杨敏茹的手,就这么发出了尖叫声:“天哪!小姐你的手流血了!奴婢早就说过要给世子做炒饼让奴婢来揉面就好了,小姐为何要亲自来呢!天哪这么多血,可怎么办好呢!”   丫头一转头,刚好就看见随着几个男人一起走进来的江承烨,仿佛发现了一个大救星:“世子爷,我们家小姐揉面把手给揉坏了,出血了!”   可是这个丫头的话音刚落,宁慈已经在一边找了一把剪刀,几步上前来右手握住杨敏茹的手,左手咔嚓一下剪掉了杨敏茹已经翻掉的指甲壳子。   “你!”杨敏茹气急,一双眼珠子狠狠地瞪着宁慈。一边的小丫头气得不行:“你……你敢剪我们家小姐的指头!”   “闭嘴!”宁慈皱着眉头,厉声呵斥。   不光是小丫头,连杨敏茹都吓了一跳,毕竟宁慈从踏进这个王府开始,就一直是和声和气的,别说发脾气,就是眉头都没有皱过。   她们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她可不得和和气气么,这样低微的身份,难不成还想多趾高气昂?   于是乎,这一声呵斥,让整个厨房都变得安静无声,也让宁慈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剪掉了杨敏茹已经翻了的指甲盖子,扯了丫头的手绢飞快几下帮她缠好:“里面的肉翻出来了,赶紧回去上药止血。杨姑娘千金之躯,若是染上什么脏物让伤口恶化,这双漂亮的手可就有残缺了。”   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可杨敏茹还是倒抽一口冷气,她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一双眼珠子里面已经有了眼泪打转,可怜凄楚的望向站在门口的江承烨。   宁慈为她包好了伤口,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对上了江承烨望过来的目光,宁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虽说宁慈自己的也是个怕疼怕伤之人,但杨姑娘方才那样的表情,宁慈也只有分娩疼得不行的时候才有过。厨房油烟之地,碰撞在所难免,烫伤刀伤更是家常之事。姑娘做不来,便不要勉强,强行要做受个什么伤,也别做出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   说话间,手指已经包成了小萝卜,宁慈对着一旁的丫头道:“还站在这里,再不带着你家小姐去请大夫,有什么差池,可就是你一个人背了。”   丫鬟已经懵了,这会儿听到宁慈的话,忙不迭的扶着杨敏茹就要出厨房。   门口站着的一干男人自动自发的让出道来,杨敏茹走到江承烨身边时,几乎将她的凄楚可怜放大了三十二倍,可是她才刚刚望过去,江承烨已经走到了宁慈身边,抱起了他的儿子。   眼中还带着泪光的杨敏茹在那一瞬间流露出了阴狠的目光,她将自己的手收入了袖中,端出了一个大家闺秀最后的骄傲,姿态优雅的离开了厨房。   宁慈看着杨敏茹离开的背影,淡淡道了句:“劲使大了吧。”   江承烨自然是不在乎其他的,他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反复查看。他记得以前,宁慈还是何如意的时候,右手虽说白嫩滑腻,可是指间有那么几处,有些茧子。而如今她的右手已经滑腻许多,反倒是左手的茧子要更加厉害。他轻轻嗅了嗅,上面还有封千味给她的香膏。   她如今的左手比当初的右手使得还要厉害,可是当初练左手练出来的?   听着她说话,江承烨只是将她握紧了几分:“还想再大点,我可以帮你。”   宁慈却是笑了:“我说她揉面的劲儿使大了,否则也不会受伤,你以为呢?”   江承烨垂眼看了看她,这个女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憨傻的女人,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何他更加爱她如今这副带着些邪恶的模样?   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已经被忽视很久了。江煦阳作为三个人的代表,很含蓄的轻咳了两声。   厨房里的两个人这才转眼看了看他们。   与江煦阳一起来的,还有沈元辉和柳绍轩,两人近日专程过来,似乎是来找宁慈。   沈元辉算是这里面和宁慈有特殊交情的人,他微一拱手:“何姑娘,别来无恙。”说完似乎就觉得有些不妥,又改了口:“不对,如今该是宁姑娘才对。”   虽说宁慈和江承烨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在这里,一个正经的仪式才算是名正言顺。沈元辉唤她宁姑娘而非江夫人,便是因为这一层。虽说沈元辉没什么大错,可是江承烨就是有点不开心。   来者皆是客,自然没有在厨房里面招待的道理,宁慈和江承烨将他们请到了江承烨院中的园子里,几个人围着凉亭中的的石桌坐了下来。   沈元辉和柳绍轩是转成来找宁慈的,江煦阳则是跟着搭个顺风车来玩玩。   人才放一落座,沈元辉便将目光落在了宁慈的手上:“三年前东桥一别,沈某还想着不知下一次去东桥是何年何月,却没想到宁姑娘与江世子早已是鹣鲽情深,如今能在汴京再遇,倒也是缘分。”   呵呵,江承烨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茶,喂给自己腿上的小鱼儿喝。   当年宁慈为郑家人安排后事的时候,江承烨已经离开东桥回到了汴京,所以宁慈和沈元辉之间有什么情谊和交集,他并不是十分清楚,唯一记得的,只有她和霍师父斗食局那一次和百味楼甄选的那一次。   面对一个不是很熟的男人却跟自己心爱的女人表现出一副十分热络的模样,江承烨不爽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柳绍轩的目光则是更多的注意在了宁慈的手上。他不是个废话多的人,今日他们过来是带着事情过来,几番寒暄之后,他直白的说出来来到这里的目的。   “宁姑娘,先前在大殿之上,皇上的话姑娘应当已经听到。而皇上的意思,也已经十分明确。甄选的实情,皇上已经颁了令下来。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皆有告示,由汴京传出去的圣旨也已经奔往全国各地,用不了多久,大江南北的名厨都会来到汴京。离正式开始,大概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在下与沈兄都晓得姑娘如今的身份不同,若是往后成为了王府的世子妃,自然不可与那些抛头露面的厨子一般比较。只是……”   “两位既然都这么说了,宁慈的答案,也很明确了,不是吗?”宁慈目光沉静,直接打断了柳绍轩的话。   一个女人无论再如何能干,终究会成亲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可宁慈若是当真要做一个闺中妇人,那才是真正的可惜。   宁慈没有给两个人再说话的机会:“两位的来意,宁慈很清楚。皇上大刀阔斧改出这些新的政策,无非是明里暗里的给宁慈一个机会。前朝有女官,而今朝重开此例,想必大周人才济济,定然会有比宁慈更加能干之人上位,宁慈如今与一个废人无异,莫说做什么厨娘,两位也看到,只怕往后这后院之事,就足够宁慈烦恼了,两位的垂青,宁慈心中感激不尽,可是其他的,恕宁慈无能为力。”   “可是……”沈元辉蹙眉起身,就在他起身的同时,江承烨也抱着儿子站了起来。   江承烨生的高大,又是沙场上走下来的,武功非凡,此刻与沈元辉这样的翩翩公子站在一起,沈元辉瞬间就气场全无。   江承烨抱着小鱼儿,语气淡淡的:“两位大人今日来找内子,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可是两位也听到了内子的话,还请两位不要强人所难。”   沈元辉和柳绍轩最后还是先行离开了王府。   江煦阳今日过来,其实是给宁慈送药。里面都是封千味最新找到的药材,另外还有一副金针。似乎是针灸之法,因着封千味从一个江湖老头猛然变身朝中大臣,又担了江衍的皇命,是以如今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这才让江煦阳送过来。   “封大人说这金针刺骨的法子,他稍后会交给承烨,承烨须的内功深厚,这用内力压针的法子,只怕唯有他才能做的好。”江煦阳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十分的肯定:“小慈,你这手一定能够治好!”   宁慈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江承烨在一旁默了一会儿,起身带着小鱼儿和江煦阳就往外走。宁慈抬头看向江承烨,江承烨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温柔神色:“你先休息,我带着小鱼儿招呼他。”   说着,江承烨已经带着两个人离开。   宁慈回到了房间里,默不作声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有了响动,   颜一再次带着纪千灿过来,纪千灿却没了上次的得意洋洋。   “太狠了,人都在大理寺关着,也明明都绑好了,可怎么说死就死了!”纪千灿说的,自然是江言抓回来的的那些黑衣人。   明明前一刻才宣告了这些黑衣人的存在,这一刻就已经全体灭口?   宁慈有些意外的望向纪千灿,纪千灿习惯性的摆手:“别看我啊!他们一个个都绑得好好的。其实肯定是小皇帝派人审问了,审问的时候送个绑再绑回去,就没有我们这么好的手法了。偏偏这些刺客都是受过训的,解开绳子全体自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似乎是发现宁慈的目光沉了几分,纪千灿很体贴的安慰:“哎哎哎,你别灰心。其实我就这么说吧,他们那群刺客真的都不会说什么的,嘴巴紧的很,我倒觉得再审也是浪费时间,死了就死了呗。不过唯一遗憾的只怕就是吓不到那个幕后黑手了!”   宁慈的目光动了一动,唇角弯出一个冷艳的笑来:“既然这黑手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掉自己的人。那我不介意帮着他多杀几个……”她话锋一转:“上回让你们查的事情,有苗头了没有?”   纪千灿坐稳了些:“呃……没有。”   王府的大院一派宁和。   杨敏茹住的屋子里,景王妃一脸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受伤的手指,语气不可谓不冰冷:“这个贱人,竟这般狠毒!当着承烨的面温顺,背地里却也是有些招数的!”   杨敏茹摸了摸眼泪:“王妃,都是敏茹没用……”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景王妃打断她的话,语气放柔了几分:“也罢,你既然伤了,索性好好休息几日。养足精神,大婚那日也才有精神。”   说到大婚,杨敏茹脸上泛起了红晕。   景王妃笑了笑:“别担心,这婚事,我已经向太后请示过,皇上马上就会颁下婚书,就算那个女人有再大的本事,两家的婚事,她还搬不动。”   杨敏茹点点头,不再啜泣。   景王妃从杨敏茹的院子出来时,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苍白脸色。她目光冰冷的望向了宁慈屋子的方向,冷冷一笑——人都死了,她还能拿什么来威胁她?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未来主母立家威   纪千灿汇报了这几日的状况后就离开了。   宁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江承烨就进来了。   “怎么没有去歇息?”江承烨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关切和温柔。宁慈抬眼看着他,笑着回道:“方才是想睡一睡,不过躺下了又觉得清醒着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   “我陪你出去走一走?”江承烨半跪在她面前,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腿上。   宁慈将手覆在他的手上:“端敏王爷走了?”   “嗯。”   江承烨的目光落在宁慈的右手上,声音放得越发轻柔,完全不似平日里的他:“你仔细跟我说,如今这右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宁慈右手的手指微微一动,“总之没法子像以前一样,不过力道小一些的事情还是能做的。”她伸手捧住了江承烨的脸:“承烨,其实你真的不用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前我也觉得好像没了右手,对我来说便没了一切似的。可事实证明,我如今也过得好好地,不是吗?”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可我想治好你。”   宁慈笑了:“好啊,你治吧。我配合你,好吗?”   江承烨沉默下来,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下午的时候,杨敏茹就真的没有再出过房门,而王妃和宁王也在后院的阁楼休养。江承烨在房中研究江煦阳带来的金针和那些药材,唯有宁慈带着孩子们在后院中晒太阳。   伺候宁慈的是王妃派来的四个婢女,至今为止也都老老实实,除了有时候跟的有些紧,基本上没有什么让宁慈不满意的。   宁王给了满堂几本书,都是些先贤贤文,让他在入国子监以前读一读,届时进去之后也不会与其他同僚相差太远。   金玉坐在一旁绣花,绣的是一条小金鱼,可她绣两针就得往嘴巴里塞一块果脯,也不闲吃多了酸倒牙,很是开心,而一边的小鱼儿似乎对那绣的小金鱼十分感兴趣,就这么趴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金玉刺绣。   宁慈找人准备了一副新的茶具,将从东桥镇带来的一些茶拿出来煮,这些手法还是从连城煜那里得来的,一个下午倒也是怡然自得。   “对了,我进府这两日,都没能在府中多走动。说来好笑,上回一个奴才竟以为我是陌生女子,未遂半路,险些闹出些笑话。你可曾晓得府中一共有多少奴才?”宁慈一边煮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身边的侍婢。   因为宁慈还没有和江承烨举行婚礼,也不晓得是下人们自己的认知还是有谁的吩咐,如今大家都统一唤她宁姑娘。   回话的侍婢生的秀气恬静:“回姑娘话,王府上上下下连带所有院子所有伙计的下人,统共是两百零五人,下人房都安排在最偏僻的位置,除了近身伺候的,离主子们都远得很,姑娘不必心急,待到姑娘与世子爷成亲之时,府中奴才自然前来参拜。”   宁慈笑了笑:“我倒不是急,之时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你也晓得我们乡下人,周围本就人多,一到大家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多走动走动,混个脸熟。”   因为宁慈的的一番话,婢女心中忍不住嘲笑。她还当真是第一次瞧见有这样的主子,虽说主子得不得人心的确重要,可更多时候他们下人都是见风使舵,趋势避害,这位主子想要和下人打好关系,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在王府能多得些人心,可她去不知道,她这般降低姿态的去,就相当于打从一开始就将自己降了档次,即便她再好,下人们再喜欢,若是不得当家人的喜欢,也没几个人真的傻呵呵的站在她这一头。   这个女人当真是蠢。   婢女微微一福身,一番话说得就有些不对味了:“姑娘有心了,不过下人们每日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早晚都要拜见的,何必急于一时,乱了他们自己的活计呢。”   “把你的话再说一遍。”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从假山一侧传过来,话音刚落,江承烨已经负着手缓缓走了过来,目光冷若冰霜,让回话的婢女第一时间小脸煞白!   “噗通”一声,婢女立马跪在了地上,她这一跪,后面一片都跪了下来:“世子爷恕罪!世子爷恕罪!”   江承烨走到宁慈身边,宁慈继续煮着他的茶,一副把这里交给江承烨的模样。   江承烨垂眼看着地上的人,重复了刚才的话:“我说,把你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乱了谁的活计?来见一见世子妃,就能乱了自己的活计?这样的废物,王府可能并不大需要。”   不口否认这样被霸道的男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十分爽歪歪,可宁慈也不是真正骄纵跋扈之人,况且骄纵跋扈的剧本她信手拈来,现在也没有必要,她自然是要拦一拦,也就顺其自然地唱起了白脸。   她起身想要伸手去扶地上的四个婢女,可四个婢女仿佛见鬼一般直接开始发抖。宁慈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也许江承烨在宁王府,真的有极大的威慑力。   不过也不奇怪啊,毕竟是以后的当家人嘛。   这样就有些无趣了,再说把阵仗闹大了说不准又有人有话说了,宁慈收回手坐回到位置上,也懒得再废话了:“好了,都下去吧。”   四个婢女并没有因为宁慈的话而有分毫松懈,反倒是更加惶恐的跪在地上。看这样子,她们对江承烨的畏惧更加深,即便她放了行,他们也不敢走。   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带着温暖和维护的力道。江承烨将宁慈揽住,冷声道:“没有听到姑娘的话吗?都聋了吗?滚!”   “是是是!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几个婢女这才如蒙大赦,起身拔腿就跑。   赶走了苍蝇,宁慈有些无趣的想要继续煮茶,可放在肩膀上的手忽然移到了她的腰间,微微一使力道,就把宁慈捞了回去。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已经柔和了许多:“不必在意她们。我说过,没人能为难你。”   宁慈笑了笑:“恩,他们也没有为难我,只是我闲着无聊而已。”她转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水:“要喝茶吗?”   这和连城煜如出一辙的烹茶手法让江承烨十分的不屑:“哼,不喝。”   “不喝我喝。”宁慈逃开他的钳制,坐回去喝茶。   江承烨在一旁站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   这件事情宁慈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来日方长,她还有别的办法。   可是没想到的是一盏茶之后,江承烨又出现了。   “跟我过来。”霸道帅气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就往前厅走,金玉满堂眼睛尖,立马带着小鱼儿一路跟着。   宁慈怎么也没想到,等她到了前厅时,里面竟然已经跪满了人!   从全听一直延续到外面的台阶再到那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奴才拜见世子妃。”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直接在王府回荡了一圈又一圈!   别说后面的孩子,就是宁慈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机械的转过头望向江承烨,江承烨却并无过多的神色,依旧是温柔而深情:“人都在这里,你做主。”   这……   “幸好你不是一国之君,否则必然是个亡国之君!”宁慈忍不住调笑。   江承烨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轻哼一声:“因为我不是,所以别乱想。”   因为江承烨的一声命令,全王府的下人都跪在了前厅等着未来世子妃的来临。宁慈明白江承烨的维护,既然他已经为她做了到了这一步,她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的苦心。   “金玉,满堂,找两个人一起去将你们房间中的那只箱子搬过来。”宁慈和江承烨坐在了首位上,对着下面的一片密密麻麻出声吩咐。   箱子?金玉满堂对视一眼,哦哦哦!想起来了,今天一个怪蜀黍送过来的,还说的保密,不许让旁人瞧见。   两个人立马叫了人去房间,没多久就搬来了一只箱子。   宁慈从袖子中拿出钥匙,不紧不慢的起身把箱子打开,可这一打开,几乎所有人都直了眼睛!   这里面竟然全都是金子!   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金叶子和金簪子!   下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一箱子,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得回来!   宁慈站在箱子一边,缓缓开口:“我既然随着你们的世子进了王府,往后便是将你们当做家人一般。我这个人性子简单,不喜欢和别人弯弯道道说不清楚。今日将大家叫过来,并非是要让大家行什么参拜之礼,我这个人也不喜欢那些冗杂无趣又繁琐的礼仪,与其做这些,我倒宁愿有几个机灵聪敏的奴才,办几件实事,总比那些哈巴狗要强、得、多。”   不夸张的说,连城煜除了拨派人手和出钱,以及在背后给宁慈撑腰,整个不夜镇,当真是宁慈从规划到建设再到管理。无论是从前比赛时候面对的成千上万的人还是东桥镇中对着的那一拨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之辈,她如今只要稍一开口,已经是不怒而威的模样。进了王府这么久,所有人只当世子找回的是个颇有姿色的乡下姑娘,可是现在这样一番直白的话,当中夹带着的威仪,又怎么会是一个乡下丫头有的?   不说这气势,就说这一箱的金子,即便是住在他们府中的杨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没有说一出手就是一箱金子的。   但凡是机灵有脑子的,大抵都明白自己看轻了这个未来的世子妃。   不知不觉间,奴才们的跪拜姿势都更加标准了。   宁慈在一地奴才面前走了几步,忽然道:“在王府有呆了超过二十年的,站起来。”   一句话出来,几个姑姑嬷嬷们都是一颤。她们忍不住偷偷瞄了后面坐着的江承烨,只见世子爷正抱着儿子逗弄呢!哪有半点要管一管世子妃的模样!?   都是老人精了,自然懂得审时度势。   将近十个嬷嬷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候宁慈发落。   “劳烦几位上前来。”宁慈淡淡的发话。   嬷嬷们低着头走到了最前面,站在宁慈面前。   宁慈在她们的身上一眼从头扫到位,目光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出来。她弯身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把金簪子,走到了嬷嬷面前,素手握住一把簪子,给第一位嬷嬷戴了上去。   “姑、姑娘……”饶是经验丰富,这会儿也不知所措了,这、这是要赐金簪子?   “站着,别动。”宁慈淡淡的开口,一时间嬷嬷们不敢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宁慈把她们原本粗糙不值钱的头饰拿了下来,将金簪子别在了她们的头上。   厚重冰凉的金簪子让老嬷嬷们头皮发麻,浑身冒汗。直到宁慈将这一把簪子一人一只的别出去之后,她笑了笑,和气道:“几位嬷嬷都是王府的老人了。宁慈初来乍到,往后还有许多规矩,需要嬷嬷们提点,这点见面的小礼物,是宁慈的一番心意。”   “谢、谢姑娘赏赐……”一派嬷嬷全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同一时间,坐在后面的江承烨忽然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那几个老嬷嬷浑身一震,立马改口:“谢世子妃……谢世子妃!”   称呼什么的,其实宁慈当真不在乎,可是看着这个这么较真的男人,她忽然觉得他实在是可爱。   领了赏的嬷嬷们将激动地心情压抑下来,感受着脑袋上的分量站到了一边。   宁慈默了一默,再度开口:“春桃、素菊、福巧、莲儿,你们四个过来。”   这一开口,下人们都愣住了。尤其是被叫到的四个丫头,更是意外不已。   宁慈从进府到现在,不过数日,这四个丫头是王妃院子里的丫头,按理说宁慈根本不会晓得她们的名字。   看着嬷嬷们的赏,四个丫鬟忍不住狂喜。   她们是王妃院子的人,这世子妃要讨好,只怕一根簪子可不够!   四个丫鬟在意外之后,含着笑走到宁慈面前,低眉顺眼的一派恭敬的等赏。   宁慈扫了他们一眼,微微退后一步:“来四位嬷嬷,给我掌嘴!”   掌掌掌、掌嘴?   四个丫头已经惊呆了,嬷嬷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宁慈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几乎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世子妃,你……你凭什么掌我们的嘴!我们……我们都还是要服侍王妃的!”春桃性子烈,立马反口回击。   宁慈目光沉冷,看着几个嬷嬷:“听不懂话吗?掌!嘴!”   “是要我亲自来吗?”后面的江承烨把小鱼儿交给了金玉满堂,让他们带着他到后面去玩,这才起身走到宁慈身边,看着一旁的几个嬷嬷。   “是、是!”几个嬷嬷带着无措走到了四个丫头面前,一个负责按着,一个负责掌嘴。顷刻间,整个前厅都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嘴声和丫头们的惨叫声,地上跪着的一片奴才越发的压低了身子,深怕躺枪。   这些嬷嬷们干了很多年的活儿,手上的力气可不小,这么打了将近五十个耳光,四个丫鬟已经嘴角流血,整长脸都红了,样子要有多惨就有多惨。   宁慈叫了停,走到是个丫鬟面前:“我现在问你们几个问题,答得好的,就此揭过,答得不对,那就接着打。”   四个丫鬟已经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流着眼泪呜咽。   宁慈看着她们,冷冷道:“你们告诉我,什么叫野种?什么叫拖油瓶?”   此话一出,不只是是个丫鬟,下面的奴才们都是身子一僵,明白了宁慈这招杀鸡儆猴。   四个丫鬟万万没想到,她们背地里说的那些话竟然会被宁慈知道,明明进府没多久,不仅知道她们的名字,还将这些话都听了去!   前厅顿时哭声一片,四个丫鬟的脸红肿,嘴角溢血,只能趴在地上哭喊求饶。   宁慈看着她们一个个并没有再狡辩托词,而是一味求饶求恕罪,当真没有再打她们,而是望向地上的一片人。   “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样子。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管你是哪个院子的人,只要我还在一日,你就别想逃过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需要我再请嬷嬷们给你们从头教起吗?”   所有的奴才,包括了嬷嬷们在内,悉数跪下磕头,异口同声:“奴才谨遵世子妃教诲。”   宁慈走到江承烨身边,对着他眨眨眼:我表现得还好吗?   江承烨回以一笑:不错。   “嬷嬷,将这些金叶子每人发两片,往后大家都是王府的一家人,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做得好的,无上限封赏,做的不好的,谁若是有兴趣,可以自己体会体会。行了,都散了吧。”宁慈最后发了话,嬷嬷们上前发金叶子。   其中一个老嬷嬷走到宁慈身边,一副俨然已经成为了自己人的模样:“世子妃,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慈淡淡一笑:“嬷嬷请讲。”   老嬷嬷看了看地上的是个丫头:“她们……毕竟是王妃院子里的人……”   “再去买四个丫头,给王妃送过去,这几个丫头,就当是我跟王妃要了,送到我院子里去。”宁慈说的再自然不过,吓得地上的四个丫头已经瘫软在地。   宁慈得宠,世子爷惯着。一个下午打了奴才立了家威的消息瞬间在整个王府传开。   景王妃直接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她执掌王府后院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和她夺权,现在还拿走了她的人,她凭的是什么!?   可让王妃意想不到的是,宁王竟对这件事情缄默不言,仿佛默许了宁慈的做法。   “承烨太宠她,这往后还怎么得了!?”景王妃已经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的表示了她对宁慈的不满。   宁王目光沉沉,他看了王妃一眼,竟笑了出来:“你为何这般恼火,难道你忘记,当初你进王府,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么。”   已经被宁慈的手艺和小孙子沾满了心的宁王俨然将宁慈当做了儿媳妇。王妃最了解宁王,见到他这般维护,她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最后生生的将怒气压下来:“我要去一趟宫里!”   宁王没有拦着,起身离开:“我去看一看小鱼儿。”   宁慈今日算是出了大风头,可是也算是有了大动作,回来就累了,江承烨心疼她,主动担负起了照顾孩子的责任,让她好好休息。   宁慈回到房中,将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叫来了颜一。   “把这个给纪千灿,让他查清楚。”   颜一将东西收好,飞快的离开。   颜一已经成为纪千灿和宁慈的接头人,事实上,整个王府目前来看,也只有他能安全的做到。   然而,颜一并没有直接去找纪千灿,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金玉满堂她们的屋子,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了江承烨。   江承烨看着那柄簪子,似乎只是一扫,就收回了目光:“听她的吩咐就好,往后都不用再跟我请示,你去交东西。万事小心。”   “是。”颜一领命,很快就消失在房间里。   ------题外话------   1心情料理秀才投了2张月票   2雁雪纷纷秀才投了3张月票   3chillyzhao秀才投了1张月票   413515055362童生投了1张月票   5小八戒2009秀才评价了本作品   6494921596900秀才投了2张月票——感谢各位滴票票,貌似有个亲亲一下子投了八张,但素木有显示完全!最近在做毕设赶着回家,所以说好的大长篇也木有兑现,小安子顶锅盖上来道歉~   文文所剩不多,大结局倒计时!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同床共枕一家人   景王妃进宫,一去就是半日。直到夜里才回来。且去的时候还是气急败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春风得意,连带着看着那几个新丫头,都是一派和气,让姑姑们耐心教导她们该如何在身边伺候着。   晚上的这一餐,并没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宁王有事外出,王妃未归,所谓晚饭都是厨子做了送到各个院子的,而江承烨这边,自然是宁慈亲自下厨做的。   小鱼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鱼泥,一整个晚上都心情极好的赖着宁慈。本着饭后消食的目的,宁慈索性就这么带着小鱼儿他们四处散步。既然都是在一个院子里面,那就不可避免的遇到另一个人。   杨敏茹的心情似乎也是极好的。种满花卉的院子中央设了一方圆石桌,一边有她的随身丫头在抚琴,她则是在一旁翩翩起舞。水秀滑下露出了一截皓白的手腕,抬手旋身间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因着宁慈她们的位置站的有些隐蔽,一旁的丫头们浑然不觉,一边拍手叫好一边笑嘻嘻道:“小姐无论身段样貌都不输于那个宁姑娘,世子爷即便是铁石心肠,到了小姐面前,也定然是说不得重话的,小姐这次一定能成为世子妃!”   这一头的江承烨脸色一沉,下意识的就要去看宁慈的反应。可是宁慈只是让小鱼儿他们都噤声,然后小声的咕哝:“王府生存法则之一,果然是不要在花园里说人是非……”她瞅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笑道:“反正也无聊,咱们就听听墙角!”   江承烨俊美微蹙:“有什么好听的。”   宁慈晓得明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江承烨抱住她:“不需要你做这些,我明日便……”   “嘘!”宁慈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注意听,那边果然就传来了杨敏茹的声音。   杨敏茹是笑着的,可还是微嗔道:“休得胡说!回头被打了嘴巴,我可救不了你!”   这话自然是说的宁慈惩家奴的话,可那丫头似乎并不害怕,反倒笑道:“小姐,难道你忘记夫人说过的话了吗?男人哪个喜欢母老虎的!其实依奴婢看,这世子爷多半的情结在于愧对那个宁姑娘,小姐您这么多年来看到那些官宦人家的例子还少吗?即便有从外边带回来,哪个不是一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开始趾高气昂的,仗着男人的一点愧疚就这么把男人的耐心给耗完的,这天下美人千千万,宁姑娘这样的,就是那种不会抓住男人的心的人!”   杨敏茹好气又好笑:“还说!回头真让人听见了!”   丫头一点也不怕:“小姐你还不知道吗!王妃都从宫里回来了,奴婢都打听过了,那事儿,指不定就成了!这个宁姑娘,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丫鬟的话一出来,江承烨的脸色更难看,可他整个人都被宁慈拉着,而原本应当愤怒生气的这个女人,此刻却听墙角听得十分愉快。   “啧啧啧,想不到连一个丫头都能成宅斗小博士了。”宁慈越听越觉得好笑,一行几个人已经蹲在了地上,就连萌萌哒小鱼儿都煞有其事的盯着那边,也不晓得他听懂没有。   金玉满堂都懂事了,这会儿听到那个丫头口无遮拦,隐隐有些担心,金玉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儿道:“二姐,为啥她要这么说,啥事儿啊!?”   满堂则是更为直接,目光直直的盯着江承烨。也对,有时候男人之间的事情,一个眼神就够了。因为满堂的眼神,金玉也望向了江承烨。   江承烨有些不自在:“别乱想。”   宁慈也对他们笑了笑:“是啊,别乱想。”   金玉满堂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只不过,她们不乱想,并不代表别人不会乱想。   杨敏茹在听到丫鬟说出的话后明显欣喜又激动:“此话当真?王妃当真已经把这件事情落下来了?”   丫鬟得意的笑着:“那是自然!奴婢还能骗小姐不成!王妃回来的时候开心的很,奴婢上前请安,她还给了奴婢赏钱,让奴婢这些日子好生照顾小姐呢,啊不对,以后就不是小姐了,可得改口叫世子妃了!”   杨敏茹的眼睛顿时亮起来,舞也不跳了,整个人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瞪了瞪丫头:“你这死丫头,竟现在才告诉我!走,咱们现在去看看王妃。”   说着,杨敏茹命人收拾了这里,带着丫鬟一路奔向王妃的院子。   等到她们都走了,宁慈一行人才缓缓走出来。   金玉紧张的扯着宁慈的衣袖:“二姐,她们说的世子妃不是你么?为啥那个姐姐也……”金玉带着狐疑的目光望向江承烨。   宁慈伸手拉住他们两个的手:“别胡思乱想,这些都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想的。今日已经去过国子监,里面的可都熟悉了?”   金玉、满堂点点头,表示已经熟悉了。一边的江承烨已经抱起了小鱼儿,宁慈转头对他道:“你先带小鱼儿回房间,我带金玉满堂他们回去,一会儿就回来。”   江承烨点了一下头,拍了拍小鱼儿的屁股:“走,我们回去等娘亲。”   目送江承烨他们离开,宁慈把金玉满堂带回了他们的房间。   事实上,严格算起来,大概从三年前开始,宁慈就没有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的帮他们张罗梳洗和床铺。金玉的房间和满堂挨着,两个孩子长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大家挤在一个大大的床铺上睡成一排。   金玉看着弯腰铺床的宁慈还有等在一边的满堂,忽然就冲上去抱住宁慈,连带着声音都哽咽起来:“二姐,我想和你睡。”   宁慈转过身来,把金玉拉到床边坐下,看着她微红的眼睛,温柔的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是这床睡得不舒服?”   满堂也过来挨着坐下:“三姐,你怎么了?”   金玉一时间忍不住,小声的哭了起来:“二姐……我想回去……”   金玉这么一说,连带着满堂都安静下来。宁慈静静地打量他们两个的神情,忽然伸手把他们两个都抱住。   “二姐……我想大姐了,也想元宝,还有二婶,她身子不好,我也想杏芝了,二婶说杏芝学说话的时候,让我去教杏芝喊姐姐的……”金玉零零碎碎的说着那些心底的话,可是也并没有因为说出来之后就轻松多少,相反的,她更像是把心底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儿似的。   宁慈心里微微的泛着疼,但也耐心的问:“你们不喜欢这里吗?汴京比东桥大,也比东桥好玩漂亮。你们可以去最好的学堂,看最好的书,有最好的先生。你们也不喜欢吗?”   满堂从宁慈的怀抱中抬起头来,尚且未脱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严肃,他原本是懂事的,自从来到汴京,也一直听话守礼,有时候他还会提点金玉,告诉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否则会给二姐添麻烦。   可就是这么懂事的孩子,这会儿也说起了心里话:“二姐,这里是很好,屋子比咱们村子的大,比咱们村子的屋子漂亮,街上好玩得多,好吃的多,学堂里面桌椅板凳都比禄庄书院的好,连书都更多更齐全。这里什么都好,可我还是喜欢东桥。”   “二姐,我们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才带我们过来,可是我和三姐都喜欢东桥。每个旬假我都会带着元宝去农场里面玩,还要去山上看看有什么果子熟了,还有何远哥家的豆子,丫头,他们还让我教他们识字来着……”满堂越说头低的越低,最后和金玉说出了一样的话,“二姐,我想大姐了……我也想村里的人了……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长大的地方,这里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不熟悉……”   宁慈扶住了他们两个的肩膀,看着他们红着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是傻瓜!”   她把两个弟妹一左一右拉到身边坐好,耐心温柔道:“二姐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一辈子住在这里?你们不喜欢这里,难道二姐就喜欢吗?”   两个人一听,眼睛都是一亮,金玉兴奋的扯住宁慈的袖子:“二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回去吗?我们还能回到东桥吗?”   宁慈笑着搭住他们的肩膀,道:“二姐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就算它再华美,再尊贵,也不喜欢。每个人都有属于她自己应该呆的地方,可有时候,并不代表这个地方属于她,她就要一辈子守在那里。有时候走出那一方困地,看到外面更多的风景,人也会跟着变化。无论是眼界还是心胸,都能随着眼光所及之处而变得越发宽广。只是有的人心中无情,所以他会追逐更多的名利,不断地到达一个地方,又不断地离开一个地方,到最后,反而忘记他的根在哪里。你们今天说这些,其实二姐很开心。因为你们有感情,所以才有挂念。即便一个地方再好,没办法和心里的那个地方相比。”   两个人听得认真无比,甚至还连连点头。   宁慈伸手摸摸他们的头,继续道:“可是既然我们喜欢那个地方,就应该让它变得越来越好。这些好不是凭空想象就能出现,而需要你去亲力亲为的做一些事。”   满堂看着宁慈:“就像不夜镇和咱们的农场牧场!”   宁慈点头:“没错,就像咱们的农场牧场。”   “你们来到汴京,看到这个地方的好,就会知道东桥和它比起来,又有那些不好。你们喜欢东桥,那你们以后回到那里,就会想让它变得更好。一个人活着,总要有一些事情去做,才不断白白活着,惶惶度日。二姐带你们来,更多的也只是希望你们能开阔眼界,学到更多东西。并不是让你们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明白吗?”   金玉伸手抱住了宁慈:“那二姐,咱们啥时候能回家呢?”   宁慈怔了怔,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她缓缓道:“不是告诉过你们,人活着,总有些事情要去做吗?二姐现在,正在做这件事情。所以,只要等二姐做完这件事情,自然就能带你们回家。”   她让金玉和满堂站到了她面前,做出了最后的叮嘱:“这段日子,你们就当是出来玩。你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收集起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让元宝、豆豆、丫丫和所有村子里没办法来这里的人都见识见识,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开心,好吗?”   心情忽然间就变得轻松起来,金玉笑了起来,抬手擦了眼泪:“恩!我知道了二姐!我瞧见这里有好多好看的布,都是咱们那里没有的,我要用我存起来的钱给豆豆他们买好看的布做衣裳!”   满堂也笑了起来:“王秀才那几本书残残破破的,等我回去,我给他带一套最全的书,免得他抄抄补补的!”   两个人都是懂事的,宁慈也放下心来:“所以去了国子监,你们……”   金玉满堂齐声回答:“我们一定好好读书!”   开导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两个孩子都还没洗澡,宁慈让金玉满堂回屋,她去吩咐下人弄热水,可是她才刚一动身,金玉就撒娇似的抱住她:“二姐,咱们今晚可以一起睡吗?就像以前那样!”   一起睡?宁慈笑了,看了一眼满堂。   满堂已经是大男孩了,这会儿清咳两声:“三姐,你别闹!”   金玉很严肃:“我没闹!”   像以前那样……大家横在一张大床上,睡在一起。   现在想一想,都会觉得开心温暖。   宁慈把金玉松开:“我先去给你们弄洗澡水,一起睡就一起睡!”   金玉立马开心的欢呼起来,满堂整了整,旋即也笑了出来。宁慈想着回去跟江承烨说一声,可她没想到的是,打开门的那一刻,江承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牵着小鱼儿站在了门口!   似乎是怕小鱼儿夜里着凉,父子两个都披上了同样的白色披风,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就这么站在门口,大的俊朗无双,小的漂亮可爱,如今这样同系列的打扮,更加像父子了。   “你们……什么时候……”宁慈有些意外,毕竟这样的做派实在是很不像他的做派。   说话间,江承烨已经放开了小鱼儿的手,小家伙哼哧哼哧的爬过门槛,扑的一下保住了宁慈的腿:“鱼儿也要一起睡!”   一起睡?   江承烨也走了进来,站在宁慈面前,含笑道:“夫人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宁慈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江承烨已经叫人准备了热水,金玉和满堂各自去洗澡,江承烨让颜一带着几个下人直接又搬来了凳子和床板,就这么在屋子中间支了一张大大的床铺,长长的横过来,足以睡六七个人!   这算得上是宁慈三年来第一次像从前那样,和他们一起睡在大大的床铺上,而这一次,还多了她的丈夫和儿子。   金玉满堂似乎格外的开心,连洗澡的时间都缩短了不少。没过多久,屋子里的“大床”上,就横满了人。   满堂睡在江承烨一侧,金玉睡在宁慈一侧,小鱼儿则是睡在宁慈和江承烨中间。似乎是对这种睡法很稀奇,他笑呵呵的从宁慈这边爬到金玉那边,又从金玉那边爬到满堂那边。   最后江承烨一把捉住这个小东西,放回到中间让他睡好。   夜静悄悄,原本闹腾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宁慈这三年来睡眠极浅,现下两边的呼吸声她都清清楚楚的听着,一双眼睛睁着,怎么也睡不着。   想着金玉满堂的话,宁慈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起身想去外面走一走,可她才刚刚一动身,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江承烨也小心的坐了起来,安静黑暗的屋子里,他侧过头看着宁慈,宁慈仿佛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小慈,有些事情,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了?”   ------题外话------   嗷嗷嗷!昨天一下子收了几十张票,把小安子看傻了,好多票票!好多票票!今天的论文写了好久,改了好久。耽误了发文实在是对不起!   1pancyy秀才投了3张月票   2光井微钢秀才投了2张月票   3一棵甜甜菜秀才投了5张月票   4987667182秀才投了1张月票   5新宠儿秀才投了10张月票   6zzt123秀才投了4张月票——其实还有好几个,可是后台显示复制过来都软了,总之谢谢大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待查真相欲出水   江承烨的声音低沉魅惑,握着宁慈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可宁慈就像是一瞬间被定住了一般,不言不语,同样沉默的回望黑暗中的江承烨。   江承烨握着宁慈纤细的手腕,忽的,他的大手游移,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江承烨就这么牵着她的手下了床,站在她的面前,动作轻而无声的将她抱了起来。宁慈被放到了一边的卧榻上,江承烨手里拿着她的绣鞋,半跪在地上摸索着帮她穿好鞋子,又亲手拿了披风为两人披上,借着外面朦胧隐晦的月光,站在了清幽的院子里。   江承烨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仿佛是在给她安心的力量。   “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江承烨靠近了一步,宁慈身上淡淡的香气瞬间萦绕过来。他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不想逼她。   “你带着金玉满堂过来,并不是想要让他们落户京城,你还要带着他们回去?所以你这样一趟跟着我回来,又是何必?”   宁慈垂着眼,听着这话,她仿佛才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她仰起头对着江承烨淡淡一笑:“我不是说过……我是陪着你……”   “宁慈,跟我说实话。”江承烨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已经将她看了个透彻。   不是不想说实话,只是这件事情,她不希望让他知道。   他疼她宠她,所有有时候,她也希望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护他爱他。   她知道他的伤痛是什么,所以才越发的不去提,不去触碰。可是面对江承烨坦然的追问,她又有些犹豫。   “承烨……我不会害你。”宁慈静静地望向江承烨,“我随你回来,的确是如我所说,三年前你没能解决的事情,三年后我陪着你一起回来。只是除此之外,我也有我的承诺和约定要去完成。你……不要逼我……”   江承烨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痛色。温暖的手掌轻轻地附上了她的脸:“可我只想让你做你喜欢的事情。”   宁慈却笑了:“承烨,什么是自己喜欢的事情?”   江承烨原本想要说厨艺的事情,可是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时,欲言又止。也许曾经让她觉得开心轻松地事情,到了如今,也多多少少的掺杂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吧。   宁慈反握住了江承烨的手,定定道:“曾经我们以为让自己心生愉悦,能够全身心投入其中的便是喜欢的事情,可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从前我也是那样想着的,但到了如今,我却觉得,做着让以后过上平静无忧的日子的事情,就是喜欢的事情。”   江承烨笑了,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抵着头道:“我看你是这几年停不下来,处处都嚣张跋扈剑拔弩张,从前还以为自己捡了只小兔子,没料到才撒手不久,便成了小狮子。”   宁慈见他就这么岔开了话题,大概也明白他不会再追问下去,也跟笑了出来:“你怕了?”   江承烨的眸子亮了几分:“我会怕?”随着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加重几分,那股子流氓劲儿又来了,说话间满是诱惑,“怕你求饶都来不及!”   自从回到汴京,江承烨的宠爱和呵护宁慈都看在眼里。也许在他心里,他真的更加紧张担心。害怕她和小鱼儿他们在这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才会那么目中无人的把她们都护了起来。   宁慈抱着江承烨,心里生了调笑的意思,她双眼黑亮的看着江承烨:“江承烨,本夫人此次来到汴京可是要做大事的,你那些莺莺燕燕,本夫人要是一个力道使大了,那可就说不好是疼还是伤了,可千万别跟我急。”   江承烨把下巴窝在她的肩窝:“夫人有什么用得到为夫的地方,不要跟为夫客气。”   宁慈微微歪了歪脑袋:“要是皇上真的下旨让你娶杨敏茹,你娶不娶?”   江承烨似乎是轻笑一声:“谁让我去娶她,我便取谁的命。”   真是……宁慈伸手捶了捶他的胸口:“当真是不正经?”   江承烨一把握住她的手,所处的却是另外一番话:“明日起,好好治手。”   宁慈的笑容怔了一怔,末了,她微微一点头,靠入了江承烨的怀里。   宁静的夜里,江承烨的话里带着无声的叹息:“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有我护着你。至于其他的事情,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在一旁听着。”   宁慈靠着他,良久,才沉沉的“嗯”了一声。   景王妃从宫里回来之后,消息还不算传开,而就在第二日宁王下了朝之后,江杨两家联姻的事情便传开了。   宁王府里开始热闹了,前一日还躲在屋子里足不出户的杨敏茹第二日便大大方方的去向景王妃请安。据说景王妃十分开心呢,用完早膳之后便在花园赏花,而后没多久,杨夫人也过门拜访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杨敏茹是有皇帝太后撑腰,一纸婚书下来,谁是主母还说不准呢!   如果说前一日大家还因为宁慈的威风而心惊胆战,那么今日,宁慈的那些行径都变做了大家的笑话——当真是乡里出来的野丫头,连风向都没看准,便开始撒泼示威了?如今大势所趋,只要圣旨下来了,她能做个妾便已经是世子念旧情了!这往后的世子妃,还不是杨姑娘的囊中之物?   花园中那一派和谐被所有下人都看在了眼里,倘若宁慈在此,必然又会听到那些议论之声。可奇怪的是,府里上上下下从一大早就没有瞧见宁慈那一拨人的声音,最后稍微一打听,才晓得世子一大早便带着宁慈和她的弟妹们出门了,具体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晓得。   同一时刻,太医院中,封千味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罩袍,半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彼时,宁慈正坐在一旁,由江承烨和孩子们陪同着,让封千味把脉。   一边站着一拨太医院的院令,整个医室中鸦雀无声,连呼吸都被屏住了,没人敢打扰。   脉枕边躺着一排金针,封千味手指微微一抖,收回了手,蹙眉沉思。   “其实你的手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我游历这些年,更加奇怪的症状都瞧见过。你的手之所以没有好,应当是与当初怀着孩子受了伤,又迟迟不用药有关,还有一个便是心境,你若总想着这双手再也好不了,即便是神仙下凡,那也治不好你!此次金针刺脉,需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我会让承烨来为你施针,所有的穴位我都会告诉承烨,另外再配上内服和外服的药物,一个月之后,你的手必然能够痊愈。”   听着封千味的话,江承烨有些不安:“不会有其它问题?若是好不了又该如何?”   封千味哼哼:“你是有多不希望你媳妇好起来?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他随手甩出一副脉络图,“拿去看熟。”   脉络什么的,江承烨怎么会不熟悉?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曾,抱着儿子站在宁慈身边:“不必。”   封千味微微一挑眉,对着一旁的太医们道:“你们,带着世子去抓药。照着我先前配出来的药方,还有你们先前制的药膏,应当也好了。”又指了指江承烨:“你你你,跟着过去!”   江承烨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宁慈,终于松了口,对她说道:“我去去就来。”   宁慈对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金玉和满堂想要见识见识太医院和他们东桥的药堂有什么不一样的,江承烨索性抱着小鱼儿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医室之中很快就只剩下宁慈和封千味两个人。   封千味已经坐回到书桌前,拿着一支狼毫不晓得在写些什么。宁慈只是沉默片刻,便起身走到封千味面前,坦言道:“先生若是没话要交代宁慈,宁慈就先行告辞了。”   封千味没有反应,宁慈垂了垂眼,转身就走。   “宁丫头,你在查什么?”封千味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宁慈的步子也随之止住。   封千味放下手里的笔,将桌上的纸拿起来吹了吹,宁慈转过身时,将好对上了他望过来的目光。   封千味一直以来都是个老顽童,带着些老不休的味道,可今时今日,他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凝重。   宁慈心中的想法越发确定,她定定道:“先生想知道宁慈在查什么?”   封千味没有说话,宁慈只觉得心中一阵沉沉。   “先生自最初开始,便一直帮着宁慈,帮着承烨。在承烨和宁慈看来,先生就犹如再生父母一般,对待先生更是敬重有加。只是宁慈未曾想到,先生对我们,也会有隐瞒。”宁慈定定的看着封千味,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到破绽。   然而封千味终究没有让宁慈看到任何破绽,他只是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当真是让人心寒。那些药材可都是珍贵的东西,莫非你以为我会害你,所以才总是背着我们将药材都销毁?”   那些药材有多珍贵,封千味自然是知道,可是宁慈的手即便是从当年就受了伤,这三年接连不断的给她找药,不可能一丝一毫的起色都没有。封千味唯一能猜到的,就是宁慈根本没有将那些药悉数吃下去。   宁慈的目光沉冷了几分,朱唇轻启:“没了一只右手,我还有左手,还有一条命。可若是连这条命都没了,我怎么去查清楚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封千味皱着眉头将手里的纸拍在桌子上,“丫头,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老头这辈子没做过几件亏心事,现在也不屑于去做什么手脚。这些药材都是顶好的东西,莫要再浪费。你这只手,算是老头欠你的,安心治好,莫让承烨再为你担心。”   “你的动静虽然小,但并不代表没人晓得。老头劝告你一句,不该查的便不要去查,你也须得考虑到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个事实。”封千味说到最后,言语间竟带上了些不同的味道。   “另外……”封千味忽然拉长了声音,望向宁慈的目光也越发的幽深:“皇上的措举已经引起了朝野上下的注目。一旦你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必然又是一番大动干戈。不偏帮的说一句,当初瞧着你的手艺,老头我就好奇若是你生在汴京,有会有怎样一番作为。只是如今,小皇帝铺的这条路,只怕你并不好走。奉劝你一句,这些朝斗之事,身为女子总归要生疏一些,治好了手,你便回东桥去吧。老头能保证,只要有我或者一日,三年前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   封千味在这一番话,已经是极尽低声下气。   然而宁慈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动容,她堪堪立于桌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畏惧:“先生这话错了。先生有先生的不得已,宁慈也有宁慈的坚持和承诺。这个汴京,宁慈一定会离开,可即便我离开,也是要在有些人付出代价的前提下。宁慈已经说过,先生就像是承烨和宁慈的长辈一般,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先生今日这样提醒宁慈,已经是仁至义尽,宁慈感激。只是往后的事情,宁慈依旧会按照原定的路走下去。”   封千味终于有些急了:“所以你也不顾你的孩子的安危,也不顾及你亲人的安危了?”   宁慈却是淡淡一笑:“我信承烨,我也信自己。若是连她们都保护不好,宁慈也没这脸面去履行曾经的诺言。”   封千味沉着脸,不再说话。   “想必他们都已经逛完了也抓好了药。先生,宁慈先走一步。”话毕,宁慈转身往外走。   封千味看着宁慈脊梁挺拔的背影,苦笑一番,忍不住叹息:“都是固执的孩子。”   出了医室,宁慈在旁人的带领下去到了江承烨那里。   江承烨正跟三个孩子讲着铜人穴位像,难得的是三个孩子都听得津津有味,见到宁慈过来,满堂兴奋地拉着她走过去:“二姐你看,姐夫说点这个穴位人就会睡着,点这个穴位就会哈哈大笑,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宁慈调笑道:“所以,你不做厨子要做读书人,现在是不是也不想做读书人,要做江湖人?”   满堂摇头:“才不!我要做文武双全的人!”   宁慈摸摸他的头:“好,文武双全!”   江承烨把宁慈拉到身边:“先生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宁慈淡淡一笑:“让我治好手,往后才能在厨艺界名扬天下啊!”   江承烨笑了:“你倒也不谦虚。”   宁慈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在太医院拿了药,江承烨和宁慈乘着马车往回走。一路上,江承烨似乎有话要说,方才在宁慈在里面的时候,几位太医莫名的向他道了喜,他才知道朝中对江杨两家的联姻已经传开了。   此时回去,府中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况?   江承烨有些沉默,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宁慈一直看着窗外。   因为江言的圣旨颁了出来,如今的汴京与三年前的东桥热闹程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汴京本就是大都,许多经商的商人都回来此寻找商机,这样望出去,服饰各色的人混杂在一起,简直热闹无比,而马车行走间也相对要困难一些。   走了没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探进来一个头:“世子,前头堵住了!”   江承烨淡淡道:“何事?”   车夫答道:“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围了许多人,世子,要不要改道走?”   江承烨微微皱眉:“前面是什么地方?”   车夫瞧了一瞧,回道:“回世子,是百味楼。”   百味楼,汴京的那家百味楼。   江承烨下意识就看了宁慈一眼,宁慈也回以他一个眼神。   江承烨心领神会,吩咐道:“不必改道,往前走。”   ------题外话------   啊啊啊啊!终于要回家过年了!   今天发现还有撒花花和钻钻的妹纸!抱住亲一个!   1tsyuanyang秀才投了2张月票   2yharkz秀才投了1张月票   313515055362童生送了5朵鲜花   4爱吃鱼的小狗秀才投了3张月票   5等待明天的明天秀才投了10张月票   6362538915童生投了1张月票——谢谢大家的票票!   后面回家之后时间更多,情节也会紧凑起来,王妃之类的人物也会介绍清楚!然后就是最后的相爱相杀了!   谢谢大家!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百味楼前斥恒罗   汴京的百味楼,是大周遍布全国的百味楼发源之始,也是云集了天下名厨的豪华酒家。因着地处汴京,又是百年老店,所以有许多宫中退出来的御厨都会在这里挣些钱,又或是收些徒弟。   而今日,这百味楼前喧哗拥堵,车行而不过,所有人堵在这里,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江承烨让车夫把马车行驶到百味楼前,之始稍稍靠近一些,一股香气就飘了过来,江承烨皱皱眉:“这是……”   小鱼儿鼻子动一动,居然和宁慈异口同声:“烤乳羊。”   宁慈有些意外的望向身边的儿子,小鱼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同样望着宁慈。江承烨看着他们母子,忽而笑了笑:“看来儿子随你。”   宁慈更多的注意力在外面,她对着车夫道:“去前边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应了一声,跳下去跑向那一头,也就是车夫跑过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来自人群的一阵阵唏嘘声,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有胆子小的姑娘甚至叫了出来。   车夫很快就回来了,可看他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对劲,果不其然,车夫一回来便说道:“世子,夫人,咱们还是换条道儿走吧,前边儿……实在是……”   “到底怎么了?”倘若是别的事情,宁慈也许就这么过了,只是这香味实在是飘得有些远,她这见到美食就要瞧一瞧的老毛病还没有好,这会儿有些好奇。   车夫的脸色有些难看:“前……前面是在烹制……烹制美食……只是……”   “我去看看。”宁慈闻言,已经起身要下车,江承烨比她快一步,已经下车伸手去接他。宁慈下了车,小鱼儿也雀跃的伸手要抱抱。   就这样,一车的人都下了下来,往着人群方向走。   江承烨当日凯旋而归,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番也不晓得是谁先喊了一句“江元帅”,随后许多目光都望了过来。   而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各异,有受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的,有愤怒的,有伤心的,当他们瞧见江承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道来,甚至还有些激动,再将目光落在江承烨身边的宁慈身上时,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多了一分打量。   直到走近了,宁慈才明白为什么百姓看到江承烨会有些激动。   百味楼的边上被支出一个小摊位,而这个小摊位的摊主……   “恒罗人。”江承烨长身玉立的站在宁慈身边,淡淡的发话。   只怕整个汴京没有人不知道,江承烨的名号已经足以让恒罗人闻之变色,而如今这些战败还不知收敛的恒罗人竟然公然在天子脚下嚣张跋扈出演挑衅,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去将他们刚走,所以在见到江承烨时,大家才有了那样的神情。   而这群恒罗人究竟在干什么,宁慈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古往今来,踢馆这种事情并不常见,有人踢得低调华丽,有人踢得嚣张跋扈。而这群恒罗人,毫无疑问是踢得嚣张跋扈且残忍血腥。   大致的情况,一旁有些热心之人对着江承烨他们说明了。无非是今日百味楼要招待一批从恒罗前来的使者,这群使者分为好几批过来。而这些人自然是打头阵的那一批。他们不吃楼里的食物,要百味楼把他们随性的食材烹制。   因着是使者到访,不久之后还要进宫去觐见皇帝,百味楼自然是不敢怠慢,可是他们将那些羊肉烧好之后端过去,却被恒罗人找上了麻烦。   “我们恒罗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不像你们大周人,小碗小碟小家子气!你们根本不懂美食,再好的食材都被你们糟蹋了!”   可惜的是那些锅子里的羊头,还没吃上一口就全被砸了。之后,恒罗使者便在百味楼之外支起了这个摊子。可是他们烹制出来的羊肉,竟无人敢去吃。   将即将临盆的母羊投入炭火中烧烤,当炭火将母羊全身烤熟之后开膛破腹把乳羊取出。整个过程都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的母羊怀着幼崽在炭火中被火火的烤死,发出来的嘶叫声是这一派升平的皇城脚下从未有过的血腥暴力。胆子大的也只敢看一看,胆子小的即便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都没能彻底将那母羊的嘶叫声隔绝开去,   恒罗人似乎全然不在乎这些,他们依旧是兴致勃勃的烤着母羊,而后开膛破肚取出乳羊,开价是一百两一只,除此之外,还要打赢他们最强壮的勇士,才有资格吃这一盘炭烤乳羊。   “炭烤乳羊是我们恒罗给最尊贵的人食用的,吃它的人不仅要身份尊贵,更要有无边的力量,强大的胆量和勇气。你们大周果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这皮酥肉嫩,味道鲜美的极品食物,我看你们是吃不起,也不敢吃!哈哈哈哈……”   这么一群恒罗人,已经毫无疑问的激起了不少人的愤怒,奈何愤怒是一回事,一百两对于即便是身在汴京的人家来说,也不是什么想吃就能吃到的。方才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男子扔了银子,最后还是败在一旁那个穿着皮甲背心的彪形大汉手上。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江承烨,恒罗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江承烨。   这群人的确是前来的使者,而最为嚣张的那个使者见到江承烨,竟然也视若无睹,依旧嚣张跋扈。   “大周全胜,如今正是普天同庆之时,恒罗人战败,如今要来大周进贡,向大周俯首称臣,算是国家邦交,这个时候起什么冲突,是不是不太妥当?”宁慈转过头问身边的江承烨。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关心:“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觉得不妥当的样子吗?”   宁慈知道江承烨是与恒罗一战中的主帅,这时候将他模样酷酷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倒有些好奇你上了沙场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十分英勇?”   江承烨日行一例的调戏:“即便不上战场,我依旧能让你瞧瞧我有多英勇。”   宁慈斜睨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些恒罗人嚣张的有些奇怪,宁慈看着那一只一只被烤熟的母羊,望了望自己身边的小鱼儿。   一旁的大人看着都不忍看,可小鱼儿只是皱着眉头,一脸深沉的看着那些可怜的母羊,对于一个小小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江承烨想要去捂住他的眼睛:“不要让他看这些。”   宁慈拦住了江承烨。   “他比你想象的勇敢。”宁慈淡淡的说了一句,望向江承烨,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爹爹上战场杀敌,杀的都是那些血腥残忍的敌军。身为爹爹的儿子,看到这些过街老鼠,他又怎么会怕?”   宁慈的话轻柔且清晰,可是听在江承烨的耳中,却莫名的带着震撼!   他的儿子……   江承烨望向小鱼儿,他果真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   “江元帅!这群恒罗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一旁有百姓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发话。   “是啊,江元帅!这……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这些恒罗人果真没有人性,即便是吃东西都吃的这般残忍!”   “哼!无知之辈!”为首的一个高大男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看气度不凡的江承烨一眼,继而道:“你们大周人难道就不吃牲畜家禽?难道就不杀生?还是说,只要抹去那些残忍的杀生过程,将那些放在盘盘罐罐里的食物端给你们,你们就以为自己仍旧是救世菩萨高高在上?我呸!虚伪,伪善!”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可是偏偏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无言以对。   是啊,他们虽残忍血腥,双手沾满鲜血,可到了最后,端上桌子的菜肴与他们吃过的那些菜肴有何区别?他们不过是没有自己动手,而选择将那个过程抹去又或者是交给那些幕后的大厨,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一样!   原本还喧哗着的街道,忽然有了一瞬的安静。   恒罗使者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笑了出来,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清幽的女声笑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随着那女声望向了江承烨身边的女子,连江承烨都转头望向了宁慈。   宁慈牵着小鱼儿,妆容精致,衣饰华丽。只是瞧一眼就知道定然是这汴京中的大家小姐豪门夫人。可真是奇了怪了,这边上的女人都是吓得花容失色,这个女人和这么小的孩子竟一丝一毫恐惧的样子都没有,尤其是这个女人,居然还能笑出来!   “这位夫人,您笑什么?”为首的男人手里还拿着剖开羊肚子的刀,一双锐利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宁慈。   宁慈起身把小鱼儿抱起来,一边为他正了正头上戴着的小帽子,一边不急不缓道:“我只是笑你自以为问心无愧,实则根本就是鬼话连篇。真性情是假,挑是非是真。”   男人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这位夫人,莫要胡言乱语!”   “放肆!世子妃面前也是你一介外族可以冒犯的吗!”赶车的马夫知道江世子把宁慈看的有多重,自然要上前护住。   然而,世子妃这个称号一出来,周围都轰动了——传言竟是真的!江元帅真的有一位夫人!且看着这位夫人手中的孩子,三四岁的模样,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不少男人都望向面容清丽的宁慈和生的与江承烨越发相像的小男孩小鱼儿,对江承烨越发的羡慕起来,而那些对着江元帅满怀春心的姑娘家,此时此刻看着这样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和那个漂亮的孩子,芳心都碎了一地。   “呵,原来是败了我恒罗的大周将军的女人。这位夫人,我们恒罗是败在江元帅手里,江元帅其人,我们服了,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能接受夫人的言词!”男人手中还握着明晃晃的刀子。   宁慈笑了笑,继续道:“既然阁下不懂,宁慈就说明白些。阁下说贵族生性豪爽,以这样残忍的方式进食非但不是有违天理,与我大周相比,更是坦然豪迈,阁下更是认为大家都是食肉杀生之人,也都是手染鲜血的残忍之徒,都不配称有慈悲之心,实则不然。”   “哈哈哈……荒谬!你们佛家不是常说不可杀生,又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既然吃了,那便是杀生,无分善良还是残忍!你莫要狡辩!”   宁慈神态淡定从容,望向一边的人:“我说你错了,你便是错了。阁下既然论佛,我便与你论佛。佛家慈悲,不只是对人,天下万物,一畜一蔬,一草一木,佛家都赋予了生命。阁下认为人食牲禽是杀生,那羊吃掉青草便不是杀生了吗?”   男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宁慈会有这一问,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宁慈已经再次开口:“世间万物锁链接连,一层连着一层,羊之于人,其实和草之于羊一样,这与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强者生存弱者消弭的道理一样。人吃羊又或者是任何一种杀生,都只是为了存活,此为天道,即便无奈。此外,天下苍生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一生无忧,战乱之所以令人烦忧,便是那血腥与暴力会将人们所求的安宁祥和破坏的干干净净。当我们一定要以杀生来让自己存活,自然而然会以一个最平常的姿态来对待。阁下说大周之人已经满手鲜血,却还要用那装饰的漂亮的盘跌来自欺欺人,宁慈却认为,阁下这般血腥行径,才是挑动和平宣扬暴力血腥的意图之为!”   “你……”男人大怒。   “你身为恒罗人,既已战败成来使,就应当有弱者的姿态,而非这般高高在上!恒罗与大周之战,强弱胜败已现,我大周是带着让天下万民安居乐业的信念与你们一战,用无数鲜血换回了平静祥和,而今你带着满身的血腥来破坏我大周,非但没有半点弱者姿态,更是以你恒罗的残忍血腥坏我大周宁静祥和,一派升平!凭此行径,我是不是可以断言,今日你们手段狠毒嚣张跋扈,明日你们就要再挑战争重新血洗沙场!?”   “你……你胡说八道!”   “恒罗人滚粗大周!”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些之前隐忍着的人们都在一瞬间被激发起了情绪,骚动之势也越发明显。   “你这个女人,究竟是哪里来的!今日我们是恒罗使臣,我们的君主尚未抵达,若是你们敢对我们有不敬,那才是藐视我国君主,真正没有求和之意的,是你们!”男人龇目欲裂,狠狠地瞪着宁慈。   宁慈的眸子沉了沉,这一神情被男人捕捉,他立马冒出了得意的精光:“这位夫人,江元帅上战场杀敌无数才换回了两国和平,夫人既然说你们大周人喜欢和平,那现在还是不要再为难在下了!”   周围的百姓们对江承烨夫妇一瞬间充满了期待,有人甚至大声道:“元帅夫人!别被这个恒罗狗吓到!我们不怕他们!”   “是啊!他们太残忍了!大周的土地不欢迎他们!”   江承烨缓缓走上前来,伸手扶住宁慈:“交给我。”   他将宁慈往后扶了扶,淡定望向面前的男人:“若是想杀,现在就来。我随时奉陪。”他望向一旁的大汉,“你,很能打?”   江承烨的威名他们都听过,男人微微有些怯场,却还要撑起面子:“江元帅!我们敬重你是英雄好汉,今日是你的夫人对我们不敬!”   江承烨的目光无波无澜:“不想变成那只母羊,就闭嘴。”   “你!”男人对着身边的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立马脱掉了马甲背心,露出一身精壮肌肉,他大喝一声便冲向了江承烨!   那一瞬间,人群整个退开出了一大片空地,也将淡定的原地不动的宁慈凸现出来!   一招、两招!   两招之后,大汉直接倒在了地上,浑身的肌肉都抽搐着,似乎十分痛苦!   “江、江元帅……”一群恒罗人已经有要离开的样子,他们退后几步,带着些畏惧的看着江承烨。   江承烨冷冷的看着他们,并未动手,而是转过身走到宁慈身边,伸手虚扶住他们母子,意思很明显,这是要把主场交给宁慈。   宁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这群人,忽而道:“方才阁下是不是说宁慈怠慢了各位?”   现在强弱胜负已分,即便男人心中再窝火,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此刻面对宁慈的发问,他也似乎忘记了恒罗人的“爽快豪迈”,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宁慈:“夫人,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等到我们君主到了,再慢慢解决。”   “不用。”宁慈浅浅一笑,“何必等到君主前来?几位带来了恒罗这样尊贵的食物,让我大周子民大开眼界,刚好宁慈这里也有一道菜,为几位量身定做,算作为刚才的不快赔罪,也算是为几位先行队伍接个风。”   “不必了!”男人严词拒绝,带着地上的大汉就要离开。   江承烨垂眼看了看面前的一条板凳,忽的长腿一踢,那板凳呼呼呼的翻飞过去,直直的冲向他们!   一声闷响,几个恒罗人都被板凳给触到了,江承烨在他们的惊恐目光中淡淡开口:“吃完再走。”   ------题外话------   对不起!终于到家洗澡吃饭窝床上码字上传惹!   晚了好多!   对不起!   好多票票花花俺都看到了!谢谢大家!   抱住!跨年夜~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吱儿吓煞使者   吃了再走!?   为首的男人满是防备的看着宁慈,可是江承烨站在一旁,他们连跑都跑不掉。方才被这群恒罗人逼得有怒不敢言的百姓们此刻都激动不已,一心想要看看世子妃会如何惩治这几个人。   宁慈把小鱼儿放在地上,又把身后的金玉满堂叫了过来,在他们的耳畔俯身咬了咬耳朵,金玉满堂连带着小鱼儿先是一怔,旋即笑嘻嘻的跑开。江承烨还有些不放心他们就这样跑开,倒是宁慈更加淡定:“有颜一他们护着,无妨。”   很快,百位楼里有积极的伙计们搬出了移动的火灶台,厨具一应俱全,这架势,摆明了是在对宁慈的支持。江承烨带着宁慈回到马车,看着她宽下了宽大的广袖外袍,一旁有人递上围裙,立马接了过来。   这样的活儿,当然要让他这个做夫君的来。   两个人似乎一点自觉的都没有,连穿个围裙都不忘记秀恩爱,江承烨整个过程中细心温柔,看的一片痴心女子心碎一地,直到宁慈换好了衣裳下了车,江承烨才将她重新扶到了百味楼前。   东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江承烨结果温热的毛巾为她擦了手,安静的站在一旁,冷冷的望向几个恒罗人,意思很明白,老实站着别动。   宁慈在灶台前扫了一眼,素白的左手拿起刀,选了洗净的调味料,拍碎切剁,选了一只大碗,将调料一层一层的铺进去,行内的人都在一旁细细看着,虽然宁慈的名声没有东桥镇的大,可他们都知道江元帅的夫人是一位厨娘,只是如今她都是用的最普通的调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葱姜蒜油醋糖,即便是左手,宁慈依旧是游刃有余,调料剁得细细的,等到一层一层铺好,右手拎起大勺将滚烫的油舀了一勺,往调料碗里一浇,只听得滋啦一声响,碗中的调料在滚油的浇酌下散发出了勾人的香味。   做好一碗,宁慈转而开始第二种,依旧是葱姜蒜的调料,配上鲜红的辣油。一碗一碗,宁慈一直在做调料的口味,不一会儿就已经有了麻辣、香辣和甜辣。   这些调料的响起一瞬间盈满四周,不少人动着鼻子深深地嗅着,有心而发:“香!”   可她一直是在做调料,食材呢?   大家等着看宁慈接下来要选取什么食材,可是宁慈做完了各种口味的调料便拿过毛巾擦了擦手,站在了一旁。   似乎是因为她没了动静,周围响起了些议论声。   “世子妃,您是要做一道什么菜?”   “是啊,这味道可真像,是蘸着吃的调料吧?”   宁慈对着发问的人淡淡一笑,就在这时候,刚才离开的小鱼儿并着舅舅满堂和小姨金玉乐呵呵的回来了。   金玉牵着小鱼儿,跟在满堂后面,而满堂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盖着红色的布,里面竟然有东西在动!   这这这!这是什么?   周围的嘈杂议论声将盘子里的吱吱声掩盖,满堂抿着笑走到宁慈面前:“二姐!您要的食材都在这里!”   宁慈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放在了案桌上,转而对着一边的恒罗人道:“几位,食物已经做好了。”   这就做好了!?她根本就没动啊!   到底她做的什么?   宁慈的手抓上了盘子上面的红布,一旁的人连带着恒罗人都好奇者盘子下面的是什么。宁慈的目光闪过一丝笑意,扬手掀开了红布!   “吱吱吱。”   “老鼠!”   “是老鼠!”   不知道谁先大喝一声,惹得一群人有的是真怕,有的是被喊声吓到,纷纷后退一大步。   盘子中的当真是老鼠,可不是别的老鼠,而是刚出生的小老鼠。   恒罗人的脸色变了,一个个冷着脸望向宁慈:“这位世子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慈将摆着小老鼠的盘子放在餐盘中央,周边摆放了香气诱人的调料,不紧不慢道:“几位大概不晓得。这道菜是我的一道家乡菜,叫做‘三吱儿’。是用刚刚出生的活老鼠,配上调料,直接吃下去。而三吱儿的由来,意思是食用者用筷子夹住活老鼠,老鼠会吱儿的叫一声,这是第一吱儿,然后,再将它沾到调料,鼠儿又会吱儿一声,这是第二吱儿,最后,食用者放到空中,一口咬下去……”   “吱儿!”不晓得是这小老鼠心有灵犀还是如何,竟叫了一声出来。   “呕……”一旁已经有人开始犯恶心。   宁慈笑了笑,接着道:“一口咬下去,鼠儿最后一‘吱儿’,就是第三吱儿,总共三吱儿。这道菜,也就叫做‘三吱儿’。”   江承烨含笑看着几步之外的女人,眼中有明亮的光彩闪过。而与他隔着几步的宁慈,即便只是穿着一件围裙站在炉灶前,那神色光彩仿佛受到今日这艳阳的加持一般,越发显得明丽耀眼,一颦一笑,都牵人心魂!   这就是宁慈,是他的妻子。   刚刚出生的小老鼠浑身都还是纷纷的,皮肉尽显,当真是幼嫩。可即便如此,又有几个下得去口?   恒罗人已经怒了:“世子妃!这鼠肉如此卑贱,如何能作为桌上之食?”   宁慈笑的和煦明艳:“是吗?可是阁下碳烤母羊,剖腹取乳羊,与这鲜蘸三吱儿,难道没有异曲同工之妙吗?我倒觉得,这道菜最为适合几位品尝。动作快些,一人一只,多了也没有。”   恒罗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称之为难看了,他们的脸色难看了,一旁的百姓们却有吐气扬眉之感。甚至有几个嘴皮子溜吧的在一边吆喝起来!   “喂!你们的乳羊要吃一口,又是打架又是给钱的,说到最后还是不给吃,这不就是小气么!我们大周可不同,咱们是友谊之邦,世子妃这道菜是转成映衬你们的炭烤乳羊做出来的,咱们大气,不用给钱也不用打架,快吃啊!”   “是啊!快吃啊!”   周围响起哄笑声,可是嚷嚷着要他们吃下去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大概谁也没想到宁慈能做出这样一道令人作呕的菜,这该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吃下去?   宁慈看了一眼江承烨,江承烨心领神会,单手抓着最为嚣张的那个恒罗人扔在了桌子前,言简意赅:“吃。”   粉嫩幼小的小老鼠躺在盘子里扭动着小身子,宁慈十分有礼的上前,双手递上了筷子:“使者,请吧。”   江承烨单手压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凑到了盘子边,小老鼠的尾巴就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他正欲反抗,可脖子上一阵剧痛,头顶传来了男人冰冷的声音:“接筷子,吃。”   这这这……这如何让人吃得下!?   江承烨扣着他,也不逼着他吃,宁慈的筷子摆在他面前,也不逼着他。这位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恒罗使者似乎已经被那一盘子的幼鼠恶心到了,整个人吓得一动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正在骚动之时,又是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宁慈循声望过去,只觉得那驾车的马车和马夫都有些眼熟,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艳丽身影跳下了马车。   “宁慈!?”刘敏鸢似乎对在这个地方看到宁慈感到惊讶,再一看这边的阵仗和正制服着一个打扮异族的男人时,她心里微微一沉。   “刘小姐?”宁慈微微皱眉,顺着刘敏鸢的身影望向了马车之后。   马车的帘子已经被撩了起来,头发花白的刘阁老被扶下了马车。刘月燕和刘敏鸢一左一右的扶着刘阁老缓步走了过来。   刘阁老自从告老还乡之后一直没有再来过汴京,现在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宁慈多多少少有些好奇。   刘阁老一辈子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可下了马车见到的这幅景象倒是让他微微一怔。   “刘阁老。”宁慈微微福身,目光落重新在了刘敏鸢身上。   对于宁慈和江承烨,刘敏鸢心中还是由芥蒂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她即便无法接受,也不得不接受。撞上宁慈的目光,她淡淡一笑:“马上就是太后的寿辰了,叔父回来是为了给太后贺寿,我们便一同回来了。”   原来是太后寿宴。   两次看了一眼头发花白却依然精神矍铄的刘阁老,再次行了礼。   刘阁老已经离京多年,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果说之前还留着几个学生,如今也被新鲜的血液冲刷的差不多了,所以此次回京算是低调的很,都到了皇城之中都没有瞧见迎接之人。   刘阁老看了一眼身后的烂摊子,询问了事情始末。   宁慈敬重刘阁老德高望重,遂一字不漏的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刘阁老。   说到三吱儿的时候,两位刘小姐显然有些面露恶心之色,似乎十分反感,可是刘阁老却笑了出来:“炭烤乳羊配三吱儿,哈哈,的确是妙!妙!”   他索性推了两个孩子的搀扶,步履稳健的走到灶台前,对着江承烨摆了摆手。   江承烨松开手,恒罗人立马弹了起来连连退开好几步。   刘阁老面容慈祥,他看着那盘三吱儿,笑道:“这位使者,这三吱儿的确是一道滋味绝妙的菜色。这位宁姑娘,不对,如今要称呼一声世子妃,乃是当之无愧的大周厨娘,老夫可以为她作保证,她绝无挑衅讽刺贵国之意。今日也算是你我有缘,不知使者愿不愿意与老夫一同享用这盘三吱儿?”   刘阁老此话一出,两位刘小姐都吓得面如纸白,赶忙上前阻拦:“爹,您这是做什么!”   刘阁老抬手阻止,一双手已经接过宁慈手中的筷子:“宁慈,先吃哪一种?”   宁慈仿佛明白了刘阁老的意思,淡淡道:“阁老请随意。”   宁慈旋即又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使者:“请。”   众目睽睽之下,刘阁老已经夹起了那幼鼠,脸上依旧是慈祥和蔼的笑容。此番做派,尽显了大周睦邻友好邦交的姿态,相比起来,畏畏缩缩的恒罗使者则要没气势的多,全然不服最先时候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   “不、不不必了!”男人站直了身子,强撑着气势回绝了,他大概也从宁慈对刘阁老的敬重中看出了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有着怎样的地位,他终于收敛了些,双手抱拳:“这位先生,在下……有些身体不适,想来不能与先生一同享用这……这位世子妃烹制出的食物了。”   刘阁老垂了垂眼,再次笑出声来:“无妨,我大周向来都是礼仪之邦,绝不会强人所难。”   话毕,刘阁老也放下筷子,“使臣远道而来,老朽也是将将到汴京,若是使臣不嫌弃,不如就由老朽做东来招待使者。”   使者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自然是拒绝:“不必,我国君主尚未抵达汴京,在下还要与其他族人去迎接君主。”   刘阁老似乎没有任何要为难的意思,笑着点点头:“若是贵国君主来到汴京,老朽必然再次好生招待。”   “多谢先生。”使者拱手一拜,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一旁的江承烨。   宁慈垂眼,江承烨也没有了方才的强硬,走到了宁慈身边,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场闹剧终于在刘阁老出现之后落下帷幕。看着恒罗使者极尽落荒而逃,周围都哄笑起来,而更多的,是对江承烨身边的宁慈的刮目相看。   江承烨拥着宁慈走到刘阁老面前。   “这些恒罗人实在是太嚣张了!”刘敏鸢气呼呼的扶住刘阁老,看着那些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呵斥。   刘阁老笑着拍了拍刘敏鸢的手,示意她莫要再说。   百味楼的掌柜迎了出来,对着宁慈与江承烨弯腰一拜:“小的拜见江元帅,见过元帅夫人!”这掌柜的近日被无理取闹,现在得以解救,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搓着手连连道谢:“今日若非世子妃足智多谋,世子出手相救,小店只怕会被这群恒罗人闹得再无安宁。”   江承烨扶着宁慈微微一点头:“将这里收拾好,令周围的人都散开,让马车顺利通行。”   掌柜的领命,立马开始清理这里。   宁慈望向刘阁老:“阁老不远千里前来,舟车劳顿,宁慈就不再耽误阁老的行程了。今日阁老有意解围,宁慈感激不尽。”   刘阁老笑着点点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只是有时候不应当将这些小局面闹僵。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世子妃可明白?”   宁慈谦谨颔首:“宁慈受教了。”   刘阁老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刘月燕对着二人唯一俯身,转身一同上车。刘敏鸢目光复杂的看了江承烨一眼,又看了宁慈一眼,宁慈对着她微微一笑,刘敏鸢的眼神躲开了,转身上车。   宁慈和江承烨站在原地,一旁还有迟迟没有退散的人群。江承烨带着一家人重新上了马车,周边的百姓十分自觉的让开道路让马车通行,身在马车中,不难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之声。   江承烨拿过封千味制的香膏,一点一点为宁慈涂着。宁慈对身边的小鱼儿他们道:“今日有没有被吓到?”   小鱼儿萌登登的看着宁慈,摇摇头。   满堂和金玉更加兴奋:“二姐,方才那小老鼠可是我亲手抓的!”   宁慈笑了笑:“你们那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满堂伸出拇指揩了一下鼻子,得意洋洋的说:“那可不!新鲜出窝的!要说到找这些咱们可最拿手呢!”   宁慈点头:“记你一功。”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宁王府,王府中显然对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到王府,整个王府中更多的都是为了从朝堂上传下来的流言而兴奋不已的张灯结彩——江杨两家联姻。   ------题外话------   谢谢妹纸今天的票票和花花!   小安子在外面过元旦,好艰难的上传!   对不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定情信物个中迷   杨夫人专程到访,已经与景王妃商量好了两家婚事的大部分细节问题,宁慈他们回到王府时,下人们的说法是王妃正在后边的小院接待贵客,而从下人们看宁慈的神色中,江承烨多少能明白一些。   因为他陪在身边,下人们还不敢造次,宁慈没说什么,去到厨房亲自为小鱼儿他们做了香喷喷的猫咪饭,晚上就带着他们在昨天睡了觉的屋子里待着。正吃着的时候,王妃派人通传,让江承烨去到后院一下。   江承烨连门都没开,直接对着外面的奴才道:“忙,没空。”   下面的奴才被难住了,可依旧没有放弃:“世子,王妃说……您一定得过去。”   一定的过去?和孩子们一起吃饭的宁慈都转过头看江承烨。无论王妃要做什么,没必要为难这群下人,她用筷子的另一头戳戳他:“过去走一趟。”   江承烨皱眉,似乎有些不乐意。   可终究江承烨还是去到了那边的小院。他去做了什么宁慈并不好奇,左右他一定会告诉她,而就在江承烨离开不久,隔壁就传来了响动声。宁慈安顿好了几个孩子,神情自然的回到了自己和江承烨的屋子。   屋子里面果然已经等着人,纪千灿手里把玩着一支银簪子,一双修长的玉腿交叠搭着横在椅子边的四角凳上,好看的薄唇正撅起吹着什么小曲儿。   见到宁慈,他勾唇一笑,摇了摇手上的银簪子。宁慈见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定然是有了好消息,她也不扭捏废话,直接走到纪千灿面前:“怎么样了?”   纪千灿嘿嘿一笑:“不负所托!”   宁慈挑眉,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银簪子上。纪千灿摇着手里的银簪子将查到的事情娓娓道来:“这种簪子是便京城的一家百年老店打出来的。你知道的,每一行都有他们的行情,这家店在京城的地位就跟你们百味楼一样,也接过很多宫里的活儿,不过他们多半都是提供上好的货色材料,真正打磨还是要交给司衣司。你给的这个簪子,已经有些年头了,经查证,从花样和银质来看,是和这家店里二十多年前制出的一批银簪子属同一类!”   二十多年的时间并不是一日两日,即便店铺中有账本订单,二十年过去了,也许早已经销毁了,宁慈的目光中带着疑虑,纪千灿好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账本和订单,二十多年过去了,人家早就处理掉了,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存放不了一张订单,好歹能活出来一个人啊,打听过了,里面现在的一个老师傅,对这个簪子极为熟悉,因着当年这个样式是他想出来的,之后被同门的师兄弟抢了机会,他心中积了口怨气,这才记得清楚。”   所以,这次真的是老天有眼?   宁慈伸手拿过纪千灿手上的银簪子,道:“还有呢?”   纪千灿打了个响指:“还有就是,大户人家对下人的服饰打扮总有不同的规定和风格,这批簪子是二十多年前王府定下的,因为是百年老店的价格,只分给了各个院子里有些年纪和地位的老人了。”   纪千灿有点不明白宁慈查这个究竟要做什么,他皱着眉头:“你不是说要查刺客团伙的事情吗?为何抱着这个簪子追查不休呢!”   宁慈手里握着的冰凉簪子已经受了她手心的温度变得温热起来,她息息摩挲着手中的银簪子,淡淡道:“要查这个团伙,就得先兴风作浪,浪的让那个人忍无可忍,自然就会引蛇出洞。”   纪千灿很快就离开了。宁慈走到自己的梳妆台边上,把回到王府就没有再用过的银簪子拿了出来,与手中另外一支相比,除了一新一旧,当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差。   这是王府统一定制给了当年在王府有些资历的老人。而当年王府发生那样的事情,江承烨被遗弃,照顾在他身边的老人,也带着这样一把簪子。江承烨一直视这个老人为亲人,而后老人身亡,这把簪子成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最后,也成为了他和宁慈的定情之物。宁慈把簪子放在身上,转身回到了那边的屋子里。   江承烨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些沉重。宁慈没有多问什么,解决了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关于江承烨和杨敏茹的婚事,已经不再是秘密,即便正式的圣旨还未接到,可是皇上和太后都已经默许,尤其是太后,更是视景王妃为亲姐妹,婚事一旦敲定,便不会再有更改。   宁慈今日格外的沉默,江承烨竟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夜深时候,宁慈睡得有些昏沉。   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过梦,可这一次,她竟然梦到了一座孤岛。   小小的孩子孤独的坐在海岸边,抱着腿沉默的缩成一团。   梦中的一切都安静无声,宁慈看着那个孩子,想要开口去喊,可不知为什么,张口竟然喊不出声音,她想要走过去,可明明是在一步一步往前走,却始终无法靠近他。就在宁慈挣扎着想要引起那个孩子的注意时,孩子忽然转过了头,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忽然变成了小鱼儿!   “啊!”宁慈惊坐而起,清醒过来,第一感觉就是身上一阵一阵的冷汗。   这个梦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宁慈回想起梦里那个孩子,莫名的就有些心痛。   手无意识的落在身边,竟是空的。   江承烨不在。   夜幕之下的汴京城淹没在一片暗色中。皇宫的御书房里,江言坐在龙椅之上,一派淡定的看着夜色中闯入的不速之客。   江承烨一身玄色的锦袍立于江言面前,负手而立。   “承烨,这么晚了,何以这般进宫?”江言垂着眼,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   “婚事是你答应的?”江承烨问的直白,一丝儿铺垫都没有。   江言这才抬了抬眼皮,望向江承烨:“你什么意思?”   江承烨目光淡淡的,道:“朝中什么局势,你比我清楚。若是我真的娶了那个杨敏茹,对你没有好处,我不信你会给自己找麻烦。”   江言勾勾唇角:“什么叫找麻烦?江杨两家是世代交好,如今朕成人之美,令两家亲上加亲,原本以为你是来进宫谢恩,只是看你这副形容,似乎不大愉悦。”   江承烨微微垂下眼,似乎是冷笑一声。电光火石间,他忽的一跃而起,直接落在了江言身边。江言目光一寒,抬手挡住了江承烨击过来的手刀,可他刚刚躲过他一招,腰侧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江言猝不及防,双手撑着桌子就要旋身避开,江承烨却像是早已经看清了他的路数,抬腿扫过他支撑身子的双手,江言双手避开,人也失去了重心,一切快的就像一阵风,他还未站稳,江承烨已经如同鬼魅般附了过来,一招,将江言的脑袋直接按在了书桌上。   “江承烨!你好大胆子!”江言低吼,想要挣扎,可江承烨轻轻松松的钳制着他,令他全然无法反抗。   江承烨依旧是神色淡淡,语寒如冰:“心爱的妻子总是被别人惦记,男人都没办法忍,你说对吗?”   江言的身子僵了僵,可是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甚至轻笑出声,语带威胁:“江承烨,若是朕现在喊一声,你以为你能仗着武功高强全身而退吗?你以下犯上,就凭你动的这几招,朕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嘶……”手腕上传来的巨痛让江言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江承烨默了一默,忽然松开了手。   江言动作极快,推开几步,就在他开口以前,江承烨已经率先开口。   “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再算计她一分,你试试看。”   江言几乎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现在听到江承烨的这些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承烨,朕说过,你总会被你这些江湖习性拖累。这里是皇宫,不是江湖,你的一言一行,都牵涉甚广,即便你独步武林,可这朝堂之事,容不得你这般意气行事。”   江承烨也笑了:“你可以试一试。”   两个男人之间有一瞬间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江言忽然迈开步子走到江承烨面前。   “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朕可以当做么有发生过。不过承烨,在你为宁慈做这些事情之前,你可曾想过,也许宁慈想要做的,恰巧是助朕一臂之力?”   江承烨的眸子寒了寒,却抿着唇什么也没说。江言知道自己大概说中了他的心事,神色间越发的从容起来:“看来,你也许猜到了是不是?”   “她一个弱女子,能一手建起那般辉煌壮阔的不夜镇,就已经是本事过人。她随你回京,一定有她的打算,是不是?”江言目光犀利的看着江承烨。   安静的御书房中,两个心照不宣的男人沉默下来。   她随他回京,一切将就隐忍,暗中联系江湖五派,如果说没有别的目的,那也委实是自欺欺人。可是她的目的是什么,江承烨从来没有去过问。   管他是什么,只要她一切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就这么沉默一阵子,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江言似乎真的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遗忘了。他负着手缓步踱了回去,没有了帝王威仪的架子,唯剩兄弟间的知心交谈:“承烨,朕承认。若是让朕来选,也希望有宁慈那样的一个人儿伴随左右。可朕更清楚,这一生也许都不一定能碰得到她那样的女子。即便只是一粥一饭都能带来无穷滋味。每一日的生活宁静安逸,全然没有朝堂之上那些勾心斗角和江湖之中的血雨腥风。可不过是想一想的事情,你何必这般敏感认真?”   他甚至含笑望向江承烨:“难道你以为朕真的要和你抢一个女人不成?”   江承烨并不想和他废话:“你想让她来帮你重三司?”   江言见他直白,索性也不再打亲情牌:“不是想,她一定能助朕重整三司。”   “她厨艺了得,十里飘香街中的厨子皆是她训练而出,成绩可见一斑。她深谋远虑,心细如尘,整个不夜镇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由她细致周到的打理,朕想,三司到了她手里必然也不是什么难题。最重要的是……”江言有意在这里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江承烨一眼:“你身为王府的世子,是她最为重要的人之一,她来到汴京,无论是有什么目的,朕相信,必然是与你有关。而与你有关,必然少不得朕的那位好皇婶。你想的不错,朕这样做,的确是在算计她。因为朕看重她,所以想要瞧一瞧这些家事她要如何来处理。若是连这些事情她都处理不好,朕也不会期待她能做出什么别的。”   “承烨,若是她早已经向你坦白,你今日也不会来到这里对朕做出此番威胁。不如你就和朕一样,安安心心的将她护着,给她一方天地,好好的看一看她的本事,如何?”   江言的一字一句都仿佛能说到人的心里去。   江承烨思忖片刻,道:“即便她处理不来,我也不会任由那些让她伤心的事情发生。”   江言望向一旁的烛台:“你既然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你也想要见一见她能做出些什么。承烨,有时候女人的天地不输于男人,难道你不好奇,这个女人还有些什么本事吗?”   江承烨无情道:“无论小慈有没有本事,都与皇上无关。承烨告退。”   江言的目光收了回来,望向转身离开的江承烨。   可是江承烨走了两步,又止了步子,良久,他才道:“你想要拿回景家的兵权,所以才想用宁慈来束住我,可你明知道我是王府世子,却仍要利用我来为你夺回兵权,把景家多年的势力打下去。你这么做,无非是笃定我会和你站在一个阵营。可是除了宁慈,你还能用什么来控制我?”   江言没有料到江承烨忽然有这么一番言论,站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江承烨似乎是等了一等,没有等到江言的答话,江承烨无声的勾一勾唇:“我母亲严防死守的秘密,就是你手上最后的把柄。不过你们也许都不明白,有时候一个秘密被封存的久了,对被隐瞒的人来说,也许就不再有任何震撼与威慑。你们喜欢的,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好自为之。”   江承烨离开之后,江言的脸色才一点一点的凝重起来。他起身摆驾离开了御书房,去到了太后的寝殿。   夜已经深了,可是太后的寝宫依旧是灯火通明。   江言看了看从里面出来的封千味,沉声道:“母后如今如何了?”   封千味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他扶了一把胡须:“兴许……是中毒。”   江言抿着唇,擦过了封千味直接奔向了寝殿里面。   江承烨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间,接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了面向里面侧躺着的人。   江承烨脱了衣服和鞋子上了床,将热乎香软的女人抱到了怀里。   宁慈在夜里的听力一直都好的不得了,感觉到男人由远及近,直至将她抱到怀中,宁慈缓缓睁开眼,黑暗中清明的眸子没有一丝从睡梦中睁眼的模样。   江承烨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寒气,就这么抱住她,还没等她开口,冰凉的唇已经吻了下来。   从耳畔到脖子,略显冰凉的大手将她的衣裳褪去,吻也一点点的往下移,在她光洁的背后不断游移,不断点火。   “承……唔……”宁慈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整个人就已经被扑过来的江承烨弄得情动。男人的吻仿佛带着极大地情绪,仿佛抱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既想要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又害怕让她不舒服。   “别动……让我抱一抱……”江承烨从身后抱住她,强制性的将自己的火压下。   “承烨……你怎么了?”宁慈背靠着他,细声的问道。   江承烨在她的发间神神一嗅,发出了一声来自心底的喟叹。   “宁慈……”   “嗯?”   “娘子……”   “江承烨……你到底……”   “我爱你。”环住身子的手臂越发收紧,江承烨抵在她的耳畔:“我爱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妃计划被打乱   宁慈知道景王妃有多么的不待见自己,也知道景王妃多希望江承烨娶了杨敏茹,可她没想到的是景王妃竟然已经如此迫不及待。   大清早,江承烨就要随宁王一同去宫里。   外面的下人们在门口候了许久,江承烨昨晚将自己克制压抑下来,现在有些遗憾:“早知道就不该心疼你。”   宁慈笑了笑,偏过头就看见小鱼儿已经醒了,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一副求抱抱求梳洗的样子,宁慈顺手就松开了江承烨去关心醒过来的儿子。   江承烨斜眼看了看,有些无奈。他自己将腰带系好,也走到了床榻边上,抢先一步抱走了小鱼儿。   宁慈手里还拿着小鱼儿的小衣裳,见江承烨就这样把他抱起来,赶忙阻止:“快把他放下来,先换衣裳。”   小鱼儿也是大清早的被吵醒,他最喜欢的就是爹爹的抱抱,稳稳当当的,这会儿他就像一只小八爪鱼一般扒拉着江承烨,江承烨轻笑一声,转过身去,把小鱼儿搁在他肩膀上的小脑袋转过来给宁慈看,果不其然,小家伙已经又重新呼呼睡过去了。   江承烨把小鱼儿放回被窝,顺势就把宁慈抱在怀里。   “世子爷,王爷在外面候了很久了。”管家开始在门口提醒。   宁慈伸手拍了拍江承烨的背,“在等你了,快去吧。”   江承烨点点头,出门随着马车一并去了宫里。   这几日,宁慈此事时有意无意的与王妃拉开距离,尽量不去接触景王妃,可是眼看着景王妃的安排越发的逼近,她终于还是派人来请了宁慈去后面的小院一坐。   这算是宁慈进到王府以来,王妃第一次这样正经八百的请宁慈去小坐。   江承烨的院子里自然有人护着,宁慈将小鱼儿放给金玉满堂照看,自己去了王妃的院子。   王妃的院子是几年前为了休养生息,由宁王为之建造的。这几年王爷受了伤,王妃虽说悉心照料,却也不免有疲乏的时候,这个地方算是专供王妃休憩之地。宁慈接到邀请,并未急着赶过去,相反的,她不急不缓的换了一身月白雪纱霓裳,没有直接去王妃的院子,反倒是先去了一趟厨房。   赶在夫君和儿子都不在府中的时候见未过门儿的媳妇,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其乐融融的场合,跟在宁慈身后的婢女们都急了:“宁……宁姑娘,王妃还在院中等着姑娘,姑娘您……”   王妃召见,府里还没有人敢这样怠慢,虽然宁姑娘的确不是什么刁钻跋扈的主子,可对于更多奴才来说,跟着的主子人好并不代表她们的日子就好,奴才也是有远见的。如今这位得宠的姑娘即便有世子爷护着,可还没拿到的世子妃的名头就已经这般不将王妃看在眼里,皇宫中的消息也传了出来,只怕这姑娘还不懂得局势变化,真是叫人好笑。   宁慈锅子里正熬着鱼汤,一点也没有急不可耐的形容,已经熬成奶白色的鱼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宁慈淡淡道:“急什么,这汤是要熬给世子爷和王爷喝的。你若是着急,便先去跟王妃秉一秉,也叫王妃心别着急。”   婢女看了一眼丝毫不着急的宁慈,福了福身,一路小跑的去禀告王妃了。   “混账!”王妃带着精致指套的手碰的一拍桌子,将桌子上的茶杯都翻了一翻,一边的杨敏茹赶紧上前来让王妃息怒,乖巧温柔道:“王妃莫气。其实……其实姐姐也是为了照顾王爷和世子爷……”   “胡说八道!这个低贱的女人根本就是不将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果然还是承烨太过宠幸她,才将她养出这么一副傲脾气!”王妃盛怒,起身往外走了两步,一脚踹上过来禀报的婢女:“带我过去!我倒是要看看,她凭什么有这么大的面子!”   “是……是……”婢女连连点头,带着王妃和杨敏茹去到了厨房。   宁慈的确是在熬鱼汤,只是走到厨房门口,就已经有香味传出。王妃对着身边一个年长的嬷嬷使了使眼色,那嬷嬷心领神会,带着汹汹的气势一把推开了厨房的大门,只听得哐的一声响,守在厨房等着帮忙的下人吓了一跳,唯有宁慈不动声色,继续捏着小勺子搅拌着鱼汤。   景王妃瞧了一眼这里的锅碗瓢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来人,把她给我带出来!”   景王妃身边的老嬷嬷走到宁慈身边,将她手中的东西夺了去,硬邦邦的说了句“姑娘,得罪了”就直接将宁慈带出了厨房。   厨房外面有一石桌,王妃坐在石桌旁,杨敏茹堪堪立于王妃身边,两人俨然是一副问罪之态。   宁慈被带出来,似乎有些不解:“王妃母亲这是做什么?”   王妃凉凉一笑:“呵,世子妃还晓得你该叫我一声母亲。可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番怠慢姿态,本王妃便可以家法处置?”   宁慈勾了勾唇:“唤王妃母亲,是因为小鱼儿,也因为承烨与王爷,现在就论礼数,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杨敏茹皱起了眉头:“宁姐姐,今日的确是你不对。王妃召见你,你怎可不应?”   宁慈一脸无辜:“不应?我何时不应了?分明已经叫了婢女向王妃通传,只因为人走不开,就算是不应了吗?”   “你……”杨敏茹气结,可如今她尚且没有进门,不好多说什么,可是这样一对比,反倒将她显得娇小柔弱,将宁慈显得更加蛮横无理,她索性低了头,不再言语,乖乖的站在宁慈身后。   关系到了这一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假装亲和的必要了,景王妃冷冷的看了宁慈一眼,直言道:“宁慈,你知道不知道我今日传你过去,是要说些什么?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该不会是因为你不能接受,所以才跟我们摆出这番姿态吧?”   宁慈直直的站在两人面前,一脸疑惑:“王妃要说什么?宁慈不知道王妃的意思。”   还装?   景王妃起身,杨敏茹赶紧上前搀扶。   “好,既然你还要装糊涂,本王妃索性直白的告诉你。今日叫你过去,就是想要和你商议有关于你和承烨的婚事。”   话题已经扯开了,宁慈干脆站着听王妃继续说下去。   “宁慈,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外头,受了不少苦。更是为我们江家生下了一诺,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所以承烨宠着你,我与王爷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可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生在皇室贵族,有许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我们江家与杨家是世代交好,敏茹更是杨丞相的掌上明珠,我与王爷都有意让承烨与敏茹完婚。”   王妃不紧不慢的说着,有意无意的查看着宁慈的神情,见她眼睑微垂,王妃认定她此番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淡淡一笑,继而道:“其实无论是家世还是修养,敏茹都比你要强,这一点,从她毫不介意与你共侍一夫便可以看出。我知道承烨宠你,也知道你们二人鹣鲽情深。所以我与王爷决定成全你,可是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好事成双,让敏茹也一同与承烨成亲。你出身低微,能做一个妾已经是极大地福分。”   厨房外的小院一时间有些安静的过分,景王妃将要说的说完,缓缓回到石凳边,观察起宁慈的神色。   只是宁慈神色淡淡的,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闻言也只是勾唇一笑:“看来联姻的事情,宁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了,是吗?”   王妃笑着点点头:“没错。”   宁慈望向王妃身后的杨敏茹:“杨姑娘也觉得联姻是一件好事?”   杨敏茹微微低下头:“宁姑娘,婚姻大事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敏茹知道这个决定定然会让姑娘觉得为难委屈,可是我们身为女儿家,就是为了伺候好夫君,有人照应着,岂不是更好吗?宁姑娘,你比敏茹要早一些结识承烨,也有了小鱼儿那样可爱的孩子,敏茹往后也会将姐姐当做亲姊妹一般的。”   杨敏茹和景王妃二人算得上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景王妃越发的不满意,就将杨敏茹衬得越发明白事理。王妃说这些话,连下人都未曾屏退过,摆明了是要让府里的人都看清楚宁慈是个什么地位。   然而宁慈的反应由始至终都平静的可以,连杨敏茹都有些不懂她这般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恶人为何能忍得下来。   王妃却比杨敏茹想得多,她看着连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的宁慈,忽然发话道:“若是你想要等到承烨回来吹什么枕头风,我劝你还是尽快打消这个念头。你可知道,这赐婚不似你们那些小家小闹。一旦圣旨下来了,就不是你个人的意愿。我知道承烨有那个本事为了你违抗皇命,可你要知道,若是因为你一个人不愿,便是大罪。”   宁慈轻笑一声:“原来王妃一直以来求这道圣旨,就是为了压住宁慈吗?”   王妃不置可否:“求一道圣旨,不知为了这些,可是若是有这道圣旨,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宁慈垂眼低笑:“既然王妃觉得简单,那就按王妃的意思来好了。”   王妃挑眉:“你当真没有异议?”   宁慈笑容不减:“王妃觉得联姻是一件好事,宁慈作为儿媳,自然应当支持,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王府陷入困境?”   王妃觉得这样配合的宁慈有些奇怪,可是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故作姿态,反倒轻松得很。   “既然你都明白,那就不需要我在多说。承烨方面,还需要你去好好地劝一劝。承烨的性子容易坏事,若是你能做个懂事的人,往后王府不会亏待你。可你若是一意孤行,做了哪些傻事,到时候就不是王府容不容得下你,而是皇上和太后容不容得下你。”   宁慈微微颔首:“儿媳明白。”   宁慈今日实在是安静温顺的不像话,景王妃难免觉得奇怪,莫非她真的那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一早就偃旗息鼓?   厨房的香气还在不断地往外飘,王妃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道:“你不是还在熬汤吗,快去吧。等到王爷和承烨回来,正好喝热的。”   宁慈:“王妃母亲已经没有别的训示了吗?”   王妃淡淡一笑:“有人聪明,懂得做人。那些多余的废话,可说可不说。”   宁慈垂首:“那儿媳就先行告退。”   王妃已经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吧。”   宁慈神色自如的重新回到厨房。外面,杨敏茹扶着王妃往院子里走,一路上,杨敏茹好奇道:“前些日子听说姐姐打了好几个奴才,原本以为姐姐的性子急躁,却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姐姐到是深明大义。”   王妃拍了拍杨敏茹的手:“她深明大义?左右她都是捡了个大便宜。一个乡野妇人,如今已经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真正深明大义的,是敏茹你。你放心,承烨娶你,是以正妻的名义,整个王府,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世子妃。”   杨敏茹含羞带笑的垂下头,王妃的目光变得幽深:“不过,你也是知道承烨的性子,他这个孩子性子有些古怪,可是却不是什么难以相处之人,只要你耐心的对待,必然会有所回报。”   杨敏茹点点头:“王妃请放心。敏茹这些日子已经看懂了许多,敏茹晓得改如何与世子相处。只要敏茹一片赤诚,总有一日,世子定然能明白敏茹的心思,王妃请不用担心。”   王妃笑容欣慰:“你也知道,承烨这么多年一直流落在外,我和王爷对他的关心太少。如今想要与他走的亲近些,唯有靠一个懂事的儿媳来做一个牵线的桥梁。那宁慈你也是瞧见了,有她在,承烨只会与我们走的越来越远。就是因为她,承烨险些放弃了这里的一切。如今她晓得了承烨的身份,跟着一起回来,带着什么样的心思,我只要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发寒。”   杨敏茹点点头:“母亲请放心,敏茹知道该怎么做。”   事情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就等着宁王与江承烨从宫里回来。   然而等了很久,两人一直没有回来,宁慈熬的鱼汤一直在炉灶上保温,她也和小鱼儿和两个弟妹守着鱼汤,似乎是宁慈在教他们如何熬鱼汤,丝毫没有因为今天王妃说的这些事情而受到影响。   一直到了晚上,宁王终于带着江承烨回来了。   “王爷,事情可都落定了?”王妃带着杨敏茹迎了出去。   宁王面色凝重,对王妃道:“小慈在哪里?”   宁慈?王妃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王爷找何事?”   江承烨已经率先去找人:“我去找她。”   一旁的杨敏茹还没来得及跟江承烨说上一句话,就只能看到男人疾步离开身影。王妃有些不满:“王爷,你看看承烨如今的模样。这件事情还是尽早决定下来才好。”   宁王摆摆手:“这件事情先不急,先把另外一件事情解决了。”   另外一件事情?明明已经说好当务之急是将承烨的婚事解决,为何会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解决?王妃心中疑惑重重:“王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宁王看了王妃一眼:“太后出事了,现在宫里乱作一团,根本无暇估计这些事情。”   太后出事了!?   “不肯能!前几日我进宫,太后还好生生的!”王妃心中一惊,有些不好的预感。   宁王摆摆手:“先让小慈进宫,这件事情我再和你谈。”   ------题外话------   对不起!   过年过节走亲戚……   我错了!小安子现在就开始码明天的!   ☆、第一百七十章 深夜入宫查究竟   宁王和江承烨回来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可是这么晚了,竟然还要急招宁慈进宫,又和太后扯上关系,景王妃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   江承烨找到宁慈的时候,她才将将把小鱼儿哄睡着,金玉满堂明天就要去国子监上学,宁慈一边整理他们需要的小东西一边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承烨上前一步把宁慈拉倒身边:“我不在的时候,母亲是否找过你?”   宁慈点头一笑:“是啊,是找过我。说了些王府的规矩,也说以后都该守规矩,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   江承烨看了看后面已经睡着的儿子:“宁慈,皇上要召你进宫,就是现在。”   进宫?宁慈微微一挑眉,她看着江承烨略显沉冷的脸色,伸手拧了拧他的脸:“干什么这么一副脸色,进宫而已,又不是送死。”   江承烨抿了抿唇:“太后身体抱恙。刘阁老回京,向皇上举荐了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宁慈恍然,解释道:“从前我在东桥镇,的确有为刘阁老调养过身子,太后与阁老都年事已高,身子难免抱恙,调养而已,你不必担心。”   因着时间紧急,江承烨没有和她说太多,出门之时,宁慈将要一同随行的宁王拦了下来:“父亲今日已经奔波许久,既然是进宫为太后调养,父亲即便去了也不得入内,有承烨陪着我去即可,父亲不必再跟着奔波,王妃母亲今日担心了父亲一整日,父亲还是留在府中好好歇着吧。”   宁王今日进宫,的确是为了江承烨的婚事,可是没想到婚事没说成,麻烦事却找上了王府。太后的身子近几年一直有些抱恙,皇上又看重的很,若是调养的好自然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可是若是出一点差错,后果则是无法预估。   得知宁慈进宫为哪般的前因后果后,景王妃比宁王更加担心。   “这简直是胡闹!为何让她进宫?若是出什么差错,就凭承烨那个性子,将整个王府都拖累了该如何是好?王爷,承烨跟着犯糊涂不懂事,连你也看不清这个大局吗?”   其实又怎么会看不懂?宁慈的本事有多少他们谁也不知道,承烨将将打了胜仗,手下的将领对他心服口服,若是不出意外,继景家这一家将门之后,承烨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会成为宁王府日后的依靠,但与此同时,也会明里暗里树敌。这刘阁老是黑是白他们不知道,但他引荐宁慈进宫为太后调养,对于王府来说就是一个冒险。   “你也莫要担心太多,太后既然已经抱恙,这后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也许皇上只是让小慈进宫为太后调养身体,再着小慈身为臣妇,能做的也不多,兴许后面即便有差错,也怪罪不到她头上,静观其变吧。”宁王也有些无奈,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皇上会有这样的意思,可是现在人已经进了宫,他们除了静静等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头,江承烨带着宁慈进了宫。   虽说已经是深夜,可是从宫门口进去一路都是灯火通明,而宫门口更是已经有了引路的太监等候。   “太后今夜感到身子十分不适,送去的御膳全都没能吃下去,皇上担心的不得了,到现在都还没能就寝。帝师向皇上举荐了姑娘进宫,希望姑娘能让太后进食,御膳房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姑娘请吧。”小太监恭敬有礼,样子十分和气。   江承烨捏了捏宁慈的手,示意她回话,宁慈沉默一会儿,道:“不知道公公方不方便带宁慈去瞧一瞧太后如今的状况?这进食与看病一样,也讲究个望闻问切,若是宁慈只凭自己的想象来做出食物,只怕也难让太后满意。”   小太监似乎有些为难:“可……可皇上现在正在太后的寝殿陪同,姑娘您……”   宁慈十分坚持:“还是麻烦公公先通报一声。”   “奴才明白了。”小太监躬身领命,让宁慈稍作等候,自己跑去通报。   周围都是举着宫灯的宫女太监,宁慈靠着江承烨,小声地问:“太后今年多少岁?”   江承烨想了想,道:“当今圣上是太后晚年得子,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六十大寿。”   这就让宁慈有些意外了,江言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可是太后已经快要六十岁,古代的女人因为还未成年就已经嫁为人妇,身体机能都还没发育成熟,加上生孩子的时候有许多地方不曾注意,总是十分短命,而太后如今已经快要六十岁,那就是说她三十多岁才生了江言,这皇宫大院里面勾心斗角的事情就是不去亲身体验也能想象的出来。这样的环境下,太后还能让江言一路登上皇帝的宝座,个钟心酸艰难,可见一斑。而皇帝这个时候都要将他们急召入宫,想来这个母亲对他来手,也是十分珍贵之人。   见宁慈秀眉微蹙,江承烨伸手虚扶住她:“食补和医疗毕竟有区别,即便没有成效也不必有什么可担心的。”   宁慈笑了笑,点点头算作明白。   去通报的小太监很快就回来了,连连点头弯身:“姑娘久等了,皇上请姑娘和世子前往太后的寝殿。”   太后的寝殿离江言的不远,这也是江言的意思,他们母子情深,这么多年来在这深宫大院中相依为命才有了今天,其实这样一看,江言终究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只是他坐在那个高位子上,有些事情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见到宁慈他们过来,门口的太监立马进去通报,江言很快就出来了,宁慈见到他时,微微有些惊讶意外。   一直以来,江言都是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帝王,可是像这样微微红着眼睛,身上的龙袍带着些褶皱,脸色疲惫的似乎好几日不曾睡好过的模样,是宁慈第一次见到。   “来了。”江言的声音中也难掩疲惫,宁慈和江承烨对视一眼,向他请安。   “都免了,先进来。”江言直接免了他们的礼,将他们带进了寝殿。   太后似乎卧床不起,层层纱幔里面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虚弱的人影。卧榻旁跪着宫女和太监,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江承烨不方便入内,宁慈被带着走了进去。   越过纱幔,卧榻上的女人半黑半百的长发披散着,保养精致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带着几丝皱纹,她半闭着眼,似乎有些辛苦,微微喘息着。一边的地上是打翻了的粥,刚才的香气似乎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江言冷眼看着地上的奴才,大喝一声:“还不滚出去!”   一地的奴才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   江言坐到卧榻边将太后扶了起来,转头对宁慈道:“你过来看一看母后,她今日一整日都没能吃得下东西,太医也看过,看不出是什么症状。唯有封大人跟朕说……可能是中毒。”   中毒?宁慈心中一颤,眉头皱了起来。   江言的眸子变得阴冷:“若是让朕知道是谁下毒,朕必然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似乎有些痛苦,可是听到江言这么说,还是伸手拉住了他,似乎是不希望他这般盈满戾气。   宁慈想了想,道:“皇上,既然是中毒,可否让承烨进来为太后把一把脉?承烨也精通些医术,对毒药懂得多一些。”   江言点点头,示意江承烨进来。   宁慈记得从前在何家村的时候,江承烨给过她很多药粉和一只测毒的手镯,多亏这些,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加上他在江湖上行走那么多年,对用毒应当比宫中这些太医要懂得多。   江承烨为太后把了脉,得出了与封千味差不多的结论。   是中毒。   可是江承烨却多说了一句:“脉象异常,的确是中毒的症状,可是毒性并不强,所以应当是慢性的毒药积累而成。”   江言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如果是慢性毒药,那就不是巧合,更有可能是长期计划而成。   是谁?是谁有这样狠毒的计划?   “来人!给我把太后身边所有伺候着的人都拖出去,严刑拷打!另外,把这几个月太后见过的人都找出来!朕要一一盘问!”   江言此话一出,太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有些神色怪异的看了江承烨一眼。江承烨十分敏感,立马就发现了老嬷嬷的目光,而后,江言也发现了。   老嬷嬷在江言眼神的威逼之下,慌忙跪地:“皇上、皇上要查找这些日太后见过的人,老奴记得……江世子的母亲,宁王的王妃曾进宫来见过太后,太后便是在那之后……便、便有些身体不适,直至卧床不起。”   王妃进宫的事情,江言也是知道的。可是此时此刻,面对情况越发不利的太后,江言就像是一头发了狂的狮子一般,宁可杀错一千都不会错过一个。他冷冷的转过头:“朕说了,太后见了谁,都给朕一一查清楚,朕要亲自审问!”   江承烨的眸子微微一沉,好看的唇抿了起来。   他的这个表情宁慈再清楚不过,每每他有这样一个表情,必然是心中有事,却又不说出来。   “皇上。”宁慈忽然出声,将江言的愤怒打破了一个缺口,在江言迁怒以前继续开口:“当务之急,应当是让太后尽快的好起来,否则即便查出了是谁下的毒,太后受的苦也没有人能真的补偿回来。”   “无论是谁向皇上举荐了宁慈,皇上召见宁慈进宫,就是信得过宁慈,还请皇上让宁慈尽快为太后调养身子,让太后尽早康复。”   宁慈的话音刚落,江承烨也开了口:“皇上,我夫人手艺超凡,也许让她试一试,当真能让太后重新有了食欲。如今太后已经中毒,若是身子再虚一些,只怕情况会更糟糕。”   权衡轻重,自然是太后的身体更为重要。   江言终于松了口,答应让宁慈先看一看太后。   “皇上,请让一让。”宁慈站在江言面前,好不客气的赶人。   江言担心太后的身体,此刻也只能推开一些。宁慈提着裙子坐到太后身边,看了看太后略微白中发青的憔悴神色,温声道:“太后,您此时有什么样的感觉,嘴巴里可有味道?”   太后皱着眉头,摆摆手:“胸腹时而胀痛,时而又好了,嘴巴里都是苦味,什么也不想吃。”   宁慈微微一挑眉,继而问道:“太后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想吃东西的?”   太后没能回答,一旁的老嬷嬷代替回答:“其实太后从香山寺回来就有些不适,当初只以为是太后没能习惯过来,调养一阵子就好。可是后面太后偶尔会觉得腹内胀痛,因为症状不明显,也就没有召见太医,可是到三日前,太后便不想再吃东西了,现在吃进去还会吐出来。”   宁慈抓住了一个重点,追问道:“既然是三日前才开始不想吃东西,那之前的吃食可有记载?每日都吃过些什么?”   老嬷嬷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太后的起居注里头都记载的清清楚楚,老奴这就为姑娘拿来。”   老嬷嬷拿来了太后的起居注,宁慈翻到了膳食的那一页,她一边翻看,老嬷嬷还一边在一旁补充:“太后的身子一直都不错,胃口也很好。云总管找回来的几位厨子都极得太后喜欢,尚食局也常常送一些新花样过来。可是这几日太后身体抱恙,即便是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也没了胃口。”   宁慈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起居注上面当真是详细记载了太后的生活,宁慈的目光落在这一个月以来太后的膳食上,一连翻了好多天,她的目光忽然一亮,抬头问老嬷嬷:“太后喜欢吃芹菜?”   芹菜?一边的两个男人都微微一怔,江言更是紧张的追问:“芹菜有问题?”   江言的确是孝子,可是他这几日忙着恒落使者的事情,对太后这边难免有生疏,只是知道太后喜欢什么,特地让人多用心准备一些,听到芹菜,他也略微有音响,太后这段日子的确是喜欢吃芹菜。   宁慈“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对江言道:“皇上,民女想要去御膳房看一看。”   ------题外话------   打死我这个言而无信的拖延症傻逼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谈膳房寻祸根   大周皇宫的御膳房,精致程度自然是宁慈到过的厨房里面最为精致讲究的。三间屋子的占地,正中间的牌匾上是三个金漆大字“御膳房”。   似乎知道宁慈深夜过来探查是得了皇上的应允,云霄川一早就已经让整个御膳房的人都侯在了门外。见到宁慈和江承烨过来,云霄川陪着笑躬身上前:“奴才云霄川叩见世子爷世子妃。”   江承烨分明感觉到身边的女人似乎有片刻的僵硬,他动作自然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淡淡道:“看来云总管已经将这里打理的差不多了。”   宁慈很快明白了江承烨的意思,她的神情变得自如,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是啊,我与世子深夜突然过来,云总管还能这般准备着迎接,看来云总管对这宫里的风吹草动要敏感得多,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了。”   云霄川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闻言甚至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世子和世子妃实在是言重了,奴才在这宫里多年,为的就是侍奉主子,可如今太后身体抱恙,皇上心存仁慈,老奴才有今日的进会得见世子与世子妃。如今既然是要为太后治理杂症,奴才必然要殚精竭虑的为主子们分忧。”   江承烨看了一眼云霄川身后的御膳房:“既然如此,那云总管便带着人退下吧,我夫人不喜欢做事的时候有外人在场。”   宁慈有些意外的望向江承烨,可是江承烨神色如常,并没有给她一个多的眼神。   云霄川也没有多做停留,领了命就带着人一起下去。   宁慈一直以为宫中的御膳呈递因着三司的缘故会十分复杂繁冗,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光禄寺常年只负责宫中筵席,更多的时候是审阅宫中膳食的菜单,而尚食局才是名厨云集之地,真正归尚膳间管理的,便是这间御膳房。   御膳房十分大,三间相连大屋子的占地面积,进来之后更是宽敞。一排的炉灶过去,几乎没有哪一个开了火,倒像是个样子摆在那里。而另一边则是一层一层的架子,上面应当是摆放食材,只是此刻上面干干净净,几乎是连一根葱花都没有留。正中间宽大的长桌上到时摆了许多的餐盘,宁慈找人问了问,这些餐盘是用来给主子们准备夜宵的。   “真是奇怪了,这么大的屋子,竟然没有食材也不开火。”宁慈的目光一偏,落在了摆放刀具的架子边,江承烨明显觉得身边的女人眼神儿都亮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宁慈已经走到了刀具的架子边,看着这里摆放的所有刀具。毫无疑问,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这些刀具都是一流的。宁慈看得有些出神,现在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许多年,可是猛然看到这些,她当真有些回到了曾经自己的私人厨房的感觉,她那一套刀具也是自己挑选出来的顶级家伙,谁都不能碰。   只是现如今,她早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专注厨艺,现在的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江承烨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她的目光从明亮到黯然,到最后将目光移开,这些变化都让江承烨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看来云总管将这里打理的很好,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宁慈又扫了一眼这周围,又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太后先前喜欢吃的芹菜都是放在哪里?”   小太监想了想,答道:“回世子妃,食材都是从尚食局挑选出来做好了送到这里,御膳房虽说叫御膳房,却不是烹制之地,如今宫中绝大多数的膳食都是尚食局负责,世子妃若是要查,应当去尚食局。”   宁慈却摆摆手:“不必了,这里都没有,尚食局又会有什么。大晚上的也不便这么麻烦。这位公公还是带着我们回去吧。”   小太监怔了怔,没有再多说,躬身请他们离开。   两人出来没多久,离开的云霄川再次出现:“世子和世子妃可是检查完了?这御膳房是个重地,若是二位查完了,奴才上完宵夜后可是要上锁了。”   宁慈浅浅一笑:“云总管尽忠职守,又方便了我们夫妇二人,如今我们自然不能耽误云总管。这御膳房在总管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是宁慈多虑了,给云总管添了麻烦,还请总管见谅。”   云霄川微微一笑:“世子妃客气了。”   回去的路上,宁慈将随行的太监都打发了,太监虽面露难色,可是在江承烨面前,却也不敢多做阻拦,乖乖的退下了。   江承烨带着宁慈走了一段路,走到一处假山地方的时候,忽然伸手将她的腰身一揽,还没等宁慈惊呼,江承烨已经笑着将她的嘴堵住了:“要是叫出声,他们可就又跟来了。”   宁慈睁着一双大眼睛,点点头。   江承烨松开她,转而将自己的背对着她:“上来。”   上来?宁慈微微一怔,江承烨笑着望向她:“不是想去尚食局看一看吗?”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妖精!宁慈冲着他笑了笑,嘿的一下就扑上了江承烨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去尚食局?”   江承烨将她往上抬了抬:“你动动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抓紧了!”   宁慈伸手环住江承烨的脖子,只觉得身子一轻,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从未改变——从前在何家村,他也是这么背着她满山的跑。   “小心!挂到树枝了!”落地之时,宁慈伸手捶了捶江承烨:“几年不见,轻功都不如从前好了!”   江承烨直接捏了她一下以示警告,宁慈笑了笑,和他一起悄悄潜进了尚食局。   尚食局的尚食令已经是沈元辉,也已经深了。送到各个宫殿的宵夜都摆在了御膳房,尚食局的人也不多,两个人潜进了专门对方食材的地方,可是门已经上了锁。   江承烨拍了拍宁慈的肩膀,示意她走开,抬手就在她的头上拔了一根簪子,宁慈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来时,只闻得“咔嚓”一声,锁已经开了。   宁慈目瞪口呆的看着嘴角含笑的江承烨,接过他手里的锁,左看右看,当真是就这样撬开了。   “你还真是个多功能男人啊!”宁慈笑着把锁扔回给他,提着裙子就跨了进来。被夸了的男人觉得十分受用,含笑跟了进去。   食材间里面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东西,因宫中需求量大,收藏食材的地方也极为将就,不仅大,还有冷藏室这样高端的地方。宁慈挨个的用鼻子嗅,最后指向一个地方:“蔬菜都是存放在这里。”   江承烨抱着手站在一旁发表意见:“我倒是觉得,你在食材上下功夫,不一定能查出什么,要知道,这些食材从清洗到烹制,都是经过一层又一层,真要用这个下毒,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   宁慈当然知道傻子才会这样直白的下毒,她摸着下巴道:“可是云霄川摆明了就是祸水东引,就算明白人都知道,可是一旦在这里找到什么,你以为沈元辉真的能说得清吗?他这么信誓旦旦,肯定是有后招等着!”   江承烨若有所思的看了宁慈一眼:“为什么……你这么针对云霄川?还有……”江承烨危险的靠近:“不管是云霄川还是沈元辉,在你夫君面前这样记挂别的男人,真的合适吗?”   宁慈现在没工夫跟她扯这些酸醋,她正准备张口,忽然动了动鼻子,凑到一个木架子边,掏出火折子照了照,顿时双眼一亮:“就是这个!”   江承烨不知道她找到了什么,跟着凑过来一看,才发现不过是芹菜。   “你当真觉得是这菜有问题?”   宁慈收了火折子,拿出一把菜收起来:“走。”   江承烨:“……”   在尚食局偷了一把芹菜,宁慈又由着江承烨背到了太后的寝殿。   因为太后身子抱恙,夜间也觉得浑身难耐,江言心里担心,根本没办法去休息,加上江承烨和宁慈还没有回来,所以江言也跟着一并没有休息。   直到宁慈她们回来,从袖子里丢出一把芹菜的时候,江言觉得自己的耐心真的用完了:“你们去了这么久,还是觉得是这芹菜有问题?”   宁慈理了理袖子,道:“还请皇上命人准备炉灶锅碗。”   江言闹不懂了:“你……”   宁慈信誓旦旦:“太后吃的最多的就是这样菜,毒为慢性,自然是长期服用而每一次的量小,所以只有这道菜最为可疑,若是皇上真的急于找出幕后的黑手治好太后,就请不要再耽误时间!”   江言缄默,看着宁慈这般有信心的样子,最终还是命人在一旁安排东西。可是江言还是不放心:“太后除了每日的膳食,也有其他的药补,也许实在其他地方下了毒。”   宁慈已经开始处理那把芹菜:“可是药补这东西,无论有珍贵,终究是药物,就好比人参,虽说珍贵,可是有时候与其他食材混在一起吃,能要人命,加上药补比起膳食更能引人注意,若我是下毒之人,我就不会选在药里下毒。”   宁慈说话间,已经将芹菜洗净切好装盘。做菜的油烟大,江言让人将两边隔开不打扰到太后,可是他却忍不住站在宁慈这边看着她手法精湛的炒菜。   周围的奴才们都觉得稀奇,毕竟这位姑娘可是开国以来第一位在太后寝宫里面直接做菜的人,这可不是稀奇么!   宁慈这边的香味很快就传到了太后那一头,太后微微睁来眼,一边的老嬷嬷顿时激动起来:“太后可是有胃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太后也只是睁开眼,这味道虽然清香,但她腹中不适,最终还是摇摇头。   一盘芹菜很快就炒好了,江承烨上千为宁慈擦了手,可就在他转移注意力的那一刻,宁慈竟直接拿着筷子吃了那盘芹菜。   “宁慈……”   “小慈!”   江承烨和江言都是一怔,可是现在拦着已经晚了,宁慈喉头一动,已经吃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获信任宁慈出手   宁慈的举动毫无疑问的吓坏了两个男人,可是江承烨表现的紧张是自然的,江言这一情急,就变得有些不自然。江承烨向他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江言自知有些逾越,话锋一转:“承烨,快看看她有没有异样。”   这些事情就算是江言不说,江承烨也自然会去做,他沉着脸将至今毫无自觉的女人拉到身边,伸手为她探脉,宁慈见他头一回这么傻,忍不住笑了:“你们瞎紧张什么,不会死人的。”她有意无意的向江承烨露了露自己腕间的镯子。这只镯子是当年江承烨送给她的,一旦碰到有毒的东西,镯子都会变色。可是江承烨瞧着这镯子,一时间竟然也看不出它究竟变了多少,只能从宁慈的神色中判断应当没有大碍。   然而,真的能无碍吗?   半个时辰之后,宁慈的脸色有些发青,随之跟着他一起变了脸色的,是江承烨和江言。   “小慈!”江承烨只觉得一颗心都悬住了,他伸手把她扶好再次探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确是中毒!   “也中了毒?”江言在一旁看的眉头紧皱,就在他要为宁慈逼毒的时候,宁慈却拦下他:“没事,我知道怎么办。”   她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神情形容竟然和太后如出一辙,可她拒绝了两个男人的搀扶,走到太后面前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太后的手脚和脸色,最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是针对太后的症状问的,太后微微一怔,旋即点头——宁慈问的这些和她的症状十分相符。   宁慈忽然间就变得淡定起来,她走到江承烨身边:“我们去尚食局。”   江承烨也不顾江言还在一旁,直接带着宁慈去到了尚食局。而这一次,难免要惊动些人。   沈元辉都已经睡下,这样的深更半夜,他听闻宁王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妃深夜去到尚食局,还是跟太后身体抱恙有关,顿时就有些无措了,他几乎是立马起床穿衣赶到宫里,等到他去到宫里,尚食局已经是灯火通明,这里面值夜的老奴对沈元辉解释道:“世子爷和世子妃将大家都驱逐出来了,似乎是在里面烹制什么,世子爷也不许大家去看,大家只能守在外面。”   毫无疑问,沈元辉也只能一并守在外面,只是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沈元辉也保不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大约一盏茶之后,厨房的门打开了,江承烨手中端着什么东西,扶着宁慈走了出来。   两人与沈元辉打了招呼便直接走向太后的寝殿,沈元辉心里打鼓,有点闹不懂这大晚上唱的是哪一出,偏偏他又不好问出口,情急之下只能命人将里面好好收拾一番,自己跟着宁慈去到了太后的寝殿,看着他们进去,他便在外头静静等候。   江言将信将疑的看着宁慈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宁慈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她抬起脸望向江言:“皇上,民妇已经自己试过,只要太后喝下去,在所中的毒就能清除,往后在好好调理,便会慢慢好转。”   听到这番话,江言的眼睛一亮,再一看宁慈的神色,似乎的确是比刚才更加要好一些,他望向江承烨,江承烨看着宁慈,回道:“小慈的确已经是试过,若是皇上不信,太后有什么闪失,一切都由臣来承担。”   江承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无疑让江言更加放心。他给老嬷嬷使了个颜色,老嬷嬷立马上前接过了宁慈手里的盅子:“世子妃辛劳了,这些小事就让奴婢来做吧。”   宁慈也不跟她争这些,退开了一步,对一旁的小宫女道:“把痰盂搬过来放在太后面前。”   那一头小宫女去搬东西,这一边的太后却不大愿意喝:“哀家这些日子已经喝了不少药,浑身都是一股子药味儿,哀家不想喝……”   老嬷嬷低头看了看盅子里的东西:“太后,这不是药。闻着香甜香甜的,您尝尝?”   一听到不是药,太后的神色变了变,将信将疑的凑过去嗅了嗅,果真是香甜香甜的,这才张开嘴,尝了一小口。   一口吃下去,当真是糖。毕竟这幅身子让儿子担心了许久,太后也不再扭捏,一口一口的吃下去,看的江言神色都舒展了不少,望向宁慈的目光中竟多出了几分感激。   只是站在江承烨身边的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她自始至终都关注着太后的动向,江言目光停顿没多久,引来了江承烨警告的目光。   江言在心中苦笑一下,收回目光,继续关注太后这一边。   宁慈住的这碗糖很快就被太后吃了下去,喂食的老嬷嬷兴奋不已:“世子妃真是神了,太后这些日子吃的药多,胃口都被吃坏了,这是什么神物,竟让太后一口没吐……”   因为太后吃的慢,一次又吃的少,这么一盅子吃完其实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老嬷嬷的一个“吐”字才刚刚咬出来,太后的脸色忽然一变!   就在这时,宁慈上前一把将老嬷嬷拉开,把小宫女拿来的痰盂放在了太后面前,太后没了老嬷嬷的支撑,整个人往前一倾,同一时刻,刚刚吃下去的那一盅子汤水不知道混了胃里什么东西,洗漱都背吐了出来!   “太后!”老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连江言都变了脸色,厉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慈一直拉着老嬷嬷,神色淡定:“都别动,让太后把东西都吐干净。”   所有不适的症状里,呕吐算得上是一种十分累人的症状,宁慈最讨厌的也是呕吐的感觉,所以等到太后吐到最后只能吐酸水的时候,她在老嬷嬷之前上去扶住了太后,命令道:“拿水和帕子,给太后清理口腔和鼻腔。”   太后吐得半个人都虚脱了,一屋子的奴才都吓坏了,听到这些,赶紧去张罗。   江言也走过来坐在太后面前,一脸关切的望着整个人都虚脱了的太后,面色不善的望向宁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慈不急不缓的答道:“太后这段日子喜欢吃芹菜,但是在春秋二时,需要防备蛇虫的遗精落在芹菜上,若是吃下去,就会瘦脸法庆,胸腹胀痛,形成腹内结块类似于蛟龙的疾病。服饧糖二三碗,每日三次,将东西吐出来,自然就会不药而愈。”   所以说,太后吃的这些,也许并不是人为的下毒,而是误食了带着那些蛇虫液体的芹菜。   江言皱眉:“这不可能!莫说宫中的食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就是在烹制之时也会格外用心,怎么可能还会让蛇虫的液体留在菜上?”   宁慈摇摇头:“这些只怕要让皇上亲自去问一问负责食材采办人了,另外,关于食物烹制的流程是否按照宫中的规矩来办,有没有人偷工减料浑水摸鱼,同样也需要待查。”   食物采办和烹制一直都是光禄寺和尚食局负责,江言的脸色沉了沉,放在腿上的手也紧紧握拳。   经过这一番言论,老嬷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奴婢知道了!回皇上,这一些芹菜并非跟着宫中那些食材一起采办回来的。”   不是宫中一起采办的?江言皱眉:“那你还不快说,这些菜都是从哪里来的?”   老嬷嬷连连磕头,道出了始末。   原来,这些菜是先前去香山寺时,在寺里采摘的。   江言听到香山寺,顿时就明白了。   那时候江承烨凯旋而归,他带着文武百官上香山寺祈福,太后自然也跟着去了,因着到了寺中都要用斋菜,所以太后喜欢上了寺里的摘菜,这才在回宫的时候名人采摘了些,让尚食局每日都做一些。   难道是寺中的菜有问题?   江承烨忽然冷冷道:“可是寺中文武百官那么多,难道只有太后一个人吃了有毒的芹菜?”   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大家都吃了,为什么只有太后一个人出了事?即便不是采办官员办事不力,也不是食物配送中下的毒,这件事情依然是疑点重重!   老嬷嬷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然不敢隐瞒:“老奴也不知,太后一直以来胃口都不好,需要药食调理,奴才们只是见到太后忽然喜欢吃这个,总比什么都吃不下好,这才犯了糊涂,皇上恕罪!”   江言沉着脸一言不发,一旁的宁慈却不期然的开了口:“是药三分毒,饮食的调理有时候也不能跟着大夫的来,太后常年服食那些食疗之物,依旧是打不开胃口,足以证明需要改变方法,而不是一意孤行的继续喂药。”   宁慈的的一番话无异于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江言想起了刘阁老先前对他说过的话。   宁慈是个聪明的女人,可她的厨艺远比她其他方面要更加厉害!   江言心中一动,一个想法就此形成。   太后经过这么一吐,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脸色虽说没有完全回复,但比起刚才显然已经多了些色泽,宁慈说过,这东西还要再服几次,毕竟太后已经吃了这么久,这东西在腹中结块,实在是难受,唯有吐得干净了才算是真正痊愈,所以这段日子太后吃不下东西也不要强求,最好是将腹中清空,再好好补一补。   此时此刻,江言已经十分信任宁慈。夜已经深了,太后折腾了这么大半宿,早已经快睁不开眼。这会儿身子舒畅了不少,虽然还带着些不适,但入睡是没有问题了,江言命人服侍太后休息,转身将江承烨夫妇带去了御书房。   “皇上想让我来照顾太后的起居饮食?”宁慈就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有些惊讶。   江承烨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从他的神色就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建议并不持支持的态度。   江言负手而立,似乎是心意已决:“宁慈,朕相信你。另外……”江言转而望向江承烨:“朕也希望,香山寺的事情,能交给承烨来查。”   江言一个晚上就付与他们夫妇二人这么大的重担,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宁慈只是沉默片刻,便说道:“皇上,宁慈不过是一介臣妇……”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带这些自嘲的笑道:“不对,应当是连臣妇都算不上宁慈一介民妇,能得皇上这般信任已经是三生有幸,只是这皇宫中的种种,宁慈并无意愿去搀和,更不敢将太后的一切掌握手中……”   江言皱了眉,可他还没开口,宁慈就话锋一转,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不过皇上曾经赐给小鱼儿一块玉牌,这玉牌倒也方便了民妇进出宫廷。若是皇上不嫌弃,宁慈偶尔为太后烹制一两道美味佳肴,也算是报答皇上的信任。”   江言的眉头松动了一些。   她不愿意将自己跻身宫中,他又怎么能勉强?   江言点点头:“这样也不错,只是要麻烦你奔波了。”   宁慈微微颔首,浅笑不语。   这样一来,事情也算是定下了。江承烨负责追查这件事情的真相,而宁慈负责后面一段日子里太后的饮食调理。   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么一闹腾,大家也都累了。江言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退下吧。”   只要宁慈不是整日呆在这里,江承烨也就放心了,至少她自己并没有多不愿意,让她呆在王府里也是无端端与那些人生出不快,有点事情做,她也不会无聊。至于那些肮脏黑暗的手段,有他护着她,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如此,就该打道回府了。可是就在这时,宁慈忽然直直的望向江承烨:“皇上,民女有一言尚未禀明。”   江言挑眉,难道是太后的事情有什么变故?   “你说。”江承烨和江言一同望向她。   宁慈转过头对江承烨眨眨眼,望向江言的时候,又是一派正经:“没有别的。只不过民女多少也算是救了太后,难道皇上不该有什么表示?”   江承烨和江言都笑了。   江言的神情轻松下来,看着面前笑的狡黠的女人,只觉得她即便是算计,也让人忍不住去迎合她。   江言点点头:“好,今日你的确有功,想要什么,尽管说。”   宁慈伸手握住了江承烨的手,略微沉默后,开口道:“近日朝堂上传出一些事情,有关王府与丞相府。而宁慈的婆婆宁王妃一直想要请一道圣旨。宁慈身为儿媳,自当为婆婆分忧,是以此刻,宁慈想要向皇上请一道圣旨。”   ------题外话------   明天更一万!我发4!   ☆、第一百七十三章 番茄鱼片抢饭香   宁慈和江承烨深夜入宫,很晚才从宫里面回来。   因为两个人进宫的时候是临时受命,所以景王妃没能有什么准备,等到两个人进了宫,她也只能派人进去探一探两人的情况。可是消息的回报终究还是滞后了许多,加上宁慈他们有意屏退外人,所以景王妃一直到入睡都没能获得第一手消息。   宁王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出语安慰:“既然刘阁老举荐小慈,那这个孩子必然是有过人之处,你无需担心。更何况还有承烨守在身边,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景王妃略显忧愁的望向宁王:“为何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承烨这个孩子与我们那般生疏,究竟是因为什么?若不是几十年前那个贱人,承烨又怎么会跟我们这么生疏?我将敏茹嫁给他,难道真的是你想的那般是为了权利地位?还不是因为我想让敏茹成为承烨身边的人,让他与我们亲近些吗?你以为宁慈这样的女子,当真会像敏茹那般孝顺温厚吗?”   “够了!”宁王终于忍不住打断景王妃。   景王妃呆愣当场,神色中带着难以置信。可是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宁王轻叹一声:“往后的日子还长,从前我们没能好好照顾承烨,已经是我们的亏欠,往后儿孙的事情,你我就少张罗一些,日子自然也就过的轻松一些。”   景王妃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没有多话,两人沉默的歇下。   宁慈和江承烨回来后,宁慈第一时间是去看了看熟睡的小鱼儿。好在颜一一直守在这里,小鱼儿从他们离开之后基本上就没有醒过,睡的很是香甜。   原本是要等到宁慈她们回来之后好好问一问在宫中发生了什么,可是第二日宁王和王妃去江承烨的院子寻他们时,下人却回报两人一早已经带着小公子和另外两位公子小姐出门了。   宁王得知小孙子一并被带出去了,除了深色间有些遗憾,也没说什么,可是王妃的脸色就变得更加不好看了——她当家作主这么多年,若是看不出这个宁慈名面上温柔和顺,暗地里其实根本就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处处使心计,那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看着日渐苍老衰弱的宁王,景王妃眼中的焦虑也越发明显。   这个男人,戎马半生,她也爱了他半生,如今还不是如那些寻常人家的男人一般,甘心随着岁月流逝而老去?   可她不甘心!她拼斗一生,为的是家族的屹立不倒,她没有办法允许自己妥协!   景王妃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四周寂静无人,她一双保养较好的手击掌三下,下一刻,身穿黑衣的男人已经跪在她的面前,声音沙哑:“王妃有何吩咐。”   景王妃双目阴寒:“昨晚的情况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丝消息,太后如今究竟如何了?”   男人思忖片刻,答道:“秉王妃。昨夜世子和宁姑娘进宫后,皇上便将所有人潜了出来,就连我家主子也是探得了消息才提前做了准备,后面的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主子说了,如今这个宁慈风头有些胜,世子凯旋后也更为得宠,并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放肆!”景王妃双目一厉:“难道要让本王妃继续看那个贱人的脸色吗?要是你的主子不行,本王妃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男人低着头,景王妃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到她沙哑的声音道:“王妃还请稍安勿躁,府中这个宁慈,还请王妃稍加忍耐,主子有办法对付她。”   有办法?景王妃气笑了:“好,本王妃就等着看,你们有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个贱人!”   而在同一时刻,国子监外的宫墙边,宁慈双手拢在袖中,身边站着的,是多日不见的纪千灿。   纪千灿是五个人当中轻工最好的。其门下的女刺客各个都是身轻如燕的绝色美人,十一纪千灿的这个太监扮相竟毫无为何敢,偏偏他自己还觉得演的挺走心,举止投足间真是十足的太监味儿。   “这么说来,王府里面已经几乎没有知情人了?”宁慈靠着宫墙,看着身边妖娆妩媚的纪千灿。   纪千灿抬手抚了抚鬓发:“你当好玩么,你做了坏事,还能把做了坏事的人留在身边?看着像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其实说不准那一日就捅你一刀子。所以最好的藏身地点,当然是让他们一辈子在地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安全的么!?”   宁慈笑了笑,转而问道:“那你们的事情有眉目吗?”   纪千灿这会儿不开玩笑了:“小慈,这件事情挺奇怪的,好像我们刚一开始查,他们就收手了。之前我们门下的弟子纷纷失踪,我们就怀疑是被卷到这个杀手组织里面,可是从你们来京城之后,这边就一直风平浪静,有点不对。”纪千灿转而一想,又改了口:“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们跟门人都说过这件事情有关,大家都小心了,所以就不再上当了!”   宁慈摸着下巴看着天,良久,才说道:“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关于金玉满堂上学的事情,宁慈看似没有怎么过问,实则已经是安排的妥妥当当,她不差钱,但凡事上学需要的东西,她都为他们准备齐全。   要来这里上学,对于金玉和满堂来说,更多的是为了把这些带回东桥镇,让家乡的孩子们都知道汴京里读的书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且自从宁慈对他们说过总有一日一定能回到家里之后,他们便轻松开朗了不少,只将这里获得的一切都当作往后可以带回家乡的东西,所以两个人都十分积极。   今日算是他们上学的第一日,可宁慈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在国子监里遇到江旭阳和刘阁老。刘阁老从前就是帝师,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可让宁慈惊讶的是,江旭阳竟然都是这里的先生!   江旭阳见到宁慈他们也十分开心,几句话之后就交代清楚,他如今闲在王府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所以向江言请了命,来这里做教书画的先生。   宁慈很是吃惊,毕竟江旭阳在她心里的画风,怎么样也和一个儒雅翩翩的作画书生联系不到一起,而江承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声解释道:“旭阳的丹青在整个汴京城中都十分有名。莫看他现在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像个逍遥王爷,从前凭着这门手艺,可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看着面前得意洋洋地江旭阳,宁慈只觉得真是神奇。   而另一边,就是刘阁老了。   对于刘阁老的举荐,宁慈当作恩情好生谢了一回,刘阁老摆摆手,慈祥的笑道:“你的手艺摆在那里,老夫自然不好让你这般被埋没。到时因为你离开了东桥镇,我那两个傻丫头没了好手艺的教导,可真是苦了我这个老头子。”   宁慈笑道:“阁老知遇之恩,宁慈定然要好生报答。既然阁老如今来到汴京,宁慈自然要沿袭过往,登门过府去为阁老做几道好菜。”   刘阁老似乎当真十分喜欢宁慈的手艺,笑着点点头,也没拒绝。后面自然是些客套话,可是,当宁慈问道刘阁老是否要回国子监做先生,刘阁老却是摇摇头。   他这次回来,除了为太后的六十大寿庆贺,也是将自己的女儿和侄女送到这边来。宁慈记得刘大小姐是许了人家的,夫家在东桥镇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家中也有家规,绝不走仕途。   似乎是看出了宁慈的的不解,刘阁老笑着解释道:“小女和小婿是陪着老夫回汴京,呆的时间不会很长。小婿和小女都是有才情之人,老夫不愿让他们整日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是以这几个月住在汴京,他们二人也一同进到国子监,做一个临时的教书先生,等到回去的时候,他们二人自然会一同回去。如此也不算白来一趟。”   刘月燕和她的丈夫的确是有才情之人,如今这般也算是物尽其用。   宁慈与刘阁老叙了旧,得知阁老如今住在江言为其安排的宅子里,而刘敏鸢则是回到了自己家中。   不提刘敏鸢还好,这一提到,转身就碰见了本尊。   刘阁老已经去见旧时的好友,江承烨则是带着小鱼儿去看姨娘和舅舅读书,国子监的走廊边上,宁慈看着许久不见的刘敏鸢,友好的一笑。   刘敏鸢喜欢江承烨,所以在东桥的时候才会那般举止异常。一别多日,再见之时,刘敏鸢终究没能像从前那般爽朗,整个人看起来秀气了许多,也文静了许多,见到宁慈时,竟然还十分守礼的福了福身子:“臣女刘敏鸢,见过世子妃。”   宁慈倚在回廊边,笑容浅浅,出语轻快熟络:“又打趣我了不是,明知道我如今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必说这些话呢?”   她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三姐妹坐在一起闲谈时候的态度一样,刘敏鸢微微一怔,旋即抿出一个哭笑来:“有那样的宠爱,又何必在意这些虚名?宁慈,你不是这样的人。”   宁慈理了理袖口:“敢爱敢恨,敢言敢当。你也是让人喜爱的女孩子。”   刘敏鸢并未因为这番夸赞而有什么得意:“不被心爱之人爱着,敢爱敢恨,敢言敢当,又有什么用?”   刘敏鸢知道,自己的这番露骨表白,若是换做平常妇人,只怕早已经心生妒火。即便是自己的姐姐刘月燕,也会介意她与她的夫君多做交谈。   可是宁慈不是,她自始至终都是含着淡淡的笑意,那不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更多的,是一种接受和尊重。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宁慈,刘敏鸢竟然没有先前想象过的哪种心酸和嫉妒,想法的,她只是纯粹的羡慕,纯粹的……想要祝福。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将你们的故事听了个完完整整。能带着一个孩子,撑起一个东桥镇,等着一个无音无信的男人三年。宁慈,你如今所有的荣华和宠溺,都受之无愧。”刘敏鸢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真挚,语气认真。   “我记得曾经我和姐姐问过你,为何宁愿这样单着。后来不知道说到了哪里,我们都很开心,而我也记得了你说的一句话。你说过,你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多美好的事情,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可是我竟然也被你带动,想要拥有这样的一生。在见到江承烨的那一刻,我曾经以为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可是直到知道你们的事情,我才知道他的那一双人不是我。”   刘敏鸢眼中流露出了不可掩饰的伤情,可是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自己轻松起来:“我承认,到现在,我想要拥有的男人,依旧是他那样的男人。无情而深情,冷酷而真挚。沙场之上,他是无往不利的战神,而屋檐之下的饭桌之上,他也是宠妻爱子,一心护家的男人。”刘敏鸢说到这里,不由得看了宁慈一眼,解释道:“不过你若是认为我还会对江承烨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行动,你就错了。宁慈,我也有我自己的尊严!”   我也有我自己的尊严。   宁慈坦然的接受了刘敏鸢的所有心情。事实上,从在东桥镇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个不与这个时代苟合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规划。对于未来的每一天,她都想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时代呆的太久,晃过神来,宁慈才发现自己几乎被这个时代同化。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她都越来越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律。   而刘敏鸢,让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来自怎样一个时代,拥有着怎样的精神文明。   所以,面对这样的她,宁慈只有喜爱和尊重。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相信你总能找到你心中那个人。届时若是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可千万别客气!”   话说开了,态度摆明确了,两个人顿时就觉得相处的自然起来了。   刘敏鸢一副释怀的模样,终于像从前那样,上前来一把将她的手臂挽住,言笑间已然换了神色:“好了好了,别的先不说。我可真是馋你的手艺了!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东桥镇之后,整个东桥镇就像是少了主心骨一般!我不管,今晚你必须下厨,好好补偿我!”   宁慈原本想要答应,可是她忽然想起来今晚也许有更重要的活动,便改了口:“诚然我的确很想为你们接风洗尘,但是今晚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明日,明日我做完了事情,就亲自去拜访刘阁老,你直接过去就好。”   刘敏鸢璀璨一笑:“就这么决定了!”   和刘敏鸢分开,宁慈准备去找江承烨,可是她才将将转身,就瞧见了抱着儿子一起,闲散的靠在墙边的男人。   小鱼儿趴在江承烨的肩头,见到宁慈终于过来了,皱着的小眉头总算松开了。   江承烨拍拍他的屁股,对宁慈笑道:“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宁慈挑眉:“你们一早就过来了?等了多久?”   江承烨懒懒的笑着:“从‘臣女刘敏鸢’开始,就来了。”   宁慈皮笑肉不笑的走过去,把江承烨手里的小鱼儿抱过来坐到回廊边的矮阶上,揶揄道:“都说越是外表冷淡的男人就越是闷骚,我看有些人听墙角,听的很有成就感嘛!”   呵呵……这话,还真是够酸的。江承烨走到母子两人面前,单膝跪地与他们平齐,伸出手,一大一小一人脸上拧了一下。   宁慈拍掉他的手:“真是个害人不浅的祸水!”   江承烨笑着凑到她耳边:“那你还不赶快睡了我,睡了我这个祸水,我便不是干净身子,还怎么祸害别人。”   宁慈简直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回他,江承烨已经重新把儿子抱了回去:“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先去太后那边吧。金玉满堂今日是来熟悉环境,先生说一两个时辰就能回家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放心,到时候会来接送,那就索性不要回去了。”   他说的回去,自然是指的宁王府。   宁慈也知道太后那边的事情更重要,两人也不耽误,直接从国子监转道去了宫里。   江言给小鱼儿的这块玉牌,当真是个好东西,一路通行无阻,人见人跪,走到哪里跪倒哪里,真是气派又威风。   江言这些日子牵挂太后的病情,积压了许多公事。宁慈他们到的时候,江言还在御书房处理公务。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按照宁慈的吩咐,将饧糖给太后服用了,太后从昨晚到现在,吐了好几次,分明没怎么进食,可每次都有东西吐出来,想来也知道这些事淤积腹中的东西。   虽然呕吐的过程十分辛苦,吐出来的东西又十分恶心,可是万幸的是,太后的气色当真好了起来。第三次服用呕吐后,竟然想要吃东西。   老嬷嬷原本是想要让尚食局那边送些吃的过来,可是太后竟然将目光落在了宁慈身上,将她招了过去。   “听言儿说,你的手艺在江南已经是首屈一指,哀家吃惯了那些宫里的东西,今日想要换换口味,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手艺?”太后的姿态十分亲昵,甚至是握着宁慈的手说的这番话。   有眼睛的奴才都通晓道理——太后似乎十分喜欢这位宁姑娘,准世子妃啊!   江承烨忽然在一旁开口:“启禀太后,内子三年前伤了右手,之后下厨一直都不怎么便利,只怕内子准备不当,让太后失望。”   听到这里,太后明显有些惊讶,她甚至拾起宁慈的右手敲了敲,皱着的眉头满是叹息的神色:“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太后虽然稍后就要做六十大寿,但是多年来保养得宜,看起来和四十多岁无异。只是这番笑容让宁慈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外婆,想起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过着最简单的生活的日子。   她笑了笑,语气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宁慈的手没什么大碍,就是不知道太后现在想要吃些什么?”   太后无奈的笑了笑:“先前要么都是一嘴的苦味,要么是吐完之后难闻的气味,要么是嘴巴里没有味道。现在哀家觉得有些饿,可你要问哀家想吃什么,哀家也一时半会的想不出来。言儿说你不仅手艺好,脑子里的东西也巧,今日就别为难哀家一个老太婆,让哀家省些心吧。”   如此,到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更像是一个平常人家的祖母。   宁慈点点头:“那太后就稍候片刻,宁慈马上就回来。”   正说着,江言已经从御书房过来了,得知宁慈要下厨,忙碌了大半日都没来得及吃饭的江言顿时食指大动:“哦?宁姑娘可是又要大展厨艺了?朕来的可真是时候!”他望向一旁的江承烨,笑道:“既然来了,索性一起吃一顿饭吧。朕也好久没有和母后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听着江言的话,宁慈心中一动,微微一福身,退了下去。   宁慈成为皇上钦点为太后调理身体的御厨这件事,在同行业之间传的最为迅速。宁慈不过将将进了尚食局的厨房,御膳三司就都收到了风声。   宁慈做菜也是这几年才会让人帮忙打打下手,以前都是亲力亲为,可是近日,她像从前一样,把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只将自己留在里面。   尚食局外头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连沈元辉和柳绍轩都站在了外面。   有些事情总是十分敏感,就好比他们都知道,为皇上太后烹制食物是御膳三司的工作,可是如今皇上竟然钦点了一个民女来做这些事情,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   两人在外面站了没多久,云霄川也大家光临了。   这些年云霄川的势力增长的很快,宫中的小太监就是看到了云霄川身边的伺候的太监都要巴巴的凑上去,看到云霄川本人,更是恨不得叫上一声爹爹了。此番云霄川来此,前后左右都拥蹙着小太监,八成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想不到皇上钦点一个女子来为太后调养膳食,就让两位大人紧张的这样直直的侯在外头,咱家这个热闹,看的可真是时候。”云霄川笼着袖子,仿佛过来就是为了看个热闹。   御膳房归尚膳间管理,一直以来只是停放主子们食物的地方,保温保鲜,可是近几年,整个御膳房该有的几乎都有了,那架势分明是按照尚食局的架势来。只怕等到皇上对光禄寺和尚食局越发失望要整顿的时候,云霄川就该想办法统统收入囊中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元辉和柳绍轩打了个招呼,便在没有多的话,对云霄川这番话也是置若罔闻,两人更关心的,是里面的状况……   宁慈并没有做什么复杂的菜色,从她进厨房到出来,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她身后跟着的奴才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盆子,似乎十分的沉重,而另一个奴才端着一只大青瓷碗,里面应当是盛粥饭之类的东西。即便盖着盖子,依然是香气诱人。   猛然见到外面这样的阵仗,宁慈有些意外。   沈元辉和柳绍轩算是故人,宁慈与他们打了招呼,笑着说道:“太后大病初愈,身子尚需调理,宁慈算是对太后的身子了解多一些,这才越俎代庖,还希望两位大人不要介怀。宁慈使用的东西都已经归还原位,给大人添了麻烦,请莫要见怪。”   严格意义上来讲,沈元辉还欠宁慈一个人情,此番见她客气谦谨,不由得露出几分惭愧的笑容,微一拱手:“宁姑娘的手艺,沈某从前就已经是佩服不已。如今有姑娘为太后调理饮食,才是让我们自愧不如,身在其位,当之有愧。沈某必然要向姑娘多多请教,还望姑娘不要厌烦才是。”   柳绍轩也淡淡一笑,接口道:“不过这宫中规矩也多,姑娘虽未钦点,但时不时的被那些阴险小人摆上一道,也只能气愤无奈。我与沈兄诚心向姑娘请教,自然也要保姑娘在宫中行事顺畅,若是往后姑娘有任何御膳方面的问题,大可找我们二人。”   柳绍轩这番话一说出来,一旁的云霄川的笑容僵了僵,声音顿时变了个味儿,娘娘道:“看来柳大人倒是对这宫里的规矩十分熟悉啊,难怪光禄寺近几年半出的皇家筵席越发的陈旧古板。太后和皇上虽没有多说,可是毕竟是代表了皇家的颜面,看来柳大人还需多费费心。”   柳绍轩的脸色寒了寒,微一拱手算作回应,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宁慈看在眼里,忽然淡淡一笑:“听云总管这番话,想必实在创新一事上多有见地,只是身在其位,方能谋其政。宁慈深知越俎代庖一事实属不妥,像云总管这样的宫中老人,一定更加明白。不过几年人事一番新,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云总管说,是也不是?”   宁慈的这番话就有些微妙了,云霄川望向她的目光戴上了几分讶然,可他到底是一根土生土长的老油条,瞬间就恢复如常笑了出来:“世子妃真知灼见,不愧是皇上钦点的人,想必今日在太后面前露了风采,咱家以后也得跟着两位大人一起,向世子妃……好、好、讨、教了。”   宁慈微微一颔首:“往后再慢慢讨教吧,今日宁慈忙着为太后送膳,若是云总管没有别的指示,可否让各路?”   大路这么宽,她偏偏要云霄川让路,周围的太监都倒抽一口冷气,可云霄川竟然还是笑呵呵的,当真为宁慈让开一条路,抬手指向前方:“世子妃,请。”   “多谢云总管。”宁慈淡定的道谢,带着人离开了。   宁慈一离开,云霄川的脸色也变了:“走!”   浩浩荡荡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柳绍轩看着离开的人,皱着眉头望向沈元辉:“为何我觉得,这个宁姑娘有意挑衅云霄川?”   沈元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可是想打那个人,反而让他平息已久的心又抽痛起来,他垂了垂眼:“宁慈进宫不久。这里面的门道她不懂,你我以后能帮衬着,九帮衬着些。”   柳绍轩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忽然道:“方才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即便让她来做往后那个主持大局之人,未必不可。”   沈元辉却是笑了,“她自己也说了,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无论宁慈是不是真的有意挑衅云霄川,两人之间的格格不入已然成为定局。可是宁慈并不担忧,她步履轻快的回到太后的宫殿,里面的人自然已经是等候多时。   太后熟悉过后,人也变得精神了。   辉煌灿烂的大殿,竟然就在中间摆了一张小巧精致的圆桌,连同江承烨一并在内围桌而坐,一副等饭的模样。   见到宁慈回来,江承烨赶忙起身去帮忙把后面的两盆放到桌上。   江言挑眉:“你去了这么久,就是做了这些?”   原本以为她又要施展十八般武艺上一些新奇的菜色,可是居然就是这样有分量的两盆。   其中一只盆子十分大,宁次揭开锅子,立马就有勾人的香味争先恐后的飞奔而出。   橙黄的汤汁,带着鲜嫩的鱼肉,是一盆家常的番茄鱼片汤。   另一只大碗里面,白白的米被熬成了稠糯的白粥,与那色泽鲜艳味道鲜美的鱼片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宁慈也不多说,亲手为太后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然后才说道:“太后这几日连连呕吐,肠胃必然受损,吃不了刺激的食物。粥便于消化,适合太后吃这番茄鱼片汤,番茄性平、味甘、酸,归肝、胃、肺经,可以健胃消食,增进食欲。鱼片是黑鱼片成,没有乱刺,适合老人和孩子食用,太后身子薄弱,又接连多日不曾正紧进食,所以太后更需要少吃多餐,每一餐都要吃无刺激性又健胃的食物,这样调理,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恢复。更重要的是……”   宁慈笑着望向太后和江言:“宁慈来自民间,家中吃饭向来简单,虽然一家人只能围着一盆菜吃,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有滋味。宁慈家中还有这样一句话,‘饭不抢不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宁慈斗胆,让皇上这样的九五之尊和太后的金贵凤体一起吃这抢食,希望太后和皇上不要怪罪。”   饭不抢不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江言琢磨了一番,竟朗声笑了出来。太后听着,也跟着笑了出来。   这是两句多么温暖人心的话。太后从前还是皇后的时候,护着江言这一个唯一的儿子,即便两人深陷险境,最为艰难的时候,也不必去考虑温饱问题。相反,那些送上来的美味佳肴,她们根本就不敢去吃。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让人心寒。如今的他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后,依旧是相依为命的母子,这一辈子都不用去抢食,但这一辈子,他们也体会不到寻常人家那种简单的温暖。   可是宁慈让他们明白了,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的暖。   “好!”江言率先拿起了筷子:“看来朕今日要做一回不孝子,与太后抢一抢食了!”   太后怔了一怔,笑着摇摇头,伸手点了点江言的脑袋:“你啊!”   等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江言一声令下,一对母子和一对夫妻加上小鱼儿这个小豆丁,就这么开吃了。   吃下第一口,江言整个人都愣住了,诚然他不是第一次尝宁慈做的菜,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少吃过山珍海味。   番茄带着微微的开胃酸,配着可以整块放心吃下去的鱼肉,鲜美到快要让人把舌头咬下来!那一刻,江言更是冒出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想法——若是他每日处理完朝政,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寝殿,等着他的,是他的母后,他的妻子,和这样一桌简单却鲜美无比的饭菜,强敌内患,他还有什么好怕?   宁慈的粥熬得很有水平,太后竟直接吃了小半碗,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赞道:“稠糯滑口,这是哀家吃过最好吃的白粥!”   宁慈笑道:“稠糯,是火候的掌控。滑口,是因为粥里加了少许的油。太后可知,其实民间真正食用的粥,并没有这般讲究?”   太后似乎十分有兴趣,手中停了停,目光望向宁慈,似乎是在等着她说下去,不只是太后,连江承烨和江言也忘了过来。”   宁慈拿了一根筷子在手里,浅笑道:“民间的饭菜只是为了果腹,无论是为了省柴火还是省油盐,都不会有这般讲究的做派。民间吃的粥,其实叫做稀饭。稀饭和粥看似同一种说法,实则又有区别。”宁慈伸手把筷子插入了自己的碗里,筷子直直的伫立在那里,并没有倒下。   宁慈继而道:“稀饭入筷即倒,粥浓稠,入筷不倒。若是人的脾胃受损,身体运水的能力就会下降,所以吃稀饭反而不利,唯有水分恰到好处的粥,才是真正有利消化。所以太后往后要吃这个,须得让厨子好好的掌握火候。”   这是太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竟然听得十分认真。   江言望向宁慈的目光逐渐深邃,良久,他轻笑出声:“想不到今日不过一顿家常便饭,宁慈你反倒让朕受教了。”   太后笑着望向江言:“皇帝有何受教?”   江言垂眼望向了碗中的粥,笑道:“朕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明君,大周民丰物阜,足以令别国羡慕。可如今朕才觉得,真正的物阜民丰,是要让百姓不再省那一柴一油,能吃上利于脾胃的,入筷不倒的粥。”   太后的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江承烨和宁慈对视一眼,心中都微微有些震撼。   也许这才是一朝天子。   他身上背负的,是万民的幸福安康。   这一顿饭,大概是太后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为满意的一顿。宁慈告退的时候,太后直接拉着她嘱咐,要多往宫中走动。   江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太后道:“母后,先前景王妃曾进宫说过的事情,母后已经答应了。只是儿臣如今觉得……”   太后却是笑了:“哀家又不是一国之君。方才哀家还觉得皇帝有了一国之君的觉悟,怎的一转身就泛起糊涂来了?”   江言了然,继而躬身道:“那……儿臣这里的一道圣旨……”   太后对一旁的宁慈笑了笑,深色间带上了疲惫:“皇帝做主吧。哀家许久没有吃的这么舒服了,现在要去消消食。”   “是。”江言恭敬地退下,连带着江承烨一家也跟着出来了。   江言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去到了御书房,取了圣旨交给了身边的贴身太监,末了,他对着宁慈淡淡一笑:“普天之下,用一道番茄鱼换太后一个反悔的,只有你一人了。”   宁慈笑而不语,江承烨一脸自豪。   回去的路上,随行的公公简直客气的不能再客气,坚持不敢与世子爷一家乘坐同一辆马车。宁慈也不勉强,和江承烨上了马车。   今天这道菜吃的十分欢畅,江承烨和小鱼儿都凑到宁慈身边,小鱼儿吃饱了就想睡觉,这会儿已经趴在宁慈身上睡着了。江承烨把玩着她的头发,温声道:“往后十日都吃这道菜吧。”   宁慈排掉他的手,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吃菜没问题,不过,你就没有一丁点舍不得?”   江承烨笑容渐深,伸手搂住她:“今天那个什么刘小姐不是已经对你阐述了我的为人吗?什么舍不舍得?从来就没想过要得。”   刘小姐说了什么?   无情而深情?   宁慈被他的不要脸逗笑了,挨着儿子在这里,江承烨没办法进一步动手,只能忍了下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宁王府,宁慈和江承烨先进了屋通知王爷和王妃。   景王妃还在想着皇帝的圣旨为何还不到,听到前院的通报,她立即精神一震——圣旨终于到了!   ------题外话------   久违的万更……发迟了……小安子有罪……   手已废,上床裹棉被……再会!   ☆、第一百七十四章 意外圣旨惹家暴   圣旨终于来了!   景王妃对一旁的人道:“世子呢!叫世子和杨姑娘前来接旨!”这道赐婚的圣旨她等了这么久,现在绝不可以出一点岔子!   下人回道:“王妃,世子和世子妃已经在前厅侯旨了。”   景王妃心中一动——这么说,宁慈也和江承烨在一起?她不可能不知道这道旨意是为了什么,难道她已经能接受了?   景王妃和宁王去到前厅,江承烨和宁慈果然已经候在那里,一旁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他们出来时,高公公似乎正在与宁慈他们交谈着什么,神情态度上来看,竟然是十分的恭敬有礼。   宁王与景王妃出来了,一旁也有人将杨敏如请了出来,景王妃笑着将杨敏如牵着一同接旨。没多久,赵云华也推着江承恒出来了。   宁慈看了江承恒和赵云华一眼,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在府中还当真是深居简出,即便江承恒如今担着一个文官之职,可是在府中也着实太低调了。   接圣旨是一件大事,稍有不慎就是亵渎了皇恩,如今人已经到齐,全家人齐齐跪下,听候圣旨。   高公公施施然的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赵丞相之女杨敏如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宁王府与丞相府世代交好,皇叔宁王戎马半生,劳苦功高,膝下子嗣凋零,实乃遗憾,当择贤女与配。值杨氏敏茹待宇闺中,与宁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宁王为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高公公合上圣旨,对着宁王淡淡一笑:“宁王殿下,奴才恭喜宁王殿下好事将近,请宁王……接旨吧。”   接旨?!   不止是宁王,除开宁慈和江承烨之外,在场之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是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为什么杨敏如是嫁给宁王?分明……分明是要嫁给承烨才对!?   景王妃倏的抬起头,慌忙发问:“高、高公公,这圣旨是不是出了什么错?怎、怎么可能……”   “王妃。”高公公面露不悦,声儿从尖细变得妖娆低沉:“皇上圣明,体恤宁王多年来膝下子嗣凋零,王府中又人少冷清,这才想着要为宁王这位皇叔添几位贴心人服侍身旁。况且奴才来看……”高公公看着景王妃和杨敏如,笑了笑,“王妃与杨小姐倒也是投缘的很,为宁王添一个人,也好让王妃省些辛劳,这……也是太后和皇上的体恤。”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话!杨敏茹是要做她儿媳的人,怎么忽然间就成了和她伺候一个男人的姐妹?   可是真正惊呆的又何止是景王妃?杨敏如面如纸白,颤抖着红唇看着高公公:“公公……这、这是不是出了什么错,会不会是皇上……”   “大胆!”高公公宣读了圣旨却迟迟等不到人来接,已经有些不满,现在面对这些满是质疑之人,心里难免就有些不耐烦:“难道你们还想说是皇上下错了旨意?”   高公公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哼道:“先前难道不是王妃进宫向皇上和太后提出了这个意思么,皇上和太后敬重宁王多年来的辛劳,应了下来,莫非王妃如今又反悔了?王妃此举,多少就有些戏弄圣上之嫌了!”   不是!不对!景王妃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她分明是要请旨让皇上将杨敏茹许配给江承烨,太后分明已经默许!为什么圣旨下来,却成了杨敏如嫁给宁王!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对!一定有人动了手脚,她绝不能便宜了宁慈那个贱人……   宁慈?   景王妃心中一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了跪在一旁的宁慈!   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宁慈也抬起头给了这边一个眼神。   然而这个眼神就复杂多了。带着些笑意,还带这些得意,更多的,是挑衅!   宁慈看了脸色惨败的王妃一眼,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柔声提醒:“王妃母亲不日前还在对宁慈说,您如今最想要的就是这封圣旨了,如今圣旨来了,再不接就是抗旨不尊了。”宁慈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不过母亲向来温婉贤淑,与敏茹姐姐也是情同姐妹,宁慈看来,王妃母亲一定是喜疯了,还请高公公莫要见怪。”   景王妃此刻已经恨透了这个女人!   现在联想起来,一切就说的通了!他们连夜进宫,外面一时半刻根本打探不到消息,一定是宁慈!一定是宁慈进宫做了手脚!   可为什么她只是稍一进宫就让皇上和太后改变了心意?   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可是现在又能如何?先前无论是别人口耳相传的留言还是皇上太后的默许,没有那一封圣旨一锤定音,就永远只是个流言。   可是现在不同!   圣旨已经下来了,若是不去遵从,就必要担下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见他们没有反应,高公公再次施压:“宁王,王妃,还不快接旨!”   宁王的眉头深锁,王妃仿佛将最后一丝希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允许侧妃进门,他许诺过她,这一生都只会有她一个人!不会的!王爷不会同意的!   可是宁王只是沉默半晌,竟然缓缓伸出了手:“臣……接旨。”   “江肃之!”景王妃猛地站起身,似乎是动作太大,身边的杨敏茹被她撞翻在地,无力的歪在地上,苍白的脸色好像没了活力一般。   “江肃之!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今日你要是接了圣旨,从此宁王府里就不再有我景婉华!”景王妃从来没有在人前失态,因为由始至终,她都有面前的这个男人护着,爱着,她从来不会失态。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竟然要娶侧妃!他竟然敢娶侧妃!   一旁的赵云华皱着眉头,似乎是想上前安抚,可是手腕却被江承恒一把拉住,江承恒对她使了个眼色,赵云华虽然眉头紧锁,但也不再多话,乖乖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样的闹剧,毫无疑问是让外人看笑话。   宁慈看了江承烨一眼,却发现江承烨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过,他的目光很平静,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跪在她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就像是牵着什么宝贝一般。   然而,宁王终究还是接了旨。   高公公看一眼歪在地上的杨敏茹,不咸不淡道:“奴才还要去杨丞相家中宣旨,便不再多留了。”   宁王抬手:“送公公。”   看着高大的男人送着高公公出去,景王妃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魂儿一般,无力的后退几步,在险些装上身后的桌脚时,被赵云华拉了回来扶住。   此时此刻,景王妃再看杨敏如,已经再没了先前的那种感觉。这个女人不再是她的儿媳妇,而是要成为和她共侍一夫的女人!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宁王出去了,王妃失魂落魄,江承恒夫妇沉默不语,整个前厅里,好像一时间都没有了一个能做主的人。   宁慈看着地上的杨敏茹,忽然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对着一旁的丫头道:“往后这就是王府的侧妃了,快带着杨姑娘去歇息。”   侧妃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景王妃。可是宁慈似乎浑然不觉,目光望向一旁的江承恒夫妇:“大哥和大嫂也累了吧,大晚上的还让你们这番奔走,现下没什么事了,大哥大嫂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赵云华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景王妃,最后还是被江承恒叫住,夫妇二人由始至终都没说什么话,来的时候低调沉默,回去的时候也不曾惊动旁人。   前厅里面,忽然就只剩下景王妃和江承烨夫妇。   一旁还跪着奴才,可是宁慈也不屏退,她缓步走到她面前,表情自然,语气和顺。   “王妃母亲,江杨两家世代交好,身在皇室贵族,有许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杨姑娘是杨丞相的掌上明珠,我与承烨都希望王爷身边能多一个人妙人陪伴,也好让照顾了王爷多年的王妃母亲能真正的好好休养。”宁慈不急不缓的说着。   景王妃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可是宁慈并没有停下来:“无论是家室还是修养,杨姑娘虽然比宁慈强上百倍,却不及王妃这样的将门世家,可是杨姑娘有一处好,那就是她并不介意与旁人分享一个夫君,可见杨姑娘情操之高洁,即便往后进了门,也一定是将王爷和王妃母亲一并侍奉好,宁慈知道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只是如今皇上和太后要成全王爷与杨姑娘,连王爷自己都接了旨,王妃母亲与其生气,倒不如将这些当作福分。”   如果景王妃到现在还听不出,宁慈这番话,是将前几日她对她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那她就真的白白活了这么久!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简单!   毫不夸张的说,景王妃一生顺风顺水,除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她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止是因为她的婆家实力雄厚,更是因为她嫁的这个男人对她的宠爱纵容,即便是当初那个美人,在她面前都完全站不住脚跟。   宁慈!宁慈是第一个敢这么直接了当的挑衅她的人!   这么女人,偏偏是她的亲生儿子最爱的女人!   “你这个贱人!”安静的前厅,景王妃忽然狂躁的喊了一声,扬手就给了宁慈一巴掌,她生在将门世家,身上会那么一点功夫底子,只是多年养尊处优,从来不需要她动手,到了如今,也只有这巴掌出的快。   可是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她的巴掌离她只有寸许之时,宁慈整个身子都往后一靠,景王妃的巴掌拍了个空,抬眼一看,才知道是江承烨将人抱在了怀里。   分明是亲儿,却帮着外人,景王妃觉得她这一生的不幸似乎都在今天发生了,她双目通红的指着江承烨:“江承烨!我是你母亲!亲生母亲!别说我教训她,就是我教训你,那也是天经地义!这个女人罔顾立法,三番四次对我这个母亲无礼,我今日一定要教训她!”   江承烨沉着脸,沉默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把宁慈拉到自己身后,语气寡淡:“如果你一定要打人才能顺气,那就打我。”   “承烨……”宁慈有些意外的望向面前将自己护的好好的男人,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景王妃今天恼羞成怒,见到江承烨这样毫无顾忌的相护,她怒极反笑:“好……好!我成全你!二十多年我没能教训你,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带这样一个女人回来!”   “啪!”的一声,景王妃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江承烨的脸上。   “承烨!”宁慈惊叫出声,抓着他的手臂就要往后扯,让他躲开巴掌。   可是宁慈扯不动。他明明可以躲开,却直直的站在那里,犹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结结实实的接下了景王妃的巴掌!   清脆的响声和手掌上传来的刺痛似乎在一瞬间跳动了王妃某根疯狂的神经,她红着眼笑了两声,再次扬起手!   电光火石间,宁慈已经冲到江承烨面前,用尽全力将他往后推,因为发生的太快,景王妃那一巴掌落下来,打在了宁慈的脸上!   “宁慈!”江承烨一惊,伸手就把被打的有些晕的宁慈拉到怀中,望向景王妃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恨意!   “哈哈哈哈……好一个深情不渝!”景王妃只觉得第二巴掌比第一巴掌要更加爽快,这个贱人就是这么爱装模作样,她这样对承烨,根本就是看上了王府的财产和地位!她绝不会让她得逞!她不是想要做娇妻吗?她不是要护着承烨吗?那她今日就成全她!   景王妃目光一瞟,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她几步过去抽了出来,对阵宁慈冷冷一笑:“你不是要挡吗?那就给你挡个够!”   话毕,她的手已经再次扬了起来。   “住手!”一只略显苍老的手一把握住了景王妃的手,宁王沉着脸,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景王妃手中的鸡毛掸子夺了下来,往旁边一甩。拿鸡毛掸子打到了花瓶上,就听见一声巨响,花瓶竟然已经全碎!   巨大的响动让几欲疯狂的王妃冷静了下来,因为几番大动,她的珠花歪了,身上的衣裳也皱了,整个人没有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配着那泪痕和通红的双眼,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疯妇!   “给我去后院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院门半步!”宁王第一次对一只悉心照顾他的王妃说了重话。这对景王妃来说,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绝望的看着宁王,说:“江肃之,你娶我过门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二十年前你跪在我面前的时候又答应过什么?你若是违背誓言,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一个死字,宁王的眼神暗淡了几分,可是他并没有改变决定:“把王妃带到后院,好好照顾!若是有半点差错,本王就要你们赔命!”   这话是对着奴才们说的,将这群奴才们吓得浑身发抖,一个个恭敬地领命,送王妃离开。   景王妃狠狠地甩开了旁人的搀扶,最后对着宁王绝望的笑了笑,继而又以一个怨毒的眼神看了宁慈一眼,那眼神中仿佛包含了一切的恨意根源,也只是这么一眼,她就转身离开。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看江承烨。   挨了打的夫妻两个都紧张的看着对方,若说宁慈望向江承烨的目光中满是紧张和心疼,那么江承烨除了紧张和心疼,还有愤怒。   她当这是个傻女人!   宁王在前厅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江承烨和宁慈红红的侧脸,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   赐婚事件忽然变卦,他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猜不出这中间的变故。宁王看了宁慈一眼,忽然道:“承烨,你去药房里拿药。小慈,你跟我过来。”   ------题外话------   偶尔万更一次的小安子萌萌哒冒泡~顶锅盖拱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儿媳公公首谈心   江承烨知道宁王这是在支开他,可是宁慈捏了捏他的手:“你先回房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她一边的侧脸已经红了,江承烨看在眼里,抿着唇去药房拿药。这一边,宁王穿过这前不久才喧嚣杂闹过的前厅,直往后院去了。   宁慈一言不发的跟上,从后面打量宁王的背影。   这个男人,从前也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大周的半壁江山,都有他参与才打了下来,可是如今,他却能甘心撒手放开,不闻不问,江言对他有顾忌,对景家有顾忌,甚至对江承烨和她,都有顾忌。他应当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在受伤之后干脆不理政事吗?   宁王走到后院的一方石桌边,轻撩衣摆坐下,对着还站在一旁的宁慈淡淡一笑:“过来坐吧。”   他笑的淡雅从容,和气急败坏的景王妃简直是完全不同。宁慈握着拳,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很快,下人奉上了热茶,宁王捧起一只杯子,捏着盖子扫了扫浮在水面的茶叶,轻轻呷了一口。似乎是润了喉咙,才不急不缓道:“这个圣旨,是你弄出来的。”   这不是个问句,而是个陈述句。   宁慈索性也不再隐瞒,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王妃有王妃想要守着的东西,宁慈也有宁慈想要护住的。宁慈不会杀人放火做逆天之行,可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别人来安排自己。”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   这样对自己的公公说话,别说是王府里面,即便只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有些忤逆意思的,宁慈打量了宁王一眼,却发现他一丝一毫都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都说宁王宠爱王妃,多年来一个侧妃都没有,就连当年先帝赐了美人,都是那样的下场。这当中,不是因为景家的势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他是真心爱这个女人。可是现在圣旨已下,一切都成为了不可扭转之局,宁王连半点的责备和不悦都没有……   宁慈心中一紧——难道外界的传言都是假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即便他已经垂垂老矣,仍旧忍不住心中的逾越,想要纳这个侧妃?   宁王手中依然捧着茶杯,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暗月一会儿,忽然说道:“小慈,其实你现在,与年轻时候的王妃,简直是如出一辙。”   宁王出语惊人,宁慈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和王妃如出一辙?   宁王却没有看她,他依旧看着天边的那一轮暗月,仿佛是看到了藏在晦暗的的阴谋中那些纯真美好的过去,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带着些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一样的嫉恶如仇,敢爱敢恨,作风行事间,有着男儿都难以企及的潇洒恣意,心中有狠,却也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人……也是灵动的很。”   宁慈端着茶杯的手险些有些不稳,这样的阐述,且不论她自己究竟是不是这样,她更好奇的,是现在这个养尊处优雍容华贵,为了权力地位不断算计下毒手的王妃,当真是宁王所说的那样?   仿佛是感觉到了宁慈的质疑,宁王笑着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已经十分光滑圆溜的玉佩。这样的玉佩,需得是常年握在手中把玩才会有的,就像是江旭阳送给小鱼儿的那块暖玉一般。   “人有时候很奇怪,就好像一个好人,因为不得已而成为一个恶人,当他见到那些行善积德的善人时,总会嗤之以鼻,笑话他们的善,最终只会让自己不得善终。婉华从前也是个让人着迷的女人。这么多年,无论本王是荣是衰,她都不遗余力的陪伴在身旁,也许她的改变,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在她心里,只是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有理有据。”   宁慈笑了:“宁王爷,您能告诉我,什么叫做有理有据吗?”   宁王怔了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宁慈站了起来,挺拔的背脊让她整个人都带上了些冷肃,她定定的看着宁王,一字一句道:“真正凭着一颗初心去做事的人,又有几个会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凭据支撑?相反,即便这个人能拿出一万件凭据支撑自己的行为,难道人心都是死的吗?对人心来说,你对我好,你便是善,你对我狠,那你便是恶。这才是他们判断善恶的标准,不是看那些行为是否有理据支撑,而是看自己的心,能不能,愿不愿去接受。王爷,宁慈以为您是个明白人,可是如今才发现,您也不过如此。王妃可笑的为自己的行为找到证明她的一切都是牺牲奉献的证据,您也觉得这样做就是妥当了吗?您今日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告诉我王妃只是一时糊涂还是如何?袒护就是袒护,没有那么多的说辞,王爷何时见过承烨霸道护宁慈后,还需要什么解释什么说法的?”   宁慈的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沉了下来:“王爷,袒护并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可是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一味的袒护,更是希望旁人能无条件的认同你们,那就太可笑了。”   宁王张了张嘴,可是宁慈接下来的话,让宁王哑口无言。   “从前我没有做过母亲,所以当我知道一个男人自小与家人失散,我只有同情。可是当我成为母亲,看到一个另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那般冷淡疏离,甚至利用多过疼爱,除了同情,我更加好奇。因为,这不符合一个母亲的心境。”   “王爷,难道您还没有看出来,即便王妃母亲这样对待承烨,承烨虽然对她冷淡,可是在心底,一直将她当作母亲吗?太后病重,皇上怀疑与太后有过接触的人都有可疑,当承烨知道景王妃也在被怀疑的行列中,下意识的就要为她开脱;方才在前厅,一封圣旨让王妃迁怒于我,若是承烨是真正的不孝子,又怎么会白白的站在那里挨打?王爷,您到底懂不懂一个儿子的心?”   宁王的手一抖,不慎碰到了杯盏,发出了一声铮响。   宁慈定定的看着略显慌乱的宁王,忽而笑了:“王爷放心,有些事情,宁慈并不想让承烨知道。这里是他从前就一直向往着的家,他可以放弃在江湖上的一切,成为宁王府的一份子,更可以为整个王府披甲上阵,奋勇杀敌。他心中,其实一直都将你们当作最亲的父母。他心中明明渴望你们,却由于你们疏离的原因是什么,我想我不必多说。我从进入宁王府开始,就从未想过要在这里得到什么,头衔、荣华,所有的一切,都不比他在我身边将我呵护。”   “王爷或许会怪罪宁慈无礼,只是今日既然已经说开,那所幸继续说下去。我能随着承烨回来,自然也能带着他离开,若是你们还这样对待他,那你们会永远失去这个儿子!我和一诺,会将他当作世上最亲的人,会比你们更加爱他!”   “小慈……”宁王的眼睛忽然红了,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将他心中烦乱的情绪暴露,他摸索着茶杯,手中抱着茶杯却没有喝下一口茶。宁慈没有再发话,整个院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王忽然苦笑出声。他望向宁慈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钦佩:“放眼整个大周,只怕没有人像你这般,这般……护着自己的丈夫。不是小家小户的温柔贤妇,而是能如同男子护着女子一般,站在承烨的前面,为他挡去那些不快之事。”   宁慈垂眼:“承烨对我们母子,也是全心全意。”   宁王笑着摆摆手:“罢了,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这就是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可是宁慈并没有离开。宁王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宁慈,继而道:“至于侧妃的事情,本王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既然宁王已经这样表了态,宁慈也就不再废话,告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可她才将将踏进院子,杨敏茹已经一脸泪痕的冲了上来,身后还有杨府里一并过来的丫头,身上挂着包袱,连连追着她跑:“小姐!小姐您慢点!”   撞见宁慈,杨敏茹整个人都恨的牙痒痒:“宁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你进了皇宫做了手脚,你这个妒妇!是你心里嫉妒王妃要将我许给世子爷,所以你才百般阻挠,甚至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你会遭报应的!”   宁慈轻笑一声:“杨姑娘这是什么话,莫非成为王府的人不是姑娘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嫁给承烨是嫁,嫁给王爷同样是嫁。再说了,我看杨姑娘平日里与王妃说说笑笑,本以为你们二人情谊深厚,可是杨姑娘和宁慈一起,便多多少少有些矛盾摩擦,如今这样的安排,不是更好的让杨姑娘和王妃继续增进感情么……”宁慈缓缓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敏茹:“还是说杨姑娘和王妃不过是逢场作戏,其实杨姑娘心底并非真心与王妃交好?”   “你!”杨敏茹看着宁慈的眼神就差要把她吃下去了,可宁慈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越过她就要准备回房间。   “宁慈!你会后悔的!”杨敏茹恨恨的看着宁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怨毒。   杨敏茹当天就回到相府了,估计相府那边也是一片天翻地覆。宁王似乎是要将这件事情扛下来,宁慈也就不准备再多想。   可是问题是,就算没有杨敏茹,还会有李敏茹陈敏茹,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一切都是白搭。宁慈听着前院传来的动静,独自站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   肩膀上忽然被披上了一件披风,宁慈转过头,就见江承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他对着她淡淡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带着她往房间的方向走。   可是不过走了两步,江承烨的步子猛地一滞,目光也望向一旁一片漆黑之处,只闻得一阵飒飒声,忽然就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宁慈也循声望去,就见颜一已经带着一个女人从花坛后面越了过来。   “大嫂?”宁慈微微挑眉,对赵云华忽然出现在这里表示有些意外。   赵云华和江承恒的院子离这边有些距离,也是因为江承恒和江承烨不和有关,自从江承恒和赵云华消停之后,在整个王府都很低调,现在赵云华出现在这里,行为举止有些可疑。   赵云华被颜一拎着,有些狼狈,可是眼神间并没有多么的闪烁,反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咬着唇看着宁慈:“弟媳……”   江承烨对颜一使了个眼色,颜一放开了赵云华。   赵云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才不慌不忙的上千,对着江承烨福了福身子。   “大嫂,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赵云华和杨敏茹不同,宁慈知道轻重,倒也是免去了她的形迹可疑,坦然的问了一句。   宁慈没想到,她坦然,赵云华比她更坦然,她淡淡一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今日家中这般闹腾,只怕父亲和母亲这些日子都不得安宁了。承恒如今需要修生养性,不好因为这些事情,家中总要有人能主持大局,我知道我一介妇人做不得什么,只是杨姑娘这边,即便我们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到杨丞相的颜面。我知道你们与我们面和心不合,所以不想打扰你们,只是不知道二弟和弟媳的院子守卫者般森严,还是惊扰到你们了。”   赵云华一直都淡定自如,看不出实在说谎,这让宁慈觉得她会在江承恒身边,让江承恒的性子从暴躁到如今的沉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宁慈点点头:“其实皇上和太后的旨意,又怎么回事我们这些臣妇左右的,嫂子心中识大体,与宁慈不同,倒叫宁慈惭愧了。”   赵云华却是摇摇头:“可是现在杨姑娘已经离开,只怕将府和杨府,又有一段日子要尴尬了。”她目光沉静的望向宁慈:“既然已经没有我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夜里寒气重,你们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看着赵云华离开的背影,江承烨忽然说道:“江承恒如今是越发能忍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宁慈猜测的真相   江承烨和江承恒这两兄弟,算是大周里关系最为尴尬的两兄弟。明明非亲非故,可是江承恒愣是夺走了本应属于江承烨的宠爱长达二十多年。而今正主归位,他并未交出原本应当属于江承烨的一切,依旧在这个王府中占据一席地位,更是受到王爷和王妃的多番照顾,如今还有一个赵云华陪伴在身边,他这一生,已经再无后顾之忧。只要他愿意,他大可在这王府中安生到老。   从前宁慈的确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王妃对亲生儿子和没有血缘的养子会有这么大的差别。退一万步来说,她完全可以理解王妃多年来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江承恒身上,将他当作了王府未来的支撑的心情,更能了解江承恒因为上战场才受了伤成了废人之后王妃应有的痛心疾首和倍加照顾。   可是这些行为并不会和同时对江承烨好相冲突。   三年前江承烨自己找了回来,究竟是谁给了他提示,宁慈隐隐约约也只能猜出那么几个人,可是即便当初王妃是因为与江承烨之间有隔阂,如今都已经多少年了?难道还没能从失而复得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一个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一个阴谋真相大白之后应当极力补偿的儿子,真正得到的是什么?   宁慈不得不承认,江承烨这个人外冷内热,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可是一旦被他认定的,那就是放到了心里的,就像她和小鱼儿,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   可是王妃对待江承烨,又是怎样的一番态度?他当初将将回王府,她的态度是客气疏离,若说她身份高贵不懂得为人母的温和,那对待江承恒时候的温馨细致已经表明她的确是对江承烨热络不起来。   可是王府始终需要一个顶梁柱,日渐衰老的宁王也需要一个接班人,来接下属于他们的一世荣华,延绵子孙。可是等江承烨战场封帅凯旋而归后,景王妃又是什么模样?   想要靠近,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以至于摩擦重重,矛盾不断。   宁慈有时候想,也许景王妃的厌恶,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无法接近的儿子却被自己轻而易举的得到,本来婆媳间就是斗争不断,她也没指望王妃能对她打心底里疼爱。可是王妃和江承烨的相处模式,终究还是奇怪了些。   江承烨曾经送给她一把银簪子作为定情信物。那把银簪子曾经是照顾他的老嬷嬷的东西,以至于江承烨一直以为老嬷嬷是他的亲人,所以才会那么宝贝。可是后来,他所在的地方,被一把火烧光,而他也在侥幸生还后流落江湖,成为了今天的江承烨。   宁慈进入王府多日,如今这些年岁的老嬷嬷在二十年前也尚且年轻。可是她多番在府中动作,这些老嬷嬷的行为举止就是与那些年轻的小丫头们不同。他们更为老练,更懂得为人处事,最为关键的,是她们明明看得明白局势在哪一方,但都是心意坚定。   二十年后即使如此,二十年前又会有什么差别?   银簪花是当年王府购置回来,给了在王府有些资历的老人,那这些人,怎么都该是王妃身边知冷知热的人。   据她所知,当年那个美人不过是圣上赐给宁王的一个玩物。即便是如今人老珠黄的王妃,都能凭借着景家的硬气又霸道,那放在二十年前的烂漫年华,当真能有容人的气度?而一个刚刚进门的美人,又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势力对她动手?最后更是用一个王府的老人来抚养江承烨,到了最后又杀人灭口呢?   老嬷嬷抚养,银簪花为信物,突然出现的杀手想要灭口,同样是放一把火。   宁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心寒的结论。   也许二十年前的真相,根本就不是宁王妃给出的说法,不是心怀怨恨的美人将她的孩子换成了江承恒。也许……真正遗弃江承烨的,就是景王妃!   这个念头固然让宁慈觉得荒唐也不敢置信,可是当真从这个方向想下去,有很多问题就都能想明白。因为下定了狠心,所以江承恒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根本不给自己留后路的选择!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即便她是王妃,真正落罪在身的时候,那也是逃不脱的罪责。   因为是她亲手遗弃了江承烨,所以当她看到时隔多年自己找上门的亲生儿子时,必然是惊慌多过于喜悦。与江承烨相处,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就不好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然而天意弄人,一心栽培的江承恒成了废人,这让她不得不顺水推舟让江承烨来继承这一切,延续王府的荣华。可是一个与她毫不交心的儿子,成了她的心病。她一方面想要亲近他,让他与他这个母亲亲厚,一方面却又担心江承烨因为知道真相而对她报复,对王府报复。   宁慈唯一不懂的是,景王妃当年为什么要遗弃江承烨,而后她非但没有补救,更是对他下了狠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又是什么让她下了这样的狠心?   此外,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三年前,都有过一批杀手派出来。宁慈让纪千灿他们从王府着手,就是为了从王妃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既然朝中的权贵暗地里都有自己的杀手,那么景家这样的背景给了王妃这样的支撑,她会不会也在暗地里养了杀手?   从东桥镇带回来的那批杀手已经身亡,而身亡的时间又是那么蹊跷。大理寺卿周崇芳虽然向江言请了罪,可是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究竟是这个周崇芳与他们是一伙的,还是他们一早就猜到,即便动了手,周崇芳失了职,这件事情江言也不会闹大?   如果真的是这样,会不会……江言其实也养了同样的杀手?   如果真的要深究,也许就该无穷无尽了。   然而此时此刻,宁慈只知道不可以让江承烨知道这件事情。当年遗弃事件不过是她的猜测,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必然会让江承烨心里有波动。他面上一定不会显露什么,可是最后或伤心或难过的,一定还是他。他其实比谁都渴望有一个安定温馨的家,她想要给他这样的安心稳定,就绝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江承烨把宁慈扶回了房间,小鱼儿他们已经熟睡了。   下人端了热水过来,江承烨一言不发的接过,屏退了左右,直接端着盆走到宁慈面前,他弯腰放下盆子,顺势将自己的衣摆塞进腰带,露出了两条笔直的长腿。紧接着,他单膝跪地,伸手就握住了宁慈穿着绣花鞋的小脚。   “你……”宁慈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就要缩。可是江承烨虽然没有用力道,但也没有让她成功逃脱。   他抬起头对她淡淡一笑:“紧张什么,泡个脚,晚上睡的舒服。”   宁慈看着他淡然从容的微笑,心里知觉的为什么这个男人能这么好。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一直护着她,护着她的孩子,护着她的弟妹。温柔细致,体贴周到。   所以,她也要肩负起他的幸福。   江承烨为她脱了鞋袜,轻轻的将她的脚放到热水里,因为手和脚的触感不同,他小心翼翼的问她:“烫不烫?”   哪怕已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已经有了孩子。可是面对这样的体贴接触,宁慈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心跳加速,一种抑制不住的紧张和慌乱迎上心头,跟个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这种感觉让宁慈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   可是江承烨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反映。他只是低着头,很认真的为她洗脚。   宁慈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忽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江承烨的动作因为她而微微一滞,他皱着眉头带着询问的神色抬起头,神色间都是认真被打断后的疑问。   宁慈心底的某一处莫名的就是一软。她所幸伸手把他一起拉到身边,让他挨着她在美人榻上坐下。嫩白的小脚浆了浆盆子里的水,她笑的轻柔:“水还烫着,你跟我一起泡。”她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多说了一句:“你有时候夜里也睡不好,你睡不好,我就跟着你睡不好,所以问题还是得你睡的好!”   江承烨明显一怔,可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宁慈已经弯腰去捉他穿着云靴的脚。   捉到了!   宁慈正要脱鞋子,忽然动作一顿,对着江承烨坏坏一笑:“臭不臭?”   江承烨接二连三的怔住,等到他看着那个笑的狡黠的女人,心中有奇怪的火开始往上冒的时候,她已经笑呵呵的为他脱了鞋袜,还煞有其事的闻了闻,最后欣慰地说:“还好还好,我的夫君是个爱干净的,允你一起泡了!”说着,将他的脚往盆子里放了下去。   脚底的触感是她滑嫩的脚背,宁慈挪出一个脚掌的位置,很大方的对他说:“来,这个位置给你。”紧接着,是微微发烫的热水漫过了脚背的感觉。   一只铜盆,两个人,四只脚。   宁慈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游戏,在江承烨的脚上踩两下,又很快缩回去。两个人挨在一起靠着,她看着铜盆里一大一小两双脚,忽然说道:“以前我和外婆住在一起,那时候家里烧的蜂窝煤……就……就和你们这里的柴火一样。为了省一点,一壶水我们可以用上一天,晚上的时候,我和外婆就用一盆水一起泡脚。”   宁慈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和外婆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微微扬起头看着红木横梁,缓缓道:“我还记得,外婆的脚背很粗糙,而我那时候很小,总是嫌弃她的脚会硌到我,可是外婆总是笑呵呵的。等我们泡完脚,外婆会穿回鞋袜,而我就偷懒的缩在椅子上不动,等着外婆把我或抱或背的运到床上。我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等着外婆收拾好东西过来,那时候,她会跟我讲故事,会给我挠痒痒……啊!”   宁慈还没说完,整个人都横空而起!   江承烨赤着脚站在了地上,将她打横抱着,大几步走到床塌边,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他从一边的架子上去了干的巾子,分别裹住了她的两只小脚,为她擦干净了上面的水。   他赤着脚走回去,又重新在盆子里洗干净了自己,穿上了鞋子,倒了水江铜盆放在一旁,还将地上因为两个人两双脚溅出来的水给擦了干净,这才在宁慈的目光中回到床塌边坐下。   “往后,你还是可以和我一起泡脚,嫌弃我占位子,然后偷懒不穿鞋子,让我把你抱到床上,给你擦脚,收拾好一切。”江承烨说的很认真,他的笑容浅浅,到了最后竟带上了几分戏谑:“不过,我不会讲故事……要是让我给你抓痒……我不保证我不会转而开始做别的事情……”   江承烨把宁慈拉到怀里抱住,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话语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如果宁慈抬起头,就一定能从他眼中看出少有的希冀。   他说:“等我们回去了,这一辈子就这样过……”   他、他说回去?   回去……是指东桥镇?是指……村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映衬这一刻的温馨,一边的小鱼儿忽然翻了个身,小屁股动了动,噗噗噗一连串放出了好多个臭屁!   “好臭!快过去!”宁慈捂着嘴,竟笑了出来。   江承烨也笑着,将她打横抱起抱到了一边的美人榻。   可怜的小鱼儿在黑甜乡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同时被父亲和母亲一起嫌弃了……   “他白日里究竟吃什么了?竟然放这么臭的屁!以后会不会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宁慈夸张的捂着鼻子,难得的打趣起自己的儿子……   腰上的手忽然紧了紧,宁慈还没察觉到男人的变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别勒着我啊。”   男人的回应,是更大的力气。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宁慈看着两个人的姿态,江承烨坐在美人榻边,而她横坐在他的大腿上,腰间横着他的大手,此时此刻,那双不老实的手已经或轻或重的揉捏着她的腰身,带上了一种暧昧的邀请……   江承烨在宁慈的身上深深一嗅:“你说……你这么香,吃了会不会放臭屁?”   真是……好丧失的对话!她才不要和他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好嘛!?   宁慈扭着身子就要逃,奈何一个天旋地转,身上一沉,她已经被翻身而上的男人稳稳地压住了……   江承烨危险的逼近:“夫人……我要吃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酸酸甜甜疙瘩汤   对于男女之事,宁慈并不是抗拒。只是见到发情时候如同娇蛮的小兽一般,为了吃到甚至不惜软硬兼施的男人时,宁慈的逗弄之心占了上风,怎么都不肯给个痛快,江承烨一时间有些无奈,可他又不能真的把她按着就地正法,他知道自己有时候的力道大,所以怕误伤,可是就这么被吊着磨着,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你不是最疼我吗!我现在就想让你这么疼我,这样也不可以吗!你的手可以不要打我的脸了吗!”好不容易行事一半,哼哧哼哧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双目腥红的于连连亲吻中抬起头不满意的控诉,宁慈已经快要化成一滩水,她撑着江承烨精壮的胸膛,也发了很:“江承烨……现在……你真的明白……到底谁比较疼吗!”   江承烨邪邪一笑,继续干活:“你疼我,我疼你,这样才能一辈子,夫人,唯独这一点,你夫君我可由不得你了!受着!”   真是……够了!   就这样,肖想已久的男人终于如愿以偿,可是后半夜因为熟睡的儿子要晚上端尿嘘嘘,介于为人父母的责任感之下,两人不得不遗憾的结束,最后宁慈呼呼大睡,江承烨带着满身未发泄完的力气……给儿子端尿。   为了小弟弟,苦了大弟弟!   这一夜,宁慈睡得极好,大概是因为累着了,第二天竟然直接睡到了巳时末。醒过来的时候,本应该睡在身边的两个大小男人统统不见,她方一起床,外面听到动静的丫头已经乖巧的进来了,声音甜美,动作轻柔,最重要的是,那声音竟然无比熟悉!   “世子妃,您醒了,奴婢为您穿衣梳洗吧。”   宁慈看着忽然出现的丫头,微微眯了眼:“桃花,你怎么会在这里?”   桃花是她在端阳城的连府时带在身边的丫头,也的确是宁慈这么多年来用的最为顺手的一个丫头,可是按理来说桃花现在应该跟在连城煜身边,而不是出现在宁王府中,手里拿着她的衣裳要为她穿衣熟悉。   有那么一瞬间,宁慈甚至有些晃神,也许是因为身边没有江承烨,若不是房间的摆设,她险些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汴京还是在端阳城。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宁慈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桃花淡淡一笑:“世子妃,奴婢是前些日子应征王府丫头的那一批里头的,世子爷见奴婢生的机灵,这才将奴婢调到世子妃身边服侍。”   宁慈皱着眉头,还想发问,桃花已经凑近,小声的说:“姑娘,三爷让奴婢提醒姑娘,您答应帮他的事情,还请再快一些……”   快一些?   当天连城煜爽快的放开了对她的纠缠,更是以人力物力鼎力相助,为的,是希望她能帮她做一件事。今日桃花出现来提醒她,莫非……是他等不下去了?   等等!   江承烨难道没有见过桃花?   宁慈这时候好像不大确定江承烨究竟知不知道桃花的身份,桃花说她是奉了连城煜的命令潜进王府来接应她,而江承烨一眼就挑中了她来宁慈身边服侍,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宁慈心里不由得一惊——倘若江承烨是有意帮忙,那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让宁慈第一次有些不安,她匆匆梳洗过后想要去找江承烨,可是下人却说,今日一大早,世子爷亲自给两位小公子和小小姐准备了早膳,之后就送他们上学去了,哦,小少爷也被世子抱着,两个人都出门了,世子爷说了,回来的时候还要去太医院一趟,至于去做什么,下人就不得而知了。   宁慈当真是意外又惊喜——江承烨,这是在帮她带孩子吗?   可是以他的性子,倘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应当不会是这么淡定从容有兴致的带孩子做早饭送他们上学吧?   宁慈原本担着的心又渐渐的宽松下来。身边多了桃花这么一个亲近的人陪着,她也轻松了不少,她知道桃花会暗中和连城煜他们联络,所以她直接告诉桃花,会尽快解决。   因为还要进宫去看一看太后的状况,宁慈匆匆打理完自己,连饭都没去吃,直接出了门。   可是今日一出门,外面整个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似乎是感觉到宁慈的意外,送他出门的管家笑道:“世子妃忘记了吗,圣上下令让几位大人主持全国的厨艺甄选之后,皇榜早已经发放到全国各地,想必在各地已经进行了筛选,如今差不多是他们来到汴京的时候了。”   宁慈点点头,上了管家钱派过来的马车。   从昨日开始,王妃便闭门不出了。   只怕今日开始,朝野上下都该知道杨敏茹许给宁王做侧妃的事情了。正如景王妃当初亲口所说,圣旨就是一锤定音,不可逆改,即便是江言本人,若是言而无信几番修改,也会失了君威。   而让宁慈苦笑不得的是,这满朝流言中,随着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广,开辟的新说法也越来越多,有人说杨敏如一开始就喜欢宁王,也有人说是杨丞相为了拉拢宁王,不惜血本的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给他儿子吹枕边风,自然没有亲自在他耳边吹枕边风来的有效率!更有夸张的,是说王爷与王妃看似恩爱,实则已经是貌合神离,没什么感情,王妃一气之下连门都不再出,与当年的风华潋滟荣宠加身相比,让人忍不住想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   可是最后一个版本,就有些玄乎了。有人说这原本杨家小姐是要许给宁王府的世子爷,怎么会一夕之间就变作了宁王这个老子的侧妃?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而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宁慈为太后调理身子的事情或多或少的还是被传开了,这样联系在一起,有人就做了大胆的猜测——莫非是这个准世子妃动了手脚,让原本是要给自己相公的女人变成了公共的女人?   那这可真的算是大周奇闻异事了!   儿媳妇把情敌推给了公公,这该要多么大的本领和勇气啊!   而这些日子宁慈进宫,都是白日里大大方方,在太后寝殿侍奉的宫女说,太后可是极为喜欢这个准世子妃的,是以最后一种猜测,越发的传开了,不少人再看到宁慈,都不觉得这只是个乡下姑娘,随着江承烨进京飞上枝头变凤凰来了!   太后的身子因为将体内淤积的东西统统吐了个干净,如今已经打好了,只是对那芹菜也算得上是又爱又怕,即便觉得味道可口,也断然不敢再吃了,可是很快,太后的注意力就被宁慈做出来的东西给吸引了。   疙瘩汤算得上是最普通人家吃的食物了,可是宁慈端出来的这一碗,偏偏让太后爱不释手,虽说依旧是吃的文雅细致,可是到了后头愣是连汤都没剩,与从前的食量胃口相比,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   一旁的老嬷嬷也笑了:“从前长长的桌子摆一大片,太后每蹀儿尝一口,如今一碗疙瘩汤,到是让太后吃的扎实了。”   宁慈笑了笑:“太后千金凤体,每一顿自让都应当吃尽天下美味,然则食物间也有相生相克之理,食物与人之间也有相容相拒之时,太后每一餐都有无数个菜色,即便每一样吃一口,也算是积压了食物,可是也容易压食不消化。如今虽然每日吃一样,却能完完整整好好的吃下去,身体与食物之间也不会有太多的矛盾和抵触。吃得饱了,身体有了热能,便不会手脚冰凉,而后那些益气补血的药膳,也能更好的发挥作用。若是像这样好好的规律进食,再在饭后多多活动一些,让食物消化,对太后也是十分有益处的。”   太后听的笑容不断:“你说的是,往常每样吃一些,吃完了反倒没有这样的热乎劲头,往那踏上一靠,便是一个下午,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今日哀家吃的舒畅,也的确是有些胀了,小慈,你陪着哀家去御花园中走一走吧。”   “是。”宁慈起身,见到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宠着她眨了眨眼,旋即让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宁慈很快会意过来,低着头走到老嬷嬷的位置扶住了太后,后面又是一群浩浩荡荡的宫人,就这么从大殿出去,拐去了御花园散步消食。   而就在这边离去不久,寝殿一旁越出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江言负手而立,看着一袭黄裙的宁慈扶着太后缓缓地步入了午后的暖阳中,那画面,当真是宁静又美好。   “你知道,朕今日想和你说些什么吗?”江言转过头,对着一旁的江承烨问道。   江承烨看着缓缓走远的人,沉默不语。   他一早起来,知道她昨日辛苦,便想要让她多睡一些。张罗完小鱼儿和金玉满堂的事情,因为小鱼儿和江旭阳玩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江承烨索性就等在国子监,他知道宁慈今日还要进宫来,所以已经做好了等伺候太后用膳完毕,就一起回府。   可是到了中午,吃着国子监里头的饭,他们一家人都有些怏怏的。   江旭阳有些鄙视他们,看着一二三四个有气无力的戳着自己的饭盒,哼哼道:“你们弱势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深怕别人不晓得你们家有个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斗得了婆婆整的了宁王的大宝贝!嘁,做着这副表情,是要刺激谁!?”   然后江承烨就被刺激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大宝贝。如今大宝贝放着他门可怜的父子加上一双弟妹不管,却要给别的男人的母亲做饭,会不会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还要卑鄙的跑去蹭饭,让这个美好的中午变成他的大宝贝又是做饭又是陪他们母子吃饭?   想得美!   江承烨犹如百爪挠心,昨晚的缠绵带来的逾越还没有完全消散,他觉得他无药可救了,只是分开一点点时间,就已经想她了,好像看不到她,就觉得心情难安。   所以,趁着小鱼儿和江旭阳玩的正开心,江承烨去到了太后的寝殿等宁慈。   可是宫人告诉江承烨,太后的午膳用的有些晚,所以世子妃还在尚食局那边准备午膳。江承烨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去到了尚食局,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尚食局外面每个人都低着头惶恐的退散在一旁,噤若寒蝉。而就在厨房的正门外,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正站在外面偷偷地往里看。   江承烨忽然就冒起一股子火,哪怕江言什么都没做,甚至根本没有打扰到宁慈,他还是无法忍受!   然而,在江承烨还没来得及找江言的麻烦,江言已经发现了他,并且将他拦下来。   江言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禁声,然后指了指里面。   江承烨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他现在只想好好警告他。可是看着江言只是略一动作,就继续望向里面,他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进去。   里面的人穿着黄色的衣裙,外面的广袖外套已经被一边站着的小丫头抱在手里。她的面前围了她自己亲自设计的漂亮小围裙,袖子挽起,露出了皓白素腕。   她的右手的确受了伤,可是小幅度的动作和事情还是可以做。她把手轻轻的覆在盛了水的碗边,只是感受了一下,便淡淡道:“烫了,再凉一凉。”   小宫女依言继续端着那碗水受着。   她转而掂了掂一旁的菜刀,似乎是有些重了,这才换了左手。可是左手完全没有任何不方便,一旁已经有准备好的葱姜蒜,她却执意亲自挑了新鲜的,刀子快的让人眼花缭乱,只听得一阵笃笃笃的声音,新鲜的调料就准备好了。接下来是葱姜末炝锅,再将切好的大小匀称的番茄丢在了里面翻炒,不一会儿就一过橙红的颜色,漂亮极了,而切丁翻炒的番茄似乎也因为融了汁水而越发的小块,仿佛是要融化在这里面一般,最后,宁慈拿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舀出了一种红红的酱。   “这……这是什么?”在尚食局做事的小宫女还从没瞧见过哪个厨子用过这样的酱料。宁慈看了她一眼,用筷子挑了些给她:“尝尝。”   小宫女诚惶诚恐的接过,小心的尝了尝,眼神儿顿时一亮,酸酸甜甜的,好吃!   宁慈也不多说,继续煮东西。   一旁的温水温好了,宁慈要了小火,接过碗来倒进了盛着面粉的锅子里,水加进去似乎是少了,还有大片的面粉干巴巴的没有活在一起。   有一个小宫女进宫之前在家里吃过面疙瘩,她好心提醒:“世子妃,再加些水吧。这样看着就不够,奴婢的娘亲都加一大碗水,等搅到后面,自然就干了。”   宁慈笑了笑:“看来你要叫你娘下次少加些水了。别觉得这水加的少,这面粉足够和匀称。”   她右手端碗,左手拿着筷子搅拌,好像是变戏法似的,原本因为水太少而干巴巴的面粉瞬间都被搅拌了进去,等到搅拌好了,就成了一粒粒指甲壳子大小的疙瘩。   “太后的身子不好,若是像你娘那样做出来的面疙瘩,大小不一,面团儿厚实了,熟的程度也不一样。”宁慈只是三言两语,小宫女就明白了。   这样搅拌的大小差不多的小疙瘩,等放到那汤汁里面一煮,直接就能喝汤的时候喝下去了。也更加进味儿。   等到锅子里都是一片红亮后,宁慈加入了小疙瘩们。   一锅子可爱的小疙瘩欢快的跳进了汤汁里,随着咕噜咕噜的泡泡,很快就染上了那红亮的汤汁,粘粘糊糊的挨个挨个凑在一起,粘绸适中,看着别提多有食欲!   最后,宁慈将大好的鸡蛋匀速倒进了锅子里,原本红亮的锅子瞬间多了一抹抹金黄,片刻之后,蛋液全都成了薄膜状,飘在这疙瘩汤上头,好看极了。   就这么煮了一会儿,盛起来在碗里,中间点缀青葱香菜,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做好了午膳,宁慈给太后送了去。   而江承烨和躲在一旁的江言进了厨房,在一屋子惊呆了的宫人眼里,江言拿起一只碗对着江承烨笑道:“要不要来一碗?”   最后的最后,两个身份尊贵的男人第一次这样一起窝在尚食局的厨房,吃完了剩下所有的疙瘩汤,到了最后,两个人为了那最后一勺,险些大打出手。   吃饱喝足,江言一抹嘴:“当真是饭不抢不香。”   江承烨没多说什么,而后,江言就带着他一起去到了太后寝殿,可是两个人又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宁慈温柔细腻的声音。   江言问他,他知不知道今日要对他说些什么。   江承烨呆呆的看着远去的宁慈,他觉得,他可能知道。   ------题外话------   吼吼吼,小安子昨天去看十万个冷笑话,又吃了火锅,花天酒地好晚才回来(尼玛我在得意什么……我明明是来认错的!)   今天一点钟才起来……)(啪,打脸!)   小安子真的意识到自己很懒惰了!(呸!)   小安子每天都在许愿明天更勤奋!(泥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她最想做到的事   江言问江承烨知不知道他要问他些什么。   江承烨觉得,自己应当明白了。   两个男人跟在那一群宫人身后,同样缓缓地步入了御花园。   今日的天气极好,虽说天气再过不久就该燥热起来,但今日这样春暖花开微风习习的天气,实在很适合,占地极大的御花园中,隐隐还能听到太后的笑声和宁慈说话的声音。   “若是母亲身体健康养分充足,其实孩子还是吃母乳更好,这样一来,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也会越发的身后,虽说淑妃娘娘如今乳少又或者是无乳,其实调养一番,也会有所成效。”   太后似乎十分欣悦:“这些孩子都娇气的很,也不爱吃药,你可是有什么好的菜式?你这手艺哀家倒是喜欢的很,想必她们也会喜欢,哀家也希望皇家里头,能更多一些骨肉亲情,这些孩子心里,应当也是希望自己来哺育这些孩子的。”   淑妃是江言如今的宠妃,刚刚诞下龙子,风头正盛。可是淑妃从生孩子之后就一直苦于自己的身子不好恢复担心失宠,所以将自己的身子折腾了好一阵子,折腾到现在这么不像话的样子。   太后的确是没有向宁慈说明情况,她这样三言两语,只将这宫中柔和美好的一面表现了出来,让宁慈觉得她不过是个为小辈们操心的老人。可是江言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讽刺而好笑,偏偏母亲对面的女人神情认真,笑容美好,只是细细思索一番便开口道:“菜式并非没有,好比金针炖肉、海带佛手浆还有橘叶青皮猪蹄汤,这些都对产后宣郁通乳十分有效,娘娘们分餐服用,自然能将自己养的好好的。”   太后觉得,宁慈这个丫头实在是懂得多,尤其是手艺这方面,涉及到养生问题更是毫不含糊,简直是信手拈来,有时候与她随意的聊上几句,更是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而宁慈更是指出了她从前在饮食上和生活上不好的习惯,听的太后连连点头微笑,更是让一旁的老嬷嬷细心的用纸笔记下,切不可有错漏,宁慈看着老嬷嬷手中忙忙碌碌的记录,笑道:“太后莫急,若是太后需要,宁慈……”   她的话说了一半,忽然没有说下去了。   太后和正在抄书的嬷嬷都望向明显有些呆愣的宁慈,以为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宁慈此刻盯着老嬷嬷手中的本子,脑子里一瞬间有好多道闪电劈过!   当初得知太后的病因,其实是她从前在师傅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书,那本书字词文言,她根本就一时半刻的看不完,而师傅的书房还没有放权到她可以随时进入随时取物,为了能有更多机会去看那本没有署名的食经,她愣是用纸笔一字一句的抄下来,最后用文言词典查词翻译,还翻译的乱七八糟,被师父知道之后,师傅笑了很久,可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师父会直接教她,练书法习字,看古籍食经,算是弥补了她因为家中穷困无法上学读书的。   而后,她全凭全身心的投入和勤奋,竟然也练出了几分天赋,这之后,就是越发的闪光耀眼。   宁慈一直不知道那本食经究竟出自何处。当时看到太后的症状,她也只是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春、秋二个季节,应当预防有毒蛇、毒虫的遗精,不小心吃了会使人手脸发青,胸腹胀痛,形成腹内结块形状类似于蛟龙的疾病。服饧糖二三碗,每日三次,呕吐即可痊愈”这样的字句,方才看着老嬷嬷执笔的那一瞬间,她有种灵光乍现的激动——她现在完全可默写出这本书来,如果世间的事情皆有因果,那她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因果?   “怎的停下来了?”太后听的正是认真,见她忽然间愣愣的,只觉得好笑,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宁慈笑了起来,好像是那么一瞬间,脑子里的一根弦被拨动了,整个音律也都通了一般,她的眸子亮亮的,自信道:“若是太后需要的话,宁慈大可直接回去将那些饮食调理写给太后,太后在这后宫若是闲来无事,大可自己跟着翻一翻,往后饮食调理上,自己也能有个数。”   太后闻言大喜:“此话当真?若是真能跟着你好好学一两招,我这皇儿也有口福了!”   宁慈听出了太后的意思,大概不只是想学一些养生知识,还想学两道菜。她还没回话,太后已经率先叹了一口气:“我这个皇儿,早些年跟着我这么个母后,过了不少苦日子,如今成了皇帝,仍旧过着苦日子,忙的连人影都都不见……”   太后的话音还未落,身后忽然就想起了男人清朗的笑声,江言负着手步履稳健的走了过来:“母后对孩儿还真是挂心,要是孩儿今日还不来看看母后,只怕母后见一次就得说一次了。”   皇帝突然出现,太后有些惊喜和意外,宁慈更是立马起身要行礼,而在江言身后的江承烨已经率先一步走了出来,将她扶住。江言挑眉看了他们两夫妻一眼,唇角一勾:“好了好了,不必多礼。”   宁慈似乎有些好奇江承烨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江承烨只是与她对视一眼,便笑道:“我从国子监过来,顺道和你一起回去。”   他这么一说,宁慈想起了早上他一大早就消失的事情。   “太后和皇上叙家常,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江承烨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宁慈看了看喜出望外的太后和神色间还带着疲惫的皇帝,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吧。”   宁慈和江承烨告了退,这一边太后和江言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开,太后忽然轻叹一声:“若是哀家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可人儿,那该多好。”   江言垂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后看着儿子的神情多了一丝垂怜:“哀家到是从未见过你这般放低姿态,今日在门口站着,可站的舒畅?”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再难再险的时候,他们都一起走了过来,如今她的儿子已然成为一颗参天大树,天下疆土,尽在他的脚下。可是就是这么个孩子,原本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这样站在门外听墙角,这让她一个做母亲的,除了意外之外,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奈。   “等到使者和甄选的事情结束,朕会下旨让他们完婚。”江言抬起眼,目光中一片宁和,似乎并么有什么异样。   太后看着江言,微微皱了皱眉,但也不再多说这些问题,她拍拍他的肩膀:“淑妃产后,身子一直有些不好,你若是得了空,还是去瞧一瞧她。”   江言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这一边,江承烨和宁慈一起到国子监去接三个孩子,只是没料到刚一踏进国子监,才知道里面已经炒翻了天。学生们都看戏似的站在一边,一层围着一层,而人群中间,赫然传出两个尖锐的声音来。   “刘敏鸢你这个泼妇!你再多骂一句本王就亲自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好歹!”熟悉的声音来自江旭阳,此时此刻,站在人群之外,宁慈还能看到人群中赫然举起的一只手,那只手里还抓着一支笔,似乎因为力度太大,飞了几滴墨汁出来,旋即响起的就是一个尖锐的女声。   “啊——江旭阳你这个混蛋,你自己技不如人画的猫狗撒尿一团糟还不许人说么,你……你你、你居然敢弄脏本小姐的衣裳,你简直混蛋!乌龟王八蛋!”刘敏鸢似乎受了什么大委屈,怒不可遏的指控着。   “哈!哈!哈!刘小姐,您这么渊博,那皇上为何不聘请您来当书画先生?本王看你指天画地指手画脚倒是挺利索的,也不知道拿着笔还晓不晓得乌龟王八长什么样子!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看你是看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宁慈也是今天才晓得江旭阳也有这么毒舌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吞了十颗炸药一般,对着一个女孩子,竟然也是丝毫的情面都不留。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下一刻,刘敏鸢似乎是气急了:“江旭阳!有本事就别拿身份压人,本小姐要和你单挑!”   “呵,挑什么挑,挑花绳还是挑羞针?本王这种高尚的人也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挑的动的?成了成了,咱们今儿个也吵够了,学生们还未下学,你消停些!”江旭阳还是知道大局,似乎是要收场了。   “哼!你想跑!没门儿!你也知道学生们都在一旁瞧着吗?你也知道输了丢人吗?我告诉你江旭阳,画的差就是画的差,本小姐画的比你好就是比你好,什么国子监的师傅,那是本小姐不愿意做!要是本小姐点个头,你就等着自愧不如羞愤而死吧!”   这边吵得实在是厉害了,那一头,刘阁老已经带着刘月燕一干人过来了。宁慈和江承烨对视一眼,也跟着过去了。   小鱼儿和被金玉和满堂护着,避免了殃及池鱼的后果,见到宁慈她们回来,三个人都乐呵呵的跑过去了。   江承烨的目光从那对男女身上收回来之时,不期然的撞上了刘敏鸢的目光,可是江承烨愣是连停都没停,望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伸手摘了小鱼儿头上的小帽子,为他理了理头发,这才把帽子带回去。   “他们怎么了?”宁慈好奇的问金玉和满堂。   金玉似乎是忍着笑的看了看战火尚未熄灭的那一头,声音脆脆道:“是这样的,方才刘阁老过来,身边还跟了刘大小姐和她的夫君,刘大小姐的夫君也擅长作画,好多师兄们都开始吆喝,想让柳夫子和王爷夫子同时作画,来看一看谁的本领更高。等到二人作画出来,大家一直评断,觉得王爷画得更好。原本这事情过了就过了,连刘阁老他们都走了,哪晓得这位刘小姐忽然冲了回来,对着王爷就说,一定是大家忌惮王爷的身份,给他面子才判定了他赢,无非是因为她的姐夫没有官宦背景也没有皇族血脉,这才让王爷捡了个漏子。”   宁慈笑了:“难不成两个人就一直吵到现在?”   满堂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妥当:“可不是么,他们都是大人了,倒叫我们这些孩子们跟着看笑话,这样可真不好。”   宁慈和江承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笑意。再望向那一边,刘阁老已经过来做何事老了。他毕竟是刘敏鸢的长辈,自然先是将刘敏鸢呵斥了一顿。   “六王爷的书画在整个汴京都是首屈一指,你平日在你姐姐面前胡闹也就罢了,今日竟然对王爷这般不恭不敬,实在该罚!”转而又对江旭阳连连道歉:“六王爷,侄女敏鸢年少气盛,也有些任性不懂事,若是有哪里冲撞了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江旭阳本不是什么容易置气的人,今日这样气呼呼的和女人争辩,到是宁慈头一回瞧见。刘阁老这个台阶也算是给的很妥当了,可是江旭阳今日像是吃了火药一般,哼哼一声,自拆台阶:“阁老,并非本王不愿意与阁老面子,只是今日的情况,您也瞧见了若是就这样了解了,往后学生们当真以为我这个老师是浪得虚名,今日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个说法!”   刘敏鸢也不忍气吞声了:“哼,我看你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怎么,你还想再战一场?左右这些人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比结果都一样了!”   “闭嘴!”连刘月燕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呵斥了刘敏鸢一声。而一旁她的夫婿教养十分好,闻言也只是谦虚的说道:“今日的比试,的确是在下技劣一筹,在下输的心服口服。其实无论如何,大家都只是为了让学生们学到最好的东西,往后能为大周效力。实在不应当在这样的小事情上为了一己私欲争执。敏鸢,你实在小题大作了。”   刘敏鸢气的红了脸,宁慈看在一旁,对江承烨道:“这国子监起码的威仪还是要的,你过去说两句吧。”   他去说?江承烨有些不解的望着宁慈,宁慈坏笑看着他:“刘敏鸢不信别人,是因为她觉得别人是因为江旭阳的身份才有所顾忌。可是你对她而言,是无往不利真正的大英雄,你这样不慕名利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顾及,所作所为所想所言,都是发自本心。你若是不想再看着闹剧继续下去,就去说两句吧。”   这是什么意思?江承烨一脸无辜,有点不开心:“你这么说,莫非是怀疑我对你的心意?宁慈,你若是再拿别的女子激我……我们……”他眼中闪过亮光:“我们今晚就继续一起泡脚,为夫喜欢上泡脚了,泡上一夜都喜欢!那边的闹剧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让它停下来。”   真是!   宁慈气笑了:“可是我想让它停一停。学生这样看先生的笑话,像样吗?”   好吧……江承烨无条件妥协,就这么抱着儿子走了过去。   江承烨一开口,自然是吸引了无数目光。原本宁慈只是希望他三言两语让刘敏鸢信服从而化解这些尴尬的闹剧,可她没想到的是,江承烨似乎真的挺懂画儿的,江旭阳的画哪里真正灵动,哪里的笔法真正是大家勾勒之笔,都说的清清楚楚,而柳公子有哪里好哪里不好,究竟是差在了哪里,也说得清清楚楚。   就在宁慈觉得江承烨再多说一句,一边的江旭阳就该上去抱着他狠狠亲上一口的时候,刘阁老忽然笑了起来。   “想不到江元帅战场杀敌无数,做的都是豪气干云之事,可脱下盔甲,在这书画之上,竟也有这般造诣。元帅说的不错,六王爷的书画的确是十分到家。”   一旁的刘敏鸢也早就被说服,而且现在她看着江旭阳的书画,还真的觉得就是他说的那样。自己姐夫的画作的确是差些火候。   于是乎,这么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大家却没急着散去。   刘阁老看着江承烨身边的宁慈,笑着扶了扶胡须:“今日若非你们夫妻二人,只怕这争执还得继续。宁慈,你不是说过要来府中为老夫做些美味可口的食物么,今日敏鸢也算是得罪了刘王爷,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不如今晚你们就到府中来吃个饭吧。”   刘敏鸢此刻已经小家碧玉的站到后头了,江旭阳想丢一个得意的胜利者眼神都没人来接,他觉得有点没趣,可是听到刘阁老的建议,他就乐了:“这个主意好,阁老进京多日,本王也不曾过府探望。今日是个好日子!”   一边的刘月燕却是笑了:“各位可是不知道,父亲只怕是嘴馋了。”分明已经嫁作人妇,行为举止间竟也透着未出阁的小女孩的俏皮。刘月燕看着刘阁老,佯装嗔怒:“看来父亲这些月吃我和敏鸢的手艺,可真是忍了许久,这个委屈真是比天还大!”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人都笑了,最后,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宁慈身上。   如今宁慈是宁王府的准世子妃,身份不同,也会有不一样的顾忌。可是宁慈答应的爽快:“既然刘阁老都开口了,宁慈又怎么能拒绝呢。倒是大家今晚可得将肚子里给敞开,别吃了几口就饱了。”   两句轻快的话将气氛变得融洽起来,就这样,这个晚上定在了刘阁老的府中。   从宫中出来,江承烨在给小鱼儿喂水。他脑中浮现着的,是宁慈白日里在尚食局的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和她在与太后交谈时候的模样。最后,是大家期待她的手艺时候的目光和她答应的话语。   “呜呜呜……”小鱼儿开始哼唧抗议,小手把江承烨给推开了。   江承烨回过神来,才发现儿子的水都喝够了,他还粗心的继续喂,因为小鱼儿推他,前襟上都是水,湿了一片,暗黑暗黑的颜色。   宁慈撩起了车帘子看着窗外,转过头看着手忙脚乱的江承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小心些。”   她把儿子接了过去,细心的为他擦拭着水渍和呛到鼻子里的水。   江承烨一时间忘了帮忙,就这么看着她温柔美好的侧脸。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是宫中守卫的例行检查。窗帘廖着,外面是宫门口的景象,宁慈帮小鱼儿擦着水,目光不经意的望向了窗外。   宫门口的边上,也有发皇榜的位置,宁慈的目光定在了那皇榜上,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滞。   江承烨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看到了那张有关厨艺甄选事情的皇榜。   ☆、第一百七十八章 慈母心和毒妇欲   宁慈和江承烨前往刘阁老府中,在此之前还是要回府和王爷王妃交代一声。   可是宁慈没想到的是,等到她们回府之时,王府中竟然已经是一片张灯结彩!宁慈和江承烨都有些无措,找来下人问了问才知道,居然是为了和杨府结亲的事情。   “王爷一早就让布置了,王妃气的整日没有出来!世子妃,小的得去忙了,王爷……王爷似乎挺看重这件事情的!”   宁王会动真格要娶杨敏茹,这件事情似乎让江承烨十分意外。他皱着眉头对宁慈说了一句:“先回房等我。”然后只身去了后院。   江承烨知道景王妃一直都在后院歇息,可是当他一路穿园而过到了后面的院子时,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世子爷,王妃吩咐过,她静养期间,谁也不见。”拦下江承烨的不是府中的家丁,而是护卫王妃安全的护院,江承烨扫了面前的人一眼,转身就走。可他将将一转身,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宁慈。   江承烨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扯了扯嘴角,也不晓得自己现在这个笑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宁慈缓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前站定,她看了看院门紧闭的院子,对江承烨道:“没有见到母亲?”   江承烨摇了摇头:“大概是气到了,无妨,这些都是她与父亲的事情,我们还是尽快去阁老府中吧。”   宁慈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点点头往外走。只是江承烨这种无声的情绪,多少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他心中的失落。   其实他,还是这么担心景王妃。   而此时此刻,真正的院子中却是空无一人。   狭长而潮湿的暗道中,一身华服的景王妃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缓步移动,暗道中那股子腐臭味道让她十分不适。她并没有带任何宫女,就这么跟着小太监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露出了些光明。   王府小院的暗道,通往了汴京城城郊的一座旧宅子。这条暗道一路挖过来,也用了不少时日。直到一扇半敞着的石门出现在眼前时,外面传来了云霄川的低笑声,与之相附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声。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当景王妃从石门后头越出来时,书房中的人都望向了这一边。   云霄川坐在书房的书桌前,隔着一个书桌坐下的,是双腿残疾的江承恒,而江承恒身后站着的,正是赵云华。   见到景王妃出现,赵云华立即去为景王妃张罗椅子茶水,景王妃看着仍旧是坐在木轮椅上面的江承恒,心中有些心疼:“恒儿,这么远过来,可有什么不适?”   江承恒摇摇头:“有劳母亲挂心,恒儿不觉得累。”   景王妃点点头,转而望向一旁的云霄川:“你今日将我们找来,究竟所为何事?本王妃没有那么多的心情跟你瞎耗!”   云霄川不动如山的坐在书桌前,闭目一笑:“难不成王妃娘娘还想要回去找那个宁慈斗一斗?”   王妃却是笑了:“哈哈哈,云霄川?你真的以为本王妃会怕了那个贱人?你真的以为本王妃的娘家人会允许王爷娶杨敏茹?若不是你阻拦者,本王妃早就要了这个贱人的命!”   江承恒微微皱了眉头,一旁的赵云华也细声安慰:“母亲,请息怒。”   息怒?怎么息怒?有人敢把计谋使到她的头上,她还要继续忍耐?   景王妃正欲单方面做下决定,云霄川忽然再次发话:“王妃娘娘,在生气杀人以前,您可从这件事情里头瞧见了什么吗?”   瞧见什么?景王妃没有料到宁慈这个贱人会这么使手段,而在圣旨下来之后,她更是怒火中烧,如今云霄川不冷不热的一作提点,她才稍微冷静了些。   景王妃不傻,她心中的心虚,不是没人知道。当初她亲自进宫,就是为了得太后的允许。可是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对她这个宁王妃的顾忌是什么?除了景家手中的兵权和在朝廷中盘根错节的根据,还能有什么?   皇上和太后一方面顾忌,一方面也想要打压。想要打压,就要剥削。景家是将门世家,可是到了如今这一代,却不再如同从前那般骁勇善战,景老将军,也就是景王妃的父亲,每每提及这件事情,总是要哀叹几声,而景王妃的兄长们,也都无可奈何。   原本江承恒是景王妃的希望,只要他们还有人能挑下大梁,那么他们就绝不会轻易地失去原本的权利和地位。可是江承恒废了以后,江承烨凭借三年的边关抗战一举成名。   如今谁都知道江承烨是大周的战神,长此以往下去,再次洗牌之后,江承烨会成为一张新的王牌。哪怕景王妃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儿子相处,但她要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的意图始终不曾变划过!   这一次,皇上和太后阵前变卦,用一封圣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帮的是谁?   景王妃的眸子中猛地划过一道光,她抬眼望向云霄川:“你的意思是……皇上和太后要拉拢承烨,让承烨成为他们的人?”   云霄川淡淡一笑,算作默许。   景王妃仿佛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她双目圆睁:“皇上年少,却也是个有心机之人。他明知道承烨是我的亲儿子,却想要拉拢承烨……难道他……”   江承恒垂了垂眼,接过了景王妃的话:“母亲,恒儿听说皇上将您和太后年轻时候的师傅封千味封大人召回了京城。您曾说过,当年封大人也对这件事情略知一二,也许皇上真的已经从封大人哪里知道了些什么。承烨是您的亲儿子,恒儿也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我们都知道承烨的性子古怪,对母亲却是极为看重,若是让承烨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怕皇上这一步,会让我们置于险境。”   江承恒的一席话无疑又将景王妃往深渊推了一把,她的额头甚至开始冒起了细密的汗珠。云霄川和江承恒对视一眼,江承恒垂下眼,继续道:“母亲,倘若我们的猜想是真的,那么皇上和太后的下一步,一定联合那个宁慈,让承烨彻底成为他们的人。一旦承烨成为了大周的主力战将,景家用鲜血换回的荣誉和地位,都会被他们一点点剥去。届时景家一无所有,母亲还要面对承烨的恨意……”   景王妃慌了,她打断了江承恒的话,求助一般的望向了云霄川:“云总管,这件事情你也参与其中!你应当知道,若是这件事情说穿,不只是我宁王府,所有涉及其中的人,均要问罪!”她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间带上了些得逞的威胁:“另外,本王妃可记得,云总管一心想要吞并三司,成为整个大周御膳司的总领人物。只怕云总管如今,也需要一个人来接应一番吧?”   云霄川脸上的笑意总算是减掉了几分,他的眸子中有精光闪过:“呵呵,这一点,王妃就不用为咱家担心了,比起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咱家倒是更看重王妃的那位准儿媳。”   话题绕回到了宁慈身上,王妃眼中的愤怒重新出现:“你看重她,真是可笑,莫非你想将她挪为己用?我告诉你云霄川,本王妃一定要取了她的命!”   云霄川笑了出来,他起身缓缓踱着步子走了出来:“王妃,奴才可以作保,用不了多久,奴才就能让王妃亲自手刃宁慈。”   景王妃眼中有亮光闪过,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此话当真?”她心中还有疑虑:“可你要如何做?还有,若是皇上真的知道当年的事情,让承烨与我们王府反目,又该如何?本王妃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就会心中发颤!还有王爷得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心中憋闷!”   云霄川望向王妃:“这一点,王妃大可不必担心。难道王妃忘记了,您还有一个承恒吗?”   云霄川刚好走到江承恒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提到江承恒,王妃先是一喜,可是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时,又不由得黯然了几分。   若是江承恒没有成为废人,兴许如今当真可以与江承烨拼一拼,他不是亲生儿子,却胜似亲生,这么些年来一直伴在身边,又是她好吃好喝的养大,请的是最好的先生,用的都是最上等的东西。   江承恒就是她的心血!   仿佛是明白了王妃心中所想,江承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郁。而一旁的云霄川却是笑了:“王妃还是莫要过早的认输,难道王妃忘记了,您那位本领高强的准儿媳妇,也废了一只右手吗?”   宁慈的确是废了一只右手,王妃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云霄川摆弄这手上的翠绿扳指,淡淡道:“听闻封千味封大人走访多处,终于寻得一套金针刺穴的法子,以内力推进金针,加以药物辅疗,可以达到续骨生筋的效果,承恒这双腿,其实也是有救的!看的,就是王妃肯不肯去求一求了。”   “一旦承恒重新成为一个正常人,他就依然是王妃和王爷的骄傲!”云霄川云淡风轻的说着,可是那平平的语气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云霄川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江承恒也微笑着看着景王妃:“母亲。我们与云总管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只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利益。恒儿受伤以来,母亲从未放弃过恒儿,一直悉心照料,无论恒儿能否痊愈,一定竭尽全力的为母亲斗争!”   景王妃目光一时间变得十分复杂,有欣喜,有惊讶,有意外,也有犹豫,她怔了怔:“承恒若是能痊愈,本王妃自然是开心,可是承烨又该怎么办?”   云霄川却是笑了,连带着目光也猛然锐利起来,他站到景王妃面前,多年来押着细声儿讲话,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几分阴柔。   “王妃,江元帅若是知道了自己当年,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遗弃,也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欲意灭口,后果会如何,您方才已经自己说过了。奴才并不是为了逼迫王妃做什么,只是王妃应当晓得弃车保帅的道理。”   景王妃浑身一震:“你……你是要我……”   云霄川笑着:“这件事情,王妃虽然已经不手生,不过奴才也不敢让王妃来动手。总而言之,奴才今日请王妃和公子来此一聚,就是为了告诉王妃。如今无论宁慈的风头有多盛,王妃都应当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奴才可以保证,不出一个月,奴才就能让王妃所有的担惊忧虑悉数消失,承恒将会成为宁王府的顶梁柱,只要王妃配合奴才,一切都不难。”   景王妃看了看云霄川,又看了看身边的江承恒,最终秀拳紧握:“好!本王妃答应你!你说了,不出一个月,那本王妃就好好看看,云总管有什么本事了!”   云霄川拱手弯身:“奴才定然不会让王妃失望。”   狭长而暗黑的暗道,王妃的金色步摇在微弱的灯光中散发着幽暗的金色光芒,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只能听到头上的金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不知道是带路的护卫出了错还是她自己心不在焉,怪过一个弯时,王妃的手腕不慎擦在了一边壁上突出的一块有些锐的石头上。   王妃倒抽一口冷气,前面的护卫转投问道:“王妃怎么了?”   景王妃沉了脸色,将手受到了袖子里,正色道:“无妨,继续走。”   护卫继续在前面带路,可是再次迈开步子,走了几步,景王妃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那保养较好的容颜上,已经落下两行清泪。   她紧紧握拳,脑子里只有云霄川的那一句——弃车保帅。   景王妃回到院子里时,下人来通报,世子爷方才来看望王妃,他们已经将世子爷挡了回去。   景王妃的神色已经恢复入场,她点点头,原本想说一句知道了,可是心中一动,出口却变成了:“世子爷现在在哪里?”   下人回禀:“似乎是和世子妃出去了。”   景王妃的神色才真正如常,她点点头:“知道了,退下吧。本王妃今日胃口不好,叫人做了东西送过来。”   下人好像想到了什么,没过多久就有婢女拎过来一个食盒。   彼时,景王妃正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等到那食盒在一旁的矮桌上打开,里面飘着香气的糕点被拿出来时,景王妃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味道很清香很特别,绿油油的,有些像绿豆糕。   布餐的婢女微微一福身:“回王妃的话,这是世子妃为娘娘做的,因着世子妃得知王妃近几日的胃口不好,所以告诫奴婢们,若是心情不好,吃下的东西不容易在身子里化开。听说这也是小少爷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世子妃做了,世子爷亲自装好的。”   景王妃看着那漂亮的糕点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过头去:“拿去倒了。”   “啊?”婢女有些无措。   景王妃忽然变得十分烦躁:“叫你拿去倒了!再慢一些是想要让我治你的罪吗?”   “是是……”婢女大惊,赶紧将糕点带着出去了,直到出了小院子,回到她自己的屋子,一旁的姐妹围绕过来,她才敢说话。   “其实世子妃和世子都是极其孝敬王妃的,世子妃的手艺这般好,倒了真是糟蹋了!”   一旁的姐妹都是王府中的婢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这个世子妃褒贬不一,可是唯一一致的,就是这篮子被她们偷偷吃掉的豆豆糕当真是美味至极!   而同一时间,汴京城中的另一座宅院中,正直空前热闹之时。   年轻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总有许多可以玩在一起的。金玉和满堂带着小鱼儿跟着江旭阳在宽敞的后院玩他们在乡下喜欢玩的跳房子,刘敏鸢一脸嫌弃,可是跳着跳着,身上就热乎了,整个人的精神也被带动了。   宁慈突发奇想,想到了她小时候见到别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过的“写王字”,就把这个游戏交给了他们,一时间,整个后院都是一片热闹欢腾,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刘敏鸢的尖叫——你站稳啊!停下来的时候别往我这边倒!”又或者是:“江旭阳你是故意的!我哪里就动了,分明是你针对我!我看是你的眼珠子动了吧!”   比起游戏,好像看着刘敏鸢和江旭阳吵架斗嘴互不相让的戏码要更加有意思,连一旁的刘阁老都跟着连连边笑边摇头。   而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厨房里,却与后院中的热闹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宁慈依旧是脱下了外面的广袖外袍,围裙上的带子将她的袖子竖了起来,露出了素白的手腕。她微微偏着头,缓缓地将手中煮好的鲜奶倒了出来,放在锅子里凉着。   另一边,拿惯了刀枪剑棍的江承烨,拿起菜刀时固然是稳当,可是切下去的时候,就有些惨不忍睹!   圆溜溜的土豆沾水洗过后越发的滑手,他拧着眉毛剁吧剁吧几下,圆溜溜的土豆就变成了一根根残肢,凄凉的躺在了砧板上。   江承烨有些不服气,转过头正想去跟她抱怨一番,见到的,就是她温柔美好的侧脸。她正专注的把买回来的鲜奶做处理。那白白的颜色,竟与她的白嫩十分映衬,他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想到今日来到这里,所有人都对她的厨艺充满了期待,更是想要尝一尝她当年一战成名的鲜奶宴。看着她一口应下时候的神采飞扬,在看着旁人激动期待的馋鬼模样,江承烨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不陌生,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的感觉。   自豪。   是啊,他的妻子,有一双那么漂亮的手,还能做出那么漂亮的一桌饭菜。她的手艺可以给人幸福的感觉,可以让人愿意为之等待,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无限的期待。   他甚至想到了几年前在何家村的旧屋时,她站在简陋的灶台前细心的做出的食物。直到这一刻,看着她的侧颜,江承烨有些恍然。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在改变。他们一直以为改变是无可避免的,可是今天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改变的。   无论是在何家村那样简陋的灶台,还是在酒楼里充满算计的厨房,还是在皇宫中暗潮涌动的尚食局,又或者是今日这个充满温馨和快乐的宅子,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江承烨,有这个偷看你美丽的夫人的时间,你都能琢磨出一套刀法来挽救你手底下那几个可怜的土豆了。”宁慈头也不转的继续加工鲜奶,平淡的语气却满是调侃。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环上了宁慈的腰身,江承烨就这么从身后抱住她。   “谢谢你。”江承烨低声说了一句,宁慈的动作跟着微微一顿。   方才出门的时候,他没有找到宁慈,问了一问才知道,她跑去了厨房。等到他进去的时候,才看到她做了很多豆豆糕,最后分成了两份。   豆豆糕是小鱼儿最喜欢吃的,后来他也喜欢吃,江承烨想要拿起一块吃,却被她打了手。   “偷吃父母的食物,当真是个不孝子!”她半真半假的训斥他,他却因为这句话呆愣许久。   这两份豆豆糕,是她为王妃和宁王做的。   “你……”宁慈和王妃一直是水火不容,他都知道,可是她为何要做食物给他们?   宁慈没有解释,只是给他两只食盒子:“废话就不要说了,赶紧装好,我们也要赶着出门。”   从她看着他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对父母的关切,她就知道,他心底终究不是一个太绝情的人。哪怕宁慈的确为他感到不值,感到心疼,可是与其对他说一些冰冷彻骨的话,她更愿意和他一起尽一尽孝道。   她和王妃的确是水火不容,可那终究是她这个媳妇和婆婆的问题。他们可以无情,但她和江承烨,更愿意让自己问心无愧。   最后,江承烨默默地将食盒装好,两只挨在一起。   出门的时候,江承烨曾自嘲的想,也许母亲会直接倒掉也说不准。   宁慈就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千万别担心会浪费,王妃舍得浪费,那几个丫头的馋虫也舍不得浪费的。”   江承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等到了王府,众人都在后院嬉戏,唯有江承烨一意孤行的要去厨房帮忙,即便他如今已经很少下厨,可是他就像是顽固劲头爆发了一般,拦也拦不住。   宁慈被他抱着,笑了起来,言语间带着无奈的感叹:“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这顿饭还没做好,你就该又搂又抱了。快放开,还有人要吃饭呢!”   江承烨笑了:“要想吃得,就得等的。这是本公子悟出来的道理,今日正好叫他们也领悟一番。”   宁慈有些忍俊不禁:“江承烨,你再发疯我就不理你了啊!”   最后,江承烨还是不得不在宁慈的威逼利诱下退开。   最后,耗时许久,宁慈终于做好了一桌鲜奶宴,都是按照当年的菜色做出来的。考虑到有人会不适应这些口味,她有另外做了些家常菜,有许多调料都是她从王府带过来的,是亲手做的,菜色做出来的香味就是不一样。   到了最后,这一桌饭菜自然是哄抢一空。   刘阁老感慨,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汴京有这般其乐融融的晚饭,更是招呼宁慈,要她多多来府中走动。   宁慈和气应下,晚饭过后,便带着一众大小离开,打道回王府。   江承烨一个晚上都有些沉闷,宁慈只当他是因为王妃的事情烦恼,可就在他们抵达王府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江承烨忽然拉住她的手。   他似乎考虑了很久,开口道:“宁慈,你……想不想去参加甄选?”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既同心夫妻并肩   距离宁慈她们回到汴京城,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一段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子脚下当真有祥云环绕龙气护佑,来了这么久,气候都是极好的,每一日都舒坦的不像话。   太医院中的药庐里,宁慈躺在铺垫舒适的美人榻上,袖子撩起,素白纤细的手臂躺在了脉枕上,江承烨一袭白衣,神情专注的坐在一旁,手中细如牛毛的金针微微的颤抖着,毫无遮掩的暴露了他心中的犹豫。   明明已经将所有穴位经脉都牢记于心,可是到了真正下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犹豫了。这个战场上能英勇杀敌,江湖中让人威风丧胆的男人,原来也会有犹豫不决惶恐害怕的时候吗?   宁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害怕。”   江承烨垂着眼,忽然弯了弯唇角:“是,害怕。”他抬起眼望向她,反手覆住她的手:“倘若有不舒服或者是疼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宁慈忽然就邪邪的笑了:“咱们第一次睡的时候你都没说过这种话,一个个动作像是爽快的不得了,如今倒是懂得疼人了!”   江承烨怔了怔,他说的是手!手!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难看出她说这些话无非是要分分他的心,让他不要太过紧张。可是看着她玉体横陈的卧在这里,说这些挑逗人神经的话,江承烨就恨不得立刻扔了金针让她好好知道什么叫做他江承烨“疼人”的方式!   可是现在时间紧急,他只能先忍了下来,沉下脸对着笑得一脸无害的人道:“既然这样,疼也忍着!”   话音未落,宁慈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热力,待她转头一看,那金针当真在他内力的逼迫下颤巍巍的刺进了穴位里。   金针刺穴以前,她的右手已经用药物蒸疗过,蒸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放出来,此刻伴着金针的刺激,她只觉得平日里若是右手的力道用的过大就会生出的酸痛在这一刻放大了无数倍,仿佛沿袭了整条胳膊,她咬着唇皱起了眉头。   江承烨感觉到了她的手臂不自主的往回缩,他沉着脸,在她的肩膀处微微施了力道,让她无法动弹,与此同时也出声道:“宁慈,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宁慈也很努力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扯了扯嘴角:“当然记得!把自己打扮的不可一世的样子,看了真叫人讨厌!最好笑的是前一刻还人模人样,后一刻就躺在我们家的板车前想要讹我们!”   江承烨也笑了:“就你们家那样子,你确定我真的讹的到钱吗?”他说话间,第二根金针也已经落下,可是宁慈的反映明显比刚才要小了很多,她的记忆仿佛真的被拉扯到几年前,回到了那个见到他的晚上。   江承烨施了一个力道,可是与此同时也说了一句:“可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百位楼,还要……更早一些。”   宁慈显然有些惊讶:“我们之前还见过吗?”   江承烨沉沉一笑,把当日在东桥镇江府的事情告诉了她,不只是在江府,还有后面的竹林屏风之后的事情。那些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恍如隔世,可是比起感慨,宁慈更多的是诧异,她险些忘了手臂上还抖着的金针,整个一张不可思议的脸看着江承烨。   “你……你是说,不只是江旭阳的那个妹妹是你,当初躲在屏风后面的人也是你?”这件事情若是江承烨不再提起,宁慈险些就忘了。其实当初江承烨离开又回来,她几翻查看,回顾过往,也是猜了一些,可是后来他的攻势太激烈,整个人也十分有诚意,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反倒是将这些都忘了个干净。   江承烨看着榻上的女人,心中忽然想,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变了呢?她分明还是这副模样,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幅又蠢又傻的嘴脸,叫人觉得好笑。   当初那些事情和她之后遇到的事情相比,的确都是小巫见大巫。宁慈慢慢反应过来,也不由得感慨起来。   从前,只是为了几姊妹的生活生存,她都要磕磕绊绊的往前走,为了逃脱奶奶强硬的指婚,她可真是煞费苦心的想办法,最后更是态度强硬的要求分户。而分户这个办法,还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提点了她,现在想起来,当真是觉得奇妙又不可思议。   无端端想到了何婆子,宁慈很快就想到了她在火中同归于尽的二婶一家。她想起了一件似乎一直没有告诉过江承烨的事情。   “承烨,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场大火,二婶家活了下来,三婶家却在火里烧死?”   对于宁慈他们家中的不合,江承烨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她们几家闹得水火不容,香芝和柳儿,加上一个吉祥还有她,本应都是一个家中的姊妹,是有着相同血缘之人,偏偏对着自己的亲姊妹,下起手来也狠命而无情。   当初他也算是帮着她对付了那几家,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三年后他重新回到何家村,见到了强大的宁慈的同时,也见到那些从前那些人的坟头。   江承烨望向宁慈,似乎是在询问她为什么在这时候忽然提起了他们,他手中的动作未停下,依旧继续施针,一共十针,十个穴位,一丁点差错都不可以有。   宁慈也看着江承烨,她神色间十分平静,淡淡道:“当初从火场就出来的三婶一家,从奶奶到小福寿,尸体都缠在一起,样子很狰狞很恐怖。后来仔细一勘察,就明白过来了。你还记得柳儿吗?我记得那时候,柳儿被三叔三婶关在家里的柴房,因为她做了那些事情让三叔三婶觉得丢脸,所以那段日子,应当也算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所以起火的那天晚上,黑衣人应当没有发现被关在柴房里的柳儿,等到他们将三叔三婶他们一家放倒在一个屋里后,就放火离开了。因为柳儿过几日就要嫁给一个地主老爷,所以三叔三婶已经给她松了绑,不希望她出嫁的时候身上还有红痕。那天晚上的火很大,按理说,柳儿没有被挟持,也没有被暗算,她冲出房门,就可以把他们一家人都救了。”   宁慈在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是舒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可是她没有。最后的结果,是她亲手把自己和三婶他们一家人绑在了一起,一起死在了火场里。所以到了最后,他们的尸体都是纠缠在一起……”   江承烨的手顿了一顿,望向了宁慈。   他记得,当初回到何家村,看到山上的陵墓时,里面她的三叔三婶都葬在里面。村里的人说,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她一分一分的挣回来的,一场火之后,大家都没了一切,可是只有她,很快就拿到了一笔钱,将那些逝者安葬,给了他们最好的地方,让他们的冤魂永息。   “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些……”江承烨收回目光,淡淡道。   宁慈笑了笑:“只是看一看三婶他们家,再看一看二婶他们,才觉得世上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可以一直记在心里。我们原来和二婶那么水火不容,可是因为香芝的死,让她们彻底的改变了。现在二婶有了杏芝,所有的一切也是从头开始,可是他们却比从前要更容易满足,更容易幸福。”   江承烨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为何我总觉得你似乎是怕我记恨什么?”   宁慈摇摇头:“你的性子其实一点也不适合这里,嫉恶如仇,性情偏激古怪。我不是怕你记恨什么做出傻事,只是记恨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你想一想,我们还要看着小鱼儿长大,看着他娶媳妇,成家立业,不只是他……还有金玉满堂,还有我们的家,还有我的不夜镇,还有以后的世外桃源……”她仰躺着,看着上头的横梁,仿佛真是看到了往后的所有日子,整个人都带上了期待的神色。   “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要放在心上,为什么要用多余的力气去记恨谁呢?”   江承烨沉默的听着,一直到给她扎上了第十根金针,他整个人好像才松懈下来一般,看着躺着的人,淡淡一笑:“你说的不错。只是听着你说的那些,都忍不住想要回家了。”   是啊,想要回家了。   可是还不是现在。   江承烨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这样治上一个月,定然能够康复。三年前的甄选,你错过了。这一次,只管去做你擅长的,和你喜欢做的。”   那一日,他拉住了她,问她想不想要去参加甄选。   宁慈犹豫了很久,可是还没等她想好说辞,江承烨俨然已经为她铺好了所有的后路。   “连城煜拜托你做的事情,我来帮你做。参加甄选,真正进入御膳三司的核心,对你才会更有利,到时候我帮着你,云霄川这个老东西,活跃不了多久。”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只是商量一件在平凡不过的事情。   可是宁慈还是吃了一惊:“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承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从她要对付云霄川开始,就必然要牵扯到更多的问题,比如那些放火的杀手,那些黑衣人,还有王府深院中的王妃。   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个汴京处处都充满了凶险暗潮,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块阴影,里面住着残忍和暴戾。可是他们还是一起回来了。既然当初一起回来了,如今就必然要有这样的准备。   宁慈不准备让江承烨参与进来,几次对他们下手的那些黑衣杀手,追根溯源后,直指这个汴京。那都是权贵手下养着的杀手。而在这一片浮华后,更是有那么一块地方,为这些浮华培养者最残忍的杀人工具。   当初宁慈也说过,江湖中那五位的人情,她会自己偿还,如今这些杀手的魔爪已经伸向了江湖中人。他们本就是从血腥中踩过来,倘若以后的江湖成为了超重权贵培养杀手的摇篮,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这一次回汴京,不只是因为要还报那五人的人情,帮着他们端了这个杀手组织,也因为她答应过连城煜,会帮他杀了云霄川。   江承烨把她的手放在脉枕上,认真的看着她:“你对付云霄川,只是因为连城煜求了你?”   宁慈的目光凝了一瞬,很快就释然下来。当初连城煜对她流露出不一样的情感,看似是对她动了心。可是她与他朝夕相处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心中其实是有另一个人?那个人,也许和一艘画舫有关,却成了他永生不可忘却的痛。最后,连城煜对宁慈放了手,甚至不再干涉他和江承烨在一起,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向宁慈提出了要求——和江承烨回京城,杀了云霄川,他也会一路照应。   三年前,如果没有连城煜,她不一定能有之后的成绩,连城煜即便不是不夜镇致胜的最关键因素,但也是她不可或缺的一个助力,更何况,他已经明言,这件事情,是对他们之间所有亏欠的了断。   如今,江承烨知道了她和连城煜的约定,她也不再隐瞒:“是,只要云霄川死,我和连城煜之间就算是真正的了断了。”   江承烨很快就流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你我既是夫妻,这些事情应当是我们二人一起面对,你是自以为是的老毛病又犯了吗?还是你如今做了些成绩,就真将自己当男人用了?你做这些,你让我做什么?在一旁看着你精心密谋我却像个傻子一般嘛?”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道:“还有一个原因。”   江承烨一怔,不解的望着她。   宁慈的神色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可以被称之为伤感的神色,她问他:“你还记得郑泽和裴玉容吗?”   郑泽……裴玉容?   自然是记得,可是她怎么会和他们扯到一起?   宁慈把当初郑家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最后,她长舒一口气,道:“郑泽因为一念之差,才会被云霄川利用,导致了裴家的悲剧和他们二人的不得善终。这件事情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云霄川,他才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江承烨气笑了:“就因为这样,你要帮他们报仇?宁慈啊宁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正义感!?”   宁慈:“你先听我说完!”   她没有理会江承烨的不满,继续道:“当初建成东桥镇那些,需要一大笔钱,即便连城煜有钱,这样一笔投进去,在回利这段日子里,大家都会很辛苦。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连城煜拿走了郑家所有的财产。其实严格意义上说,这也不只是郑家的财产,还有裴家的。最后,我私自取走了一部分,用在了安顿所有村里人上头,也安葬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对外我告诉他们,那些都是不夜镇前期的利钱,为的只是让他们安心,往后得日子会有更多的保障。也是从那以后,我才下定决心,这笔钱算是郑家对我们的帮助,那这个仇,就让我来替他们报。”   江承烨不再说话了。   赚钱,安葬,抚慰。如果他没记错,当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她被封千味接走,害怕治伤的药会对孩子有影响,她无论如何不肯用药,却还要在这时候,操心着那么多的人。   可是她最后还是挺过来了,她做的比谁都好。   江承烨握住她的手:“宁慈,云霄川,我来帮你一起对付,但是这一次,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去用你原本就更擅长的方法,来做这件事。”   手臂上的热力退却了,因为他握着她的手,宁慈觉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被灌了进来一般,如果说从前她还要因为隐瞒江承烨而多做操心,那么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傻。   有什么,比夫妻并肩作战要更加合适?   ------题外话------   是这样哒……没错今天更晚了……因为在铺排最后的结局,和编辑商量最后请假写大结局的时间……   现在已经决定好了,十七号那天开始请假,写五天的大结局,十七号开始五天之后发大结局!   ☆、第一百八十章 潜心疗养半日闲   江承烨开始为宁慈治手,两人每日都是先将孩子们送过去,然后在转道到太医院,等到江承烨给宁慈施完针,两人便把宁慈做好的饭菜拿去药炉热一热,吃完之后宁慈都要小睡一番,这个时候,江承烨都是在一旁安静的守着,手中握着一本医术,不知道在翻阅什么。等到宁慈睡到下午,差不多是金玉满堂他们下学的时候,届时宁慈也睡得差不多,醒醒神便去国子监接他们。   期间,小鱼儿都是一直跟在江承烨身边的。   江承烨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宁慈把他教成这样有多么的不容易。兴许成长的时间里他总是与其他孩子不同,所以当大人要做什么的时候,他都是乖乖的跟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桃花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了个葫芦,他天天在手里拿着玩儿,玩的不亦乐乎。每天早晨宁慈他们起床,他也咕咚一下跟着起来,到了太医院,知道爹爹是要给娘亲治手,他就坐在一边十分认真的看着。   宁慈有时候看他认真到这个地步,笑着问他:“你还能自己看会了不成?”   小鱼儿闷着不吭声,依旧认真的看着,一旁的江承烨到时开口了。   “说不准呢,他可聪明着呢。”   说起儿子聪明,他有点没忍住,把那天早晨他独自起床准备早膳的事情告诉了宁慈。原来那天江承烨突发奇想的想要让她好好睡个懒觉,便自动自发的揽下了早膳的活儿,可是等他真的站在灶台前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根本肚子里没货。   身边这个小子都是被宁慈给喂叼嘴了的,等闲的食物又怎么会被他所青睐。   愁眉不展之际,竟然是这个小子一脸老气横秋的揪着他的衣裳,告诉他粥要怎么熬。江承烨震惊之余,发现这小子当真把宁慈每次熬粥做早饭的步骤记得清清楚楚,连那些她固有的手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神奇的是,江承烨按照小鱼儿的指示一步步做下来,最后熬出来的粥竟然味道不错!金玉满堂都没吃出来那天的粥有什么不对。   所以,江承烨开始觉得,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个小天才也说不准。   宁慈到时比江承烨要淡定许多,之前那柄银簪子,也是她的宝贝儿子帮忙做出来的,小鱼儿的记忆力极好,又聪明。不过她更多的,还是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成长起来。   总而言之,这段诊治的日子里,算得上是一家三口相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般无忧无虑,江承烨似乎对这种生活尤为向往,好几次说到了往后回何家村,兴许他还能开个跌打馆什么的。   一说到回何家村,自然就要涉及到那些没做完的事情。   宁慈记得上次江言明明有让江承烨去负责太后中毒的事情,可是他现在每日都这般清闲自在全天陪同,宁慈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件事情。   “颜一已经去查了。”江承烨淡定的把她按回了床榻上:“还有时间,你再眯一会儿。”说着,把有些困顿的小鱼儿也放到另一边让他睡觉。   宁慈看着和自己一起午睡的儿子,压低了声音:“其实我觉得,应当查不到什么。”   江承烨淡淡一笑:“谁知道呢,总归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知道查不出什么,做做样子也好。”   宁慈一怔:“所以,你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   江承烨直接伸手捂上了她的眼睛:“睡吧,再不睡等会别犯困。”   午睡这个东西,总是有办法让人一睡就不想起。   等到宁慈睡爽了,一家人准备去国子监。可是就在要离开太医院的时候,江承烨和宁慈都发现今日似乎有些不寻常,一旁的药园似乎是来了什么人,   江承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一头,宁慈现在与他也没什么隐瞒,除了王妃的那件事情,她做起事情来也不遮掩,找了个人问了问那一边的情况,得到的答案就有些意外了。   “回世子世子妃,那一头是江承恒江少爷。王妃听闻封大人有个金针刺穴的法子可以治那手脚的旧疾,特地带着公子来请了封大人。封大人今日大致是也要帮恒少爷看一看那双腿了。”回话的只是太医院一个小学徒,自然是不知道那些弯弯道道的事情,他把自己知道的说完便退下了。   宁慈回过头,江承烨还望着那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的,江承烨只觉得右手一暖,转过头,宁慈已经握着他的手:“想过去看看吗?我陪着你一起。”   江承烨一手牵住她,一手抱起小鱼儿:“不必了,走吧。”   两个人去到了国子监,正式开始上课,就比从前要上的长久一些,金玉出来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跟宁慈叽叽喳喳的说今日敏鸢姐姐又和夫子吵架了,结果等通风报信的人带着刘阁老过来,两个人又和好了,大家都觉得有趣。   满堂在一边念叨:“你今日一个字都没写好,尽顾着看这些。”   金玉恼了:“不是说了不跟二姐说这些的吗!”   满堂面无表情:“三姐你弟确实是说了,不过我没答应啊。”   金玉气急,跟满堂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宁慈听着只觉得好笑。一旁的江承烨低声道:“我记得他们还小的时候,金玉挺护着满堂的,现在怎的倒是喜欢时不时的就吵起来呢。”   宁慈看着两个孩子,笑道:“吵架也分很多种,有些人是越吵感情越好,有些人就是越吵越糟,他们的感情可深着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江承烨笑了笑,没再说话。   宁慈说完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看着江承烨的侧脸,只觉得他的侧脸线条硬朗,俊美无双,可是与此同时,也带着一点点……一点点的落寞。   宁慈心中一动,心想,难道他想到自己和江承恒了?   他和江承恒只是名义上的兄弟,难不成他想过和江承恒做兄弟?   回到宁王府,宁王依然闭门修养,而王妃据说是带着恒少爷出了门,并不在府中。整个宁王府好像一瞬间就换了一个人当家似的,宁慈让江承烨带着孩子,自己去了一趟厨房。江承烨难得的没有跟过来,自觉的等着她。   只是宁慈才刚刚进了厨房,桃花便凑了过来递给她一张小纸条。   连城煜邀她晚上在城西的茶楼一见。   桃花很小声的在一旁说道:“世子妃,需要奴婢帮忙将世子拦一栏吗?”   江承烨和连城煜互不待见,桃花是知道的。从前谁都以为宁慈会是连家的主母,哪晓得半路杀出个江承烨,桃花窃以为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应当会十分的不和谐。   “不必,晚上我自己去一趟。”宁慈将纸条扔进了灶膛里,火舌一舔,纸条便成了灰烬。   因着宁王府忽然就变了天,王妃回来之后更是一直在江承恒的那个院子,似乎是给他安排后面的事情,江承恒和江承烨的额源自本来就隔得远,现在更是没有交集,王妃去了江承恒的院子,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后院了,似乎连王爷都没问起一句。   宁慈做了几个小菜,几个人围在一桌也吃的欢快,他们没什么讲究,让辛苦了一天的颜一和桃花都跟和一起吃饭,这么一桌下来,到让这个王府多了几分人气。   等到吃完了晚饭,宁慈直接跟江承烨道:“连城煜约我去一趟茶楼,我很快就回来。”   江承烨给儿子洗澡的手微微一顿,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嗯。”   宁慈就这么出了门,可是她心底还是有些好奇——他之前才说过会帮着她一起,怎么现在就老老实实的蹲家里了?   等到了城西茶楼,连城煜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自从来了汴京,因为身份的不便,宁慈几乎没有见过他,只是凭着纪千灿传话,相互通了消息。   连城煜依旧是那一身玄色的衣裳,和宁慈初见他时候无二,给人一种冷漠肃杀之感。明明已经身在茶馆,他却依旧是用着自己的那套茶具煮着茶,宁慈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敲了敲桌子:“有什么事情不能传话,而要亲自找我?”   连城煜的心情不错,自斟自饮,对着她浅浅一笑:“原本以为你到了汴京会多有不适,却不想如今你倒是过的风生水起,我原本想的接应,却原来是多余了。”   宁慈继续敲着桌子:“我时间有限,你长话短说。”   连城煜见她神色正经,也就收了那些铺陈的话,道:“我今日才晓得,原来你在答应帮我对付云霄川的同时,也答应帮江湖上那五位找出让各门派弟子失踪最为可以的杀手组织?”   宁慈点头:“原来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清楚的不得了,的确,我是答应了。”   连城煜的神色有些难看:“宁慈,对付云霄川已经是一大冒险,他在京城中盘踞多年,手下的眼线更是多如牛毛,一个不准你就不知道身边是是他派来的人!我知道你怀疑云霄川和杀手组织有关系,可是你从这么大的两条线入手,如今又风头大盛,只会给自己招灾!”   宁慈挑眉看了连城煜一眼:“那又如何?难道我会怕他?”   连城煜气笑了:“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宁慈伸手倒了一杯茶:“他有他的计谋,我有我的战友。他想对付我,也有人想对他,借刀杀人这个法子,还是你交给我,忘了吗?”   连城煜摇头:“你说的,可是那个小皇帝?你也真是天真,小皇帝若是真的杀得了他,至于等到如今吗?”   宁慈却不认同:“每个人都有一个认定的出手时机,我只知道他的确是想要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就足够了。现在他大肆甄选,就已经是要洗牌的前提工作,无论这件事情能否顺利进行下去,至少他已经开始动作。”   连城煜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担忧,他默了默:“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会继续配合你。只是你继续这般风光下去,只怕会招来灾祸,这样吧,我明日开始便多派几个人去保护你……”   “连三爷的好意,江某代内子心领了。”一个沉沉的声音穿了进来,宁慈只是眉毛一挑就淡定下来——这个男人,难怪刚才还那么淡定大方,原来根本就是准备赶路!   江承烨忽然出现,连城煜有些吃惊,他甚至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宁慈。宁慈起身将江承烨迎了进来,对连城煜解释道:“我已经告诉承烨了,他你自然是可以放心,且承烨说得对,论贴身保护,谁能及得了他更合适呢?”   江承烨的忽然出现,让连城煜和宁慈的相处不再那么自然,他很快浮现了疲色,最后分别前,他道了句:“今日找你来,只是想要跟你说一声,若是你动作大了惹得他们要下手,凡是……还是多注意一些。”   原本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些可以在纸条上说清楚的话。从茶楼里出来,宁慈跟着江承烨上了马车,立马就发现男人有点不愉快了。   “喂,笑一个呗。让我出来的是你啊,你不会现在跟我扯作风这个问题吧。”宁慈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被他一把握住手,江承烨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不让你出门,你就不出了吗?我看到的就是有的人跑得跟风一样快。”   真是……好无聊的人!   宁慈看向窗外,江承烨见她完全没有要哄他,心里更加不痛快,凑了过去:“你放心,不会有人对你做什么,我比他可靠多了。”   宁慈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我倒是好奇了。”   江承烨不明所以,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好奇什么?”   宁慈打开他的手:“你记得连城煜今日说过什么吗?哦不对,也许你没听到。他说我如今风头盛,容易招灾。可你想想,进入汴京以前,连小鱼儿都被动了手,可是进了汴京以后,反倒是风平浪静,对不对?”   江承烨顺着她的话想下来,沉默着点点头。   宁慈笑了:“所以我好奇,我明明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动手理由和动手机会,他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疑云四起旧物迷   这个金针刺穴的法子似乎是真的挺有用,虽说不是立竿见影,但宁慈明显觉得右手臂热乎乎的,有种异样却又舒适的感觉。既然已经决定了一个月之后参加这一年的甄选,那宁慈就真的要开始认真准备了。   她第一个觉得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鱼儿。   从小鱼儿出生到现在,都是她在一手带着。虽然现在小鱼儿已经接受了江承烨,可是到底还是连“爹爹”这个词都叫的少之又少。三年来她虽然也还会下厨,可是要真的想像前世那般无论是质量还是速度上都首屈一指,只怕还真的得练练手,花花心思了。想到从前一个人关在自己的厨房里想着新奇的菜式和各种新的口味的生活,在看看如今相公儿子都守在身边的日子,宁慈重新理解了“恍如隔世”这个词的意思。   江承烨合计一番,决定将小鱼儿并着金玉满堂两个人先托付给江旭阳看管一阵子。   宁慈有些不放心:“江旭阳玩性大,怎么能照顾好几个孩子呢?”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小鱼儿肯定离不开她,从前不过是出门几日他便要闷声闷气的一个人呆好久,如今要是她真的开始做准备,一直到所有的事项结束,只怕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而且……   “再过不久就是小鱼儿的生辰了,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有爹爹陪着过的生辰,若是我那个时候还没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好,她怎么办?”有了儿子之后,宁慈想的也就更多了,但凡事关于小鱼儿的,她都细致周到。   可是宁慈万万没想到,当江承烨拉着小鱼儿面前让他跟宁慈表态的时候,一直腻歪着她的小鱼儿竟然表示很愿意跟着舅舅和姨妈去夫子府上小住。   宁慈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可能真的是因为江承烨回来了,所以她无形中对小鱼儿的那番愧疚和紧张就这么松懈下来。也是这个时候,她原本性情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的儿子都变得无比懂事,也比从前要开朗了许多。   他依旧是那身简单却十分奢华昂贵的朱青小衫,小小矮矮的一只仿佛一颗剥干洗净的高笋,他带着孩子特有的味道扑进了宁慈的怀里,腻歪了一会儿,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跟她说,一定要早点去接她。   宁慈有点震惊,他甚至觉得儿子这样……好像有点害羞!   江承烨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眼中包含笑意,仿佛这一幕是他心心念念所想,等到小鱼儿跟宁慈说好了,他转身就伸着小手朝向江承烨了。   被江承烨抱久了,小鱼儿好像才品味出什么叫男人的力量,爹爹抱着他的时候就是和娘亲报的不一样,他以前粘着娘亲才不是因为他害羞孤僻又古怪,他只是怕娘亲把他摔了!   可是爹爹不一样,爹爹总是单手就把他搂得紧紧的,以前他被娘亲抱着,乖顺的不敢动弹,可是现在他可以随意的东张西望抖小身子,反正爹爹是绝对不会摔了他的!   可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大大方方的叫过“爹爹”,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害羞!不过没关系,等到这一年的生辰,他就又长大了,到时候作为礼物,他会大大方方的叫“爹爹”的!   最后,江承烨还是拿了注意,两个人抱着小鱼儿牵着金玉满堂去江旭阳府中的时候,还在吃饭的江旭阳吓得筷子都掉了。   “江承烨,做人不要太过分!你居然要本王爷帮你带孩子!还一次带一、二、三,三个!你当本王是你的兄弟还是你的奶妈!”江旭阳险些跳了起来!   原本在国子监当一个书画先生是一件很有气质的事情,他都觉得自己现在越发的修生养性了,结果好死不死的偏偏惹上了一个臭丫头,回回挑衅他,让他在学生面前毫无威严,他如今想着如何弄死那个臭丫头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江承烨居然还要他带孩子!   往后在国子监,他一大早进门,左手金玉右手满堂,背上还被这个小鱼儿,那……那他一定会被笑死的!   想要维护自己尊严的江旭阳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江承烨的武力之下。   “我们最重要的人交给你看着,那是对你的信任,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江承烨言简意赅,放下孩子交代了几句就要走。   身后江旭阳的哀号声还未停歇,然后就转而变成:“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们还敢嫌弃!?”这话大概是对已经围在他饭桌边的几个孩子说的话。   出了王府,江承烨终于有些不放心:“我会让颜一时刻守在这里。”   宁慈点点头:“纪千灿那边,我也会让他们好好保护小鱼儿和金玉满堂。”   江承烨回头看了一眼王府,道:“其实江旭阳也不傻,他在这皇宫中多年,有些人机关算尽也没让他一死了之,如今还让他过上了逍遥日子,他会比其他人更懂得如何分辨危机,也比别人都懂得如何避开这些。”   宁慈点点头,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和江承烨同时都顿了一顿。   两个人的第一反应是相互对望一眼,然后索性不再说话,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宁慈和江承烨第一时间是将马车门管好,车帘子放下来。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宁慈看着江承烨和她一样的反映,挑眉道:“你也感觉到了?”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   就是在刚才,宁慈忽然觉得好像有两道眼神黏在她身上。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强烈到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异样。   可是比起左顾右盼的张望寻找,她的反映是直接上了马车。只是没想到,江承烨和她的反应几乎一样。   自然而然的,江承烨武功高强,自然是比宁慈更加敏感,他刚才同样觉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监视。   “会是什么人?”宁慈拧着眉头,细细的思考。   江承烨沉着脸没有说话,马车跑了起来,两人回到了王府。   杨丞相府中已经接受了杨敏茹嫁给宁王的事实,而宁王似乎也没有反对,看着府中的喜庆之气,宁慈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两人刚回府没多久,桃花便悄悄过来通报。   “世子妃,今日王妃似乎是带着恒少爷去了太医院那处,好像今日王妃的心情极好,厨房做了好几个菜,都送到恒少爷的院子那边了。”桃花知道江承烨和江承恒不和,所以如今江承恒得宠,她为两个主子担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宁慈点点头,听了这话也没有对桃花赞许多少:“你本就是三爷派进来的人,没事的时候还是少惹些眼光。王妃虽然不会将你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可是她身边那些老嬷嬷都是人精,你若是有什么,我们又不在府中,你要怎么办?”   桃花听的又惊又感动,最后老老实实的点头:“姑娘说的是,奴婢以后一定会很小心的!”   然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世子妃,怎么不见小少爷和另外两位啊?”   她问的自然是小鱼儿他们。   宁慈揉了揉眉心:“我和承烨最近的事情有些多,小鱼儿和金玉满堂他们每日也要上学,等到后面我更忙一些,只怕照应不过来。索性将他们交给端敏王爷。左右王爷也是在国子监混个日子,这样反倒方便时时照看。”   桃花有些吃惊:“可是您这样将小公子放出去,您便不担心么!”   宁慈显得十分的从容:“孩子总不能一直粘着父母,从前也是我舍不得他,可是如今却觉得,让他换一个能接受肚饿环境,与父母以外的人多多接触也好。”   桃花竟有些担心:“可是……可是小公子也没有像这样直接住出去啊!要是有什么不习惯该怎么办?”她的目光闪了闪:“世子妃,不如让桃花也去照顾小公子吧。”   宁慈正在整理纸张准备默写那本食经,闻言忽然顿了顿,抬眼望向她。桃花一双眸子澄澈见地,从前在连府,她也是最为贴近小鱼儿的人,虽然小鱼儿有时候脾气大,可她依旧照顾的无微不至。   宁慈看了她一会儿就重新低下头:“不必,男孩子不需要那么多的服侍。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桃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   到了晚一些,宁慈才知道王妃今日不只是心情好。从她自己的治疗来看,这个法子是有用的,所以想必是江承恒那一边有了什么好的起色,王妃才会这般高兴,将恩人也请过了府。   而封千味也毫无自觉,从那边用完饭离席离开后,弯弯道道的一转,就到了江承烨这边的院子。   上一次宁慈和封千味坦白后,她就没再见过他。现在知道封千味对从前的事情其实是知道些的,她反倒不大想让江承烨和封千味有直接的接触。   封千味过来的时候,宁慈让江承烨去房里取东桥带过来的好茶叶,江承烨不疑有他,转身回了房。   封千味看着,只是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防备起人来也叫人寒心。你什么时候认得他?老头我又什么时候认得他,若是老头我想要告诉他什么,早就告诉了。你这般用心良苦。我觉得你还是将江承烨看得太过脆弱了。”   宁慈扯了扯嘴角:“脆弱或坚强,都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此一时彼一时,我只是不希望他知道那些不需要知道的事情。等到这件事情完成了,我们自然会离开这个地方,往事恩怨,喜怒哀乐,都与我们无关。”   封千味摸了摸胡子,看了宁慈一眼,宁慈以为他会跟她聊一聊有关医治江承恒的那件事情,可没想到的是,他话锋一转,问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问题:“丫头,几年前,裴家曾经有一物,是玉容那个丫头临死前交给你保管的东西,你还记不记得?”   宁慈心中一动,有些讶然的望向封千味。   就在这时候,江承烨带着茶叶过来了,而封千味起身准备离开了。   “你们好自为之。既然要参加,便风风光光的去参加。老头从前就告诉过你,你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应当改一改了,别不带着眼睛看人,善的看成恶的,好的看成孬的。老头对你的本是很有信心,你……也莫要让那些信任你……或者是曾经信任你的人失望!”封千味说完这番话,走到江承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晚上的,还是不要喝茶了,越喝越醒神。”   江承烨拿着手中的小包裹,淡淡一笑:“慢走。”   封千味笑了:“呵,倒是比从前懂礼貌许多。”   从江承恒那一处出来,又转道来这边走了一趟,封千味就这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了。   江承烨命人收拾了茶具,然后带着宁慈回了房间。   封千味的一番话,一语惊醒宁慈。   如果他不提醒,宁慈都快忘记裴玉容曾经交给她的那个东西。她也记起来,封千味曾经说过,那东西是好东西,终有一日,这个东西会对她重要的人有极大的帮助。   “在想什么?”江承烨细心的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又在房中放了一大桶热水,走到宁慈身边捏了捏她的鼻子。   宁慈回过神来,一眼就看到了房中的大桶。   江承烨笑着舒了一口气:“原来那小子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他走了,我才发现没有个小东西跟在一边,可真是好。”他危险而暧昧的贴近她:“今晚你可是我一个人的了!”   由于反抗无效,宁慈整个人都被江承烨剥的干干净净,两个人一起去到木桶里泡澡,顺带动手动脚。   宁慈今日出乎意料的配合,好几次都让江承烨浑身一抖,目光惊讶的看着她。   这么闹腾了一会儿,江承烨抱着她出来,把她包好了,亲自换了一桶热水,再把她重新抱进去,正儿八经的开始洗澡。   吃饱餍足了,这会儿泡澡也认真了。   宁慈有些疲乏,江承烨便拿着帕子为她擦身子,当巾子擦过她的脖子时,江承烨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似乎带着个什么。   “这是……”   他看着那东西,有些眼熟。   宁慈把脖子上的这块玉石拿在手里,忽然笑着问江承烨:“三年前我们分别的时候,我是不是送过你一块鸳鸯石?”   江承烨点头,旋即微微挑眉:“莫非你想考验我?你以为我没有保存?”   宁慈笑而不语,眼神中却都是挑衅:想证明自己就把东西拿出来!   江承烨笑了笑,就这么直直的起身跨了出去,捞过自己的衣裳,从里面摸出两块用红绳绑着,也吸在一起的鸳鸯石。   他提着在她面前抖了抖,得意的跨进木桶,带起了大片水花。   “怎么办,忽然想吃你做的鲑鱼排骨了。”鲑鱼排骨鸳鸯石,当年分别时,可真是叫人难受的一段日子。这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即便她如今已经重新回来,他依旧是珍惜的很。   宁慈忽然伸出手,把他手里的鸳鸯石拿了过来,握在手里。   江承烨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送了别人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宁慈笑了笑:“换个新的给你。”话毕,她将脖子上的那块玉石取了下来,探身过去,挂在了江承烨的脖子上。   江承烨皱了眉头,当初郑泽和裴玉容死的时候,他在一旁,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慈为他带上,顺手就抱住了他:“这个东西,是新的礼物。是我给你的,你一定要保管好了。”   江承烨默了默,还是伸手把那对鸳鸯石拿了回来,只是这次,他将一直吸在一起的鸳鸯石分开,给了她其中一块。   “我接受新的,只是从前既然送给我的,就别想拿回去,不过见你这么喜欢,分你一块就是。若是你敢将它弄丢,看我如何收拾你!”   宁慈握着手中半块鸳鸯石,笑着点点头:“好,不弄丢!”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亲人再聚神秘礼   得知宁慈要参加这一次的甄选,江言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当即就召了江承烨和宁慈进宫。江承烨也知道宁慈如果有所决定,势必会影响到江言。毕竟江言这次的决定,如果有宁慈在当中做依托,往后将宫中这些烂摊子收拾干净,重整宫廷御膳也是有极大的益处。且从上一次太后被送了有毒的芹菜之后,江言对后宫所有的饮食都严格把关,从前大周后宫没有宫人亲尝食物,如今则成了每一道菜必须有三个人一起尝,确定无误才送到哥哥宫中。   宁慈答应过太后为她默写一本食经,这些日子,除了每日让江承烨扎扎针,晚上的时候,宁慈也会一边口述,江承烨在一旁跟着写,虽然一本食经里头的东西不是这样短短一段时间就能全部写出来,不过足够给太后消磨一段时间。   太后收到宁慈的食经,明显开心的不得了。一旁还有江言的几位贵妃作陪,都十分稀罕此物,连连夸赞宁慈本事过人,难怪能如此讨得世子爷的欢心。   对于这样虚与委蛇的对话,宁慈并没有什么好感,而江承烨对宁慈的宠爱,有在此刻升华。旁的家里,那和后宫府内后院打交道的都是妇道人家,男人有男人要做的大事,可这位世子妃可好,对这几位贵妃,竟也不知礼数,冷落的可以。贵妃还没发火,江承烨已经把人捞到身后,更加不知礼数的告退。   等到两个人走了,贵妃的脸都绿了:“太后,臣妾听闻这世子爷乃是宁王疼爱的儿子,前些时候更是打败了恒罗,成了大周名副其实的战神。臣妾娘家有些姊妹,都十分倾慕这位世子爷,本是听说世子爷至今都未曾有过相伴的女子,今日一见啊,倒叫臣妾好奇,这世子爷究竟是太过宠爱这位世子妃,还是世子爷原先就是这般目中无人。”   贵妃在后宫自然有自己的势力,这朝中风向如何她也是要摸得清清楚楚,这个江承烨和宁王以及江言之间的权力关系,这样看似随意的一念叨,无非是要探一探皇上和太后对这个世子爷究竟是防备更多还是拉拢更多。   太后手中翻看着宁慈献上来的食经,内容并不多,可是字迹工整,更是有些铁画银钩的味道,看着就知道定然是江承烨的手笔,太后翻了一些,里头的确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大概因着上一次太后的中毒是蛇虫留在芹菜上的液体,所以宁慈是从蔬菜篇开始,太后翻着翻着,从漫不经心变得越看越得趣,相反的,一旁献言的贵妃被完全晾在了一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贵妃起身告辞前,太后终于不紧不慢的训诫了两句:“后宫的女人,便不要插手外头的事情,你早日为言儿多生下几个孩子,便是最大的功臣。”   贵妃的嘴角抽了抽:“臣、臣妾明白,臣妾告退。”   等到贵妃出去了,一旁的老嬷嬷上前一步道:“太后,奴才听闻,皇上似乎已近许久,没有召过哪个宫的妃子侍寝了。”   太后翻阅书本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前方,道:“去问问起居注官,是从哪一日开始的?”   老嬷嬷当真前去查看一番,最后回来道:“回太后,是……”   “是不是宁慈小丫头进宫给哀家解毒的那日开始?”太后沉声道。   老嬷嬷默了默,道:“是。”   太后轻叹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言儿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我知道。他这些日子忙着恒罗使者的事情,有要操心御膳三司的事情,忙一些总是对的,你叫尚食局给皇上准备些补身子的东西送去。”   老嬷嬷点头。   太后似乎是想了想,又道:“等到这些事情全都忙完了,就准备一下言儿将这后宫扩充一番吧,这宫里也需要些新鲜的人了。”   老嬷嬷:“是。”   这一头,宁慈和江承烨到了江言的御书房,才知道不只是江言,连柳绍轩和沈元辉都在。   见到宁慈进来,三个人之间的谈话似乎是中止了,唯一相同的,是三人脸上的神色都是欣悦的。   “宁姑娘……哦不,应当是世子妃才是。”沈元辉和柳绍轩都起身迎候,江承烨和宁慈向江言行了礼,也被赐了座。   似乎是因为刚才沈元辉那一句话的缘故,江言默了默,开场的一句竟然是:“宁慈,朕听闻你已经决定要参加此次的甄选,可是实情?”   江言如何听闻,宁慈觉得很稀奇,不过她这段时间勤于治手回顾从前比赛的菜色和创意,还把小鱼儿他们都寄放到了江旭阳那里,想必这中间风声走漏,也不是什么难事。   宁慈含笑点头:“是。”   江言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道:“真忽然想到,若是你当真与承烨成了亲,那便是皇家名正言顺的儿媳,按照大周的规矩,只怕你这样的身份会引人不满与猜忌,更会造成不必要的负面情绪。且如今你的手伤未愈,等到一个月,只怕筛选都已经进到最后一轮,届时你若是还要凭借沈倾家和柳卿家为你开一个后门,只怕会引起更多的不满。”   江言这席话,直接触怒了江承烨。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宁慈真的要参加甄选,那以皇室儿媳妇的名义,自然是不合理的。开国至今,还没有哪一家的儿媳妇能这般抛头露面。女官复位已经是江言复用前朝的例子,倘若再让皇家儿媳妇坐这个位子,只怕就显得不那么正统而严肃。   江言还未等两个当事人发话,就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宁慈,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居多,厨艺之上,有高造诣者更是一山还比一山高。朕想要招纳贤才,必然不得徇私枉法。考虑到你的身份,朕方才与两位卿家商量过后,准备让你以江南代表的身份参加。但届时你须得先与入围的江南代表进行切磋,胜的那一方,方能进入最后的甄选,如此决定,你可有什么异议。”   宁慈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某个人,浅浅一笑:“民女无异议。”   倘若真的能以公平的方法让人心服口服,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不必要的麻烦的好方法。可是在这件事情之前,她可能要先想想办法怎么安抚某个不大开心的人。   这件事情,江言大概已经都安排好了,今日让他们来,也只是知会一声后面的安排。不过在宁慈和江承烨离开的时候,江言忽然又叫住了他们。   “朕听闻前不久,在京城的百位楼前,宁慈你又做了些好事,你可知道对方都是些什么人吗?”江言手中拿着奏折,语气并不像质问,嘴角更是带着几分笑意。   一旁的沈元辉和柳绍轩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两人的嘴角都忍不住抿出一个笑来。   宁慈现在哪有空看这些男人,她只觉得自己边上这只的气压有点低……   下一刻,江言含笑道:“你放心,朕不是来跟你说教何为对何为错,以你的性子做出这些,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往后到了参选之时,你可别效仿这般,三吱儿四吱儿的,朕的老师一辈子见多识广,能与你唱个对台戏,可不代表所有朝中大臣都有那般勇气不会被吓着。”   宁慈浅浅一笑:“民女明白。”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宁慈就和江承烨离开了。一路上回去,某个人的话都特别特别的少,这还不是最让宁慈不放心的,更不放心的是,当她准备放弃每日固定的休憩时间找江承烨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人居然不见了!   她这才恍然,虽说每次小睡起来,他必然都在身边,但这不代表他一直在。究竟是他因为今日不爽快不见了踪影,还是去做什么别的事情了?   宁慈开始寻找江承烨,可下人却告诉她,江承烨不在府中。   就在宁慈意外中,江承烨回来了。   “今日先休息,我们去端敏王府。”江承烨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走。宁慈心中还觉得奇怪,昨日不是才顺道过去看了看几个小东西的吗,难不成他如今父爱如山,这般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但等宁慈到了王府,听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声音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姐!阿岚!?你们怎么来了!?”宁慈站在前厅门口,看着这一厅人,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身边的男人。   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候把吉祥他们都接过来!   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吉祥几个也开心的不得了,三姐妹围在一起说了许多话,一旁的小鱼儿有了元宝和豆豆丫丫陪着,整个人更加开朗,还主动带着姊妹们去夫子的书房玩寻宝游戏。   江旭阳整个的都崩溃了:“江承烨!你这个禽兽!送一个不够!你还送三个来!”然后眼神惶恐的望向书房的方向,飞快的追了上去:“你……你们……不许看那些画着漂亮姐姐的书!”   “你们怎么来了,家里呢?”宁慈发现何远和何元吉都没有过来,忍不住问了起来。   吉祥如今越发的红润动人,她笑了笑,道:“是承烨接我们过来的。如今何远和元吉并着你从前留下的一些帮手,已经能将农场和牧场打理的好好的了,只是你不在,又走了些人,所以镇子上如今的人少了些,前些日子承烨派了人来接我们,我们还担心是骗子,后来才知道,你如今又有事情要做,只怕这几个孩子招呼不过来。”   章岚似乎对这一次的出行十分有兴趣,整个人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嗨!我一早就说了,吉祥有时候就是这么左思右想的!怪没意思!不过要不是家里还有那么多事情放不下,就带着我们男人一起来了!哦对了,方才吉祥说镇子上的人少了,其实主要还是你走了之后彩头就少了。有些味道也越做越歪,看来还真得等着你回去整顿,否则到时候好好的生意做歪了,打下的口碑都得被败光,你哭都来不及!”   先前宁慈已经和江承烨去过其他镇子走过,对于东桥或者是说整个江南,她都有一个自己的构想,只是如今诸事缠身,只怕那些事情都要搁一搁。   “那这段日子可真得辛苦两位姐夫妹夫了。”宁慈看着章岚和吉祥的起色就知道她们日子过得好,继而道:“既然来了,就好生在汴京玩一阵子,其实六王爷自己也是个顽劣性子,如今你们来了,我倒是更放心了,只是小鱼儿就要麻烦你们了。”   章岚不乐意了:“我说宁慈,你咋一段日子不见,越活越客气了。你这还是一家人说的话吗!咱们以前帮你带的还少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的一一还回来了啊!”   章岚快人快语,却让人觉得真心诚意,宁慈也不扭捏:“他们现在都在国子监里读书,既然元宝他们也来了,每日一起也有个伴了。”   吉祥笑了:“快别了,几个山野孩子的,去了都是皇亲国戚,咱们可惹不起,到时候得罪两个是小,他们都是习惯上山爬树打鸟窝子的,出手又没有轻重,要是伤了哪家的公子小姐,我们可担当不起。”   江承烨就在宁慈身边,淡淡一笑:“这些都是小事,孩子顽劣在所难免,我也觉的让他们一同跟着去走一走,也是件不错的好事。如果是因为这些担心,大姐大可不必。”   章岚比吉祥更动心:“那好说,就让他们去!”转而对着吉祥眨眨眼:“我说吉祥,你不是都跟我说好了要好好的逛逛汴京么,难不成你还得带着个孩子到处走么!出门的时候都说好了这次是咱们辛辛苦苦小半辈子的酬劳,就图个开心好玩,你就别揣着放不开了!”   宁慈觉得章岚如今是越活越潇洒,也忍不住劝吉祥:“是啊,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去处,有王爷这些夫子们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们只管好好逛一逛就行。”   吉祥拗不过他们,最终和章岚开心的商量起明日去逛些什么,给孩子和家里两个好男人带些啥新鲜东西回去,补偿他们没能来这里的遗憾。   按理说,从东桥来汴京,需要好些时候。宁慈把江承烨拉到一旁:“你什么时候开始想着将吉祥她们接过来的?”   江承烨只是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从你想家的时候开始。”   宁慈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江承烨已经捏了捏她的手:“我还有东西给你,跟我过来。”说着,牵起她就朝后面走。   宁慈有点好奇,什么东西不是在家里给她,而是在这里?   她有些好奇的跟着江承烨到了江旭阳府中后院的厨房。   彼时,厨房的人已经恭候在侧了,见到两人过来,都十分有礼的问了安。江承烨摆摆手,让人都下去了,然后他牵着宁慈走到厨房中央的长横木桌边。   厨房中间的横木桌通常都是放着新鲜的,上面吊着的架子都挂着各种新鲜的大蒜生姜。彼时,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核桃木匣子,上面竟然雕刻着一条欢快跃龙门的小鱼儿,每一块鳞片都是栩栩如生!   “这……”宁慈有些错愕。   江承烨送开握着她的手,将盒子打开来,竟然是一整盒齐全的刀具!   宁慈呆住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江承烨会为她准备一套这么精致得她心的礼物!   上好的玄铁和耐热耐腐的铁桦木,做出来的刀具简直让宁慈爱不释手,她惊喜不已的一把一把拿起来把玩,更加惊喜的是,这两样都是实在的东西,可是拿在手里竟然不显得重!   “我亲手打得,夫人可还喜欢!?”江承烨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宁慈眼睛有些热热的:“你、你怎么准备起这个了?”   江承烨拧了拧她的鼻子:“尚食局的厨房,尚膳间的厨房,阁老府的厨房,嗯,大概还有很多的厨房里面,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看着那些刀具就露着一股子明明爱不释手还颇为嫌弃的神色。倒是不知道为夫这一套刀具,和不和夫人的心意?”   合!怎么会不和!?简直是极品好嘛!   因为是他打得,所以更加考虑到她的负荷能力,每一把都是为她量身打造,轻便又锋利!   “你现在手伤未愈,不合适用一般厨子用的那一套,这样轻薄的也只是暂时用一用,你放心,我那里还有一些材料,到时候可以再为你打一套……”   江承烨的声音戛然而止,宁慈已然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就这么贴上了他的唇……   门口有嘻嘻的笑声,宁慈一惊,准备退缩,却不料江承烨一把抱住她,转过身换了个角度,将她埋在里面,继续这个绵长的亲吻。   而在外头,江旭阳一脸老大不高兴的驱逐这些看热闹的孩子,心里只觉得委屈。   不公平!这明明是他的东西!当年被江承烨趁火打劫骗了去,现在倒成了他献宝的东西!还有娘子主动亲亲!   他呢?除了一群别人家的熊海子,他!什!么!也!没!有!   嘤嘤嘤……好难过……好想到角落哭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敌友不明难相信   宁慈没有想到江承烨会给她这么合适又珍贵的礼物,和江承烨想的一样,她真的极其喜欢这一套刀具,比起尚食局或者是御膳房里头的,都是丝毫不差的!江承烨手这都是他自己亲自打的,她原本还以为他只是说笑,毕竟如今年的他身份尊贵,这些力气活儿又哪里需要他去做?   可是晚上进了房间,她捉着他的手去看的时候,擦发现他的手的确是粗糙了许多,还有几道划伤的口子。宁慈有点吃惊。毕竟他白日里还要为她运功推针,难不成他真的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去打了这些刀具?   宁慈有点愧疚的拉着他靠坐在一起:“我可真是过分了,还以为你心里吃味儿,会阻止我。相公,我真的好过分,你快些责罚我吧!”   江承烨见她头一回用这种勾人的样子对他,心里猛地就噌噌噌的冒起一股想好好休整她的火气!可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如今还不是一个纵情折腾她的好时候。最后,江承烨用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得了点甜头,抱着她躺下。   “你当你的男人真的这般小心眼?容不得你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江承烨抱着怀里的人,声音沉沉的。他的手指缴着她的长发,叹息道:“我曾见到你一脸专注的站在灶台前,挽着袖子,束着发做食物。当时我便觉得,那个样子的你最好看。宁慈,我们之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可是错过的同样是那么多。你说我吃味儿,我的确是吃味儿。可我也想让你知道,别光总是看着别的男人,他们也就是动动嘴皮子支持你,只要你真的想要,我明日便亲手为你去起一座厨房!”   江承烨一直是个冷冰冰的古怪男人,就算有超高的颜值为他抵挡了些不讨喜的性格,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诚恳质朴的说过这种话。   宁慈觉得一颗心软扑扑的,好像随便戳一戳,就能化作一滩水。她伸手环住江承烨,明明想讲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好像都是那个意思,最后的最后,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着一觉到天明。   有了江承烨的支持,宁慈觉得后面的事情更加有信心。可是与此同时,也有些事情让她不得不侧目关注。   不说江承烨,最起码宁慈是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的,对于景王妃和江承烨这对母子之间的隔阂,她的那些猜测,即便景王妃没有亲口承认,那些反应也已经将她出卖。她觉得疑惑的是,倘若景王妃如今真的是害怕已经成为王府顶梁柱的江承烨有朝一日知道真相,会一时气急的报复他们,以她的性子,自然应该为自己寻求一条退路,一个助力。   而她如今开始一门心思的带着江承恒求医,更是说动了封千味来为他治腿,莫非王妃找的这个退路,就是江承恒?   宁慈打听过,江承恒自从受伤以后,曾经在府中有过一段日子的消沉。而江承烨回来之后,更是成为了真正的王府世子,按理说江承恒这个无亲无故之人应当离开,王妃却将他留了下来,如今在朝中,因着双腿不便利,只是担着一个没有实权的文官。   宁慈忍不住猜测,难道景王妃真的准备将江承恒当作她的后盾?她如今极力的去治好江承恒,难道是还想扶持着他往上走?   这一点不无可能,毕竟江承烨回来以前,江承恒也是文武全才,更陪着宁王上了战场勇猛杀敌,若非他受伤归来成了废人,江承烨又忽然出现,只怕如今的大周新星,就该是他了。   相比起宁慈,江承烨本人似乎对这件事情毫不关心。现在的他,每日最专注的,是为宁慈施针刺脉,一心想让她的手真正的痊愈。其他时候,或是陪在她身边帮她一起想菜色,或是形影不离的在一旁看医术,又或者直接带着她去端敏王府,看看儿子,和江旭阳下两盘棋。   江旭阳府中养着的猞猁长大了许多,几个孩子简直喜欢的不得了,加上吉祥她们的陪伴,小鱼儿过的很是安生,都不曾闹过脾气。   而如今,连吉祥和元宝他们都争相告诉宁慈,小鱼儿已经是个小厨神了!   那可不是,府里不曾有的调料,小鱼儿都能按照宁慈曾经搭配过的东西一一口述,让别人去做,做出来的味道虽然不及宁慈亲自动手,但是要香一香这一府人的嘴巴,已经是绰绰有余。江旭阳就像是发现了一个超级大宝贝,发动了全府的人,让他们帮着小鱼儿做那些搭配奇怪却味道一流的调料。   得知这些,宁慈并不觉得意外,小鱼儿从小都是她一手带大,和她在厨房呆着的日子更是不计其数,他的确很聪明,记忆力好,会举一反三,也许等他长大以后,真的能成为一个能干的厨子也说不定。只是如今这个朝代,即便是做到了御膳的顶尖,只怕也不会为人所尊重吧。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就在宁慈治手的第十五个日头,也是宁王府安静了十五日之后,她接到了沈元辉的邀贴。彼时,江承烨正在帮她磨刀,看到这个请柬,他手里的刀锋仿佛都亮起了阴寒的光芒。   据宁慈所知,就在她潜心养伤的这段日子,宫中的甄选已经开始,每一日都会有新的一拨人进宫,每一日也会有就得一拨人离开。甄选如火如荼,他请她过府,想必是和甄选的事情有关了。   江承烨陪着宁慈一起到了沈府,没想到的是不止是沈元辉,连沈父也在场。见到宁慈和江承烨前去,两人十分热情的招待。席间,沈父先是对东桥时候的厨娘何如意,也就是宁慈做出了一番不低的评价,更是坦言道:“皇上有意复位女官之职,只怕就是冲着世子妃你来的,吾儿远辉曾经去到东桥镇,回来可是对世子妃的手艺赞不绝口,倒叫我好生稀奇。”   宁慈浅浅一笑:“是沈公子夸大了。”   沈父笑着点点头,就在宁慈以为他会就这次甄选的进度说上两句之时,他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东桥镇,我也有些故人曾经在那里,只是后来听吾而告诉我,故人已逝,实在是让人痛心啊。”   宁慈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不动声色的看了江承烨一眼。江承烨在为她布菜,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父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了宁慈的小动作,他神色如常的淡淡一笑,竟直接将话说开了:“世子妃,想必有关我老友之女裴玉容和云霄川的走狗郑泽的事情,您已经十分清除,远辉也已经告诉我,当初在东桥,所有的后事都是世子妃一力张罗,这才让他们得以安息。沈某在此多谢世子妃的心慈。”   宁慈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沈大人言重了。宁慈与玉容姐姐虽然是萍水之交,也不曾说过什么闺中密话,可是当初宁慈为养家糊口,在镇上做工,期间还是得了玉容姐姐不少的帮助,她与郑公子之间的事情宁慈虽然不甚了解,但往者已矣,总不能叫他们死后亡魂不得安宁。”   沈父目光幽深的看了宁慈一眼,不再说话,仿佛是因为宁慈的话陷入了什么悲伤中。席间的氛围忽然就沉闷压抑下来。沈元辉见状不对,立马岔开话题,说起了如今甄选的进度。   “三日前已经开始各地境内的晋级,因着此次的甄选十分严格,也是为了防止三年前的事情重新发生,各个方面的检查都十分严格,所以进度并不快,大概还有六日,就能决出各个地方的总代表,届时就该是世子妃与江南地方的代表角逐,胜出者继续晋级。”沈元辉很是客气的将进度告知了宁慈。   知道宁慈的手尚未痊愈,沈元辉很是忧心道:“却不知世子妃的手究竟恢复得如何了?甄选的比赛都有时间限制,若是因为手的缘故耽误了时辰,只怕难以通融……”   宁慈淡淡道:“多谢沈公子关心,一道菜还是做得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江南地方的代表是否已经决出,来着何人?”   打听一下对手的消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至少宁慈这身份和对方去比,对方随意的抓一个小虾小将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宁慈万万没想到的是,天下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妙。   沈元辉笑着告诉她:“说了你都会觉得凑巧,虽然如今还未得出最后的接过,但是纵观连日来的甄选比赛,我们一致认为,青城的霍师傅获胜的几率十分大!”   青城的霍师傅?!   宁慈和江承烨对望一眼,不自觉的笑了。   这可真是凑巧了,三年前宁慈曾与他一战,霍师傅的八珍糕十分有名,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这位霍师傅当真也没闲着,竟能让主考官们都觉得他的杀出重围是毫无悬念的。   “三年前你的确曾赢过霍师傅,可当初的菜色鲜奶宴只怕已经敌不过霍师傅如今的五彩金龙糕。当真是味道极好,用料珍贵,是极品中的极品。江南地段向来是山清水秀,像霍师傅那般的大男人,能做出这样的糕点,实在是难能可贵。”   霍师傅有本事,宁慈知道,如今只怕是故人要再相见,她忽然就来了兴趣,哪种深埋骨子里的性子有些复苏,让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如今的霍师傅又有什么样的不同。   最后,一顿饭吃完,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沈元辉将宁慈两夫妇送出了门,分别之际,沈元辉到底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宁慈,说出了方才沈父没能说出的一番话。   “世子妃,虽然你不曾坦白,但沈某知道,玉容自从去到了东桥镇,真正知心的姐妹没有几个,能说上话的更是少之又少。郑泽那个混蛋纳了一房又一房,她整日都孤寂得很。其实,家父方才是想要问姑娘,玉容去世之前,是否有交给过姑娘什么东西。”   面对沈元辉的坦白,宁慈只是浅浅一笑:“原来是这样,其实宁慈也并未说谎,当初玉容姐姐已经身中剧毒,而我也身陷百位楼和东桥的事情里头,等我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郑泽已经抱着玉容姐姐自焚,沈公子说的什么东西,宁慈实在是不知道。”   沈元辉似乎很认真的看了看宁慈的神色,沉默一会儿,道:“那样东西,只怕才是害了裴家的罪魁祸首,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沈某是为了得到这些,只是这东西害人不浅,若是让人知道与姑娘有关系,只怕会招来灾祸!当年裴家抄家,那样东西离奇失踪,之后得知裴家的女儿幸存,有人才怀疑这东西一定是在玉容的身上。如今既然不在姑娘这里也好。”   宁慈神色淡淡的点头:“听沈公子这么一说,倒是叫宁慈好奇了。”   沈元辉酷笑一笑:“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那沈某就送到这里了,两位请。”   回府的路上,宁慈把江承烨的衣裳扒拉开,敲了敲那块玉石,默默地看了江承烨一眼:“看吧,可得收好了!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就招惹杀身之祸了!”   江承烨哼哼:“你倒是不担心我?”   宁慈冲他眨眨眼:“我比较担心的是想来抢的那些人,你下手可要轻一点啊!”   江承烨托起脖子上的这块玉石,仔细端详了一番:“你可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宁慈靠着他,无所谓的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就压根没打开过。”   江承烨默了默,把自己的以上整理好,等到马车到了王府,他一跃而下,在宁慈伸出手等着他扶一把下车的时候,他忽然拦腰将她扛了起来,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中,步履稳健而飞快的将人扛进了房间,丢在了宽敞舒适的床上,俯身而上。   “江承烨你疯了吗!你你你……你住手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啊!”宁慈左挡右挡,奈何就是挡不开他的魔爪。   等到她终于头像人均摆布的时候,江承烨得意一笑:“让你明白,随便扒了我的衣裳,会有什么后果!”   ------题外话------   那么好的!懒惰多日对大家颇不负责的小安子在今日冒出水面了。   是哒,铺垫伏笔都已经埋下了,俺要开始码终极战斗大结局了。   今天编编不在,所以戳了没反应,预计的是明天开始请假,也就是十九号,五天之后,也就是二十四号放大结局!   这是计划,如果编编让我改,这个可能还要推迟,但是如果明天开始不更新了,那就是开始码大结局了!   五天之后,希望乃们还记得小安子~么么哒~   ☆、大结局(上)   眼看着离宁慈比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江承烨或多或少的变得有些莫名的急躁。   又是一日施针的时候,江承烨怕自己太过自信反而出错,开始之前已经将穴位和筋脉图看了无数遍,运功时候也是时时刻刻的问宁慈的感觉。可是宁慈永远都是一样,自从第一次感觉到手臂明显的热乎起来之后到现在,都会有一些小起色,可是这些小起色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就停滞不前了,她现在可以拿刀切菜,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右手让人看不出异样,可是问题是,她的手臂会不期然的抽痛,这种抽痛短暂却强烈,每一次都让江承烨看的心惊肉跳。   这个问题不解决,便不算是真正的痊愈,要是留下更加糟糕的隐患,以后会不会有什么病变也是未知之事。   宁慈看出了江承烨心里的着急。明明从认识以来就一直是淡定自若的男人,却在自己的事情上一改往日的做派,宁慈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然而,宁慈这边起色中带着瑕疵让江承烨着急而焦虑,江承恒那一边却因为他的一双腿已经有了感知,可以凭借拐杖行走让景王妃喜大普奔。   为此,江承烨特地将封千味请来看了看宁慈,封千味皱着眉头看了很久,问了宁慈很多问题,可是宁慈现在的状况和那些反映一样都没有和封千味的诊断重合,江承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封千味一早就说过,这个法子不是万无一失,如今也只能期待她这样的症状只是短暂的情况,不会有什么后患。   封千味走的时候,江承烨已经收了金针去放好。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打理,基本上没有让人去碰过。宁慈拢了衣袖送封千味出门,那一头正好是赵云华扶着江承恒慢慢走着,一旁还跟着一脸喜庆的王妃。宁慈看着眉眼深沉的封千味,正欲开口,那一头江承恒已经一脸欣悦的走了过来。   “多亏先生相助,承恒才会有重新站起来的一日,先生俨然已是承恒的再生父母。”江承恒对着宁慈微微一施礼,转而就对封千味客气恭敬起来。景王妃瞟了一眼宁慈的手臂:“听说先生也让承烨为宁慈治这手臂了,倒是不晓得承烨比起先生,会不会生疏一些,宁慈,你的手臂可好些了?”   宁慈浅浅一笑:“有劳母亲挂心,已经无碍了。”   景王妃的笑容僵了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可是件好事。”   宁慈笑了笑,让开道来让封千味随着景王妃他们一道出了门。回到房间时,江承烨已经将金针都收拾好,皱着眉头翻看着医术,这样子应当还是在纠结着她的症状。   江承恒的腿有了起色,景王妃都那么开心,可是明明面前的江承烨更加优秀,却得不到母亲的一丁点关注。宁慈为江承烨不平,更为他感到心疼,如果一段可以简单的亲情之间一定要横亘这么多的伤人因素,也许真的应该割舍。   江承烨因为宁慈的手,一时间全身心都投放到了医术的研究里,连宁慈做了他最喜欢吃的鱼糕都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宁慈有些恼了,抽了他手里的书扔到一旁:“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往后看这些东西,我非得给你定个时辰才行!”说着,将饭菜都放到他面前。   江承烨笑着将她捞到身边,温柔的扶着她的手:“今日疼过吗?”   其实方才在厨房的时候无意间有过一次抽痛,为此还摔烂了一个盘子,可是宁慈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近日一直很好。你快些吃饭!”   江承烨点点头,低头开始吃饭。   书看得多了,想的深了,很容易疲惫。宁慈觉得江承烨这些日子看书砍得都有点过头,索性直接吹熄了蜡烛将他拉到床榻上,强制性的让他睡觉。江承烨起先还皱着眉头老大不愿意,可是事实上,他的脑袋才刚刚沾到枕头,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熟睡如猪。   宁慈好气又好笑,给他拉扯了被子,也准备就寝。   房间的灯火吹熄了,宁慈躺在了江承烨身边。耳旁是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觉得心里安逸的很。   熄了灯的屋子十分的安静,宁慈刚刚睡下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无论是从前在何家村还是后来在连府生活的三年多,宁慈到了夜里总是格外的警惕,睡的也很浅。宁慈披衣而起时,身边的江承烨并未醒过来,她放轻了动作出了房间,外面却只有一片深沉夜色。   宁慈站了好一会儿,外面的静谧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动静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因为江承烨不喜欢自己的院子满处都是守夜的奴才,所以晚上外面并没有人守着,现在就是想拘个人问一问都找不到。   宁慈微微挑了挑眉,转身关上了房门回去睡觉。   第二日,宁慈提出想去端敏王府走一走。   因为吉祥他们在这里的缘故,他们如今去端敏王府走的很是勤快,江承烨俨然已经成了全天贴身的随从,走到哪里都跟到哪里,且宁慈去到端敏王府,必然是要下厨左两道菜,所以江承烨索性将那一整套刀具都放到马车上,小夫妻两个就这么招呼也不打的去串门子了。   见到宁慈和江承烨过来,吉祥他们自然是高兴的,这么些日子里,她们几乎都将汴京城里好玩的地方系数都逛遍了,如今无论是吉祥还是章岚都是红光满面的,还买了不少东西,是说要带回东桥镇。   想到吉祥他们在府上叨扰许久,宁慈今日是准备好好谢谢江旭阳的,须不知等真的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府中还有客人。   之前宁慈曾在村子里做了不少鱼干,后来宁慈带着小鱼儿离开,那些鱼干并没有全部带完,后来到了汴京城里面,宁慈给小鱼儿做鱼干的闲暇时间反倒少了,这次吉祥过来,索性把家里剩下的鱼干都带过来了。   这鱼干是宁慈亲手腌制晒好的,味道自然是一流,吉祥也不吝啬,分出来给大家都吃了,这一吃就吃完了。没有宁慈的地方那个,小鱼儿就是小厨神,而前两日,他们在学中常常看到的那个爱和王爷夫子吵架的漂亮姐姐忽然到府里来了,这一来就开始天天过来了,这不,今日小厨神要用他娘亲的法子来晒鱼干,漂亮姐姐也跟着一起帮忙学怎么晒,可是鱼干还没晒呢,架就已经吵起来了。   “我都说了盐就是这么抹的!小鱼儿都是这么教的,你在旁边插什么手?哦我知道了,有的人在学堂里做惯了夫子,如今莫非是放不下身段么?王爷,不耻下问四个字您可知道该怎么写么?”刘敏鸢满手的盐,一旁横着的几条小鱼都被铺得雪白雪白了,她挑着眉对一旁的江旭阳厉声质问。   江旭阳气笑了,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本王不知道不耻下问?你这个黄毛丫头你懂什么?本王吃宁慈做的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绣花呢!成,你打死不承认自己的盐抹多了是吧,你们听好了啊,这条鱼晒好了,让刘姑娘自己吃,你们谁也别吃,让她自己尝个清楚!”   刘敏鸢也不甘示弱:“嗬,手脚残废四肢不健全的人才徒有一条烂舌头还鸣鸣自得!本姑娘还跟着宁慈学过三年的厨艺呢,你们都听好了,这几条鱼晒好了,咱们自己吃,千万别给王爷吃,齁着了咱们可负不起责任!”   一旁的吉祥和章岚并这几个孩子,一副要笑出来却又忍着的神情,真是看着一派和乐。   小鱼儿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亲亲娘亲,前一刻还颇有气势的像个小大人一样,现在已经两条小腿儿虎虎生风的冲向宁慈的怀抱了!   “娘亲!”小鱼儿软软的声音将宁慈连日来的想念提升到了一个制高点,她弯身将儿子抱了起来,转而让他面向身后的江承烨,笑着说:“还有呢?”   小鱼儿看到江承烨,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闪避,也许在他心里已经记住了这个抱抱有力稳当的爹爹,他抿了抿唇,小小的酒窝暴露了他心里的羞涩,就见他什么也不说,伸着小手就冲着江承烨,江承烨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伸手抱住了小鱼儿。   宁慈笑着把小鱼儿过给江承烨,就见小小的孩子忽然伏在了江承烨的耳边,拢着小手说了句什么,江承烨整个人都是一怔,紧接着流露出了及其喜悦的神色,抱着儿子的手越发的紧,直到小鱼儿不舒服的扭了扭,他才稍稍回过神来一些,望向宁慈时,竟有些眼睛发红。   宁慈忍不住感叹,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如今是越发的向性情中人的路线走了,真是好让人惆怅啊!   而另一边,得知宁慈他们来了,刘敏鸢就像是看到一个审判者一般,一把将宁慈拉到自己腌制的小鱼边,指着小鱼道:“宁慈,你来得正好!有些人明明不会还要指手画脚的,你告诉他,这盐到底多不多!”   江旭阳也不屑的撇撇嘴:“不多,刚刚好齁死人而已!”   刘敏鸢眼眸一瞪:“你还说!”   宁慈笑了起来,她走到小鱼边,伸手摸了摸小鱼身上的盐层,起身拍了拍手:“不多,刚刚好。”   江旭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宁慈!江承烨扎的不是你的手是你的脑袋吧!你也被扎坏了吗!这么厚的盐,做出来的鱼干还不咸死!”   刘敏鸢立马反唇相讥:“我看你是东西吃多了舌苔厚了吃什么都是咸的!”   宁慈笑容未减,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做成咸鱼,刚刚好。”   扑哧……那边的章岚忍不住笑了出来,仿佛是一个魔咒被打破,笑声接二连三的笑起来,连江承烨怀里的小鱼儿都咯咯咯的笑着。   情势急转而下,刘敏鸢顿时羞红了脸:“宁慈!”   江旭阳这下得意了:“哈哈哈……对对对!还是小慈说的好,刘小姐,本王冤枉你了,这条鱼的确是刚刚好,做成咸鱼刚刚好,做成美味的香辣鱼干啊,还是得齁死人哈哈哈哈……”   “连你也不帮我!”刘敏鸢瞪了宁慈一眼,羞得跑掉了。   江旭阳本来应当得意洋洋,可是看到眼睛微红的姑娘小旋风一般跑掉的那一刻,他又笑不出来了。拿着折扇指着她跑掉的方向,想把人喊住,却又没能开口。   宁慈自然是将这一丝丝的细微之处看在眼里,她笑了笑,没有说破。   刘敏鸢是个直来直往的爽快脾气,宁慈之所以没有让人去追,自己也没有去劝,无非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大一会儿,她就已经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跟着元宝几个在前厅外面的空地上玩跳房子玩的不亦乐乎,如果说有哪里不一样,那大概就是她看着江旭阳的目光越发的不共戴天。   江旭阳不傻,这么明显的仇恨值他怎么会感觉不到,想上去搭个话吧又被硬生生的呛回来,来回好几次,他也来了气性,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呼拉拉的扇着,对正在和儿子联络感情的江承烨挑眉:“我说,这宁慈要和江南代表斗一场食局决出今年甄选最后的江南代表,这件事情都传开了,我府上的奴才私底下都议论纷纷的,我还以为你们小两口撇了儿子亲戚是躲到哪里用工去了,可正经瞧起来你们倒是一点都不急,怎么的,是太有信心了吗?”   江承烨稳稳地抱着儿子,目光含笑:“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江旭阳却不这么认为:“虽说宁慈的确是厨艺高超,可是今年不必三年前,皇上亲自开赛,那可都是全国上下最厉害的人选,一山还有一山高,虽然本王在请面上是力挺宁慈,但在道理上,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们莫要轻敌!”   吉祥和章岚一直注意这外面玩耍的孩子,怕他们冲撞了人家千金小姐,可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   吉祥有点忧愁:“三年前就因为这些事情闹出好多麻烦事,今年还是在宫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章岚比吉祥要懂一些:“乱子我觉得倒是不会出什么,有承烨在,我总归是放心了。不过我觉得王爷说得对,一山还有一山高,不可轻敌。再一个让人担心的……”章岚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玉树临风的江承烨,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再一个担心的就是她的手了,承烨,我听吉祥说你如今正在帮她治手,我今儿个瞧着她抱小鱼儿好像还挺有力气的,咋样了,是不是快好全了?”   提到宁慈的手,江承烨不可避免的沉了沉脸,随后淡淡道:“差不多了,你们不必担心,只是不要用力过度就好。”   外面玩累了的孩子们都进来了,刘敏鸢看似玩的认真,可他们说的话她也没漏掉,这会儿抱着丫丫坐在了章岚身边的椅子上,一边为自己和丫丫擦汗一边爽快道:“我看你们就别杞人忧天了!宁慈是谁!整个东桥镇都是她弄出来的,这么厉害的人,还能怕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伙夫灶头么!”   前厅顿时一片轻笑,连江承烨的神色都松动了不少,江旭阳扇着扇子哼哼:“你懂个屁!”   刘敏鸢不甘示弱:“好过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江旭阳不干了,眼见口舌大战正要开启,章岚趁机插话:“对了,方才就看着承烨你帮着拿了刀具去厨房了,宁慈是不是正在厨房里想菜色啊。”   这么一句话果然就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开了,江旭阳眉毛一挑:“嘿,难不成宁慈要拿我们当她新菜的品尝人?呵呵,那好,咱们有口福了!”   江承烨笑了笑:“她平日做几道小菜快得很,现下这个光景,大概真的实在厨房里使劲儿也说不准。”   一听到马上会有好吃的,大家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刘敏鸢懒的理江旭阳,拉着丫丫她们道:“走,咱们再去玩!”   江承烨怀里的小鱼儿看着小伙伴们都跟着出去了,他也扭了扭身子,江承烨对着他一挑眉,小鱼儿嘿嘿一笑,已经挣脱他溜了出去。   见江承烨有些意外,江旭阳大手一挥:“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这个儿子如今在我这里玩的可算是好的不得了,不必担心他!让他去玩吧!”   江承烨点点头,起身去厨房里看那个正在忙碌的女人。   江旭阳坐在原位,目光时不时的瞟了瞟正在外面玩的欢快的女人,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   江承烨不动声色的到了厨房门口,果然就瞧见了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女人。一整套的刀具打开放在一旁,她时而抽出一把,或是切条或是剁酱,大大小小的动静让整个厨房都染上了一种别样的生气,见到江承烨过来,有下人想要通报宁慈一声,可是江承烨却将人拦了下来,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惊动里面,自己则是静静的站在外面看着。   宁慈但凡忙起来,总是格外专注,这么一忙,就到了开饭的时候。   整个王府因为有了几个孩子的到来变得生机勃勃,更因为等着宁慈的午饭而充满欢声笑语和满心的期待。丫头来传菜的时候,一桌子的大大小小已经乖乖的坐好了,等菜色上上来之后,一双双眼睛都瞪的大大的!   原本以为有大餐,可是宁慈忙活了那么久,竟然就是一道菜!大大的一只海碗,上面漂浮了各色的圆子,煞是好看。   等到江承烨搂着宁慈入座时,一桌子的人都还等着,没人下筷子。   宁慈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不禁笑了起来:“不是说想要做新菜的试验品吗?还不下手?”   江旭阳嘿嘿一笑,从从容容的放下筷子:“这可不能就这么吃!宁慈,我都帮你打听过了,这分地域比赛的时候啊,都是拿自己的拿手菜,这个靠运气也靠实力还靠嘴皮,谁的拿手菜让主考官觉得更适合宫里,谁就来,不过等到最后的时候,就是主考官命题。不久之后你和江南的代表较量,那就是拿自己最拿手的,你的手艺嘛,我是觉得做什么都好吃,不过你这道菜还得有个说法,你都不说咱们就下筷子,也太没有那个架势了!”   刘敏鸢条件反射般讽刺:“吃就吃吧,就你最多事儿。”   江旭阳也不相让:“学着点儿吧,本王比你在宫中混的久,宫中喜欢哪种套路本王都清楚的很!”说完也不看刘敏鸢,对着宁慈一挥手:“来,说说!”   宁慈浅浅一笑,缓缓开口:“这道菜主料是桂鱼,另外用了猪肉末,虾茸,猪肉浓汤和菠菜叶做配料。”   刘敏鸢眨眨眼:“这白色的丸子就是桂鱼吧?绿色的……你一定是用了菜汁混出来的颜色,我曾经吃过宫中做的翡翠丸子,不过这红色倒是没见过,难不成也是用的菜汁?”   宁慈摇摇头:“是红曲粉。”   “猪肉末和虾茸都是以料酒和精盐搅拌上劲,用手挤出小丸子放置碗中,猪肉汤灌入碗中,放到冰窖两个时辰冻结,再切成与丸子差不多大小的方丁,最后再削成丸子形状。你说的不错,绿色的丸子的确是菜叶的菜汁煮开去沫后控净水制成的绿泥。丸子的主料是用加了姜汁的鱼茸分别和了绿泥和红曲粉制成的绿色和红色,而白色为桂鱼的本色。之后便是将绿鱼茸糊包猪肉末馅心,用红鱼茸糊包虾茸馅心,用白鱼茸糊包猪肉汤冻馅心,三种放到清水中煮开。这道菜就叫做琉璃珠玑。”宁慈耐着性子将制作方法讲了出来,将一桌子的人听的有些绕。   “怪不得做这个东西做了这么久,竟然要这么多道工序。”吉祥忍不住感叹。她一贯是知道宁慈做东西格外的讲究,想不到她就是做个丸子也这么复杂。   江承烨率先给自己的儿子和妻子舀了白色的桂鱼丸子,小鱼儿早就迫不及待的舀着勺子里的丸子嗷呜一口,宁慈都来不及阻拦,眼看着小鱼儿被冻汤汁烫了嘴巴,明明已经泪眼汪汪了,还是没停下嘴巴,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江承烨开了头,大家也都不客气了,这一锅琉璃珠玑宁慈煮了许多,高汤鲜美,煮出来的丸子更是香的让人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味道鲜美绝伦的丸子加上鲜汤,一顿下来竟然吃的饱饱的,江旭阳满意的剔着牙点头:“真是没得说!宁慈,我还以为你宁王府身份尊贵了,就该手生了,哈哈,今日真是叫我放心了!”   刘敏鸢啐了他一口:“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顿琉璃珠玑,让这些原本还为宁慈担心的人顿时烦恼全无。饭后,宁慈忽然提出想要去城中大街走一走,再顺道看看吉祥她们还需要带些什么回去。   其实吉祥她们这些日子,除了有江旭阳的陪同,还有刘敏鸢的相伴,一早就将这汴京逛了个够,要说买什么东西那就更是不用宁慈来操心,可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都将这当错宁慈散心的法子,最后倒是成了大家陪着她一起出去逛逛。   像刘敏鸢这样的汴京千金,城中简直不计其数,出行自然是要用到马车,可是今日天气极好,宁慈心血来潮,想要就这么徒步上街走一走。   “这都要开始比赛了,你想上街就算了,好歹乘个马车啊,街上人多,要是有个冲撞该怎么办?”刘敏鸢觉得宁慈如今正是要紧时候,不应该还这么大意,可是宁慈并不在意,加之江承烨一贯冲着她,即便他也觉得这样不妥,最终还是默默地跟着。   江旭阳还有些学案需要备一备,便没有跟着出门。刘敏鸢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见到蛇精病江旭阳忽然就化身翩翩公子儒雅的进了书房并没有一同随行,她的兴趣就减了两分。   今日外头的天气好,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汴京城外一片繁华热闹,小商小贩遍布城内外。江承烨抱着小鱼儿跟在宁慈身边,一旁是吉祥和章岚,刘敏鸢帮忙照看着几个孩子,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我们都买了不少东西,带出来的钱都用了不少,真的不需要再买些什么了!”吉祥看着宁慈眼睛也不眨的尽挑昂贵的东西,什么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仿佛那都不用钱买似的,把吉祥吓得都不敢去接。   别说吉祥,就是心不在焉的刘敏鸢都被宁慈的手笔给吓到了,汴京城中最老牌的药材铺子,货真价实的千年人参,这都是顶级的好东西,隶属于西蜀秦家的宝号,对口的就是向皇宫进献奇珍异宝,也因为这层关系,他们手下的宝号的价格都要贵上一些。   “这支千年人参有大补作用,大姐,我的手如今已经感觉好多了,这金针刺穴的法子虽然偏,却也有效,待回到东桥,我让承烨也为姐夫施一施针,这支人参正好为姐夫好好补补身子,以慰他守家辛劳!”宁慈笑容甜美,作势就要去付账。   “慢着!”宁慈正要付账的时候,一个傲慢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敏茹一身艳丽华服,由丫头搀扶着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她的目光掠过抱着孩子的江承烨,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色。   “这只千年人参,是我家小姐一早就看好的,只是上回我家小姐出门急没来得及定下,没想到世子妃的眼光总是与我们家小姐凑到一起,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还请世子妃快些将那千年人参放下。”真不愧是相府的丫头,都能出口成章了。   宁慈笑着看她:“这小丫头嘴巴可真是利索,我何时就和你家小姐眼光凑到一处了?你家小姐喜欢我公公那般的男子,我却是喜欢我公公的儿子这样的男子,何来凑到一块之说?”   “你!”杨敏茹一个不妨被宁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踩到了痛脚,整个人都不好了。   宁慈依旧是浅浅一笑:“再者,在商言商,即便是杨姑娘前几日看上,到底是没有定下不是?买卖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好,有时候有些东西,就是一眼看中了,得了眼缘,非得要弄到手,否则便吃不下睡不香,宁慈体谅杨姑娘的心情,也希望杨姑娘明白宁慈对这东西的喜爱,能大度割舍。”   宁慈句句话针对杨敏茹没能成为江承烨的妻子,毫无悬念的气的杨敏茹的一张脸紫红紫红的,如此一来,自然更是不会罢手。   杨敏茹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我方才听闻世子妃是想要将这东西送给自己的姐夫。可真是巧了,家父这些日子操劳国事,身子也不大好,听闻这铺子来了一支难得的千年人参,一心想着为家父买下此物,你我二人均是为了要紧之人,还请世子妃莫要怪罪敏茹无法相让了!”   倘若是在平时,争一争也就算了。可是宁慈如今上场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准备才是正经。吉祥和章岚都有些退色,可她们是乡下农妇,说出来的话根本不顶用,只能将目光望向一旁的刘敏鸢。   刘敏鸢皱了皱眉头,忽而笑道:“宁慈,我忽然想起来我府中也有一枚千年人参,同样是年前西蜀秦家的大公子送给阁老,阁老转赠给我父亲的,我父亲甚少用这些,不如你去我府上吧。”   刘敏鸢有心息事宁人,可是一连被顶了好几句话的杨敏茹又怎么能放过任何一个回击的机会?   “呵,是啊世子妃,你还是随刘妹妹去她府上用那只人参吧,不是年前弄回来的么,指不定还比这多上一年,且刘妹妹都说了要赠给你,听闻你在江南那个小镇子做生意,还是见好就收,这支人参就让给我吧。”杨敏茹知道她是生意人出身,富而不贵,而在此之前更是一个村里的小村姑,根本没办法和她这个相府千金比拟,偏偏……偏偏她心仪的男子看上的是这个贱妇!   杨敏茹今日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宁慈爽快,她就不信这个贱妇能跟自己比狠!   宁慈转而看了江承烨一眼,就见这个男人正似笑非笑看着她,仿佛能一眼将她的用意看穿。宁慈不动声色的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江承烨这才将笑容收敛了一些,一副只负责抱儿子,不负责撕逼的样子。   宁慈手中握着千年人参,丝毫没有要退步的样子。她笑了笑,朗声道:“既然杨姑娘跟我说生意,那我们就说生意。买卖这东西,价高者得乃是常理,杨姑娘,请出价!”   杨敏茹顿时变得趾高气昂,她信心满满的望向店家:“这支千年人参多少钱?本小姐用双倍价钱买下来!”   店家的眼珠子一时间瞪得老大,他是做过大生意的人,今日看着这阵仗就是会大赚一笔的阵仗,他抹了抹嘴,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根千年人参,小号的价码是一万两。”   “四万两。”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宁慈理了理袖子,淡定的样子让店家不由得一怔。   杨敏茹猛地望向宁慈,四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她再有钱,还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   “五、五万两!”杨敏茹料定宁慈拿不出钱来,届时这掌柜的看着她相府千金的身份,只要稍微的警告他一番,他也断然不敢真的用这样夸大的价格卖出这根人参!   “十万两。”宁慈几乎毫不犹豫,伸手就从袖子里摸出了十张一万两的银票,放在了柜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敏茹。   十、十万两!   宁慈笑容不减,一旁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掌柜的一张脸涨红涨红的,激动得很!杨敏茹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女人随手就是十万两,她虽是相府千金,从小到大也受到过不少珍贵的东西,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是许多京城千金的典范,一言一行都收到了约束,否则也不会被王妃看准想要找了做儿媳妇。   今日在大街上这样当街挥金如土,已经是一件难以交代的事情,杨敏茹有些犹豫,可她还没开口,宁慈已经毫不客气的将她的后路给堵死。   “杨姑娘,若是你的记性还不错,就应当晓得我的夫君将将从战场上回来,大周和恒罗打了三年多,即便如今获胜,也是损耗极大。前些日子我进宫与太后小叙,方才晓得皇上如今正打算缩减后宫开支。杨丞相身为国之栋梁,自然要先天下之忧而忧,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杨姑娘真的要用十万两买一根原本只需要一万两的人参去给杨他补身子……恕宁慈直言,只怕杨丞相该越补越糟了。”宁慈出语缓和带笑,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杨敏茹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可是宁慈说的没错,今日她若是真的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十万两买一根只值一万两的千年人参,只怕这人参才刚刚拿回去,父亲的脊梁骨都该被戳弯了。   杨敏茹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涂着蔻丹的指甲都要嵌进肉里,一旁的小丫头正要帮腔,宁慈已经厉着目光忘了过去:“我倒是好奇,我与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下人,竟敢三番五次插嘴,莫非当真是因为我如今还差一个头衔,你便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好在我与杨姑娘也算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的,是你这个丫头没有教养,不知道的,还以是因为杨姑娘与我有什么隙罅,这才让你这般不懂礼!”   杨敏茹一对主仆被堵的无话可说。   最后,杨敏茹仿佛是想通什么,她看了一眼贴身丫头:“世子妃说的不错!你这个丫头也太没有素养了!下一次本小姐可不会带你出来,叫你丢了相府的脸!”   丫头赶忙跪下,一叠声儿的赔罪。杨敏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方才她已经想通了,此时已经恢复淡定看着宁慈:“世子妃说的不错,我父亲时常告诫我们,身为大周子民,就该为大周效力。今日这人参,本小姐不买了。我父亲多年来忠君爱国,定然不会愿意我再次用原本可以造福更多百姓的银钱来买如此价不符实的人参,这根人参,我让给世子妃了。”   杨敏茹心中已经想通。   她不买,大可借着忠君爱国的借口,这还得谢谢宁慈帮她找了这么一个台阶,可是宁慈就不同了。这嘴巴里喊得价和拿出来的真金白银可是不一样的,她这十万两已经拿出来了,再想收回去,就算多多少少都会折个颜面。   这样想着,杨敏茹瞬间就舒畅了不少,笑眯眯的看着宁慈,仿佛是要看看她如何推脱这冤大头的十万两。   可是宁慈完全没有丝毫窘迫的样子,她大大方方把十万两推了出去:“掌柜的,帮我包起来。”转而对着杨敏茹微微一笑:“多谢杨姑娘。”   杨敏茹抓准话机,穷追不舍:“看来世子妃当真只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人,您拿那样的借口训诫敏茹,可如今却自己花下大价钱买下这价不符实的人参,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往后王府托付中馈之事,还真当让王妃小心谨慎一些。”   “杨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宁慈等着店家打包人参,也丝毫不介意这边上有看热闹之人,大大方方道:“若不是杨姑娘,我何须用这样昂贵的价格买下这支人参?杨姑娘说放手就放手,可见此物对杨姑娘来说是可有可无,却一而再再二三的为难我。我的的确确是需要这支人参,除了奉陪又能如何?在商言商,那就该讲求一个信字,我既出了价,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者杨姑娘跟我谈钱,可这钱是我自己一分一毫的赚回来的。虽然没有杨姑娘伸手就能得个金银满屋的惬意,但我想怎么花,还没人敢过问。”   “且我的姐夫因为帮我打理事物,伤了腿行动不便,我将这千年人参给他用,是希望他能更快痊愈,能够更加方便给我帮忙。杨姑娘是不是不晓得,整个江南的商户里头,唯我东桥镇的税赋从不与朝廷打马虎眼?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的姐夫做得更好,赚的钱就越多,赋税也就更加丰厚,杨姑娘您觉得,我这样兜一圈,回过头来,是不是仍旧是利己利人,既报效了朝廷,也完满了自己?”   宁慈滴水不漏的顶了回来,在场看热闹的人不禁开始低低细语。   杨敏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甩袖子:“回府!”   一旁俨然已传来低低的笑声,而店里的掌柜的很快就将人参包好,不仅是这些,大概是因为十万两实在是个大数目,掌柜的还包了好些上等的何首乌,权当做小礼物送了出来。   江承烨顺手接了过去,宁慈则是浅浅一笑:“早就听闻西蜀秦家最善搜罗奇珍异宝,这珍贵药材更是不在话下,宁慈在江南时候也曾经听过秦公子的大名,还请掌柜的替宁慈转达问候。”   掌柜的似乎没料到这位世子妃会忽然提起大东家的名号,怔了一怔,连连点头。   杨敏茹的风波似乎并未影响到宁慈,拉着吉祥她们就要继续去买东西。   吉祥可吓坏了,这十万两的东西,该赚多久啊!她拧着眉头:“宁慈,你方才实在不应当这般露富,若是没有将银票拿出来,尚且还能回旋,你这……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刘敏鸢也点头:“十万两一支,真的太贵了!”   宁慈笑了笑:“都穷了小半辈子了,这钱用完了还能再赚,我都不心疼,你们心疼什么?好了,既然你们不买,那就我来,我可说好了,要是再来几个杨敏茹李敏茹的,我可管不住我自己的。”   “使不得使不得!”吉祥一把抓住她的手,最后又气又笑:“我可真是拿你没法子!”旋即看了江承烨一眼:“承烨,你可得将她给我看好了!莫让她以后将那好不容易赚回来的一点钱给败光了!”   江承烨抱着儿子,笑了笑算作回应,目光扫过身边的女人时,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拗不过宁慈,又怕她再阔绰一把,吉祥和章岚好歹又选了些东西,原本回来的时候还是徒步出来散步的,回去的时候就真的不得不叫马车了。   刘敏鸢身为朝中大臣之女,虽不是什么手握重权如同景家一般的千金,却也是要守礼数的大小姐,天色暗了下来,她也不方便再去王府杵着,私下里跟宁慈告了别,便带着随身的丫头要回府。   “敏鸢。”宁慈叫住了她。   自从两人冰释前嫌后,如今相处的是越来越自在,刘敏鸢眨眨眼:“还有事?”   宁慈笑了笑,从袖子中拿出了两只锦盒。   刘敏鸢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在刚才的珍宝轩买东西的盒子,她有些不解:“这是……”   宁慈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两根白玉簪,只是一款是男人的发簪,一款是女子的发簪,材质相同的两把簪子,看着便知道是一对儿。刘敏鸢方才看着宁慈盯着着对簪子看了好久,原本以为她是要给自己,却没想到是要送给她。   “你照顾我姐姐这些日子,总不能让你白来啊。我瞧着这对儿簪子你也看了许久,想来是心中已经有了要送的人,我便擅作主张,将这个当作感谢你的礼物了。收下吧。”   宁慈那种仿佛一眼就看清了旁人心中所想的目光竟然让人无端端的有些心虚。刘敏鸢脸一红,瞪了宁慈一眼:“什么叫做我心里有了想送的人,你、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送给承烨,你是要送给我让我和承烨一人一支吗?”   宁慈笑了笑:“爱要不要。”说着就要将发簪收起来。   “唉唉唉!”刘敏鸢眼光一瞟,动作利索的一把抢过两只锦盒,言辞间尽是理直气壮:“不是说了要送给我的吗!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也不用谢我,总归我是在玩着,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过我也不跟你客气!多谢了!”   宁慈看着欢快离去的刘敏鸢,心里头忽然觉得轻松了些。   吉祥她们的打算等宁慈在这边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再和她一起回去,想到几天之后的赛事,他们都为她捏一把汗,王府分别之时,吉祥连连嘱咐宁慈,让她往后少往外边走动,更不要去招惹谁。   “大姐,原本是想将你接到王府去小住,只是我如今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是不可以让你去,只是将你们安排在这里,你们会住的更自在,端敏王爷为人和乐,如今又是国子监里的夫子,你们大可放心的住在这里。”吉祥担心宁慈,宁慈也有放不下他们的地方。   “说的哪里话,是我们来了麻烦你们了才是!”吉祥笑的温柔,最后还是没有忘记继续叮嘱江承烨要好好看管着宁慈,别让她随着性子。江承烨无奈的笑着,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看好宁慈不会让她乱来,吉祥这才放心了些,终于放了行。   一旁的小鱼儿似乎知道宁慈他们又要走了,连日来的安静懂事终于在这时候有了些裂痕,他跑过来抱着宁慈的小腿,不说话也不让她走,宁慈蹲下身将他抱起来:“想我了吗?”   小鱼儿毫不掩饰的点点头,下巴埋在宁慈的肩窝,他还不会很流利的表达自己想说的话,但是行动足以说明他心中所想。   正哄着孩子,江承烨忽然走了过来将小鱼儿一把接了过去,对宁慈道:“他在此处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左右你再过几日就该进宫,到时候由我带着小鱼儿也是一样。不如今日就带着他回去吧。”   江承烨的话让小鱼儿精神一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立刻就充满了光彩,他羞涩的看了自己的爹爹一眼,然后伸出小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侧轻轻的“啵”了一下。   宁慈忍俊不禁,她也想儿子了,这段日子江旭阳将他带得很好,即便他们身为父母要分心去做别的,他也不曾让小鱼儿受到什么伤害。最终,一家三口与江旭阳打了招呼,便打道回府,而因为吉祥来了的缘故,金玉满堂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她们。   因为要回家和娘亲在一起,小鱼儿除了些许舍不得姨娘和小舅舅,更多的还是开心。   马车一路颠簸,等到了王府的时候,小鱼儿已经睡着了,江承烨把孩子抱得稳稳的,两人也不用人通报带路,自己就低调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可就在两人还未踏入院子之前,江承烨的步子猛地一滞,拉着宁慈飞快的躲到一旁的树影间。宁慈配合的也极快,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确定孩子仍在熟睡中,便摒住了呼吸。   天边月色凉如水,一片冷清的光辉下,从江承烨他们的院子里正急匆匆的走出一个人来。江承烨和宁慈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相同的了然。   等到院子重新恢复寂静时,两人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你这一笔钱,可是花的爽快?”江承烨有条不紊的把熟睡的儿子放好,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刀叉喝的女人,嘴角含着笑意。   宁慈还在想着赵云华跑来他们院子的目的,这会儿被江承烨一提醒,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说,这挥金如土的滋味当真是挺特别的!”   “哦?”江承烨也走到桌边坐下,伸手将她喝了一半的茶杯顺了过来,仰头就喝了个干净,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她:“怎么个特别法?”   宁慈言简意赅:“痛并快乐着!”   江承烨笑了起来:“十万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宁慈微微挑眉:“你心疼钱?”   江承烨轻叹一声:“我心疼你。”   即便宁慈由始至终都表现的淡定自若,江承烨也是知道她的。从他当年离开到如今,她的钱除了从郑家拿走的,其他的都是自己一分一毫的赚回来的,且江南地方的赋税的确是以东桥镇为大头,这可为朝廷集了不少的资财,只是她今日这样大手笔,也只能说辛苦了她赚回这笔钱的汗水。   宁慈的手指在茶杯边沿跳动,她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也不尽然,只要姓秦的是个有脑子的人,就该看准我给他的这个好机会,到时候说不定咱们还有赚的呢!”   江承烨终于用一种不同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是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是逢人便这样带一个问候过去么?”   看看看,又吃醋了!宁慈斜睨了他一眼:“我白天里看你的时候,你那笑呵呵的样子,我都当你是明白了,怎么现在又来跟我扯这一套?”   江承烨重新倒了一杯茶,哼哼道:“我是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姓秦的如果只是个见财忘义的小人,用惯了卑鄙手段才爬上今天的位置,你那十万两他当真笑纳了也说不准。”她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能拖一个秦家进啦,江承烨觉得自己猜得到她是为了什么,但是此举其实并无必要。   宁慈起身准备去梳洗睡觉:“卑鄙的人更好,他要是真的被逼不择手段,就更要来找我了。”   江承烨在桌子旁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有下人搬了大木桶和热水进来,他揉揉眉心,还是觉得先和老婆一起洗个澡是正经。   夜深人静时,除开世子院子中时不时传出的暧昧水声,整个宁王府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中。宁王进屋的时候,已经在后院休养多日的王妃忽然就回来了,见到宁王回来,她也是深色淡淡的,好像两人之前并未有什么争吵,但相处起来总归是冷淡了几分。   天气处于回暖升温的时候,也容易生病,宁王无意识的咳了两声,转过头时,却发现王妃十分紧张的看着他。   实现相撞时,宁王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对着王妃笑了笑。王妃垂了垂眼,走到桌边为宁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毕竟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言一行间的默契早已经不需要刻意的去做成,宁王只是顿了一顿,便接过了水杯。可他没有喝下,只是顺手放在了一旁。   “我听下人说,这些日子你请了封先生为承恒治腿,似乎是有了些起色?”宁王一撩衣摆坐在桌旁,问起了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王妃站在他身旁,做出一个苦笑:“你既然都晓得,又何必这样问?”   宁王噤声不语,就这么默了一默,身后的王妃眼圈渐红,她正想说些什么,宁王忽然起身去休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再有。   王妃眼中的湿意退却,转而换上了一副嘲讽的笑容:“那你又知不知晓,你的好准儿媳今日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宁王已经兀自挑开被角睡了进去,闻言也只是动作一滞,旋即道:“承烨一直都守在她身边,有什么事情承烨都有分寸,你又何须多此一举的提起?”   王妃看着宁王的目光,从冷笑变作了嘲讽,最后两人终是相对无语。   宁王已经睡下,王妃却并未留宿,原本的转机最终还是成了冷战,王妃彻底的搬到了后面的小院独住,除了每日去江承恒那里看他的医治情况,便不再出户。   宁慈听到桃花禀报这些的时候,是避着江承烨的,因着她要与江南的代表斗一场食局,是以这些日子也有的准备,他们把小鱼儿接了回来,就由江承烨一手照顾,从前宁慈一个人带着孩子的那些辛苦,也算是让他明白了个够,可是与小鱼儿越发的熟络,即便有些辛苦,也让江承烨甘之如饴。   这一切原本都该一直顺顺利利的到比试的那一天,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宁慈和丞相府的千金争抢人参,更是一掷万金的买下千金人参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汴京城。   江言甄选厨子的皇榜全国上下都是随处可见,也因为如此,这段日子汴京城有许多前来参加的厨子,若非安排了各地进京的时间,只怕整个汴京城都要爆满。也许汴京城的百姓除了不久前的战争之后就再无精彩话题,是以有关宁慈的谣言瞬间就被传的满天飞。   这些谣言有很多版本,有身世版本,有长相版本,有为人版本,总而言之整个汴京城的气氛忽然间就变得十分热络,综合那些版本,几乎人人都知道宁王府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世子妃,家财万贯,经商出身,手段强势,为人嚣张跋扈。许多姑娘都闹不懂,芝兰玉树的江世子,大周英雄江元帅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子,而当宁慈其实厨艺非凡,即将于江南代表切磋,胜出后便是江南代表,指不定以后就是大周朝的第一个女官的风波一经传开,整件事情都被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而就在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时,宁王府中来了一位客人。   自从江言的赐婚圣旨之后,宁王和王妃已经甚少出面,江承烨俨然已经有了当家作主的自觉性,携妻儿招待了这位贵客。   “早闻西蜀秦家一直都是为大周进献奇珍异宝的富庶之家,宝号更是开遍全国大江南北,不知秦公子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赐教?”江承烨命人奉了茶,与秦简聊了起来。   秦简正是大周四大商之一的西蜀秦家当家人,秦家位于西蜀地区,当地民丰物阜,更是历史悠久,相传许久以前曾有皇帝将宝藏藏于当地,而后有些盗墓人挖出一些,而后有人凭此发家。加上西蜀地区土壤肥沃山水相依,基本上算是一个富饶之地。   秦简上门,很是客气的带了不少礼物,管家清点后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入了库,可是宁王府和秦家素无交往,秦简近日来有些不请自来的味道。   “如今城中传言已是街知巷闻,秦某前些日子并不在京中,直到回京之后弄明白这些,方才知道手下的人犯了多大一个糊涂。”秦简一身湖蓝锦袍,将他整个人衬得精神奕奕,谈笑间带着生意人才有的精明与稳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把银票来。   “秦某是商贾出身,自小承得家训,经商之道,在乎‘诚信’二字,我店中的千年人参虽珍贵非凡,但终究只值千金,贵府夫人以万金购得,实属误会一场。秦某得知事情始末后,今日冒昧拜访,只是希望能归还这不必要的九千两。”   彼时,宁慈正好带着丫头从厨房里过来,丫头手上端着将将做好的糕点,小鱼儿一手抓着宁慈的衣裙,一手拿着一只豆糕,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雀跃。   “秦公子实在是客气了。人参的确是我真金白银心甘情愿的买回来的,在商言商,宁慈也知道这一点,秦公子实在是没有必要归还这九千两。”宁慈携着小鱼儿落座,与江承烨对视一眼,两人并没有过多的目光交汇,仿佛只是凑巧望到一起似的。   秦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顿时就落在了宁慈身上,又在江承烨露出不悦的神色以前聪明的移开目光,他淡淡一笑,对着宁慈施了一礼:“草民见过世子妃。”   宁慈给小鱼儿擦了擦嘴:“秦公子言重了,我如今不过是民妇一个,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秦简施施然落座,又看了宁慈一眼,笑了笑,忽然道:“早前就听闻东桥不夜镇是个放眼九州都难以寻得第二个的神奇之地,想不到撑起这个地方的人,竟是一个小女子。秦某今日总算是得见真颜。”   宁慈浅浅一笑:“秦公子身为大周商贾之首,才是宁慈佩服的人。”   “商贾之首”四个字显然让秦简的笑容微微一滞,他轻叹一声,话锋就这样转了:“姑娘说商贾之首,其实不然,只要姑娘随意打听一番就该晓得,大周四大商贾中,真正称得上一个‘首’字的,是多年前的裴家。”他看了宁慈一眼,道:“姑娘对裴家,应当不会陌生才是。”   宁慈摇摇头:“我确实不清楚,其实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人活着就该放眼将来,秦家如今已经是首屈一指,秦公子也无需过于客气自谦。”   秦简看了宁慈一眼,这短暂的一眼中,宁慈还是捕捉到了那探询之意。   秦简来没有呆多久,两方从前就没有交集,自然说不上有什么旧事可续,如果说一定要有,那大概就是秦简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话头引向裴家,最终又被江承烨和宁慈四两拨千斤的扳回来,聊了一阵子,聊了经商聊了进献的珍宝,更是聊到了宁慈不日后的赛事,可最终秦简连一顿饭也未用,客气的起身告辞。   九千两的银票,宁慈笑着收好踹了起来,对着江承烨眨眨眼:“我说的没错吧!”   江承烨自然是明白,他淡淡的看了宁慈一眼:“饿了,吃饭。”   秦简的造访并未打乱原有的生活,外面有关宁慈为何会这般富有的传言一波接着一波,直到连城煜都被人挖出来时,宁慈又接到了茶馆一叙的消息。   不过这一次,宁慈是大大方方的带着一家三口一起去的。   连城煜的脸色不太好,见到宁慈一家人都过来,更是皱了眉头。   “你如今是越发随心所欲了。”连城煜喝了一杯茶,语气说不上气恼也说不上责备,但绝不是夸赞。   “那个杨敏茹算是我的对头,说话也不甚客气,我和她抵上几句,她自知不如懂得审时度势早点离开,我又何必闹得这么大。呵呵,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人有了钱,总归是养出了一口硬气,就是见不得别人让自己难堪了。”宁慈像老朋友一般笑呵呵的解释,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   江承烨给小鱼儿递了一杯花茶,小鱼儿有点嫌弃,扭过头去,一下子扑向宁慈,似乎是有点想回家了。   连城煜目光深沉的看了这一家人一眼,忽然道:“难道你没有听说,外面已经传你之所以家财万贯,是因为得了不义之财的传言?”   江承烨给儿子喂水的手微微一滞,侧过头看了连城煜一眼,宁慈也一副迷茫的样子:“什么不义之财?”   连城煜皱着眉:“你可还记得郑家的那笔财产?”   宁慈把手绢给了江承烨:“茶水都洒出来了。”   江承烨这才恢复如常,不冷不热道:“郑家的财产又如何?”   宁慈看了江承烨一眼,笑道:“你不记得了?当初我告诉过你,能那么快筹到钱,是因为郑家再无家住,所以我私下将郑家的钱挪为己用?”   连城煜补充道:“郑泽这么些年为云霄川办事,已经有了不少的积蓄,加之当年裴家败落,裴老爷使计保全了他的女儿裴玉容,你觉得他又会让自己的女儿日后无依无靠?现在外面已经挖到了裴家这里,说宁慈之所以这般大手笔,全凭手中有郑家多年的积蓄和裴家留下的财产!”   这个传言就有些离谱且有意思了,宁慈听着都笑了:“不是直挖到了你吗?呵,这汴京的百姓们吃饱了没事做,八卦挖人辛秘什么的倒是做的挺到位的。”   见宁慈不当一回事,连城煜第一次有了些急色:“宁慈,枉你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难道连这一层都想不到?赛事在即,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消息,都会成为日后的话柄,即便你胜了,也许旁人也会将你当作用钱财收买人心的卑鄙之徒,谣言一旦传开便难以辟净,你我都明白此次的甄选是皇帝也要对付云霄川,可若上位之人是个身负骂名之人,又要如何作为新晋之人在那御膳司中施展?”   连城煜说的不错,能用实力说话自然是好,可是更多时候,若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胜负之间也在与评断之人如何抉择,江言有意让她成为御膳司的新人,可以重整云霄川势力下的御膳之事,可若她本人就是个卑鄙之徒,人言可畏,江言就是想用也用不了。   宁慈摸着下巴想了想:“那该如何?”   连城煜垂了垂眼:“是到如今,我们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宁慈挑眉看他。   连城煜点点头:“所幸东桥的账目一向是一目了然,当初你拿去为亲人处理后事的一部分你自己心里有数,剩下的部分也是按照进账目录特别注明过,最坏的打算,就是当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我们将这一部分拿出来,做善事也好,用于别途也好,届时再请些人将事情说清楚,兴许还能挽回几分。”   宁慈轻笑:“你这公关可做的好。”   “公关?”连城煜显然是没听懂。   宁慈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来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个说法,不过你也说了是最坏的打算,现在不还没到最坏啊,再说了,东桥这些年盈利不少,早就不差郑家那点钱了,就是拿出来咱们也不算元气大伤,今日也晚了,想来你要说的也就是这些,我先回去了,再联系。”宁慈说着就要带江承烨他们离开。   连城煜目光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有多做挽留。   回去的路上,小鱼儿已经困的睡着了,江承烨抱着他,大手还在他的背上一拍一拍。   “看来裴家这个宝物,还真是人尽皆知啊。”宁慈捞出江承烨脖子上的玉石,笑嘻嘻道。   江承烨垂眼看着儿子:“你觉得秦简也是为了这个而来?”   宁慈嗤笑:“他不为这个,难道是为了和我们这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叙旧吗?”   江承烨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宁慈:“那也说不准,你们不是聊得挺不错么。”   宁慈的回应是给了他一个拳头:“江承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吃这些无聊的飞醋!”   江承烨抿了抿唇,不理她。   宁慈逗他:“难道你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江承烨回:“我只对我感兴趣的东西好奇。”他说这话时,目光是直勾勾的盯着宁慈的。   宁慈啐了他一口,结束话题。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这件事情尚未告一段落,另一件事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宁王府。   先前宁慈他们与沈元辉聚首闲谈时,沈元辉曾拍胸脯说过,这一次江南的代表极有可能是青城的霍师傅,也就是与宁慈有过交手,并败在她手下的那个师父。这样的巧合不是沈元辉信口胡说,而是好几位主考官,甚至云霄川都点头认可了的。   但事情发生时,总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霍师傅败了,还是摆在一个自比赛以来就名不见经传,毫不起眼的瘦小男人身上。   突然杀出来的黑马让所有人为之一振,主考官连连翻看此人的比赛纪录,却发现从一开始他就低调的很,似乎每一次都是以极小的优势过关斩将,而今他进到汴京,仿佛一夜之间就爆发了,毫无悬念的击败了霍师傅,成为了江南地区的代表。   这个瘦小的男人成了最新的热点话题,而更多的人则是好奇他究竟师承何处。   这个自然是有人查过,可是归根究底的查下去,方才发现这个人是以江南地区的一个小饭馆的名义报的名,一路来到汴京,也从未与谁亲近过,同住一个屋里的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   消息传到宁慈这里的时候,江承烨正帮着小鱼儿隐瞒他因为来不及跑到茅房而尿裤子这件丑事,他一把脱下儿子的裤子,抱着两腿光溜溜的儿子愣了一愣。   “快给他换上。”宁慈赶紧找了新的裤子递给他们,江承烨接过,慢条斯理的给小鱼儿穿上。   宁慈见他一脸沉默,笑道:“你这副模样,我可是会以为你在担心我。”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如今忽然杀出这么一匹黑马,你又马上要与这个人交手,你就不担心?”   宁慈缓缓走到书桌前,提笔练字:“你们练武之人,刀剑相向的时候,不是最讲究一招一式的变换吗?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招式,也许就风云突变。”   江承烨走到她身边,方才看到她写的是一个“静”字。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最终,无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男人是什么来历,宁慈迎战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临。   一个是突出重围的一匹黑马,一个是得太后金口玉言称赞过,名动江南的女神厨。即便不是这圈中之人,也对这一次谁会胜出有了极大的期盼。   江承烨送宁慈进宫的早晨,调笑道:“我听说汴京城的赌坊中已经为这件事情开了赌局,不少落选之人还想趁着此次机会赚些路费回去,场面很是火爆。”   宁慈笑了笑,丝毫没有紧张之感:“你有没有为我下注?”   江承烨侧眼看她:“三年前,你是不是为自己下了注?”   宁慈笑而不语。   三年前,她一早就觉得自己参加甄选不会那么容易,加之她原本就无意参加,所以她成了唯一一个下注赌自己输的庄家。只是后来这笔钱用来安置村民,终究还是少了些。这钱果真是用得快,比草纸用得还快。   为了避免旁人指点,宁慈进宫的流程与一般的厨子无异,没有迎接也没有特殊待遇。尚食局可容纳百人同时作业的房子里只收出了两口灶台,而两口灶台都被临时搭建的隔板隔开,看不到彼此的步骤,也将外面的一种眼光隔开。   所有甄选胜出的厨子留在宫中不得随意行走,江言为显公平,特意将人安排在了现场的最外围,门窗悉数打开,桌椅一一摆放,众人整齐落座,只可静观,不得出语扰人。   最前面的地方摆了一张龙椅与案桌,左右两侧皆有桌椅依次摆下。正中央自然是江言这位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一旁是许久不曾出现,起色却好了很多的太后,而依次落下的,是云霄川,封千味,沈元辉和柳绍轩,外加一个覃如海。一旁还有官员的站位,但即便是朝中身居要位的重臣,隔行如隔山,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开始之前,江承烨带着儿子在宫中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厢房中休息,虽说这段时间江承烨为宁慈治手,两个人看似不问世事不理战况,过的逍遥自在,但颜一早已经将所有的规矩要点打听的清清楚楚。   在真正的最终甄选之前,可是就在前一夜,宫里传出了消息,宁慈与江南代表的比赛,为显公平,由自主发挥变为临时命题。真正开始比赛时,外人是看不到两人各自做了什么菜,等到呈上去时,只会在碗底标明各自的名字,由坐前的五个人评断。   江承烨抱着儿子为宁慈打气:“不必紧张,即便输了也无妨。”   宁慈笑了:“是啊,若是输了咱们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直接款一款包袱回东桥好了。”   江承烨当真是没在她身上看到一丝丝的紧张,相反的,他甚至看到了一丝丝雀跃而向往的神情,仿佛对前方的一切,她没有紧张害怕,而是亲切和怀念。   江承烨想起了宁慈曾经对他说过的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现在想来,她这样的神情,莫非就是从那边带了过来的?   时辰很快就到了,宫中的小太监前来请人。   江承烨虽贵为宁王府的世子,可是因为宁慈不得已任何特殊身份参加,连左右丞相都只能作为一个看稀奇的看客退到一旁,他自然顶多只能算作家属,与众多看客坐在一起。   宁慈进来之后,不稍多时,那个传闻中的黑马便出现了。   当真是……毫不起眼。   皮肤黝黑,个子瘦小,骨骼纤细,巴掌大的脸蛋上,竟然还横着一条十分违和的小胡子。   他还有个更加不起眼的名字,李三。   云霄川身边有唱音的小太监,时辰已到,小太监高呼一声:“时逢大周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皇恩昭昭。今为三年一次选拔之日,特令江南代表李三与江南厨娘宁慈与殿前斗食,胜出者为江南代表最终人选。今日的题目为……”小太监唱到这里,一旁已经有人将遮着幕布的牌子揭开,上面赫然只写着一个字。   “鱼。”   题目一出,场中难免起了些议论声,云霄川不悦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小太监立马斥令众人噤声。   江言扫了一眼周围,目光望向一旁的沈元辉。   沈元辉微一点头,起身站好,对着前面的两个人道:“此次以鱼为食材,结果不仅会以色香味来考察,然吾皇发布皇榜,便是希望招揽天下有能之厨,一改宫中多年来的死气陈旧,是以除开色香味的基本考察,此次斗食,更为注重菜色之新奇。”   隔着一段距离,宁慈望向了坐在最前头的江言。   他今日依旧是那一身明黄的龙袍,似乎是感觉到了宁慈的目光,他也静静的望了过来。   时辰已到,宁慈和李三分别进了自己的隔间。每一个隔间有三米长,因而其他的厨具也是一应俱全。因着准备的食材辅料极多,隔间中放不下,所以两人想好需要什么食材,便以纸笔写下,再由奴才们到库房去取,所有的过程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   题目是鱼,自然是难不倒宁慈,最好的菜色,莫过于琉璃珠玑。   可是,当前面的太监摇铃的那一刻,明明已经进入隔间的两个人却没有如同观战之人所想的那般如火如荼的开始比拼。   限时是一炷香,约莫一个时辰。可是既要彩色新奇,又要色香味俱全,考题更是临时出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人开始在一旁议论。   “他们二人为何不动?一个时辰看似足够,可是也不过是做一些普通菜色足够,他们未免也太镇定了些!”   “你懂什么,指不定二人正在想着新奇菜色呢!”   “你说这李三是什么人物?这宁慈是宁王府的准世子妃吧,听说在江南是个有名的厨娘,也不晓得名符不符实。”   “嘘!你小声些,莫让世子爷听到回头给你苦头吃!”   于是,声音就这样小了些。   然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进入隔间的两个人依旧站定不动。首位上的几个考官纷纷皱起了眉头。   江言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前面毫无动静的两个人,轻咳一声:“这两个人倒也真是淡定的很。”   云霄川笑了笑:“既要新颖,自然是要花费时间去想一想,两人都是有实力之人,奴才还是十分期待的。”   江言轻笑一声:“朕亦是如此。”   就在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为两个人开始着急的时候,宁慈终于拿起了一旁的纸笔开始写下自己所需的一切食材,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李三也转身开始写自己的食材。两人完全同步的状况让一旁的人有些蒙。   这时候,在国子监下学的江旭阳终于赶了过来,挤到了江承烨身边坐下,一脸期待:“如何如何?进展到哪里了?”   江承烨抱着儿子淡定的看着宁慈从隔板中露出的脸,淡淡道:“敌不动我不懂,我动以试敌,敌动我亦动。”   “什么敌不敌动不动的!”江旭阳咧咧几句,瞧见了那考题,忽然就一乐:“嘿,皇兄这可真是随了我们!”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而前方,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自己的食材写完,交给了外边的太监,太监领了纸条匆匆离去,不消多时便各自端着一大托盘的食材回来了。   托盘上盖着盖子,似乎是为了保持神秘,一盘的人看得更加热闹,也更加期待——这两个人终于要动手了!   江旭阳摸着下巴,从宁慈的动作里猜测:“既然是鱼,前些日子那道琉璃珠玑便十分不错!新奇鲜美!你看你看,宁慈这动作,似不似团圆子的模样?”   江承烨目光如炬的看着宁慈,其实隔板这样挡着,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宁慈的确是选了琉璃珠玑的食材。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做这个的程序复杂,上一次她便做了许久,这一次务必要加快速度才好。   自从两人开始动作,那锅碗瓢盆发出的响声就渐渐清晰了起来,虽然挡板将菜色的神秘隔了起来,却没能隔住香味,当两处的香味渐渐漫出来时,江旭阳深深的嗅了一下,惊喜道:“我没猜错!真的是琉璃珠玑!”   他的声音并不大,江承烨还是略带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江旭阳立马捂着嘴嘿嘿一笑,做起文明观战的美男子。   而就在香味溢出来的那一刻,宁慈明显的动作一滞,略带狐疑的望向了一旁的李三。可是李三做的很是认真,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旁的宁慈,就在大家疑惑宁慈为何要去看李三的时候,她这一方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宁慈露出来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十分痛苦的神情,一侧肩膀微微垂下,这样的模样,应当是手臂受了伤!   “怎么回事!”江言眸子一厉,一旁的江承烨和小鱼儿也紧张的就要凑过去。   云霄川一个眼神,立马有人上千将江承烨拦住,江承烨的眼神都快要杀人了,江旭阳见状,立刻给小鱼儿使了个眼色,懂事的小鱼儿将自己的父亲拉了回来,劝他冷静一些。   可是江承烨如何冷静?宁慈摆明了是手痛又发作了!他真是该死!   江言面色有些焦急,隔板中的宁慈似乎十分痛苦,抱着右手臂,一时间都没了别的动作。   “来人,看看世子妃是不是有什么异样。”江言开口下令。   一旁的云霄川的打断:“皇上,赛前早已经有明文规定,整个烹制过程中,不得离开自己的位置,一切都是为了公平。”   江言脸色沉冷:“你难道没有看到她受了伤?如此下去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云霄川却笑了:“皇上,所谓公平,是指以同样的条文勒令住所有人,没有人有特权,也没有人有机会作假。恕臣斗胆进言,自从甄选至今,期间也发生过不少以外,可是从未有过一次破例,正是应了皇上的公平公正之理。那些离去的人,当中也不乏有本事过人之人,但规矩就是规矩,若是开一次先例,后面就会有无数个可以破坏规矩的理由。且不论宁慈是不是假意手上想要做什么小动作,即便是真的手上,身为厨者,连最重要的双手都知道爱惜,又如何能真正用心做出好的食物?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不值得怜惜。”   嚯的一声响动,那一头的江承烨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宁慈抽着气开口:“皇上,民女无恙,可继续比赛。”   江言抿着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一直沉默于一旁的太后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宁慈说没事,那就继续。”   江旭阳见状,赶紧安抚了江承烨:“你别坏了事,即便你现在上去杀了那老阉奴,道理也摆在这里,宁慈已经这样说,代表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厉害,你看连小鱼儿都比你要懂事的多!”   小鱼儿趴在江承烨身前,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江承烨带着担心的望向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的宁慈。   刚才那一声响,她似乎将什么食材掉在地上,此刻已经有小太监去清理,而她站在一旁,直到小太监清理完成了,才开始继续。   这样一个紧张的小插曲之后,比赛依旧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等到两方都差不多到了最后的步骤时,一直专心致志做自己的李三忽然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看了宁慈一眼。   而这一次,是宁慈没有再搭理他,倒是坐在一旁的江承烨将这个眼神收入眼中。   隔着远远的距离,前面的人都闻到了香味。   一炷香完毕,两人的菜色由小太监装盘盖好,从后头绕了出去,每一盘都分了五分,分别端了进来。   这一系列的安排都神秘的很,等到菜色上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脑袋去看前面的状况。而最后已经完成菜肴的两个人,也越过了一段距离上得殿前。   尚膳间的太监负责主子们的进食,此时此刻,五个人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动作小心的揭开了第一道菜。   现象的味道疯狂的窜了出来,三种颜色的丸子漂浮汤中,明明是一道清淡的菜色,却依旧有着好看的颜色。   一旁有尚膳间的人读菜:“这道菜唤作‘三珍海味’,是由桂鱼成泥包裹虾仁,鲜肉与鲜冻汤制成的丸子。”   江旭阳摸摸下巴:“呵呵,还真是有意思,竟换了个名儿,不过换汤不换药,我还是比较喜欢琉璃珠玑这个名字!”江旭阳乐呵呵的说着,根本没有发现将承烨脸色的难看。   座上的五个人开始分别品尝。   桂鱼泥打的毫无杂质,连小刺都不曾有,入口都是鲜美的鱼肉,当咬破丸子,里头的馅料在烹煮过程中早已溢出了献汁,整个的在口中迸发,让食用的五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抬手接住了不慎溢出的汤汁。   “好!温度和火候掌握的都好,味道鲜美,汤汁蹦出却不烫口,唯有鲜美味道令人齿颊留香!”江言龙颜大悦,每个颜色的丸子都吃了一口,不只是他,连一旁的云霄川和沈元辉两派都纷纷点头。   太后笑道:“这道菜可真是好看又好味,难得的是鱼打成泥,也没了那拘束于鱼的形态,实在是不错。”   以桂鱼为主料,一道鲜美的“三珍海味”,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许。   接下来,是第二道菜。   可是第二道菜揭开盖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这道菜的食材有些特别,它的确是鱼,却不是鱼肉,而是鱼骨!   “此菜唤作芙蓉鱼骨,是以鱼骨为主料,配以芙蓉汤汁烹制而成。”因着这道菜太过神奇,宫中还从未有人用骨头做过菜,只有狗才吃骨头!   座上的五个人纷纷沉了脸色。   “鱼骨……这该如何下口?”江言苦笑一下,扫了一眼下方的两个人。   然而,宁慈神色淡定,一旁的李三却显得脸色有些煞白。   一道芙蓉鱼骨,从色香上面来看,鱼骨伴以瓜片,玉兰点缀,更以熬好的芙蓉汤汁勾芡,色泽当真是极好的!可是鱼骨这样的东西,吃鱼的时候便是硬梆梆的,小刺还易卡了喉咙,怎么看都是爱不起来的……   可是尝也不尝就做出评断,有些说不过去。   太后率先让人夹了一片,尝了起来。太后都动了,其他人有如何能继续僵着不动?   剩下的人纷纷起筷品尝。而这个紧张的时刻,周遭的人只能在香气弥漫中不断的咽口水,因为忽然安静下来,那脆脆的“嘎嘣嘎嘣”声就变得格外的清晰!   如果说刚才的三珍海味还有大家的一致好评,那么此刻的芙蓉鱼骨换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江旭阳在一旁看的紧张的不行:“这个李三还真是个人物,鱼骨头都被他想了出来,可是是好是坏,他们倒是说个清楚啊!这样只吃不说是什么意思!”   “嘘——”小鱼儿乖乖的坐在父亲的腿上,忽然扭过头对着夫子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芙蓉鱼骨,当真没有一个人去开口评断。   沈元辉的神色很是微妙,他道了句:“来人。”   下一刻,七个宫女各自拿着文房四宝鱼贯而入,在七人面前摊开了纸张。   上头有两道菜的名字,他们只需勾出喜欢的那道菜的菜名儿即可,这样的做法是沈元辉提出的,当真是从头至尾的公平公正公开。   手中握着两人是去是留的权利,上座的七个人却同时犹豫了一番,等到结果定下来,也迎来了最为激动的公布结果的时刻!   这场食局,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神秘,而如今江言手中拿着所有人评选的结果,平静的脸色让人探究不出结果……   “琉璃珠玑!琉璃珠玑!一定要是琉璃珠玑!”江旭阳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都有些出汗了,然后又很窃喜的说:“皇兄和太后都是尝过宁慈的手艺的,绝对不能错啊!”   然座上的江言扫了一眼宫女们呈上的结果,为显示重视,将亲自宣读此次的结果。   整个尚食局都变得安静下来。   江言的目光望向了下方的两个人,薄薄的凉唇轻启,语调冷清:“三珍海味,共有两人投选。芙蓉鱼骨,五人投选……”   “什么情况!”江旭阳一怔,声音不自觉的就大了些……   江言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此次的比试,宁慈的芙蓉鱼骨获胜。”   江旭阳已经彻底呆住了:“怎、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那个姓李的……为什么芙蓉鱼骨才是宁慈的?”   江言宣读出结果的那一刻,整个尚食局一片哗然!   鱼骨头竟然胜了!?仅凭鱼骨头,竟然就把制作精致获得一致好评的三珍海味给比下去了?这、这是什么鱼骨头啊……   “嗷嗷!娘亲!娘亲!”一直稳重屏息的小鱼儿终于动了一口气欢呼起来,一蹦一跳的冲上前去,还有小太监要去拦着,却别江承烨一掌震开,小东西如愿以偿的奔到了娘亲的怀里,笑呵呵的。   江承烨也紧张的上千,轻轻握着她的手臂道:“好些了吗?”   宁慈对着他笑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云霄川和覃如海的脸色几乎和李三一样难看,尤其当江言念出票数的那一刻,就跟大耳刮子搭载他们脸上一般,啪啪啪的很是响亮!   芙蓉鱼骨赢了!芙蓉鱼骨才是宁慈的菜!   先前尝菜的时候,七个人一致的没有发言,此时此刻,看着自始至终淡定如斯的宁慈,江言终于展露笑颜:“这大概是朕第一次觉得,骨头也这般好吃!宁慈,何以平日里硬梆梆的鱼骨,竟会如此酥脆?汤汁勾芡的也足够美味,更难得的是鲜香入骨,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太后也笑了:“哀家方才看着这鱼骨,还觉着自己是吃不了了,可没想到哀家这牙口,竟也吃得下这个,当真是鲜香入骨,实在是一道上等菜肴!”   宁慈浅浅一笑:“回皇上、太后,鱼骨在烹制以前,曾在冰窖中放置了许久,这便是让它有这份口感的秘诀。”   竟然是这样……   可是太后又不懂了:“皇宫中有冰窖哀家是知道,可是今日的食材都是在这里写下的,宫中何时就有人将鱼骨放置到冰窖里头了?”   宁慈笑容不减:“前几日太后胃口不佳,民女有幸得皇上信任为太后调理饮食,宁慈晓得皇上的几位皇子公主与小儿同龄,小儿向来喜欢民女烹制的鱼干鱼骨,是以民女斗胆,令尚食局事先准备了些鱼骨存放于冰窖中。”   “原来是这样……”太后恍然,点点头:“这道芙蓉鱼骨,的确是哀家吃过的最为特别的一道菜!”   江言冲一旁的太监点点头,太监一甩拂尘,再一次宣布了最后的结果。   宁慈胜。   而后,鱼骨的价格在整个汴京都得到了提升,便成了后话。   如此,江南的代表算是已经决出了胜负。江言简单的鼓励了几句,便与太后一同离开。   从江言宣读完结果之后,云霄川一党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李三更是从芙蓉鱼骨出现之后就呈现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仿佛是一场精心算计的计谋却扑了个空一般,他捏着拳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琉璃珠玑这个东西,我做的出来,也就舍得出去。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做出来的不是琉璃珠玑,能让你在抄袭之事上再大做文章?”宁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三身边,散场之后,桃花已经为她披上了广袖外衫,此刻她站在瘦削不堪的李三面前,当真是风华无双。   李三看着宁慈的眼神竟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怨毒,他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   宁慈并不在乎他的回答,一旁的江承烨和小鱼儿已经等着她回去庆功,她看了李三一眼,浅浅一笑,声音冷得像冰:“我很开心能见到在模仿我的功夫上有这么深的造诣之人,倘若李三公子还有什么想要请假的,大可随时来我府上,宁慈定然好好招待。”   李三身子一僵,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口起伏不定。   宁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宁慈面向江承烨走来,江承烨自然是看到她身后那个自从结果出来以后就一直站在原地的李三。琉璃珠玑的问题,江承烨也猜出来了,可他隐隐发现,李三的目光从宁慈身上转到他身上时,微微有了些变化。   江承烨自然是不会对这样一个和自己女人作对的人有丝毫好感,他几乎连多一眼都不曾看他,冷冷的收回目光,伸手去牵住了宁慈。   一场比试下来,宁慈的手臂已经从最开始突然的剧痛好转过来,可是她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和江承烨转道去了沈元辉那里。   沈元辉和柳绍轩显然对宁慈今日这道芙蓉鱼骨大为赞赏。   方才他们吃下鱼骨,并未像吃下琉璃珠玑那般连连赞赏,并非不好,相反的,而是太好,好到根本无暇去构思词汇来描述,一心只想将个中滋味全都咂摸干净,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宁慈这道菜选材是大周宫中的厨子都不会用的鱼骨,却真正做出了不一样的滋味,连着鱼骨的两排刺全然没有扎嘴卡牙,酥脆的很,就连太后都赞不绝口,又何况是他们!   “我方才看人收拾后头的灶台,发现你取的食材的确是和那李三一模一样,宁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沈元辉心细如尘,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李三的异样。   宁慈思忖片刻,道:“命题的确是皇上自己决定的?”   沈元辉点头:“的确是皇上决定的。”   宁慈笑了笑:“没有什么大的事情,穿个衣裳还有撞衫的时候,做个菜撞一撞菜色又有什么稀奇。我原先就想要做一道鱼骨给太后和皇上尝尝鲜,恰好方才不慎将装着馅料的碗盆摔坏,毁了馅料,这才临时起意,换了菜色。至于每次动手之前都准备两道以上的材料,不过是我自己的习惯。”   这一点宁慈没有说谎,她前世的时候,一路爬上高位,得到师傅的赞赏,这中间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说做生意这种事情她尚且需要学一学才能精通,那么这些灶口间龌龊的事情,她是从小看到大。关键时刻将平日里交好的师兄弟妹桶上一刀子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在这上面凡事留一手,是她的习惯。   沈元辉庆幸的松了一口气:“你莫怪我说风凉话,我倒是觉得你那一盆子馅料摔的好,摔得及时!若非这一摔,你也不会这样胜的毫无悬念!”   宁慈笑而不语,算作回应。   从沈元辉那里离开,宁慈和江承烨半道上遇到了封千味。   从今日比赛开始,封千味就极其格外的低调,此刻两方撞见,倒像是封千味在这里候着他们一般。   “来了啊……”封千味淡淡的看他们一眼,态度不算热络,可眼中有藏不住的赞许。   “今日的表现不错。你的实力摆在这里,的确是不需要担心什么,只是……”封千味说着,一双眸子落在了宁慈被江承烨握着的右手上,“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急功近利的好,你如今恢复的已经很好,你与江承恒是两个情况,切莫将他的拿来与你的对比。”   提到江承恒,宁慈下意识的就去看江承烨,见他神色如常,她也低调的收回目光。   “多谢先生关心。”宁慈微微颔首,客气的表达了谢意。   封千味点点头,一时间好像没什么事情需要再说了,随意的嘱咐了两句,便目送他们离开。   出宫的时候,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江承烨屏退了左右,在沉默片刻后忽然问她:“你是故意摔了馅料盆子?”   宁慈正在找自家的马车停在哪里,听到江承烨忽然开口,她先是一怔,然后带着一种错愕的神情看着江承烨。江承烨暗自叹了一口气:“装,你接着装。”   宁慈挑眉看着江承烨,等到装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扑哧一笑,挨着他近了些:“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故意摔了盆子啊,我明明装得很像啊!”   江承烨已经懒得再去拆穿她。都说关心则乱,他刚才是真的乱了。   可是再冷静下来,也就不难看穿,也不难想通了。   “他们聪明,我也不笨啊。论做生意我的确需要自己学,可这灶台间的事情,脏的丑的我见得多了,你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呆过的世界吗?如果说现在的皇宫里,在一手这天下能草菅人命,那他的手段顶多简单粗暴一些,可是在一些不能轻易要人命的地方,计谋和手段也就更肮脏龌龊一些,玩这个,我可甩他们几条街!”宁慈第一次这般得意洋洋的向江承烨讲勇斗狠。   江承烨也发现,一场比赛之后,仿佛把她心底的什么东西打开了,她似乎离站在那个高台上光芒万丈越发的接近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个李三是在抄袭你的?”   宁慈冲他眨眨眼:“连你都察觉了,我怎么会察觉不了?”   她比江承烨他们隔得更近,所以她更容易从气味从步骤从李三的动作分辨出来,且这个李三的确不简单,即便模仿一道菜,能模仿的这么像,也是十分不容易得。她故意摔坏自己的食材,无非是想让这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放松警惕,一次写两种以上菜肴的食材,悄无声息的把原本想要做的菜换作另外一道,这一点也许连李三都没有想到。李三做的,色香味都与她接近,若是她真的做了“琉璃珠玑”与他的“三珍海味”相撞,只怕此事就又拎不清了。撞了食材尚可当作巧合,可这样撞的一模一样,就势必有问题了。   李三是平民中杀出来的黑马,而她是身后有江承烨这样的权贵撑腰的女人,加上她如今的负面消息多的不像话,想要再往她身上泼一盆脏水,真是不要太容易。   她让他们放松警惕不动声色的换菜色,还有一点顾忌就是怕这个李三也神通广大的读懂了她的脑回路,也跟着换了菜色,可是事实证明,这个李三有点邪乎,但也有点急功近利,似乎是想要急着证明些什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总而言之,她还是躲过了这一关。无论这个李三是什么来历,这一次,他没能得逞是真的了。   和自己的夫君分析了案情,宁慈笑着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你看看你这段日子紧张成什么模样了,既然你晓得了我是在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方才沈元辉也说这一场之后,还要好些日子才到最后真正的高手云集决一生死,如今我们可以好好轻松几日了!”   其实宁慈没说的是,这次比试她能顺利拿到鱼骨和那些辅料,沈元辉也帮了不少忙,毕竟在库房里面,负责她食材的小太监的确是有动手脚的迹象,这一点宁慈一早拜托过沈元辉,因此沈元辉才会一早做准备,不动声色的换了宁慈的小太监,让云霄川他们得了错误的消息,以为她最终会和李三做出一模一样的食物来。   宁慈语气轻松,江承烨却不觉得轻松,等他们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端敏王府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继续分析案情。   “太奇怪了,这个李三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他会做你的菜?”江旭阳将所有人都集在一起,连刘敏鸢都听闻了赛况,从国子监赶了过来。   江承烨沉着脸:“小慈这道菜,是在这里做的,且日子也不远……”他看一眼江旭阳:“你府上有内奸。”   这一句话可把江旭阳吓得几层冷汗一起出,他率先自保:“我发誓,这个人绝不是我!”   不是江旭阳,更不可能是吉祥和章岚她们,江承烨没有说话,而是无声的望向刘敏鸢。   江承烨的目光毫无疑问的刺痛了刘敏鸢,她皱起眉头:“你总不会怀疑,是我吧?”   吉祥见状立马帮刘敏鸢说话:“承烨,大家聚在一起,就不是外人。刘姑娘这些日子都是在陪着我们,她绝不会是那个通风报信之人!”   江旭阳也作证:“就是,这个女人整日都在国子监找我麻烦,她哪有时间去通风报信!”   刘敏鸢觉得很受伤,那就是她倾心倾慕过的男人,从不会对别的女人怜香惜玉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是在听到江旭阳说情之后,反而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暖意,暖的让她不那么难受。   “好了。”宁慈沉默许久,打断了他们的猜测,“大姐说的不错,大家聚在一起,便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相互怀疑。这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我又不曾遮掩过什么,但凡有心思的人,都可以学了去。只是从他们此次的行为来看,更多的是警示了我们,让我们晓得他们的接近有多么的容易,旭阳,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我大姐她们在你这里,能够平安无事,一直到回东桥的那天。”   江旭阳坐正了身子,难得的严肃正经:“宁慈,你放心。若是他们真将探子安插到我的府上,我定然会揪出来给你一个说法!至于吉祥她们你更可以放心,他们少一根汗毛,我都赔给你!”   刘敏鸢从未见过这样严肃正经的江旭阳,与平日里那个玩世不恭的王爷丝毫不能重合,可她偏偏看的有些痴了。   宁慈笑了笑,转而望向身边的吉祥和章岚:“大姐,阿岚。原本请你们来汴京,原意还是想让你们玩上一圈,再一起回去。没想到如今却摊上这样的事情,你们……害不害怕?”   章岚和吉祥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吉祥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虽然她如今偶尔还会犹豫不决,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已经看的很明白。   “宁慈,这件事情你尽管不用担心我们!王爷一直以来都将我们护得很好,我和阿岚,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知道,你做的都是正经事,那些坏人终归是会受到惩罚,我们不怕,只希望你万事小心!”   宁慈微微有些感慨,良久,她无声的点点头。   按理来说,这一次比试之后,宁慈就会进到正式的选拔环节中,接下来,她需要更好的养精蓄锐。   而一场食局之后,汴京城中又是好一阵的火热,有关食局的赌局,有人欢喜有人忧,有关食局中两人献出的菜式,也成了汴京城中的厨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所有败北之人都会在规定的时间之内离开,而让人好奇的是,那个败了的李三,当日就消失在汴京城中了,谁也不曾见过他,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像除了宫中那一场比赛,他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件事情江承烨告诉宁慈的时候,宁慈只是笑了笑:“也许云霄川真的是有几分本事的,他服侍过这么多的主子,最会猜测主子的心意,那一日摆明了这个李三是和他一伙,不然你以为最后那两票坚定不移的选丸子的,是谁选出来的?就是云霄川和李三那反映,也看得出两个人的关系。既然李三是云霄川的人,那没有咬死人的狗,还不快些处理完吗?只怕云霄川现在要忙着的,是怎么将后头的人变成自己的人。扩大他心腹在总人数中的占比,他最终获胜独揽大权的概率也就会更高。”   江承烨坐在书桌前听着给儿子试穿新衣裳的人的长篇大论,笑了笑,忽然问她:“其实你想过没有,云霄川一个阉人,他这样笼络自己的势力,势必要将御膳三司握在手里,他图个什么?”   宁慈倒弄小衣裳的动作微微一滞,侧过头看江承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云霄川这样盘踞深宫数十年的老人来说,不知道会有多少明里暗里的线头,就算江言强行将他去除,也不一定真的能把他的影响力一并拔出。若是一个不甚惹得谁狗急跳墙,反而会坏事。所以江言想做的,是找出一个人来,作为他的心腹,取代云霄川的影响力,真正的以实力削弱他,这样一点点的渗透进来,掌握他盘踞底盘下的枝枝节节,才好根除这个毒瘤。   可是云霄川这么明里暗里的斗,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阉人,难道不应该靠着伺候的主子的荣宠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可云霄川这个阉人可没这样做,看似恭敬巴结,实则根本是没将他这个年轻的帝王放在眼里。   连最应该巴结讨好的人都这样,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毒霸御膳三司,成为整个御膳的头领,那他图什么?他会不知道没有江言的支持,他的一切行为都会遭到明里暗里的阻拦?   江承烨简简单单的提点一句,让宁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她还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江承烨修长的手指已经在桌子上叩响:“穿反了……”   宁慈一愣,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乖儿子,小东西的正在长身体,衣服每个月都要换新的,此番穿着一身正反相错的衣裳,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这个娘亲,宁慈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自己,给他重新换了回来,也忘了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在宁慈正式成为江南的代表之后,江言和太后曾经让人传过话,无非是让她继续好好休养之类的,宁慈也是大战前夕越发放松,这会儿便毫无压力的继续和江承烨带着儿子悠然的过日子,江承烨依旧会每日为她扎针,然后他们再去端敏王府混一个下午,偶尔还会去国子监里串串,总之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然而,这个春夏交替的时节,似乎注定了不是个安宁的时节。   宁慈和江承烨还没有清闲几天,就又被缠上了。   不日前,恒罗使者已经抵达大周,似乎是因为大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御厨甄选,那恒罗使者竟提出要让他恒罗的厨者与大周的御厨较量一番。   因着是两国相交,而多年来恒罗与大周的关系十分紧张,如今能有一时的和平,谁也不愿意去挑起战争。且恒罗内部有多个部落,他们自己都难以绝对的统一,如今这位恒罗尚有些能力与影响力的国主主动求和,大周断然没有兵戎相见的道理。   恒罗的使者十分的客气,言辞间都只是简单的切磋,并不做真正的比斗。江言只当作是助兴,让尚食令准备了一下,可没曾料到的是,那恒罗使者竟极擅长大周的菜色,一局比试下来,大周的御厨竟然完败!   当真是丢脸!   原本说好只是切磋,可是恒罗这位厨艺高超的厨娘似乎气焰有些高,江言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落了套,如今还剩两局,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该拿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出来时,那恒罗使者再次语出惊人。   如果之前江言将他们的挑战当作了普通的切磋,那么听完那厨娘的话之后,他方才知道人家根本是有备而来。   他们要找一个大周的厨娘,一个让他们恒罗使者曾经丢了颜面的厨娘。   朝会之上,刘阁老亦在行列之中,那恒罗使者一眼就认出了刘阁老这位面善的老人,于是乎,宁慈就这样被牵扯了出来。   使者来朝,江言设下了国宴的标准款待,可当这个气焰高涨的厨娘要挑战宁慈后,江言也单方面的定下来,将此次迎战的场子,设在这宴会之上。   排场越大,他们才非赢不可,才能彻底让这群恒罗人闭嘴。   可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江言派到宁王府请人的那一拨人,被江承烨毫不客气的丢出了府,世子爷的理由很简单——媳妇这几日不大舒服,需要好好休息。   这个说法可真是荒谬又可笑!   个人生死与国家荣辱放在一起,又岂能有什么借口来推却?   宴会的事情,江言已经交给光禄寺去办,而这一头,仅仅是三日时间,就已经有无数人上门。江承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都没能有幸得见到宁慈本尊。   朝堂之上,安顿好了恒罗使者,江言怒的险些就用军队直接去撬开宁王府的门。刘阁老再三思索,将其拦住:“皇上,事关国家荣辱,宁慈是个有心性之人,自然知道胜负之分带来的后果会如何,她如今儿子年幼又与夫君恩爱无双,只怕是唯恐败了使者的挑战,会引得什么不好的结果吧。”   江言有些烦躁:“难不成朕还会吃了她不成?只要她真心以实力迎战,即便败了,朕也不会责怪于她!”   沈元辉上前进言:“皇上,此次恒罗人有心挑衅,输了自然是有损大周颜面,胜了也难免他们耍赖不认账,还要三番五次的挑衅,恕微臣直言,宁王的世子对宁姑娘一直都是宠爱有加,自然是不希望宁姑娘会因为这样的无妄之灾有什么闪失……”   自从江言赐婚以后,宁王也已身体不适,许久不曾上朝,杨丞相听到沈元辉这些话,难免有些哼哼:“沈大人,事关国家荣辱,又岂可任由这个小女子任性妄为?亏得她还是赢得了比赛的江南代表,就凭这样的心性,即便胜了,成了这诺大的宫中掌管御膳的总领,又如何指望她能真心报国?本相倒觉得,凭此女的作为,已经不配女官这个头衔!”   江言瞟了一眼杨丞相,忽然话锋一转:“杨相的意思是,只要宁慈迎战,那便配的上女官二字?”   杨丞相理直气壮:“迎战是身为大周子民的分内之事,能否配得上一个女官的头衔,当还要看她个人的造化!”   宴会定在五日之后,这五日之内,势必要说动宁慈迎战。   可彼时的宁慈又在做什么?   正是春夏交替之时,天晴好却不那么炎热,宁王府的后花园中,孩子嬉戏的声音让整个王府都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吉祥她们是第一次进王府,因着景王妃当初对江旭阳的打压,让景家在背后使坏,将江旭阳丢去了那么个鸟不生蛋的角落,让他做了个逍遥王爷,端敏王府比起宁王府来,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吉祥坐在凉亭里,看着面前的汉白玉石桌,茶杯都不敢重放了。   “想不到宁王府里头这么好看。”吉祥没读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华丽的辞藻来描述,可是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元宝他们几个正和小鱼儿一起玩躲猫猫,几个大人在闲聊,江旭阳乐呵呵道:“你们一家大小在本王府上蹭吃蹭喝那么久,本王今儿个总算能挣回来一些,谁也别拦我啊,宁慈,今儿个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招待我们,我们就不走了!”   刘敏鸢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赶紧把厢房找好,千万别回去!”   江旭阳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眼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一旁的章岚碰了碰宁慈的胳膊,笑嘻嘻道:“刘姑娘昨日约了六王爷,我们可瞧见了!”   宁慈挑眉望向正眉来眼去的两个人,言简意赅:“你们……就约了?来来来,快说给我们听听,你们都约些什么了?”   两个人被问的羞愤难当,最后索性统一战线,把矛头指向了宁慈。   刘敏鸢说:“宁慈,你就不怕皇上赐你一个抗旨之罪吗!”   江旭阳哼哼:“她怕什么啊,她现在有子万事足,就算被押到刑场也有这位了不得的夫君把她给拎回来!”   江承烨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蠢货纠缠,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玩耍的儿子。   刘敏鸢把话头挑起来了,今天大家来这里的用意也就不再有什么遮掩了,最担心的还属吉祥,她握着宁慈的手,好言相劝:“我们这些小妇孺不懂得朝政,可是王爷都跟我们说了这个中的厉害。这个恒罗人想要找你的麻烦,你一味躲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宁慈笑了笑,没有搭腔。   章岚也忍不住开口:“要是你一开始就应了战,现在也能好好准备,我也听说皇上找了不少人来是吗?宁慈,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也应该跟皇上说一说啊,免得大家现在这样误会你。原本你赢了比赛,成了咱们江南的代表,以后说不准还会是大周的第一个女官,可现在你避而不见,这件事情关系到国家荣辱,你这不是又给了旁人望你身上泼脏水的机会吗!?”   宁慈望向江旭阳:“是皇上让你们来做说客的?”   江旭阳轻咳两声,不置可否。   宁慈缓缓起身,曳地华服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她看着远处玩耍的小鱼儿,缓缓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只想要过简单的生活,这一次是恒罗使者,谁知道下一次还会有什么使者?若是谁来找我我都要答应迎战,只怕我以后也没有安生日子了,一旦我的位置占得越高,就越会是那些想要攀附高位的人的目标。这个先河不好随意开,一开,就不容易关上了。”   这么一想,她的打算似乎也有些道理。   宁慈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众人都不好再勉强她,索性抛开了那些烦恼的事情,陪着几个孩子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个下午,一日就这样过完了。   晚上,江承烨抱着自家媳妇在后院里乘凉。   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着了,这二人世界显得难得而美好。   “每日这样,你就不烦么。”江承烨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的问。   宁慈轻轻叹了一口气:“早就烦了。”想了想,又问他:“颜一回来了吗?”   江承烨沉吟片刻:“从这里去东桥随随便便就是十日,稍微赶一些马不停蹄也要五日,一去一回,哪里有那么快。”   宁慈转了身子,窝到了江承烨的怀里:“你说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江承烨笑了笑:“这件事情错中复杂,多想一些也是应该。”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泛着笑意:“你说,是不是该跟江言谈谈条件了?比如……如果赢了就立马成亲。”   宁慈的回应是“呸”了他一声。   两个小夫妻在庭院里二人世界,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宁慈和江承烨同时回过头,就见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   “父亲。”宁慈飞快的站起来,将自己的衣裳理好。江承烨则是不紧不慢的起身,伸手虚扶住宁慈,微微点了点头:“父亲。”   宁王也知道这个时候来打扰小夫妻两个不合适,可是这些日子朝堂上甚少安宁,他身为宁王府的当家人,终究还是不能再坐视不理。   “我知道您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请您不要逼我夫人做任何事情。”在宁王开口以前,江承烨已经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这不是逼她做,如果她当真将自己当作大周的人,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义不容辞!”在宁王开口以前,一个厉声划破了宁静的院子,景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里,她站在宁王后头,大致也是一路跟过来。   她的衣着穿戴整齐,应当是还未睡下,趁着夜色过来,却没想到宁王也在这里。   景王妃出现的那一刻,宁慈和江承烨都带着些意外的对望一眼。   夜色深沉,夜里静悄悄的。房间的等却燃的通透明亮。   宁慈站在房间里,面前坐着的,是高贵雍容的景王妃。   江承烨和宁王都不在,这也算是宁慈真正意义上和景王妃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而让宁慈有些意外的是,一片沉默之后,景王妃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一次恒罗人的挑衅,你必须迎战。”   在宁慈的认知里,景王妃绝不会是来劝她的那一拨人。   她们之间有些话已经挑明,她按着江言那头不答应,按理说只要再僵持一番,江承烨和江言之间就会多多少少生出些隙罅,景王妃既然知道江言很可能用二十年前的事情拿捏住江承烨,离间江承烨与宁王府,让宁王府失去这个依靠,她又怎么会来劝她去迎战,让江承烨和江言之间的僵持结束?   “王妃,有件事情虽然大家都能心照不宣,但是我还是想问个明白。”景王妃的出面让宁慈感到惊讶,更让她觉得,今晚也许是个不错的谈话机会。   景王妃对宁慈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是她今日是下定了决心才过来,按压下对这个女人的一切反感,气氛一时间并没有变的剑拔弩张。   看出了王妃的默许,宁慈垂了垂眼,然后问她:“您现在一味的去呵护江承恒,只是想让她做你以后的靠山吗?”   王妃皱着眉头看了看宁慈,宁慈不闪不避的回望她。   良久,王妃轻声一笑:“宁慈,我们之间还没有到了可以谈这些话的关系。本王妃今日过来,只是希望你能应下那恒罗人的挑衅。我不想拿什么王府的身份强加到你身上,因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觉得你配做王府的人。可是这件事情,即便只是随意一个大周的子民,都会义不容辞。”   见宁慈不说话,景王妃缓缓站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如果你以为我和那群人一样是来低声下气的求你,你就错了。你为我看不出来,承烨当初答应去战场,并非是存着什么为了王府为了大周的心思吗?”   她兀自笑了笑:“我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没有心,不懂得怎么去回应旁人对他的好。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可能错了。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当初我自以为能凭借母亲的身份依靠他,真是一个极其可笑的想法。”   景王妃顿了一顿,带着不含任何情感甚至愤怒或者厌恶的平淡延伸看了一眼宁慈:“你说得对,我现在不会再想着依靠承烨。即便我是他的亲生母亲,我们也只有亲生母子的关系,而没有母子的感情。承恒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才是我以后的依靠。可是这件事情,和我今日要和你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宁慈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景王妃的一言一行,可是越看,她的眉头就越是深锁。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宁慈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回到江承烨的院子时,宁王也在和江承烨聊着什么。暗淡的月光下,宁王的侧脸带着化不开的愁绪,他犹豫几番,抬手拍了拍江承烨的肩膀。   看到宁慈回来,宁王冲她笑了笑,负着手离开了。   江承烨见到宁慈,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母亲没有为难你吧?”   宁慈摇摇头:“父亲和你说了些什么?”   江承烨的眸子暗了暗,他轻笑一声:“没什么,我原以为他会跟我提让你迎战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宁慈挽着他往房间里走:“是……赔罪吗?”   江承烨的步子微微一滞,他冲着宁慈笑了笑,声音中的暗哑带着让她心疼的无奈,他说:“宁慈,我到今日才越发的觉得,也许他们对我,永远都是歉疚多过对一个儿子的疼爱。好像除了歉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宁慈心中一痛,伸手握住他的手:“承烨,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胡思乱想。没有这种事。”   两个人回了房间,好在小鱼儿睡的熟,这么久也没有醒过来要娘亲。江承烨不放心,在宁慈为他准备热水的时候拉着她又问了一遍:“母亲到底有没有问那你?”   下人把热水桶搬了进来,还打了热乎乎的洗澡水。宁慈撩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没有回答江承烨。   江承烨把她拉到身边:“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宁慈垂着眼,面对江承烨时,她缓缓抬眼:“承烨,有些事情,我们可能都想错了……”   随着天气越发的炎热,虫鸣鸟叫声渐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即便已经是深夜,也不乏那三三两两的吱吱喳喳将夜的宁静打破。   五日后的宴会,是为两国友好邦交而设,那一头,光禄寺连同尚食局就宴会的所有事宜忙的不可开交。这一头,江言为终于肯露面的两个人感到好气又好笑。   “这件事情一结束,就请皇上赐婚,让我二人早日完婚。”诺大的御书房里,当着众多人的面,江承烨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杨丞相皱眉:“世子,如今大周的声名在外,世子如何能以一己私欲来令皇上妥协?”   江承烨冷眼看一眼杨丞相,淡淡道:“难道是丞相觉得承烨没有请求让皇上将府上的婚礼和本世子的一起办吗?”   杨丞相脸色一沉,想到到了现在还在家中要死要活的女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江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的看了宁慈一眼,可是宁慈只是站在江承烨身侧地垂着眼,看不到她的表情。   江言轻叹一声:“你二人的婚礼本就该办了,既然你提出了,那朕就给你这个特许,只要这件事情过了,你们二人的婚事,朕保证让你们满意。”   江承烨牵着宁慈的手,暗暗地用力道捏了捏她的手,宁慈笑了笑,回捏他。   江言将这小小的动作收入眼中,只想冷笑。   他们真的当彼此以外的人都是死人吗?   好在,五日后的宴会,总算是有了后招。   恒罗的使者被江言专程安排在皇城之外的驿馆中,是专程招待这些来使。既然宁慈已经答应下来,有些话江言务必要和她说清楚。   “这个女人气焰嚣张,却也是有本事的人,之前尚食局中的御厨与她斗食,却不料她是个精通厨艺之人,宁慈,这一次说不定你当真是遇到对手了。”   据江言介绍,这个来自恒罗的厨娘叫做暮落,据说是恒罗以为大厨的弟子,如今也算是初出茅庐,恒罗这次前来进宫朝拜,也是听闻了大周三年一次的甄选消息,只怕是故意将这个女厨带来,打仗他们输了,武斗算是不如了,只怕这厨艺之争,是他们想要在文斗上找回一些面子。   “他们白日里都会在宫中走动,朕已经派了人招待,你们一路走出去,兴许还会碰到。”江言除了招待来使和甄选的事情,每日也会有很多国家大事,的确是忙的抽不开身,末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无奈。   “你说这恒罗人狡诈,却也不是什么偷偷摸摸。他打着切磋的名号,三局两胜,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一早就针对你,却在第一局败了我宫中的御厨,为自己捞了一成获胜的机会,剩下的两局她指定和你比,你若是再输一次,我们大周可就丢了颜面了。”   宁慈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怕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文斗上输了,大不了再让我夫君去打他们一回!”宁慈冲身边的江承烨眨眨眼,江承烨笑着摇摇头,不搭理他。   江言已经受不了他们两个这样旁若无人的秀恩爱,郑重道:“你们走吧,宫宴那一日群臣百官,家属女眷都会到场,到时候你可莫要让朕失望了。”   从御书房出来没多久,就这的是冤家路窄,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一群身着窄袖短裙的在江言安排的礼官的带领下,正在御花园中游玩,为首的男人趾高气昂,言行举止上倒没有什么逾越之处,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一行有许多人,除了为首的那个给人画风不爽的男人,后面还随着一个年轻女子以及一个颇为年老的婆子,在后面就是一些普通的侍从,宁慈和江承烨都认出了里面那几个当日在汴京百味楼前的恒罗人。   礼官似乎正在为他们讲解这御花园中的一草一木,期间又讲到了所有的工匠对设计时候的心思和用意,总而言之就是让所有听过的人都知道这大周皇宫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厚重感。   一行人走过来,自然就和江承烨他们打了照面。   宁慈的目光与那个年轻女子的目光不期然的撞上。   有那么一瞬间,宁慈有些错愕。   可是那人的目光很快就移开。   礼官姿态恭敬的分别为两边做了引荐。后面几个人认得江承烨也认得宁慈,听到礼官的介绍,大大咧咧的开口,话是对着那个年轻女人说的:“暮落,你可看好了,这位姑娘就是大周那位了不得的厨娘,后面的大周宫宴,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年轻的女人果然和宁慈猜测的一样,就是那个恒罗的女厨,她的头发在身后编成了辫子,头上罩着头巾,似乎是因为他们恒罗的习俗,她和那个婆子都遮着面,可是从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里,宁慈看得出来,她应当是个姿色平平的人,也给人一种神秘感。   男人的吆喝声后,暮落只是浅浅一笑,对着江承烨和宁慈点了点头。宁慈和江承烨跟他们自然是没什么话说,既然有礼官带着,他们便让开了一条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算是一个待客的态度。   当日在百味楼前这对夫妇还耀武扬威的,今日却这么顺从,那个恒罗男人哼了一声,似乎是被为首的男人瞪了一眼,他的气焰倒是消下去一些,两方一时间都没了什么话,就这样错开,继续各自前行。   可是走了一段路,宁慈忽然停下步子,江承烨看着宁慈,宁慈则是回过头看那一群已经走过的恒罗人。   “走吧。”江承烨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颜一也该回来了。”   和恒罗人的照面只打了一次,转眼间便到了宫宴这一日。   大周和恒罗打了三年,在江承烨的穷追猛打下终于彻底投降,所以这一日的宴会,算是来之不易。江言设下的宫宴要开一整天,到了晚上还会有焰火,群臣百官,家属女眷都会到场,一起登楼观焰火。   而这一日,更是恒罗的暮落要挑战宁慈三局中剩下的两局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江承烨便为妻子和儿子准备了衣裳和早饭。如今的江承烨,已经能不靠儿子和媳妇的指点熬出一手好粥,但是种类有限,熬的最好的莫过于鱼片粥。小鱼儿很是雀跃的任由父母为他穿上小衣裳,漱口之后再去吃香喷喷的鱼片粥。   忙完了儿子,江承烨亲自拉着宁慈要为她穿衣裳。宁慈推拒不开,只能苦笑不得的任由他摆布。   今日是个大日子,只要顺利度过近日,他就可以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自此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只是穿衣服的时候碰到他的右手,江承烨还是多问了一句:“如今真的不会再痛了吗?”   宁慈自己把手臂钻进了袖子里,摇摇头:“你就放心吧,真的已经没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不怎么再抽痛,整个人好像也好多了。江承烨让她去梳洗,也为她准备好了鱼片粥。   今日的宫宴规模宏大,宁王和王妃自然都会前往。   自从上一次王妃来劝过宁慈之后,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种十分奇妙的关系。即便景王妃依旧如同从前那般看不上她,更说不上有什么好话,但是事关大周荣辱,很多地方她竟然不再那么与她针锋相对。   王府的马车有好几辆,但是都要从侧门驾出来,江承烨和宁慈出门的时候,宁王也整装待发,而另一头,是带着江承恒的景王妃。   明明是一家人,却分了三波走出来。   封千味真不愧是个有本事的老头子,一个多月的扎针和药疗,江承恒现在虽然说不上和以前一样能舞刀弄枪,但是在赵云华的搀扶下,竟然也能走的平平稳稳。   “看来大哥的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江承恒比江承烨大上一些,宁慈叫一声大哥,已经是极其和气。   江承恒虽然和江承烨貌合神离,但是真正相处起来却一直十分的和气,听到宁慈这么说,江承恒浅浅一笑:“弟妹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吧?上一次弟妹与江南代表的食局,我没能前往,今日这样恢宏的场面,我是不好再错过了。”   江承烨看着江承恒的腿,不言不语。   一旁的景王妃冷冷的打断了这毫无必要的寒暄:“马车来了,都走吧。”   那一边,王府的马车果然已经驾了过来。   “你们先走。”景王妃瞟了一眼宁慈和江承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辆马车是最稳最快的。   宁慈也不和她客气,和江承烨上了马车。   这之后,宁王和王妃等人分别乘坐了两辆马车进宫。   江承烨他们的马车是颜一驾的,宁慈忍不住为颜一叹息:“这段日子可真是苦了他了,东奔西走的。”然后在江承烨这个小醋坛子发作之前又转换了话题:“你说,云霄川真的会选在今天动手?会不会太快了?”   江承烨目光深沉的看着前方,淡淡道:“如果快,他就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所有人聚到了一起。你想想,如果他不动手,他为什么要这么早的让这些身份危险的人曝光于人前?”   宁慈想了想,点点头:“这么说,你都安排好了?”   江承烨笑了笑:“何须我安排?有的是人想要弄死他,我们只需要通风报信一声,作壁上观就好了。”   宁慈忽然觉得有些刺激:“他动手也好,只要他动了手,我们也能早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完!”   江承烨深深的看了宁慈一眼:“等到这些事情结束,我们就成亲。”   一旁的小鱼儿听到“成亲”两个字,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看的小夫妻两个心里都化成了一片水,将他抱到了中间逗乐。   因着宫宴的排场极大,所以马车都是到了外围便要停下,所有人都是跟着宫女太监们去到等候的宫殿里面,各自叙旧,等到了时辰开宴之时,才一同前往大殿,按照品阶地位依次落座。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是在长生殿中等候,而在去到长生殿的途中,须得经过一大片花园。   宁慈他们一早就约好了江旭阳他们,刘敏鸢仿佛能嗅到他们的味道一般,这一边才刚刚聚齐,她便花蝴蝶一般的翩翩而至:“呀,你们都到了!”然后她眼珠子转转,目光落在了江旭阳身后的两个侍女身上,整个人一乐:“你们怎么也来了!”   吉祥和章岚都窘迫的不行,元宝和丫丫几个被江旭阳一起带了进来,她们自然就只能做侍女的打扮。吉祥显然对这身打扮感到不自在:“宁慈,你叫我们来做啥,我们又不懂,要是给你们添什么麻烦该咋办啊!”   江旭阳心太宽:“这有什么,今儿个这里热闹,我可是答应了他们不能让你们少一根汗毛,我这一不在家,你们要是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再说了,今日宫中这么多人,守卫也会比平常眼里许多倍,你们只管放心,上回宁慈和那个李三比赛你们不是没见着么,这次跟着本王爷,保管让你们呆一个最好的角落!”   刘敏鸢难得的没有和他顶嘴,笑嘻嘻的帮忙照顾元宝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弟妹一起带进宫。   就在门口耽误的这会儿功夫,宁王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   江承恒和景王妃走在一起,进到宫门里面,景王妃看到还在这里毫无紧迫感的宁慈,终是皱了皱眉头:“你怎的还在这里?”   宁慈颔首一笑:“我们这就进去。”   说着,一行人就跟着景王妃他们后面往里头走。   刘敏鸢跟在后头吐了吐舌头,戳了戳宁慈,压低了声音:“你整日就这么和她对着?”   宁慈笑了笑:“这已经很不错了。”   刘敏鸢舒了一口气:“还好我没有这样的婆婆。”   一旁的江旭阳斜睨她一眼,哼哼着不说话。   穿过花园的时候,周围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也就热闹了起来,皇亲国戚都在长生殿,而外戚外客和寒门小官则是去拂煦殿候着,如果说两者有什么相同,那大概是会经过同一片花园。   江承烨他们走在王妃的后面,而前方不远处,恒罗的一众使者也走出现在视野中,唯有不同的是,两拨人的去向并不同。   恒罗使者依旧如同上次见到的一样,为首的男人大致就是能将恒罗大部分统一起来的国主,那与生俱来的孤高也就奇怪了,他身边的暮落今日穿了一身鲜绿色的裙衫,裤脚收起,裤腿呈灯笼装的宽大松活,上身的小衣在严密的包裹下还是露出了一截盈盈一握的腰身,要身上挂着金饰腰环,整个人竟是说不出的闪耀动人,同色的头巾长长垂下,撩起了一边将大半张脸遮住,只是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依旧没什么情绪。   就在这时候,斜里忽然冲出一群小家伙们,那小家伙们身后跟着行色匆忙的宫女和一众带刀侍卫。   “三皇子!您慢点!慢点!”   “二公主!我的小祖宗,您跑慢点!”   大致是今日太过特别,连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来凑热闹。可就在小宫女们要追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忽然坏坏一笑,把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长串鞭炮用火折子点燃了,就这么甩了出去!   噼里啪啦的炸声轰然响起,惊扰了前方一片人。   同一时间,恒罗那一队列后面的侍从纷纷面露凶相的上前护主,跟在皇子公主后面的侍卫门本能的担心主子们被这群人吓到,抽出了佩刀!   整个花园的氛围忽然被推向了一个制高点。而一直站在景王妃身边的江承恒忽然身子一僵,景王妃赶紧扶住了他:“怎么了?”   江承恒脸色有些煞白,他摇摇头:“没有,可能是站得有些久了,有些抽痛。”   景王妃面露忧色:“那赶紧进去吧。”   江承恒点点头,可是目光还是不由得望向那一头的纷乱。   就在恒罗的守卫和皇子们的带刀侍卫快要冲撞上的时候,江旭阳沉着脸站了出去,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能唬人的。   “一场误会!”江旭阳安抚了两边,对着那几个顽劣的皇子公主河池了几句。皇子公主对着这个不靠谱的皇叔做了个鬼脸,笑呵呵的跑掉了。   江承烨和宁慈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平和下来的场面和那一群恒罗人,对视了一眼。   “刚才……”   江承烨点点头:“我们进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似乎没什么人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这一边宁慈和江承烨进到长生殿后,立马就有不少官员女眷上前来,为今日与恒罗人的彼时打探情况。   江承烨在这方面一直都是简单的冷暴着,宁慈和小鱼儿都不是喜欢这一套的,最后,在江承烨的脸色之下,大家都知情识趣的不敢上前再搭讪。   宁慈到一旁安静的地方休息,章岚和吉祥跟着过来了。   两个人自从到了汴京就见到了好多新奇好玩的事情,如今第一次进皇宫,难免对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的晃了眼。   宁慈看了一眼周遭的人,对章岚和吉祥说:“大姐,阿岚。其实今日,是我拜托六王爷把你们两个一起接进来,我有件事情,想让你们帮帮忙。”   吉祥和章岚脸色一正。章岚有些不解:“我和吉祥什么都不会,能帮你什么忙?”   宁慈笑了笑:“可以的,这件事情,只有你们能帮得上忙!”   江承烨和江旭阳站在一段距离之外,江承烨看着正和吉祥他们咬耳朵的宁慈,对江旭阳道:“今日宫中的守卫是谁负责?”   江旭阳摇摇头:“你知道我从不负责这些,不过应当是都用上了,你看到景家那几个人没有,想必也有他们的人。要知道,今日的宫宴不只是群臣女眷什么的,甄选的事情都还没玩,宫里可还储着一堆人呐!”   江承烨目光再一转,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与其他女眷说话的景王妃,再一扫,竟不见了江承恒。   “你在看什么?”江旭阳在他面前挥挥手。   江承烨收回目光:“没什么。”   光禄寺不愧是办惯了宫宴的,今日的宫宴实在是华丽恢弘,无论是花卉布景还是桌椅坐垫,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到了开宴之时,守在殿门口的太监吆喝一声,原本空空荡荡的正殿渐渐的就被人填满了。   江言今日的龙袍格外的明亮灿烂,坐在那龙柱撑起的九层高台上时,真正的让人看到了真龙天子的贵气。太后和皇后分别在两侧落座,依次下来的,便是嫔妃。整个正殿因为这次宫宴的原因,已经坐满了人,实在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却有参加资格的人,则是一路被安排到了殿外的坐席。   宁王府一家作为皇亲国戚,自然是考前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与对面作为外国来使的恒罗使者对了起来。   江言身边的太监代为说了几句话,无非又是国泰民安皇恩昭昭的话语,又或者是今次一聚实属难得的话,再或者就是宣布开宴的话。   而这厢话音刚落,那一边的恒罗使者已经按耐不住。暮落今日是卯足了劲的要来较量,她起身时,身上的首饰丁零当啷的响着,目光望向宁慈这一边,分明是平平的长相,声音却悠扬婉转的十分好听:“大周皇上,您可还记得与我们那三局两胜的比试吗?”   江言八风不动的坐在龙椅上,颔首一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今日乃是宫宴,即使要比试,为何不让大家用完膳再慢慢助兴?”   江言用了“助兴”二字,显然是将这次的比试渺小化,可是幕落不是他的臣子,买不了他的账:“如今尚未开宴,归国为求东道主之仪,曾承诺过比试可以由我们来定,可如今又为何要推三阻四?莫非是想要就此揭过?”   “看来这位幕落姑娘心心念念想要一较高下。”安静无声的大殿,暮落的话音刚落,宁慈的声音接踵响起。   如果说暮落的这一身鲜艳打扮让她看起来至少是灵动的,那么宁慈一身华服缓缓起身,带起来的,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贵气和当仁不让的霸气。   暮落遮着面,轻笑一声:“大周皇上,您也看到了,你们大周的这位厨娘似乎也迫不及待了。您真的还要再继续推脱吗?”   这件事情一直卡着,江言也不舒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不再坚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全当作是开宴之前的节目吧。幕落姑娘,你三番五次的要和我大周的这位世子妃比试,今日朕便满足你。”   暮落笑了起来,她落落大方的走出了自己的位置,当着整个大周的文武百官道:“三局两胜,我们已经在食局上胜了,你们大周的菜色,我已经没兴趣去比了,这位世子妃,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比一比别的!?”   宁慈理了理衣袖:“你想比什么?”   暮落转了个圈,面向了江言:“我这个人喜欢从一而终,皇上也说了是要助兴,既然第一句已经比了食物,第二句,暮落想要请大家喝酒。”   酒?!   这可真是可笑了,分明是厨娘,为何要比酒?   江言皱了皱眉:“幕落姑娘,你们都是厨艺高超之人,难道不应当在厨艺上切磋?若是要比酒,应当是朕的司酝司来与姑娘切磋了。”   暮落笑的灿烂:“皇上,您这就错了,真正的好厨子,不是一顿饭一道菜就能证明好坏。想必宁姑娘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是将人喂饱了就是厨子,这样,人和猪有什么不同?什么样的食物要配什么样的酒,要饮什么样的茶,什么样的食物哪里好,哪里糟,都不只是闷在那厨房里头就能懂得的,真正囊括了所有,懂得所有的厨子,才是真正的第一。”   宁慈已经不想和她罗嗦了:“幕落姑娘不必多说,开始吧。”   暮落看了宁慈一眼,转而对恒罗那一桌点点头。   恒罗的国主拍拍手,下一刻,就有与暮落穿着同样款式的粉色衣裙的姑娘门鱼贯而入,且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壶酒。   暮落手中也端上了一壶酒来,她手中捏着一只酒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上一局暮落做了佛手金卷,这一次,幕落请大家喝一杯酒,这杯酒叫做‘佛手酒’,佛手味苦含辛,气味芳香,有醒脾开胃、疏隔化滞、顺气宽胸、疏肝解郁,以佛手泡成的酒,更是活血理气,舒脾和肝。”   话音刚落,一阵恢宏华丽的舞曲在大殿上奏起,暮落万粉丛中一抹绿,格外的眨眼鲜丽。这一舞曲排的十分之精妙,动作姿势大胆而妩媚,粉色的少女们在舞动中分散开来,妖娆的身姿折成各种姿势,为座上的人斟酒。一瞬间将所有的人都看愣了,那些女眷在一旁的纷纷都厉起了目光,奈何大庭广众的,都不好发作。   连江旭阳都看直了眼睛,刘敏鸢和他隔着几个座位,就差上前来一酒壶敲了他的脑袋。可是很快的,江旭阳就皱起了眉头,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舞蹈……好像在哪里看过啊……”   整个大殿中,脸色难看的,大概只有江承烨了。他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一舞曲不是别的,而是他曾经和宁慈去镇上看过的怀欢舞!   可是他们怎么会怀欢舞?而且跳的很完整,甚至稍有改动。   江承烨记得,怀欢舞是宁慈想要放到不夜镇中的新东西,可是现在在大殿之上,怀欢舞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东西!   暮落如蛇一般的灵活扭动,她莲步轻移,从江旭阳面前辗转到了江承烨面前,她看了一眼江承烨,动作做到了要为他倒酒。   江承烨抬手挡住了自己的酒杯:“不必,多谢。”   暮落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跳去了别处。   如果说前一刻宁慈还为这个舞蹈震惊的有些呆愣,等到幕落离开,她只剩下冷笑。   “好好的一曲迎战怀欢舞,被她们跳的这般不伦不类!”宁慈言简意赅,目光仍旧看着已经旋回了正中央的暮落。   怀欢舞是古时的一位奇女子为了城中抵御强敌的战士们做出的舞曲,不应当是这般妖娆妩媚,更多的应当是刚硬霸气,凌厉如风的气势。   一曲作罢,粉粉的身影纷纷回到了钟扬,拥蹙着暮落完成了这一套舞曲。   大殿中的人多数都是男人尝了那佛手酒。宁慈扫了一眼,即便是刘敏鸢那般爽朗的姑娘家,此刻也因为江旭阳那无法从姑娘身上移开的眼珠子而碰都不曾碰酒杯。   可那佛手酒虽味含辛苦,但气味芳香,是个好东西。   在一片雄性的叫好声中,暮落盛光大放,挑衅的看着宁慈。   这一下,大家都等着宁慈接招了。   宁慈低着头笑了笑:“看来这佛手酒的确是让各位赞不绝口,不知大家介不介意给宁慈两盏茶的时间?”   这舞跳的妖娆妩媚,举手投足斟酌饮用间都是美态,众人望向那庄重雍容的世子妃,一时间都不知道她该如何胜过这舞姿和酒香。   宁慈得了江言的允许,转身离了席。离开的时候,她带走了吉祥和章岚。   江承烨自然是带着儿子一起跟了过去。   宁慈出去的方向,是回王府。   “大姐,阿岚,我方才让你们办的事情,你们都办好了吗?”宁慈快速的问着,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吉祥和章岚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们对视好几眼,然后犹犹豫豫的开口:“差、差不多了……”   大殿之上,从最初的耐心等候到了微微喧闹,江言无意冷场,宣布开席,于是乎御膳一份接着一份上了过来。   席间不少女眷对着自己的夫君为刚才的事情算账,刘敏鸢光是白眼就对着江旭阳翻了好多个。差不多都等到御膳都用了大半,众臣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暮落一直没吃什么,她眼中有胜利者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大殿上忽然响起击掌声,还未等大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是一群女子鱼贯而入。敏感的女眷们以为宁慈也要故技重施做些狐媚子的举动,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本都是穿戴妥帖的宫女!   这些宫女的手上都拿这个茶杯,大殿钟扬有很大一块空地,宫女们端着茶杯进来,动作迅速的将茶杯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太极八卦的形状。   就在大家还不懂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纯白色的练功服的宁慈已经牵着一只小小的豆丁进来了。   两人的宁慈已经退去了那一身华贵,简简单单的白色丝绸练功服,仿佛一动一晃间都能带着那绸缎抖动,她一袭黑发束在身后,黑白映衬间仿佛最为清灵的仙子。而她身边的小鱼儿穿了一身黑色冰绸练功服,小小的发髻顶在头上,虽然板着小脸,但让人看着就心底融化——真是太漂亮的孩子了。   江承烨也已经回来了,目光仿佛黏在了那对母女身上一般,连他都猜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是要做什么。   身后也归位的吉祥和章岚恍然过来:“原来是这个……”   江承烨挑眉望向她们,方才宁慈神神秘秘的回去取东西,连吉祥她们的都没多说一句,这练功服也像是她从前就有的,却不知道她曾经这副打扮是做过什么。   宁慈牵着儿子施施然走到殿前:“让大家久候,是宁慈之过。方才幕落姑娘请大家喝了一杯佛手酒,可宁慈却觉得,再好的酒,终究是酒而非药,就好比再珍贵的药,有时候也是一种毒一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意思是大海能容纳无数江河水一样的胸襟宽广,以容纳和融合来形成超常大气,大周向来是礼仪之邦,更是遵循有容乃大的原则,只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什么是不可容纳的,是以才有了商旅间穿梭不同国家,互通有无,共同繁荣的今天。幕落姑娘请大家喝酒,宁慈却觉得酒这个东西太过烈性,称不上有‘兼容’之性,更不符我大周宽容之心。其实在大周,比起喝酒之人,喝茶之人其实更多。既然幕落姑娘请大家喝了美人酒,如今大家酒足饭饱,宁慈便献丑,请大家尝一杯功夫茶。”   功夫茶?   此语一出,席间开始窃窃私语,这功夫茶是什么茶?   宁慈给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呈上了两只金壶。   这金壶可不一般,样子倒是和普通的茶壶无二,但奇就奇在,这金壶的壶嘴,竟比壶身要长得多。长长一根嘴杵了出来,十分的特别。   宁慈低着头看了看小鱼儿,小鱼儿仰起头冲她嘿嘿一笑。   母子二人转过身,宁慈拿起了那只装了茶水的金壶,小鱼儿则拿过了么有装茶水,只是供他玩乐的小长嘴壶。   这下连刘敏鸢都看明白过来了。她曾见过宁慈和小鱼儿一起练功夫茶,当真有趣极了!   这边已经就位,大殿之上涌进一些奏乐的乐师,还有一只鼓。   一声鼓响,咚的一声,仿佛能敲到人的心头,令心弦为之一振!   气势恢宏的乐曲响起,仿佛能在一瞬间将人带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上。四处都是金鸣厮杀,四处都是狼烟战火!又是一声擂鼓响,画面仿佛转换,陡然间成为了绝世高手的决斗场景,而大殿钟扬的女人,步履轻盈,沉重的金壶在她灵巧的一勾一带间,竟仿佛金色的兔子一般在她周身跳跃!   茶杯摆成的太极八卦图案仿佛已经印刻进了她的心中,一倾一到间,黑发如瀑,茶水细流,隔着远远的距离,犹如一抹染了色的天泉一般不偏不倚的倒进了茶杯中!   江言眼中的惊艳之色大盛,不远处的女人,柔若无骨,可一举一动间仿佛一套拳法般,让人觉得蕴含了无限的力量,而她身边的小鱼儿纯属娱乐一般,绕着宁慈身边翻滚逗乐,仿佛一只黑色的小老虎,抱着他的金壶咕噜咕噜。   如果说方才的女眷还因为自己家的男子看着那妖娆狐媚子而吃味,那么此时此刻,她们自己都已经陷入了那惊鸿舞姿之中。   不、不对,不应当称作是舞,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就像是一套带着舞姿的武学招式,丝毫没有狐媚之姿,更多的,是让人移不开眼球的动作。   那细长的壶嘴仿佛成了精一般,好像每一次倾倒都是随意随性,却精准无比!   最后一杯茶,宁慈在地面光洁的大殿弯腿跪下,因为冲力,她整个人都向前滑了几分,一个后仰,挂在手臂上的金壶,精准的对象了身后的那一杯茶!   最后一杯,斟满。   最后一声擂鼓,乐停。   整个大点有了一瞬的寂静。   笛声,擂鼓,舞姿,茶水,天衣无缝的配合在了一起,让人不自觉的就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幅幅壮丽而精彩的景象!   “好!”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殿上的安静。   也是这一声,将所有沉迷幻境中的人拉扯到了现实。   哪有什么战争,哪有什么决斗?不远处的,除了那灵动的女子和他不能更惹人疼爱的儿子,以及已经一杯不漏的斟满的茶水,还有什么?   刘敏鸢带头鼓起掌来,这一次,不只是男人,连女人都将一双手拍的啪啪作响!   这时候,又有宫女进来,将地上的茶杯一一拾起,丛江言开始,依次向下献茶。   “饮酒后不宜饮茶,不过这茶香大家倒是可以闻一闻。这茶是普洱茶,我的老家曾有过这样一句话‘早茶一盅,一天威风。午茶一盅,劳动轻松。晚茶一盅,提神去痛。一天三盅,雷打不动。’,且此茶老少皆宜,四季能饮,好处多多。是以,与其喝酒,不若喝茶。”宁慈望向暮落,眼中淡定的神色,是胜负已分的笃定。   “好!”江言大喝一声,他并未和很多酒,此刻茶香沁人心脾,他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只觉得一阵阵暖流涌向体内。   刘敏鸢仿佛嫌不够似的,跳了出来:“各位可别瞧着轻松,谁有不服,尽管来试,若是你能第一次用着茶壶斟茶,动作潇洒还滴水不漏,我刘敏鸢叫他一声爹爹!”   “好大的口气!”恒罗的一个使者不服,上前伸出手来想要拿金壶。宁慈礼貌的让开,就见那使者力气打得很,拿起了金壶,对着自己的茶杯去倒,可是因为壶嘴太长,他需要隔得很开,又因为他力气太大,一个倾倒,茶水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直接越过了杯口,飞向了桌子后面的暮落。   “啊!”被滚烫的茶水浇到,暮落慌忙起身,可是就在她撩起袖子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腕上竟然有烧伤,狰狞的疤痕被近一些的人瞧见,隐隐传出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刘敏鸢得意极了,她端着自己的茶杯,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发言:“酒能令人醉,可茶却令人无限回味,我宁愿做一个像一杯茶的女子,也不愿做那只凭一杯酒一个烈性一次冲动的狐媚女子!我以茶代酒,敬世子妃,多谢世子妃,让我们这些女子,见识到了不一样的茶芳!”   刘敏鸢的一席话,仿佛一把火,点燃了不少在座的女子。她们纷纷端起茶,或长或短的说上几句话,最后,连太后都喝下了喝杯茶。   茶酒之拼,胜负揭晓。   大周,扳回了一局。   宁慈笑着望向暮落:“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两方平手,暮落已经将自己的手腕遮好,胸口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几个大的起伏,最后她望向宁慈,冷冷一笑:“东桥镇的何如意,大周的世子妃,真是不容小觑。”   暮落俨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得意,可她眼中那奇怪的笑意却让宁慈觉得慎得慌。   “最后一局,我要和你比用刀。”   用刀……   宁慈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而她身后的江承烨亦是皱起了眉头。   暮落像江言提出了请求,希望他能命人送来和人同样大小的冰块。   她要比的,是刻刀,冰雕。   “宫中膳食讲究,仅仅只会做好食物远远不够,雕刻功夫不过是基本的东西,世子妃不会不敢迎战吧?”暮落笑着看宁慈,宁慈却没有答话。   一旁的刘敏鸢也不晓得是不是被这个讨厌的女人激住了,她再一次站了出来:“你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宁慈的手有上,你又是跳舞又是雕刻,摆明了是冲着她的弱点来!”   可暮落哪里会受到这些不疼不烫的话的影响?她直勾勾的看着宁慈:“方才世子妃不是还做出了一副女儿当自强的模样么?现在就不敢迎战了?无妨,只要你认输,我不会为难你。”   已经有宫人运来了一大块寒冰,整个大殿似乎都因为这块寒冰而变得清亮了几分。   暮落回过神,从自己身边的布袋中拿出了一只卷布,一排滚开,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具,还有冰凿。   的确是,有备而来。   “好,我应了。”宁慈淡定的应下,却立马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了回去。   江承烨担忧的看着她:“你的手才刚好,不是说过,不可使用过度吗!”   宁慈摇摇头:“无妨,我不会伤到自己,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这么大一块冰,凿下来她的手也该再废一次了!   幕落已经拿出了冰凿,她闭着眼在比她的人还高的冰块前占了片刻,旋即睁开眼,开始凿出一个形来。   与此同时,殿上被推出几个可以移动的路子,里面熬着的东西飘出了香香甜甜的味道,宁慈一挑眉:“果酱?”   暮落再一次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的动作十分快,力道精准,很快就让人看出了一个千手观音的雏形。   “看来她真的与你斗上了。”江承烨小声的说着,可是当他望向身边的宁慈时,却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担心。   其实从刚才的功夫茶开始,他就足够惊艳了。他从没有想过她竟然也会这些。   宁慈只是看了一会儿,砖头对江承烨道:“颜一在吗?”   江承烨点了点头。   宁慈倏而一笑:“让他帮我弄几样东西,顺便叫上尚食局的沈大人一起准备,他们的手艺我信得过。”   江承烨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好奇心和期待,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来的浓重。   暮落雕刻的,是千手观音,也别的是,每一只手她都将手掌雕的宽大,虽然不至于真的雕出一千只手,可是能有这样的雕工,已经是十足的本事。   看着这样精致得趣的雕刻,时间都不知不觉过的特别快,普通的冰雕都需要耗上很久,还要防止冰块化掉,所以暮落能在这么快雕出了千手观音的样子,那定然是练过无数次。   她的动作利落熟练,等到观音落成的那一刻,她将熬好的果酱一勺一勺的掂进了观音的手掌中,有趣的是,果酱进了观音的手掌中,很快就凝固成了果酱糕,因为冰的缘故,直接成了一道果酱冰糕!   暮落放下最后的刻刀时,手都在微微发抖,可是当她听到周围人的惊叹声时,调笑着望向宁慈:“世子妃,如何?”   有人去了观音手上的冰糕放进盘子里,冰糕的形状是手掌形,仍旧是从江言开始一一呈上,如今是春夏交替,天气还算不上十分炎热,但若是到了炎炎夏日,这必然是一道解暑佳肴!   “世子妃……你……”暮落的话还未说完,已经有人进来了。   为首的是尚食局的沈元辉沈大人,沈元辉对着江言微微一拜,解释道:“皇上,世子妃令我等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不知是否可以呈上。”   江言从刚才的功夫茶开始已经对宁慈格外刮目相看。他现在和江承烨一样,与其说担心什么比赛不比赛,他心中的期待要更多一些!   “开始吧!”江言允首,沈元辉立刻开始张罗。   千手观音的冰雕被移开至一边。一群人用了上来,竟然是以八抬大轿般的姿态抬进了一大块同样是人形大小,但是是横卧着的豆腐!   如此一来,大家明了了——世子妃,是要雕刻豆腐!?   而就在那一大块豆腐被放好后,外面转而又拿进来一个大大的木槽,将那一大块豆腐连着下面的底板放进了木槽中,紧接着注入清水,将将好漫过了豆腐。   紧接着,同样是一口大锅被推了进来,大家也懂了,看似是比雕刻,其实还是要做出一道菜来。不过这口大锅中不是果酱,而是十分鲜美的清汤。   颜一已经取来了江承烨亲自为宁慈打得那一套刀具。   宁慈拿过一把顺手的,和幕落一样,先是闭了闭眼,旋即睁开眼,脱了鞋袜,就那样进入了清水木槽中。   水、水中雕豆腐!?   周围一圈一圈的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就见宁慈一身轻飘的纱衣静静的沉入水中,她盘膝而坐,一双素手在水中格外的白净靓丽,雕刻时候,豆腐上的碎屑因为泡在水中的缘故,轻易地就飘开,缓缓下坠落在木槽底部。宁次就这样,不急不缓的雕刻,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宁慈的睡佛也成了型。   睡佛,真的是睡佛!   栩栩如生,雕工精湛,最重要的是,豆腐柔软无比,极易掉坏,所以比冰雕要更为慎重,可宁慈就这样一下不停的将睡佛雕了出来。   最后一刀,睡佛成型。宁慈对着一旁的人点点头,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般,叫人看呆了眼。   江承烨几乎是第一时间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亲自为她擦拭干净,穿上鞋袜。   “你的衣裳都是湿的,快去换了。”江承烨给她披上了外衣,却担心她着凉。   “慢着,还有一步。”宁慈推开他,又走了回去。   已经有人进入水槽,将睡佛连同底板一起抬了起来,因为使力,木板上的豆腐睡佛微微的颤动着,四个人立马小心翼翼的把睡佛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木台上,借着,又有人拿进来许多小的木槽,就这样围绕着睡佛摆好。   宁慈走到睡佛边,忽然拿出一把刀,将睡佛的平放的那一只胳膊切了下来!   已近雕刻好的睡佛忽然就没了一只手臂,紧接着,宁慈走到砧板边,用大勺舀出一勺勺的清汤,浇在了那只手臂上,等到她觉得洗的差不多了,又挑出了一把菜刀,切起了那块豆腐。   可是……她不是普通的切……   笃笃笃笃的声音接连不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她、她竟然把豆腐切成了丝!   从前多是见到土豆丝肉丝,还是头一回见到豆腐丝!   这样的刀工,当真已经算得上顶级!   等到宁慈把一整只佛手切成了丝,便按分数用刀托起放进了佛身周围的木槽中。摆好之后,转身用大勺舀了清汤,一勺一勺的注入木槽中。   那一瞬间,如丝的豆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那清澈鲜香的清汤中漂浮游动,每一根豆腐丝粗细一致,仿佛白了青丝的少女柔发。   “幕落姑娘,冰雕虽没,却有融化之时,且冰刃刺骨伤手,犹如一国之外的敌军。我大周的君主,心怀天下,对天下苍生,都是一颗慈悲之心。天下苍生都视若己出,好比这睡佛断掉的一只手。豆腐成丝,好比我大周千千万万的子民,我大周帝王,亦如这俯瞰世间的慈悲之佛。欲让子民安居乐业,不受敌军滋扰生事,我们的君主即可以有佛的慈悲,也可以有断臂护苍生的残忍和狠厉。”宁慈含笑看着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的暮落,让宫婢为每人呈上一碗。   清汤中的豆腐丝,鲜香入口,轻抿即化。   太后喝下了一碗,不急不缓道:“如今尚未到那炎炎夏日,这冰糕终究有些寒胃,这道鲜汤,哀家甚是喜欢。”   太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群臣忽然不约而同的起身,跪拜行礼。   “吾皇恩泽绵延天下,英明丰功震慑海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前岁千千岁。”   恒罗的使者一个个都沉了脸,在江言的目光望过来的那一刻,终是起身,行了跪拜礼。   江言满意极了,他望向暮落:“你们,可满意?”   大殿之上,一时之间竟无人能有半句反驳。   前有尚食局打败江南黑马,如今有金銮殿群臣百官前为国争光,宁慈一时之间,当真是风华无双。   “啊啊啊啊!”刘敏鸢笑着冲向刚刚换好了衣裳出来的宁慈:“你都没瞧见,方才你气的那女人完全没有回口之力,有多少女眷钦佩你!还有啊,那千手观音在我们出来的时候都化得不成样子了!皇上还说要将你的睡佛存入冰库呢!”   宁慈湿着衣裳讲了那么一大通话,江承烨担心她受凉,这会儿马上就要开始放烟火,他其实不大想让她再搀和这些事情。   “大家都已经到御花园了,听说今日风向不好,改在御花园看烟花,我们快去吧!”刘敏鸢急不可待的拉着她就要走。   “慢着,那个暮落,现在在哪里?”宁慈拉住了刘敏鸢,忍不住去打听。   刘敏鸢歪歪脑袋:“管她呢,她现在是败军之将过街老鼠,还想给他们恒罗人讨回什么公道,简直是消化,我看这烟火她也不必看了!看了都闹心!”   刘敏鸢话音刚落,只闻得“砰”的一声,天空中忽然展出了一个大大的彩色火花,刘敏鸢兴奋得不行:“啊!开始了!”   “我们也过去吧。”宁慈转头对江承烨道。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江承烨还是不放心。   “不会,你就放心好了!”宁慈笑了笑。   江承烨终究还是同意了,两人去到御花园的时候,整片天空都是五彩斑斓。   宁慈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她与江承烨两个人,一个带领千军万马,以雷霆战略拿下了恒罗,一个蕙质兰心本事过人,让恒罗无碴可找。文斗武斗,他们两夫妻都拔得了头筹。   一旁有不少人见到他们,都纷纷送上祝词,江言可是答应过了,等这件事情完了,就会给他们赐婚。   宁慈看着这片天空,忽然有些恍惚,连同她身边的江承烨也是如此。   上一次他们分开之前,也是江承烨带着她看了那漫天的烟火,那一晚,是他们彼此都销魂蚀骨的一晚,可是也是那之后,他们便分开了。   这一分,就是三年。   宁慈觉得,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一晃眼,她等到了他,还生下了小鱼儿,回首往事,真的有些沧海桑田的味道。   然而,就在宁慈的一个慌神间,吉祥匆匆忙忙的冲撞了过来,神色惊慌:“宁、宁慈……你看到小鱼儿了吗!?”   小鱼儿?宁慈和江承烨猛地一震,对啊,小鱼儿呢!?   刚才宁慈湿了衣裳,所以江承烨带着她去换衣裳,那个时候……他、他分明是将小鱼儿交给了吉祥她们代为看管!   吉祥已经快要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小鱼儿一贯是聪明的,这宫里还有那么多人认得他,方才元宝和丫丫他们也不知道咋了,哭着说肚子疼,王爷和刘姑娘也不在,我们才抱着孩子去茅房一会功夫,出来小鱼儿就不见了!这孩子一直很聪明,我以为他……”   吉祥的话还没说完,宁慈已经疯了一般的冲出去找小鱼儿,这番动静惊动了江言,江承烨看着已经跑远了的宁慈,对着江言简单的说了几句,转身冲出去找宁慈。   江言的脸色一沉,立马派出人一起帮忙找小鱼儿。   原本好好的赏烟火之夜,就这样乱了。   宁慈从听到小鱼儿不见了那一刻起,心里就跟着一颤,人也跟着猛地醒悟过来。   方才江承烨带她换衣裳时她还好奇过,云霄川今日应当会动手,如果他们猜测的没有错,动手的时间就该是放烟火的时候,可是看到烟火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慌神,这一晃神,云霄产没有对江言动手,却是对小鱼儿下手!   她现在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一想到小鱼儿会被他们带走,宁慈就觉得眼前都是一片灰暗。   身后传来了江承烨的声音,宁慈正准备回应他,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阴森而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还想看到你儿子死的话,就叫一声挣扎一下试试。”   ------题外话------   似的……泥萌没有看错……请了五天假的小安子……可素今天只发大结局(上)   小安子的结局比较猛,超过五万了哦,超过五万字的章节不给发呢,只能分上下章了哦   这两天有点超负荷,感觉结尾还有点需要修改,明天早上九点,泥萌就能看到大结局(下)惹……   从七月二十四到一月二十四,2014年到2015年,这是小安子好多个第一次发生的期间。   第一次写书,上架,写了一百万这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分量……   第一次看到原来有介么可爱滴泥萌一路支持~   第一本就要酱紫结束惹,明天早上,最后的大结局!   ☆、大结局(下)   黑暗的屋子里,带着潮湿的腐臭气息。   宁慈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胸口闷闷的,仿佛快要窒息了一般。迷糊中,她好像一直在被带着走,可是明明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唯一的意识,就是在皇后里面,那个出现在身后的声音。   是!小鱼儿真的被他们带走了,她告诉她,如果她发出动静,小鱼儿会没命。可就在她犹豫的片刻间,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宁慈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聚拢,就在她努力想要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一直聚在鼻尖的潮湿腐臭气息忽然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干净的感觉,束缚在她身上的钳制也在一瞬间没有了,她真个人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强烈而清晰的疼痛终于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的确,是一间干净明亮的屋子,窗户敞开了一半,可以看到外面的郁郁葱葱,以及窗户上垂下的那一抹绿条。宁慈昏昏沉沉的想要坐起身,才发现她的身上已经被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   “哟,世子妃醒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窜入了耳朵里,宁慈即便不去看也能猜得到,她抬起眼,只能看到书房布置一般的地方,四平八稳的书桌之后那一双宦官才会穿的锦靴。   “我儿子如果有半点差池,要么杀了我,要么等着我一个个还给你们!”宁慈半阖着眼,索性不去看那人。   云霄川掏出帕子在鼻尖掩了掩,轻笑着走到了宁慈的面前:“咱家一直就跟儿子孙子们说,这人生在世啊,总是玄乎的很,须得事事小心,时时稳妥,说不准前一刻还在谷底,下一刻便上了巅峰,反之,那前一刻还在巅峰之人,下一刻便成了这个样子……”云霄川捏住了宁慈的下巴,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世子妃,你说是不是?”   宁慈狠狠地躲开他的手:“你抓了我,你以为江承烨会放过你?”   云霄川笑的更加得意:“宁慈,咱家敢把你抓过来,就不会怕江承烨追来。你以为,他现在还有空找你的下落吗?”   宁慈眼中闪过了不解,云霄川闲散的坐在椅子上,笑着摇摇头:“咱家可一直都给你提示了,那琉璃珠玑的味道像不像?”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让那个李三模仿她的菜!不对……   宁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云霄川……你……”   云霄川仰头笑了起来:“宁慈,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江承烨还会不会来找你?咱家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不对那奶娃娃下手,这个时候,你拿把你呵护的密不透风的夫君,应当已经找到你的儿子,带着他回去了……”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对……还有你。他现在,应当也已经找到你,你们一家三口现在正团聚着,你说,他会不会来找你?”   宁慈三年来头一次慌了神。她已经明白了,云霄川不是为了杀她,而是将她掉包了。所以现在……现在的江承烨,带了一个假人回去?   云霄川仿佛已经将她的心思完全看透。   一旁的小太监送上了一杯茶,云霄川不紧不慢的接过茶杯,捏着茶杯盖子拂了拂茶叶。   云霄川说的不错,此时此刻,皇宫中经过一轮混乱,已经有人在太清池畔找到了昏迷的宁慈和小鱼儿。   赶到这里的侍卫说,方才有黑衣人要劫走二人,两人已经昏迷,而匪徒见到越来越多的侍卫,终于还是把两人放下自行逃离。   江承烨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走火入魔一般的疯狂,直到听到消息,几乎是使尽了浑身的轻工最先到了这里,见到昏迷的两个人,当即就将马车一路驾进了皇宫,他谁也不理,带着“宁慈”和小鱼儿回了王府。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可是这群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没有追查到线索,好的是除了昏迷的“宁慈”和小鱼儿,并没有其他的人员伤亡。   恒罗的国主尚且在此,等到江承烨回了府,江言沉着脸,连烟火也不看,带着满朝文武连夜去了御书房,分析起了今日的事情。   使者已经安顿好了,经过连日来的招待和今日的宫宴,他们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江言思考了一番,沉声道:“今日的事情,只怕会怠慢了使者,派遣礼官去告诉使者们一声,朕希望他们能多留即日,等朕处理完这件事情,一定再好好的款待他们。”   而宁王府这一头,江承烨火急火燎的将儿子和妻子带回了府中,封千味急急赶来,为两人把脉之后断定,都只是普通的迷药,只要迷药过了就会醒过来。   江承烨整个人惊魂未定,守在床边纹丝不动,他握住“宁慈”和小鱼儿的手,将下人都遣退下去,一个人守着他们两个人。   吉祥她们也在场,从宫中散了之后,江旭阳把她们送来了宁王府,吉祥听说人都找到了,只是中了迷药昏迷过去,整个人才安下心来,可是又担心迷药会不会伤了身子,江承烨听说吉祥她们过来了,也没有出去迎接,只是让桃花带了一句话,依旧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宁王回到府中时,见到的就是江旭阳等人离开。   “王妃呢?”宁王习惯性的想到了王妃,可是下人却告诉他,王妃带着恒少爷留在了宫中,似乎是因为今日混乱的时候,恒少爷的腿上又复发了,所以王妃会在宫中留宿一日,等到恒少爷好一些了,再一起回来。   宁王闭着眼轻叹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同一时间,汴京之外的一间宅子里,宁慈已经被捆绑了很久。手脚算麻的歪在地上,让她很是难受。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来了动静。   宁慈转过头,门被推开了,外面一片夜色深沉,进来的人一身玄色练装,手里拿着两只瓷碗,一只里面装着水,另一只里面放着一个馒头。那人进来也不说话,随手就解了宁慈身上的绳索。宁慈也别说逃跑,就她现在的酸麻程度,就算是站起来也会跌倒。   有力气才有逃跑的可能。   等到人出去了,这间书房布置的屋子又剩下她一个人。宁慈摸出了她挂在手间的镯子,试了试水,那水没有毒,而后又试了试馒头,也没有毒。她这才飞快的抓起馒头和水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观察着这间房子。   她记得她是从一个黑暗潮湿的地方到这里来的,那一定不是错觉。可是透过窗户望出去,这里像是一片荒郊野外。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这个房间里肯定有暗道!   宁慈笃定了想法,顿时精神百倍。她飞快的吃完喝完,从头上拔下了小鱼儿为她打得那把银簪花,藏在了袖子里。   刚刚做完这些,外面就又传来了动静。   云霄川的声音宁慈已经很熟悉,可当她细耳一听,身子不禁僵了僵——她怎么会来了!?   屋子的大门被推开,云霄川笑着将一身简单打扮的景王妃请了进来。   景王妃的神色还有些不耐烦,好像是在追问什么,可是当她见到房屋中的宁慈时,整个人都惊住了。   云霄川把景王妃请了进来:“王妃,可还满意?”   景王妃自然是目睹了晚上发生的那一切,她去请宁慈迎战,的的确确是为了大周的颜面,可这并不代表她接受了她,云霄川说过,她爬得越高,就会跌得越惨,所以她不介意帮她一把。可是……可是今晚小鱼儿不见得时候,她隐隐猜到兴许是云霄川动手了,她想这个女人终于能死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多久,江承烨便抱着宁慈和小鱼儿回王府了。   云霄川让她留在宫中一晚,她又随着他来到了这里。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除去宁慈,她对江承烨的影响越大,凭借着她和宁慈间的过节,可想而知往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景王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扇门里,竟然还有一个宁慈。   “云霄川,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景王妃的神色中有了一丝警惕。   云霄川笑了笑:“王妃,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如今往后,你大可不必再担心府中的那位儿媳妇会离间你们母子的感情。且咱家答应过你,终有一日,会让你亲手杀了宁慈,如今不是带您来实现咱家的诺言吗?”   云霄川说着,已经亮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透着寒光,让宁慈看的退后一步。   景王妃狠狠地输了两口气,只是稍作犹豫便伸手拿住了拿把刀。   云霄川的笑容越发深陷,他甚至推开到一边,打开门站在了门口,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王妃,待处决了您的心头之患,跟奴才说一声就好。”说着,就这样出了门口,将这里留给了她们二人。   景王妃并没有惊慌害怕,她到底是将门出身,即便这些年养尊处优了些,但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皇族贵妇,还是要强上许多。且在她心底,也并不希望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杀人。加之宁慈被下过迷药,身上还挂着绳索,相比已经被捆了一些时候,神色中有疲惫,这样权衡之下,景王妃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跟了承烨,又让他对你那般死心塌地!”景王妃拿着匕首,上前了一步。   “慢着。”宁慈的目光渐渐的沉静下来,眼神中毫无惧色,甚至平静的喊出了声。   景王妃的动作一滞,可也只是那一瞬,她眼中凶相毕露,扬起匕首就冲着宁慈刺了过去!   “砰”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小石子打飞了景王妃的刀刃,她的手劲一松,半段刀刃被她直直的捅进了一旁的木桌里,发出一声沉响。   景王妃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见到的却是一脸阴沉的云霄川。她转头望向宁慈,话却是对着云霄川说的:“你搞什么鬼?”   “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宁慈淡淡的出声,她忽然伸出手,松开了五指。那银簪花顺势掉在地上,发出铿锵响声,“他不会让你杀了我,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希望你在杀我的时候,被我奋力反抗而误杀。”   宁慈淡淡的道出这个真相,云霄川阴沉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   宁慈承认,这个阉人当真是极擅长和人玩心理战术。她从前还在东桥镇的时候,曾和连城煜一起谈及过几起富商被绑架的案子。那时候连城煜告诉过她,一旦绑架一个人,绑匪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除去人质身上所有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   可是她呢?从醒过来开始,首饰衣裳丝毫无恙,如果说是云霄川忘记了不够缜密,她打死也不信。方才那个送饭的人在她吃完之后连绑都没把她绑起来,还能让她顺利的把簪子当作武器藏起来,由此可见,这些都是云霄川默许的。他要的,就是她的反抗。   他把她已经被替代的消息告诉她,让她出离愤怒,又把景王妃请了来,挑起了两人之间的矛盾战火,终于让景王妃起了杀心。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她宁慈因为出离愤怒而杀了景王妃!   “云霄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景王妃瞪着云霄川,她觉得自己有些闹不懂这个阉人。   云霄川阴沉的脸色上浮起两丝阴笑:“不愧是一连击败了两个人的女子,当真是蕙质兰心,聪明伶俐。可是丫头,你不该这般聪明。这个女人厌恶你,更要杀了你,你杀了她是自卫,为何不动手?”   “云霄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景王妃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王妃,有这个力气,不如留下来与我一起做人质吧。”宁慈已经云淡风轻的走到桌椅边坐下,望向景王妃的神色中竟然含了几分笑意。   云霄川露出了几分寒冷的笑容,他挥挥手,立马就有人从外面进来,把她和王妃重新上了绑。景王妃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企图挣扎,可她虽然的确是比一般的大家小姐要厉害会些拳脚,但也不是这些有真功夫的男人的对手。因着她挣扎的厉害,所以捆得比宁慈还要厉害,等到上绑完毕,两个人被丢在了一起,这一次,还为她们蒙上了眼睛。   宁慈的猜测完全没错,他们捆绑的手法都是专业的,这一次更是将他们身上所有的利器硬物都收走了。   她被蒙着眼睛,只能感觉到走进的云霄川和还在不断挣扎谩骂的景王妃。   “你们婆媳二人的误会似乎还挺多,既然是这样,你们便好好在此许久,咱家要回宫去处理一些烂摊子,对了,等到你们的儿子,夫君成亲的那一日,咱家定然为你们带一壶酒回来尝一尝。”话毕,云霄川笑着离开了这里。   在景王妃看来,这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奋力挣扎了许久,口中也不停歇的呼喊,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她的呼救和挣扎自然都是白费。   “歇一歇吧,有这个力气,不如想想怎么逃跑。”宁慈如今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把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前因后果的串联之后,慢慢的得到了真相。   景王妃因为挣扎和呼叫,此刻喘着气。因为被捆绑的太好,她连踹宁慈一脚都做不到,听到她淡定的声音,景王妃辨认了位置,却是问出一句:“本王妃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如此!”   景王妃明显有些慌乱,她默了一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承恒……恒儿……是了,恒儿与我都留在宫中,一旦他发现我不见了,定然会出来寻我!”   “如果你不想犯下谋反之罪,现在就消停吧。”都是阶下之囚,宁慈已经没必要在对着这个到了现在还做着美梦的女人客气。   景王妃显然觉得宁慈实在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宁慈直直的回她:“王妃,你可知道,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江言终有一日将整个景家和宁王府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宁慈说这话时声音沉沉的,景王妃今晚遭逢的变故有些大,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杀宁慈的,可她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为了阶下囚,听到这话,她自然是极力反驳:“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等你明白了就知道。你竟然会想到去依靠江承恒,王妃,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你也算是做的一绝。”宁慈的语气中带上了嘲笑:“难道你以为,江承恒真的会出来寻你吗?你大概知道承烨今夜抱着另一个女人回了府吧,我就这么告诉你吧,也许明日早晨,江承恒也会带着另一个你,回到王府……”   “你放肆!”景王妃急气攻心,整个人都急躁起来:“你休要胡说!宁慈,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一定、一定是云霄川这个包藏祸心的小人!”   “云霄川的确是包藏祸心,可是你疼了爱了那么多年的江承恒,也未必良善。”宁慈一句抵一句,并非她此刻无聊愤恨,而是有些话,她一早就想要和景王妃说个明白,有些事情,更是想要她清清楚楚的认清!   “王妃,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安安静静的停下来。你以为我在骗你气你?还是你一定要等到那个假冒的货色公然的在王府,将你的一切拿走,你才肯相信我?”宁慈靠在了身后的桌脚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比起逃跑,她现在更需要的,是让这个到现在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得女人清醒过来。   “王妃,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我如今都是阶下囚,我使不了手段。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去弄清楚整件事情,我也无话可说。”   景王妃不是完全没有头脑的人,虽然她不愿意相信江承恒包藏祸心,可是看着宁慈的笃定,她忽然就不那么着急了。她想说什么?她又想弄清楚什么真相?好啊,她配合一次又何妨?她倒是想听听,入今被云霄川这个小人暗害,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   宁慈顿了顿,开口道:“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有关江承烨和江承恒,还请你坦白的告诉我。”   景王妃明显的默了一默,就在宁慈以为她真的会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她竟然开口了。   这一段故事,从景王妃的口中叙述而出,明显带上了恨意。   外面的故事是,二十多年前,先帝曾经赐给宁王一个美人,而那个美人因为嫉妒王妃,竟让王妃险些小产,而后更是狠毒的买通了下人,将王妃的亲生儿子调换了出去,随意找了一个孩子来代替,这才有了之后江承恒江承烨之间的身份问题,之后美人被宁王处死,而她也终于和王爷相守过来。   可是真实的故事又是如何呢?   二十多年前,她也曾是汴京中天真烂漫的少女。她出自将门世家,天性中就比普通的千金小姐要更加的洒脱爽快。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爱上了同是汴京之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这本该是一段金玉良缘。当年宁王还是皇子之时,是真正的三媒六礼的以正妻的行头将她娶进了门。那一夜,她将自己交给他,他曾经向她许诺,此生唯有她一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寻得良人,直到她怀上了孩子,而已经登基的先帝赐下一个美人的时候。   那时候她对他是那般的放心,可是他却完完全全的负了她!   在她怀着孩子无法侍寝的日子,宁王要了那美人!夜夜笙歌,好不快乐!   景王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下着大雨,她站在院子外,隔着远远的距离,她都能听到房间中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欢好的声音。   因为那一场大雨,她一病不起,也因此危及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可让她惶恐的是,那个美人竟然也有了身孕!   也是在这个时候,先帝派遣了宁王上了战场。   那个时候,已经离景王妃临盆的日子不远。其实先帝赐的美人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自从宁王上了战场,她便老老实实的怀着孩子守在自己的院子,有时候王妃去看她,她还会亲手做两道点心。可是这些点心终究是被扔去喂了狗。   那时候,景王妃并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心里,其实早已经容不下这个美人,一直到了她临盆的那一日。   也许上天真的很爱跟人开玩笑,她临盆的那一日,战场上竟然传来了急报,战况不稳定,且王爷极有可能陷入困境!   那时候,在产房的景王妃流了眼泪。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疼痛所致,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时候的矛盾心理几乎让她崩溃。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深爱着那个男人一生一世,可是在剧痛难当之时,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美人院外,他与美人欢好时候的模样。那一刻,她竟然希望他就这样死在战场,永远不要回来,起码她还会将他当作心里的英雄,而她也会守着他们的儿子,一生荣华的活下去!   可是景王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几乎拼了命剩下来的孩子,竟然不会哭。   不,不只是不会哭,稳婆将孩子包好,一脸愁容的递给她时,她的心都猛地一颤。   这个孩子不会哭,他闭着眼,就像……就像……死了一般!   那时候,封千味还是她的师父,因着她分娩,他便留在王府。可是当前方急报传来,她生下的孩子如同死婴的那一刻,景王妃整个人都如遭雷劈。倘若王爷就此战死沙场,那王府必然要有人承袭爵位,可如果她的孩子……   她带着奄奄一息的身子跪下来求了封千味,她用了两人一生的师徒情分求他帮她。   她已经没了完整的丈夫,如果连这个孩子不正常,他很可能无法承袭爵位!那个美人已经有了孩子,倘若让她生下健康的孩子,母凭子贵,她会得到一切!如此,她的一生就真的毁了!   那时候情况紧急,封千味来不及多想,便抱着江承烨离开,又花了心思在最短的时间里为她弄来了一个男婴,也就是之后的江承恒。那时候,景王妃派了身边一个近身伺候的嬷嬷跟着封千味去了,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孩子。   原本这些事情可以进行得很顺利,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刚刚将孩子的事情处理好,宁王竟然凯旋而归!   可是等到宁王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景王妃和那美人一起趟在血泊中的情景。   那是景王妃人生中的一场赌,可是很幸运,那美人没熬过小产,一命呜呼,她却因为救治止血及时,活了过来。   两人都受了伤,当王妃抱着儿子,惨白着脸说出那些她为美人编织出的恶行,宁王的脸白了一瞬,便没有再追问。   自那以后,王爷身边再也没有过其他女人。   这个故事似乎很长,可是等到景王妃真的讲完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情。   宁慈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江承烨已经被封千味换了出去,你知道他是如何弄来那个孩子的?”   “是云霄川。云霄川是宫中的太监,每年宫里会死多少个孩子,谁也不知道,所以封千味托他弄出一个孩子,不是什么难事。”   宁慈心中一痛,追问:“所以江承烨从小生活在孤岛,只有一个老嬷嬷陪着,是你们的安排?之后的杀手……是你派出去的?”   景王妃这一次真的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承认下来:“当初封千味想要将一生下来就有些不正常的孩子带回去救治一番,若是等到孩子恢复正常,我们再换回来。可是没想到的是……王爷会那么快回来,而我……也是别无选择。总之,走出第一步开始,就不允许我回头。你不必问我当时是如何想的,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王爷知道承恒不是他的孩子,更不能让承烨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只要承烨死了,承恒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会是整个王府的依靠!”   “可是……江承烨最终没死……他流落江湖,从最低位卑贱的人生成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也是拜你所赐!”宁慈一字一顿的说着,到了现在她忽然觉得原来皇家的亲情,是这么的可笑。   景王妃苦笑一下,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宁慈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景家应当是忠于大周的,是吗?”   景王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宁慈,我们景家先祖从开国以来就一直是武将出身,我们牺牲了多少才换回了今日的荣耀,你们这些外人永远都不会懂!我只能告诉你,若是景家真的要做什么大动静,即便是承烨,也是阻拦不住的!”   “可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更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的去手,你也不配称作是景家的人。”宁慈的话语中带着嘲讽,而她的下一句,让景王妃彻底的无法淡定,她说:“且照你所说,景家一门忠烈,宁王府也是一心辅佐圣上的忠臣,而这些,终将会因为你养大了先皇的皇子,为当今圣上养大了一个威胁,而令两家都被冠以谋反之罪,这样……你真的愿意接受吗?”   景王妃整个人如遭雷劈,她抖着唇:“你……你说什么?”   宁慈被蒙着眼,声音也沉静如水:“你既然已经知道云霄川是个奸诈小人,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为何会平白帮你弄一个孩子来?我记得当今的太后与圣上,曾经在宫中有过一段很是艰难的日子,而那段日子里,他们亦是危机四伏。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后太后与皇上得势,那这就势必造成有那么一部分人会因此失势。”   “云霄川这个人狼子野心,但他无论如何都应当晓得,如果他真的想要独揽大权,就应该努力成为江言身边的红人。可是你见过哪个太监像云霄川这样不买天子的帐,甚至在后宫中公然笼络自己的势力的?如果之前的都是猜测,那么之后王妃你转而将自己的希望投向江承恒,倾尽一切为他治好腿,便是最大的证据。我想,依靠江承恒这个注意,应当是云霄川指点给你的吧。”   如果宁慈拿下眼罩,就能看见景王妃煞白的一张脸,但是此刻她并没有看见,所以依旧说着自己的猜测:“如果您觉得这些还不够,那当你看着江承恒将自己真正的生母带回王府的时候,您就算不想相信,也必须得相信。”   这一切当真计划的天衣无缝。   只怕如今江承恒身边的景王妃,就是他真正的母亲,先帝曾经的妃子,也是如今易容之后的景王妃。   “只要抓准时机,处理掉太后和皇上,云霄川就有办法把江承恒推出去,届时他凭借云霄川为他准备的证据,登基为帝,而那个乔装成您的女人,会被江承恒奉为太后,名正言顺的太后。”   景王妃并不能接受这一切:“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即便今日我们被关在这里,这都是你的猜测!”   宁慈轻笑一声:“好,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推翻一切,就从我们两人来说。”   “王妃,你知道云霄川为何要将我们二人擒住?”   景王妃已经不想多做评论,她现在很乱,宁慈说的这些都像是天方夜谭,当初的确是云霄川先行找上他,那时候封千味知道孩子换不回来,已经带着孩子离开。   在这样的地方,谁都会为了自己的地位谋划,所以所以景王妃从来没有觉得云霄川这样有什么不对。他一个阉人,要在皇宫中谋得地位,若是不讨正主欢喜,那笼络重臣也是情理之中。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永远都没有一支独秀,景王妃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自从王爷回来开始,她也明白了要为自己打算,暗中与云霄川相互联络,相互扶持。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云霄川竟然借她的手,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眼前一片漆黑,宁慈看不到王妃的表情,她只能从那急促的呼吸中感觉到王妃此刻起伏的情绪。   从前,她也怀疑过王妃是否参与其中,可是后来她和江承烨一起一番推测,便觉得不可能。至少,从开始到现在,倘若景王妃真的带着谋反的心思,景家不会一直都没有动静。况且——   “近些日子,我总是觉得有人在我们院子外头出没,可是这个人什么也不做,仿佛只是站一站就走,王妃,这个人……是你吗?”宁慈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个猜想。   这么等了很久,宁慈并没有等到王妃有任何的回应,整个屋子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这样类似默认的回应,让宁慈的心情有些复杂。直到今日,她才真正从景王妃口中听到了当年为何要抛弃江承烨的全部原因。她不是什么伟大的圣母,希望到了最后每一个人都安好幸福。她也有自私,最起码,旁人如何,她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心力去管,她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一生安康。这个原因,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江承烨,她也希望,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想到江承烨,宁慈心里无可避免的抽痛起来。   她只要一想到他紧张的抱着另一个假冒之人回到了他们的府中,她便觉得死也要冲出去。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到了一个无助的极点。   “所以,云霄川今晚并没有对皇上动手,而是选择先对你们动手?”安静的房间里,景王妃忽然发话,打破了沉默。   宁慈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她说:“可你刚才说,云霄川想要在我们互斗之时,让你失手杀了我?你说……他不会杀你?”   这样一番话,却当真没有丝毫的恐惧。   宁慈静了静,说:“也许要对付江言,就要先将江承烨的注意力转移,所以云霄川对我下手,就是希望用假的宁慈牵制住他,更甚者,也许能反过来利用到他也说不定。而他希望我误杀了你,一则,是因为他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知道江承烨的能力,也许终有一日,江承烨会发现是假的,但到时候他手里握着你我的性命,一定能再次牵制住江承烨,他不会亲手杀了你我来牵引江承烨的怒气,可是如果是我失手杀了你,那就完全不一样。”   “不、不一样?”景王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比起一开始的狂躁不安,此刻的她竟真的静下来听了宁慈的话。   “是,不一样。”宁慈淡定道:“倘若我误杀了你,那便是我杀了承烨重视的母亲。我会愧疚难当,也许即便逃开,也无法再面对承烨,他想在我的心理上为我织造一个重担,这样,会更利于他拿捏住我。”   “重、重视的母亲……”景王妃喃喃念到。   这样静了一瞬,景王妃发出了两声苦笑:“他也有失算的时候啊……承烨……怎么会看重我。就算你杀了我……他那么宠爱你,又如何会对你怎样?”   又是一瞬的寂静。   景王妃没有听到意想中来自宁慈的得意,而是听到她冷静的告诉她:“会的。”   “王妃。承烨……他心里,一直想要母亲。从前他弱小,在那颠沛流离的江湖上受尽欺凌,他想要一个母亲呵护他爱他。而当他终于找到他的母亲时,即便有二十多年的隔阂,他依然愿意以一个成长起来的强者姿态,来保护他的母亲……”   这样一时继续一时沉默的对话,断断续续的维持了很久。   “宁慈……”景王妃再次出生的时候,竟带上了些暗哑。   “我问你,倘若你真的误杀了我,你会因为心里不安,不敢回到承烨身边吗?”   “不会。”宁慈几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倘若我真的杀了你,我一定不会告诉承烨这个真相,就算穷尽我一生的能力,我也不回让他有机会知道这个真相。相反的,我会加倍的弥补他,把你身为一个母亲,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爱,悉数转化成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哪怕他成为一个废人,我也不会用任何人来代替他,不会丢弃他。不只是我,我的儿子……我将来的女儿,都会和我一样,用一生来爱他……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被需要。”   宁慈说到最后,轻笑了两声:“你根本不配做她的母亲,倘若我真的杀了你,我也不回内疚。”   她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婆媳的情义,如今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竟也显得无比的坦然。   从前,宁慈稍稍对景王妃有过什么冲撞,必然引得她的怒气,可是她今日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景王妃却笑的轻松。   “我早说过……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宁慈,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承认你能做王府的儿媳妇!”   宁慈不再理会景王妃的话。   因为她自己说的那番话,让她想起了江承烨。   她要相信江承烨,他一定,一定会发现这当中的古怪!而她也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要拼了命的逃出去!   郊外的夜格外的嘈杂不安宁,可宁王府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死寂。   江承烨握着床上人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   忽的,里面的小鱼儿动了动。   江承烨紧张的望过去,小鱼儿已经醒了!   小鱼儿起床气大,小胳膊小腿的只要一复苏就会随意乱蹬,江承烨赶紧将小鱼儿抱了起来。小鱼儿扭过头去想要拉扯“宁慈”,江承烨唯恐他惊扰到“宁慈”,赶紧将小鱼儿从她身上扒拉下来。   “娘亲在睡觉,你不要打扰他。”江承烨抱着儿子,小声的嘱咐。   小鱼儿盯着床榻上的“宁慈”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忽然嘴巴一瘪,泪眼汪汪的泫然欲泣。   江承烨赶紧把小鱼儿抱了起来,转身就把他送了出去。   自从“宁慈”昏迷之后,他就没有允许任何人靠近她。   江承烨连夜去了端敏王府,把小鱼儿托付给他江旭阳。   小鱼儿顿时哇哇大哭,可是江承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要照顾宁慈,小鱼儿就请吉祥她们代为照顾,另外明日一早,我就会进宫,请皇上为我们二人完婚。”   江旭阳有点不赞成:“宁慈才刚刚遭到这样的惊吓,应当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你也知道,这皇家婚宴有多让人晕头转向,你当真不让她再多休息一段日子?”   江承烨比任何时候都要笃定:“麻烦就删繁就简,总而言之我不想再等下去,也不愿再等下去。”他静静的望向江旭阳:“帮我看好小鱼儿,这段日子,我们是在分不出心来照顾他。”   因着在皇宫的时候,刘敏鸢那个小妮子看烟火的时候为了白日里他看了两个姑娘的事情和他闹将起来了。江旭阳无法,和她说了两句,哪晓得就是因为这两句就将小鱼儿给弄丢了,好在如今有惊无险,江旭阳拍拍胸:“成,兄弟你既然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儿子。成亲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麻烦,你也需要腾出些心思好好的忙活一番,你就放心吧,这次若是让小鱼儿有什么闪失,我这颗脑袋提着来给你!”   小鱼儿今夜哭闹的有些厉害,大致真的是吓到了。吉祥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江承烨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儿子,可也只是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端敏王府。   等回到宁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亮了,折腾了一夜,江承烨进门的时候咳了好几声。刚走了两步,桃花兴高采烈的冲了过来,说世子妃醒过来了!   江承烨一震,旋即加快了脚步进了自己的院子。   方一踏进房间里,就看到已经坐起身的宁慈。江承烨快步走到床塌边,声音竟是哑的:“宁慈,你还好吗?”   “宁慈”的神情有些恍惚,想要张口,却喊不出话来,神情有些焦急。   江承烨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低头咳了起来。   桃花见这一对正主都有些不大稳健的样子,赶紧又出去找了大夫。好在宁王府上常年有为江承恒调理的药师和大夫,虽然比不过封千味,姑且还可以用一用。两人为“宁慈”和江承烨把脉之后,针对两人的症状给出了结果。   “世子一夜未歇,夜里寒气重,这样来回奔波,难免感染风寒,嗓子倒是不妨事,开两副药服下即可,至于世子妃……”   江承烨的神情紧张起来,大夫惶恐的弯了弯身,继续道:“世子妃这样的症状,小的曾见过,人在受到惊吓之后,也许会出现短暂的失语,世子妃兴许就是这样的状况,但……”在江承烨脸色变化以前立刻道:“但这并非永久之症,只待世子妃压惊之后,再开几副安神的药,自然而然就会好转。”   江承烨的神色总算是平息了几分,他点点头,声音暗哑:“下去吧。”   等到房中的人都退下,“宁慈”忽然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江承烨怔了一怔,犹豫一下,终是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这样滑进了他的衣衫里面。   江承烨伸手握住她的手。   “今夜先歇着。”   “宁慈”怔了一怔,江承烨以为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明日会向皇上请求赐婚,接下来,你该好好准备我们的大婚了。你受了惊吓,应当好好休息,我保证,婚礼会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完成。”   “宁慈”抬眼看他,那一双眸子忽然间就变得莹莹水润,微微泛红。   江承烨轻笑一声,哪怕他的嗓子哑了,却依旧透着一份郑重的承诺:“再过不久,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宁慈”闭上眼,有眼泪滑了下来,她伸手抱住江承烨,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汴京之外的茅屋里,宁慈是被咳嗽声吵醒的。   郊外的地上湿气更重,她们这样被捆着丢在地上一个晚上,着凉是在所难免。景王妃的咳嗽声明显是压抑着的,可是宁慈还是醒过来了。   “死不了吧?”淡淡的声音,带着冷淡的问候。   景王妃安静了一瞬,又咳了两声:“不关你的事。”   两人话音未落,门已经又被打开了。   有人进来了,大致是来送早饭的。   瓷碗放在了地上,连一丝儿热气都感觉不到,宁慈道:“送一碗热水。”   没有人应她。   眼睛上的布条被拿下的时候,只有两名看护在一旁,可是景王妃和她面前的水都飘上了热气。   手脚被困了一夜,早已经麻痹了,宁慈活动了手脚,右手不期然的又抽痛起来,她倒抽一口冷气,一旁的景王妃动作一滞,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活动了手脚,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宁慈的镯子被取走了,她无法测出食物是否有毒,可是吃或者不吃,她犹豫片刻,拿起食物就开始吃。   等到她们将将吃完,外面似乎有人来了。身旁的两个人立马就要拿起黑布条遮住他们的眼睛。   宁慈躲了一躲:“既然都是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门外的动静静了一静,旋即响起的是云霄川的笑声。   门被打开,云霄川一身宦官的金丝滚边锦袍,而他身边的,赫然是与宁慈相识已久的连城煜。   “你这样,让咱家怎么好放心继续留着你?不过也罢,左右你也逃不出去,让你知道什么也无妨。”云霄川悠哉悠哉的坐在了书桌前,连城煜沉着脸看着地上的宁慈,宁慈直直的看着他,他最终还是垂下了眼。   云霄川笑着将一道皇榜丢在了宁慈面前,那皇榜展开,正好让宁慈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个清除。   赐婚的圣旨,是江承烨……和宁慈。   宁慈略显急促的呼吸将她的情绪暴露,云霄川大笑出声:“宁慈,你难道真的以为,咱家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咱家当然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乔装打扮成你的样子,可就是有人拼了命,不息残害自己的身子也要和你一模一样,咱家就这么跟你说吧,别说是江承烨,就是你自己站在她面前,都忍不住来哪里不一样。看清楚了吗,这个宠你的相公,今日一大早便向小皇帝求了圣旨。”   “要怪就怪你在比试之上太过盛光大放,你成了为大周挽回颜面的功臣,江承烨亦有他的功绩,小皇帝就是不想颁也不得不颁,更莫要说是满朝文武,没人能对这桩婚事有任何的异议。另外,整个汴京城外都发放了皇榜,想来江承烨是当真将你们的婚事看的极重!”云霄川抬了抬手,一旁窜出来一个人,将皇榜收了去。   宁慈没有作声,一旁的景王妃却是对着云霄川冷笑两声:“云霄川,你不会有好结果!”   云霄川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连城煜,擦了擦手:“既然她都已经知道是你,那就没必要再隐瞒。咱家这些日子得去忙一忙大婚的事情,想来尚食局和光禄寺那两个小子也做不出什么花样。城煜,你可千万别让咱家失望啊。”   连城煜波澜不惊的点头:“义父放心,城煜定然会万无一失的将她们押送出去。”   听到“义父”和“押送”两个字,宁慈的心里一抖。   云霄川没有逗留多久,更没有决定连城煜的去留,他似乎只是过来宣布江承烨和假宁慈大婚的消息,然后就将这里交给了连城煜,兀自离去。   连城煜还留在房内,他拖来一张椅子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的宁慈。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今天才接近我?”宁慈抬起头看他,眼神语气中尽是质问。   连城煜笑了笑,摇摇头:“你错了。原本我的确是对你有几分意思,可是你一心朝着江承烨,我也没有办法,之后江承烨找来,义父也追查到你。他知道你会是江承烨的死穴,而皇上会将江承烨当作最得力的战将,要对付江言,就要先把江承烨拿捏住。”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所以从一开始,你让我和你联手对付云霄川,是你一早已经和他串通好,就是为了进京之后,名面上与我联系,暗地里,却是他的助力?连城煜,你真的是他的人?”   连城煜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宁慈,他是我的义父。我从小就是被他带大,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想要对付他?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猜出来的?我分明没有什么破绽。”   宁慈垂下眼去,冷笑一声:“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处了,我不想把力气浪费在这上面。”   连城煜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宁慈,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保你一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奇异的笑容:“就拿……我们这么些年的情义担保,如何?”   宁慈已经闭上眼,不再说话。   连城煜今日似乎是来做说客的:“你方才难道没有听见,等到江承烨大婚那一日,我们便会将你和这个女人一同送出去么?只要你们去到恒罗,大周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你们,另外……”   他的声音变得暗沉了几分:“等去了恒罗,对付你们的招数也就更多。你总不至于,想要在各种毒药的摧残之下,精神崩溃之前再说出裴家遗物的下落吧?”   宁慈闭着眼,不言不语,仿佛一斤下定决心。   连城煜定定的看着她,一屋子就这样安静了许久,他终是缓缓起身:“云霄川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想你大可猜一猜,冒充你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的确是个狠心之人,敢对至亲之人下狠手,更敢对自己。如果你真的还抱着江承烨会发现端倪前来寻你的美梦,倒不如先做好被万虫噬心的痛苦的准备吧。”   说完这些,连城煜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屋中又只剩下宁慈和景王妃两人。   “你说他不会杀你的原因,就是这个?那个裴家的遗物?”景王妃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   宁慈微微抬眼,没有回答。   景王妃这么多年不是白过的,她笑了笑:“之前你这样说,我当真是不愿相信,亦或是不敢相信。可没想到,裴家那东西也被扯了进来,我想,我是信了。”   两人没有再被蒙着眼,宁慈转过头看她:“你知道裴家的遗物?”   景王妃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抹明亮,她勾了勾唇角,轻咳了两声:“裴家当年在京中盛极一时,天机水更是所有人都想争得的宝物。裴家的家住历来爱游历四方,收集一些奇珍异宝,是四大家族之首。只是后来……”   “是云霄川。”宁慈淡淡的接口:“是云霄川觊觎此物,陷害了裴家上上下下。可是到如今,他都没能得到此物。”   裴家的天机水,是镇府之宝。   从前,裴家曾涉猎木材生意,谁都知道,木材易被虫蛀,易腐易烂。可是只要在清泉中加入一滴天机水,可令木材的材质都发生变化,当年京中都有传言,只要是裴家的木材家具生意,一辈子只要一套即可。那极好的韧性和永不腐蚀的性质,吸引了无数人。   倘若在生意上,凭借天机水的作用,裴家的东西可以卖到天价。而不只是木材,包括金属在内的所有物什,只要用天机水摸过,铁锈也能成为银粉。   在如今这个冷兵器时代,战争中的武器最是重要。可是每一国的治理中,为防有图谋不轨之人集结反派骑兵造反,无论在木材的售卖过程上还是金属铜铁的购买上,永远都有严格的监管。一旦发现有人不同寻常的购置过多的此类物品,都会被当作谋反之人。   然则战争不是年年都有,亦有许多地方常年无战争,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然那些入库后的兵器都极易损坏,所谓战争消耗大,不仅仅是因为战士的粮食问题,在战争的兵器和盔甲制作上,也是一笔极大的消耗!   换句话说,只要有天机水,即便只是陈年锈铁,都能被改成利刃!   这对造反的计划来说,无异可以剩下一大笔的开销。且用天机水制出的兵器,木质会格外有韧性,铁器也会格外锋利,永不落锈。   “倘若我告诉你,其实当初先帝亦有得到此物的心思,却因为裴家顽固不堪而动了杀机,你会怎么想?”景王妃将裴家遗物的秘密说了出来,末了,却问了宁慈这样一个问题。   宁慈沉默不答。   景王妃笑了:“你可还记得,先前在大殿之上,你雕出睡佛的那一刻,说过什么话吗?”   宁慈的睫毛颤了颤,她几乎不用想,自己的那番话便已经浮现脑中。   她说了,大周的帝王,为了国泰民安,为了江山社稷,可以是慈悲的佛陀,却也可以是令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修罗。他会对别人狠,更会对自己狠。   “你看,其实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想要的而不择手段。我活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血一般的教训。所以,我从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景王妃双目无神的望着外面,嘴角隐隐约约浮现着笑意。   “倘若我们真的会被押到恒罗,你这一生都见不到承烨,你可会伤心?”景王妃转过头望向宁慈,听不出情绪的问了这样一句话。   宁慈扯了扯嘴角,不遗余力的回复:“那王妃也见不到宁王,又会伤心吗?”   景王妃忽然笑了起来,笑的眼角都出了泪花:“怎么会,我不是一直都在他身边吗?”   宁慈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那个假冒的王妃。   江承烨十分迫切于尽快完婚,这些日子,宁慈和景王妃都被关押在郊外的宅子,宁慈计算着天数,心里无可避免的一天比一天要绝望。   云霄川图谋不轨,江承烨是知道的,江言也是知道的。可是一旦江承烨真的被假宁慈迷惑,无暇再顾及江言,云霄川会不会真的得手。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宁慈没有得到京中有任何动乱的消息,相反,她每一日都会听到有关大婚的进程,有关那奢华的彩礼和用了整个汴京的裁缝和绣娘缝制出的华美嫁衣……   同一时刻,宁王府中的世子房中,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宁慈”蛇一般的缠在江承烨身上,汗水淋漓的喘息,使尽了所有的功夫,将彼此带入了仙境。   江承烨紧紧地拥着她,两人的欢好声音,即便是那房外停在枝头的鸟儿,也会羞红了脸……   大婚的那一日,终究来临。   在被关押了将近十日之后,宁慈和景王妃被带离了宅子。   宁慈和景王妃的腿脚已然酸麻,两人被带到一副棺材前,捆绑着被塞进了同一副棺材中。点着穴道,棺材底下有出气孔,当棺材被钉死的那一刻,景王妃眼中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大婚行礼之时,城内外会有烟火炮竹响起。   宁慈出嫁,已经接近了公主出嫁的阵仗,届时会有宫门口发放喜饼和红包,势必造成全城百姓的轰拥,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维护婚礼无恙的护卫上,而城门外的郊外,出关关卡会松动许多。   感觉到了棺材被拖动,宁慈隔着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云霄川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也许是因为连城煜终究和宁慈打过交道,所以押解她们离开汴京,去到恒罗的任务,他并没有交给连城煜。   渐渐远离汴京的路上,宁慈听到了礼炮的轰鸣声。   她忽然响起被擒走的那个晚上,她和江承烨一起看着宫中的烟火,想起了三年前分开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一起看了烟火。而在三年之后,依旧是烟火的夜晚,她离开了他。倘若真的去到了恒罗,江承烨会不会真的将假宁慈当作她,就这样一生一世,而这个遗憾,只成为她一个人的?   她又想起了三年前,她被郑泽装进了棺材里,要将她带走,那时候,江承烨犹如神兵天将,将她救了出来。   可是今日,他大致不会来了。驶动的那一刻,已经表明他此时此刻正在与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拜堂成亲……   宁慈侧过头去看身边紧挨着的景王妃,却发现她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天空中真的响起了最后一声轰鸣!   电光火石间,宁慈仿佛觉得那轰鸣直直的从天上撞向了棺材的木板,轰的一声,整口棺材都为之一振,景王妃受了惊吓,发出了呜呜的喊声,棺材口被破开的那一刻,宁慈条件反射的使尽了全部的力气,扭过身整个人挡在了景王妃的身上!   “快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吼着,下一刻整个棺材都被翻开,她们终于重见光明!   连城煜动作飞快的将两个人捞了出来,宁慈这才看清,这里已经厮杀成一片。连城煜的身上有血痕,嘴角也溢出了血。   “唔……”宁慈没来得及说话,连城煜已经手起刀落,将她和景王妃身上的束缚解开。   “没时间了……跟我走!”连城煜似乎已经受了重伤,他带来的人已经死的死上的伤,就在这时候,竟然又有一波黑衣人冲了过来!   “走!往山里走!”连城煜一把甩开宁慈,扯下了自己的发带,就这么将自己的手和剑柄缠在了一起!   “连城煜!”宁慈嘶喊了一声,可就在这时候,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为首的黑衣人的手掌中忽然翻起了三片利刃,对着他们便发了出来!   “小心!”宁慈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受重伤的连城煜身上,可是连城煜的手下已经再无抵抗力,他身后重伤,提剑挡开了那飞刃,力道却一个偏颇,那利刃直接飞向了宁慈和王妃!   “走开!”景王妃的猛地反应过来,推着宁慈一起扑向了一旁!   “走!你在这里根本帮不了他!”景王妃厉声呵斥,宁慈眼中布满了血丝,她看着强撑着的连城煜,最终一咬牙,强迫自己清醒一些,爬起来便冲向了容易藏身的山中。   身后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宁慈眼中满是泪水,却一次也不曾回头,她此刻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只是死死地拽着景王妃,一起跑向山中!   山中容易隐蔽,却也是荆棘满途,加之此处根本无路可走,宁慈和景王妃逃跑的也就越发的困难!   “先找一个山洞躲一躲!”宁慈情急之下,想要先躲起来。   可是当她使力一拽时,却被景王妃带了回去!   她们正处在一个上坡,景王妃脸色苍白的倒下,甩开了宁慈的手:“我们兵分两路,这样才更加稳妥!”   宁慈一个深呼吸,滑倒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语气却并不柔和:“你以为你能走出去吗,你要一个人,就是死路一条!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走!”宁慈说着,伸手就拉扯着她。   可是景王妃仿佛已经用尽了力气,她的唇色开始发紫,宁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心头,她忽然对着景王妃的身子上上下下的检查起来。   然而,当她看到她黄色衣裳后面那一大摊的暗红,以及嵌入了柔中,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铁角时,她竟有些呆愣……   她……这是她方才为她挡去的暗器?   暗器上有毒,她们跑了这么久,只怕毒早已经深入血脉走遍全身……   宁慈猛地抬起头,发了疯一样的到处找可以隐蔽藏身的地方,终于,她在前面不久发现了一个假悬崖,下面伸出了一部分,可以供她们先藏身。   宁慈几乎是立刻回去,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景王妃背了起来,她的右手再次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把腰带解下来,把自己和背上的王妃绑在了一起,就这样躲到了那个假悬崖处。   景王妃的唇色已经接近黑色。江承烨当初给她手镯的时候曾告诉过她,那手镯和人的身体有相同,但凡越快越狠的毒,显现出来的颜色会越发的深。   景王妃已经气息奄奄,她缓缓睁开了眼,定定的看着宁慈:“你哭什么?”   宁慈死死咬住牙关,一抹眼泪:“谁说我哭了。我是开心的,和我斗了这么久的女人终于要死了,多值得开心!”   景王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扯了扯嘴角:“对,就是这个样子……宁慈,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宁慈对景王妃,从来说不上有什么情义,即便她此刻救了她,也不会真的就那么可笑的让她们成为什么感人的婆媳。   “你有什么话,如果我今日死不了,我会帮你转达。”她不会感情用事,景王妃已经活不了了,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就她。   景王妃竭力将眼睛睁开了一些,明明很辛苦,却一字一句,说的极清楚:“你说过,就算是你真的亲手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半点愧对承烨……这样很好……我今日不是为了救你,我老实告诉你,一直到了这一刻,你也不是我心中最好的媳妇。”   宁慈的声音竟哽咽了起来:“你的废话还能再多些吗?看来你是没什么想说的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没错,我不会因为你救了我就有什么愧疚,只要我活着,我依然会回到承烨身边,我会……一直爱着他……”   景王妃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又被她死死地压了下去,她吃力的喘着气,吃力的笑了起来:“我这一辈子……总觉得太多人对不起我。前半生,我为了王爷,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他。他无意称帝,我就用整个景家的势力为他撑腰,让先帝顾忌着,不去除掉他,让他……安安心心的……做宁王。后半生……我的心里只有恨……我……我所做的一切,从为了他,变成都是为了自己……”   她虚弱的望向宁慈,颤抖着手握住了她的手:“承烨现在的确宠着你,可是王爷当初,何尝不是那样宠着我……我知道你的心性烈,也知道你容不得别人……可是……当我求你……如果……如果承烨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你千万不要像我这样……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会一辈子爱着他,不离开他……”   宁慈无声的落下眼泪,将头转向了一旁。   景王妃收回手,也望向了两人面对着的那一片深山,宁慈不再说话,便成了她一个人说。   周围很静,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被衬托的格外清晰。   “我们景家……是一门忠烈!我是景家女儿,我的确为了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王爷从来没有谋反之心……我也……我也不会做这些事情……”她颤巍巍的将宁慈月白色的衣摆扯了过来,宁慈见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伸手就将那一片衣角撕了下来递给她。   景王妃抬手咬破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了血书。   “把这个……交给我的父亲……”   景王妃仿佛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她越发模糊的神智和那些渐渐迷糊的话语。   “方才听着那炮响……让我想到了我成亲的那一年……那一年,他也为我准备了那些礼炮,他用大红花轿,娶为我妻……我那么年轻,那么单纯……王爷还爱着我……”   “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承烨。如果有来生……我真的……真的想要好好的弥补他……”可是这句话刚刚说完,她就轻笑一声,又改了口:“不对……还是不要让他再遇到我这样的母亲了……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宁慈……你……你一定要记住……要记住……”   空旷的山林,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宁慈握着那一封血书,无声的落下泪来。   山中很久都没有动静,宁慈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用两个人身上的衣裳系成了绳子,将王妃的遗体和一旁斜出来的树干绑在了一起。她记下了这里的位置,潜伏片刻后,走了出去。   宁慈记下了山路,可是当她走出来,悄悄的回到刚才打斗的地方,除了一地陌生的尸体,并没有见到连城煜的。   宁慈松了一口气,她把那封血书藏在身上,抹干了眼泪一路往城中走。   今日江承烨大婚,城外的守卫都要送了很多,就在宁慈看到城门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宁姑娘!”老曹从天而降,一脸惊奇的看着宁慈:“你……你不是……”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我要进城……那个宁慈是假的!”   说完,宁慈直冲冲的就要越过他,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曹出手的那一刻,宁慈仿佛浑身都张了眼似的,轻轻松松的避开了老曹的偷袭。   老曹的脸色一沉,从身上拿出了暗器。   宁慈忽然就绝望下来……也许,她真的进不到这里面去了……   同一时间,皇宫的大殿中,为了确保此次的婚礼顺利进行,江言调动了十分多的人手守着,已经行完了大礼,从礼台来到了大殿。此时此刻,他们要给皇上和太后敬茶。   这场婚礼,当真和嫁公主一般。   云霄川眯着眼站在一旁,就在新人上到九层台阶之上要递出茶杯的那一刻,斜里忽然飞身而出几道黑影,冲着分心接茶的皇上和太后就刺了过去!   “皇上!”不知是谁大呼一声,台上的新娘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倒在了江承烨身上,江承烨不防,抱着新娘退了好几步,正好给了那几个刺客很好的刺杀角度!   电光火石间,江言忽然带着太后,一派龙椅上的龙头,按着太后一起飞身扑向前。   身后的腾龙壁忽然间冒出了无数的小孔,一根根的箭直直的飞了出来,那用机括打出来的箭带了极大的力道,直接将刺客穿透身子,钉在了龙柱上!同一时间,参加在婚宴中的恒罗人忽然拍桌而起,拔出缠在腰间的箭就冲着江言而去。   刺杀一触即发,云霄川忽的脸色一变,叫了一声“护驾!”,紧接着,一列列军队冲了进来,可是那军队冲进来后,竟然直直的将矛头对象了云霄川一人!   云霄川脸色大变,他正要拔出腰间的软剑时,一道短短的飞剑忽然从斜里刺了出来,直直的传入了云霄川的手!   反观大殿之上,一群恒罗人不知道被什么时候安在龙壁上的暗器一一射中,倒地不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结束的太快,仿佛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转眼间,整个大殿已经是一片狼藉。   云霄川愤恨的望向箭刺出的那个方向,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方向,江承烨正扶着衣衫褴褛,一身狼狈的宁慈走进来,而刚才那支箭,是江承烨用袖箭发出来的。   云霄川好像见鬼了,他立刻扭过头望向台上的那个“江承烨”。   大殿之中的群臣也呆住了,为何……为何殿上殿下……有两个江世子和两个世子妃!?   一同吃惊的,还有龙椅边的那个“宁慈”。   她早已经揭开了盖头,当她看着从殿外进来的江承烨,再去看自己身边的“江承烨”时,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突然发出一声嘶吼,拔下自己头上淬了毒的凤钗转而去刺向江言!   “皇上!”大殿之中受了惊吓的大臣们一片惊呼,然而,那个“宁慈”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   她手中的发簪还未刺下去,胸前已经被一把利箭贯穿。   她机械的转过身,她面前的“江承烨”冷着脸,松开了那把剑。他抬起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竟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所以……和她夜夜笙歌,和她紧密痴缠……暗哑着声音和她说出那些甜言蜜语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江承烨?   “宁慈”看着自己胸前流出的血,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而大殿之下,江承烨一脸心疼的搀扶着伤痕累累的宁慈走了进来。   宁慈直直的看着云霄川,出语冰冷:“云总管,惊不惊喜?”   云霄川狠毒的眼神看着宁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什么时候被揭破的,然而台上那个假的江承烨和已经快要没命的“宁慈”已经表明了他的失败。   江言扶起了太后,这时候,进来的护卫已经将那一群恒罗人和云霄川钉死,就在云霄川眼眸一转,抬手要出手逃脱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一个衣衫带血的人冲入了大殿,他一手拿着一只发簪,一手握着长剑,目标精准,下手狠厉,对着云霄川,一箭穿心!   是连城煜!   云霄川龇目欲裂的看着面前一身戾气的男人。这个他一手带大,却亲手杀了他的……义子。   江言的神情严肃的抬了抬手,下一刻,已经有人把捆绑好的江承恒和那个根本柔弱的景王妃带了出来,而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宁王。   江承恒做梦也没想到原本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反转!   江言神情冷漠的安顿好太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好一个江承恒,朕真是难以相信,云霄川这个狗奴才的筹码,竟然会是你。大周的江山若是落入你这么一个废人手中,那才真是完了。”   地上的“景王妃”抬起头,望向了座上的太后,太后也看着她,微微抬了抬手,一旁有人走过来,撕下了那景王妃的面具。   一切都已近无需再多说,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宫变之后的妃子逃出皇城,尚未来得及欣喜自己重的新生,就已经被人盯上。多年傀儡,深陷恒罗,母子分离,度日如年。   一个没有灵魂的女人,注定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而一个残废的男人,面对有朝一日能成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的诱惑,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他不是宁王府中多余的外人,他还有更尊贵的身份!   可是也许当真如同江言所说,从他成为废人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这一生难再有抬头之日。   这一场连开头的序幕都没有拉开的宫变,在江承烨的安排下,迅速的落幕。江旭阳带着小鱼儿出来,小鱼儿见到江承烨身边脏兮兮的宁慈,一双眼睛立刻就红了,挣脱了江旭阳跑了过来,一把扑到宁慈的怀里。   就在刚才,她以为会再度被老曹带走的时候,江承烨真的从天而降。   他没有穿着大红喜袍,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件深蓝色锦袍。   那些云霄川安排的恒罗人和所谓的“国主”,连同云霄川的尸体,一起被处理掉了。训练有素的护卫们以最短的时间之内,让大殿恢复如初。   正午时分,正式日头最为强烈的时候,整个皇宫,仿佛都被那明亮的艳阳照耀的没有了一丝晦气。   宫殿之中的床榻上,和宁慈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可是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宁慈身边的江承烨,仿佛冤死之人的那一双怨眸。   “我是该叫你李三……还是暮落……还是……柳儿?”宁慈被江承烨搀扶着走到床前,直直的发问。   床榻上和她有一样脸型的女人忽然笑了起来,装了太多天的哑巴,她险些不会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明明已经成了你的妻子……”何柳儿看着江承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宁慈的话。   那一年大火,她被关在柴房,没有被烧死。当她看着屋子里的亲人时,那一瞬间,她却笑了。她笑苍天有眼,笑苍天都看不惯这些所谓的亲人这样对她!   她的心里,全都是怨恨。   她把这些亲人们缠在一起绑着,只要等到烧过了,这些尸体就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她要活着,要报仇!她要宁慈一辈子都不好过!   她逃了出去,流落烟花之地,做了最下贱的事情,可是老天真的有眼,在她不分日夜的跟那些男人欢好,学了一身本领后,云霄川看中了她。   而后,她的恨被云霄川发现,一个大计划,就这样开始。   她终于得知了宁慈的所有动静,她不再叫做何如意,而是成为了东桥最富有的人,所有人都称赞她,所有人都爱着她。   直到云霄川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宁慈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她的。   她心动了,也答应了。   从那一日开始,她在云霄川的安排下每一日观察着宁慈,学着她的音容笑貌,更去模仿她的厨艺,去学她的一切。   直到他们带着她去了恒罗,任由药水在她的脸上涂遍,任由那些工具将她的骨头都抹掉,她改变了脸型,改变了容貌,最终变成了她的样子。   明明都是按照计划来的,明明她都已经上了江承烨的床,明明他们今日就大婚,明明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可是这一切,像个梦一样,说醒就醒了。   宁慈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她也觉得自己似乎要说点什么。   可是看着床榻上渐渐闭上眼睛,和她相同的眼角滑落泪珠的女人时,宁慈忽然就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江承恒的身份被揭开,宁王府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时间,包藏祸心、意图谋反的帽子铺天盖地的扣了下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宁王府自此倒台,而宁王一家也性命难保的时候,一直沉默中立的景家竟将自己手上握着多年的军权交了出来。同一时间,宁慈以裴家嘱托的名义,将存放天机水的盒子的要是给了江言。   这些条件只换一个结果——保宁王府上下平安。   最终,汴京还是不再有宁王府这个地方。   因为养大江承恒是事实,而后王妃和云霄川的合作也不是诬陷,即便景王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却也间接的帮了云霄川,算从犯。   宁王被削去了爵位,连同江承烨在内,一家老小,贬为庶民。   初夏时节,春日里的花尚未败落,荷塘中的小荷露出了尖尖的角。宁王抱着王妃的骨灰,和宁慈她们一同启程,回江南。   一路上,雨过天晴之后的团聚显得弥足珍贵。   分明是贬为了庶民,可那满满的几大箱东西,真是阔绰而豪迈。听说当中有不少是江言给的,还有很多是刘阁老和刘敏鸢给的。   宁王一个人乘坐了一辆马车,带着王妃的骨灰。自从王妃离开,他总是格外沉默。   这一边,吉祥和章岚招呼着孩子,不禁感叹道:“真想不到柳儿竟然没死,更想不到的是……”   章岚扯了扯她,示意她看江承烨。   明显抑郁而难过的男人一路上也是悲伤的很。   “咱们不是说好不说这些了吗!”章岚小声的提醒,然后她看了看正在和儿子玩的宁慈,有意无意的提醒:“宁慈,皇上还是有心偏袒你们的,你看大婚那一日的彩礼,愣是都给咱们装起来了……”   一听到“彩礼”两个字,江承烨整个人眼睛一亮的望向宁慈。   可是宁慈看也不看他:“哦。”   这可真的不怪她。   因为那一日,小鱼儿开心的告诉宁慈,他比爹爹先发现那个假的娘亲不是娘亲!   他从小跟着宁慈,嗅一嗅味道就知道对不对号。   可是那一日的江承烨慌了心神,真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可是他后来和宁慈发誓无数次,只要等他冷静下来,肯定会马上发现异样。   宁慈冷笑一声,她稍微比较了一下,忽然还是觉得儿子比较可靠。   “不好意思江公子,我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肩上也没了什么生活的压力。其实成不成亲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你说那些彩礼啊,你要是喜欢的话,拿回去好了。”   于是,江承烨一张大便脸,维持了整个路途。   等到马车要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宁慈带着小鱼儿下车去刚才发现的一条小溪吃水玩耍。   江承烨沉着脸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跟着冲过去了。   吉祥她们喝了水,等了还一会儿还没看到他们回来,一边宁王爷已经休息好,手里的骨灰盒一直抱着,看着这一头,似乎是在问为何还不启程。   章岚和吉祥和宁王打了招呼,让颜一先准备着,她们去找宁慈她们。   结果刚刚越过一片林子,就听到了江承烨的声音。   “当初我还不是闻着你的味儿就知道是你,五丈十丈都分的出来……好媳妇儿你相信我!别说八十八抬,就是八百八十八抬都好啊……只要你点头……怎么会吃亏?这些是我的嫁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跟大黄一样不用操心,你管我一碗饭就好;我也比大黄有用,不但会看家,还能管你一生幸福无忧……”   潺潺的小溪边,已经长高不少的孩子很畅快的嘲笑着自己的父亲,年轻明媚的女子沉着脸转向一边,背着那神情焦虑的男人时,嘴角终于憋不住,牵出了一个笑来……   ------题外话------   故事的主线都在这里了,这回是真的大结局了!   写到后面有点急,还有点事情没有交代完。   但是不是必不可少的,会在有关“为什么还不和我成亲”的番外里交代清除哒~   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   大结局咯~ 本书由www.cncnz.net(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